「啊,早安。」


    睡迷糊的麻鬱擦著眼睛進入飯廳時,正在排列著桌子上碟子的樺戀停下了手向他打招呼。聽到聲音,深衣奈立即從廚房轉過頭來。


    「早!對不起,我任意使用了廚房。」


    兩個爐口同時起著火的煤氣台上並列著蓋著的平底鍋和噴著蒸氣的熱水壼。穿著及胸長圍裙的深衣奈,正在猛開著的水龍頭下清洗西生菜(萵苣)的葉子。她和樺戀都己經把睡衣換回昨日的便服,令還穿著當作睡衣的無袖衫和運動短褲的麻鬱顯得不檢點。


    「你們到底在幹甚麽?」


    「甚麽?不就是在準備早飯嘛。」


    深衣奈邊用「看了就明白啦」的語氣回應,邊關上了水龍頭。她就這樣用沾滿水的手跑到煤氣台前,打開平底鍋的蓋子確認鍋裏的情況。


    「早飯的準備?」


    確實如此,她們現在的確在這樣做。但是……


    剛起床還迷糊得很的麻鬱,正想想辦法掌握事態時,深衣奈卻像責備遲鈍的孩子般說:


    「好了,不要站著發呆,快點去洗臉吧。」


    「不,但是……」


    放置在矮桌正中的吐司爐子適時「啪」一聲的吐出燒成金黃色的吐司,打斷了麻鬱的發言。


    「麵包也烤好了,你也快點嘛。」


    在樺戀笑容的催促下,麻鬱不得已走向洗麵所。用冷水洗好臉的他回到客廳時,矮桌上己經準備好整套的早飯了。碟子上添上了西生菜和煙肉雞蛋,茶杯裏則注滿了熱咖啡,桌上飄浮起香味和熱氣。洗好臉的麻鬱看見東西沒有消失,才確定這不是夢。


    深衣奈和樺戀都圍著矮桌坐著,她們的麵前是盛著荷包蛋的碟子和倒滿咖啡的茶杯。樺戀用緩慢的手法把植物牛油塗在烤得恰到好處的吐司上,再伸手交給坐在自己正對麵的麻鬱。


    「請用。」


    麻鬱用咬碎牙似的力量忍住快要說出口的「謝謝」,一邊伸手取著吐司,另一邊則拿起茶杯。咖啡的香味刺激著他的鼻孔,讓他清醒過來,喝下黑色的咖啡。


    「呀,好喝!」


    麻鬱忍不住口的稱讚,讓深衣奈得意地挺起鼻子。


    「當然。」


    「這是我家的咖啡粉嗎?」


    由於是超級巿場買的便宜貨,所以喝下去時有著怪怪的酸味。但是,現在的味道卻變得完全不同。


    「沒錯。」


    深衣奈拿起自己的茶杯,吸了一口芳香的咖啡香氣。


    「這是衝泡上的秘密。」


    「要如何做?」


    「不行,這是秘密,不能簡單的告訴你。」


    一邊把小事裝成大事般,深衣奈一邊窺視著麻鬱的反應。


    「不過,如果我住在這裏的話,每天也可以為你衝泡。」


    「…………


    用冷淡的眼光響應深衣奈的麻鬱,一言不發的咬了一口吐司。


    太過著急了嗎?


    深衣奈在心中咋舌,不過卻不死心。


    「雞蛋要半熟的就好了嗎?」


    「呀,好……」


    麻鬱把吐司放入口中,邊咬嚼著邊曖昧地回應。喝下去的咖啡讓他清醒地識破了她們的計劃。她們是打算用準備早飯的方式,展現自己和她們同居的好處吧。


    會讓你得逞嗎?


    、


    變得小心眼的麻鬱,警戒著的把手伸向煙肉雞蛋。昨天樺戀那要命的難吃飯菜,讓他把食物放進口時猶豫了一下。不過,深衣奈那加了椒鹽的煙肉雞蛋相當美味,吐司也讓他不自覺的一口氣吞下。最後,在麻鬱慢慢地品嚐咖啡後,茶杯也見了底。雖然分量不是太多,但久違了的比較像人吃的早餐,讓麻鬱滿足得輕輕摸著肚子。


    深衣奈很快盯住了喝空的茶杯。


    「再來一杯咖啡嗎?」


    「不,不用了。」


    像為了切斷來自深衣奈衝泡的咖啡的強烈誘惑,麻鬱用強硬的語氣拒絶。


    「待會有話要說。」


    樺戀停下像年幼的孩子般的拙劣手勢,慢吞吞地把早飯放入口中的手。


    「要說的話是?」


    隱藏住緊張的深衣奈,裝作若無其事的問。


    「相片的事。」


    「相片?是指我們手持的相片?」


    「是的。」


    麻鬱嚴肅地重重點頭。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沒有。」


    輕描淡寫地斷言的深衣奈,在矮桌上偷偷地放下手上的咖啡杯。


    「不就是我們小時候在家門前照的嗎……沒有特別奇怪的地方啊。」


    「問題是為甚麽會有三張相片,甚樣解釋也太奇怪了。」


    麻鬱用像要叩打矮桌的氣勢反駁,嚇得嘴邊還沾著蛋黃的樺戀驚慌起來。


    「那,那個……」


    「怎樣?你想到甚麽了嗎?」


    為了從樺戀的口中聽到謎般問題的合理解釋,麻鬱向前伸出上半身靠近她。


    「原因,不就是因為加印了……」


    不,不是在問這個問題。


    麵對出乎意料的傻瓜答案,麻鬱一臉泄氣的失去吐糟的氣力。深衣奈也好像不知該如何反應,隻好不斷咯吱咯吱的搔著自己的臉頰。另一邊,樺戀似乎不能理解自己的說話為何會引起他們如此的反應,隻能交替地望向麻鬱和深衣奈的臉。


    「那個那個,我說了甚麽奇怪的話嗎?」


    「不管怎樣……」


    當麻鬱開口重新打開話題時,深衣奈插話打斷他。


    「為甚麽有三張相片的問題,不用管就好了嘛。」


    「一點也不好。」


    「沒錯的話,相片照下來的男孩,就是你。」


    深衣奈伸出手指向麻鬱的臉,隨後再移向自己的鼻子。


    「然後,相鄰的女孩是我。」


    如此斷言後,立即斜眼望向正想要說甚麽的樺戀。


    「……或者是她。也就意味著,我們兩人中,一個是你的血親,一個是無關的外人。」


    誰是血親,誰是外人──


    麻鬱把視線從深衣奈移向樺戀,再回到深衣奈。


    「所以重點是,我與她,誰是你的血親。明白這點後就夠了。」


    「嘛,沒錯。」


    隻要確定了這點,三張相片等隻是瑣碎的問題罷了。


    就像要中斷這對話似的,深衣奈突然對現在還一臉接受不了的表情的麻鬱說。


    「話說回來,你的學校離這裏很近?」


    「不,一點也不近。」


    「那麽,你還這麽悠閑不是很糟糕嗎?」


    「壞了!」


    麻鬱驚慌地跑出客廳,粗暴地發出腳步聲跑回房間。不足五分鍾後,換好製服的他再次跑回客廳。


    「快點快點,再不抓緊就要遲到了。」


    深衣奈啜飲著第二杯咖啡,悠閑自在地說。看見她,麻鬱氣得太陽穴青筋暴起,隻是想到現在沒有時間爭論無聊的事情,隻好無奈作罷。


    「聽著,你們兩個今天不準走出這個家。」


    「唉!為甚麽?」


    深衣奈放下咖啡杯,嘟起嘴巴回應。


    「如果被人看見你們在我家出入,出現了奇怪的流言的話怎麽辦?」


    「奇怪的流言是?」


    「也就是,例如,把女人帶回家同居之類的………」


    「嘩哈哈哈哈!」


    深衣奈對麻鬱的擔心一笑了之。


    「這是甚麽?你是不是有點過度神經質啦?」


    沒有監護人而且自己一個人住的高校生麻鬱,他的操行特別受到學校的注目。如果發生了嚴重的問題,最糟糕的可能會被送回孤兒院。為此,就算被說成過度神經質也沒辦法。


    「說甚麽也好,給我老實點待在家裏。明白了嗎?」


    麻鬱留下這句話後,啪嗒啪嗒的跑向玄關。邊想著今天要不遲到,也隻有騎摩托車才行,邊在門口把腳塞進運動鞋的麻鬱,突然發現樺戀出現在他背後。


    「這個……」


    回頭的麻鬱麵前,伸出了一個小包裹。


    「是甚麽?」


    「是便當。」


    「便當……」


    在口中嘟噥了一下,麻鬱注意到了那恐怖的可能性。


    「難道,是你做的嗎?」


    樺戀輕輕的點頭。想起昨天吃下的殺人料理的味道,麻鬱臉上明顯地露出厭惡的神色。領會到這表情的樺戀嚐試解釋。


    「這,這次我有更努力的,我想……應該比昨天的好吃吧。」


    和話中的含意相反,語氣中完全沒有自信。麵對伸向自己的小包裹,麻鬱差點有奪門而出的衝動。但是,當看見樺戀的食指和無名指上包著的繃帶,他不得己的接下了包裹。他不忍心拒絕這份樺戀拚命製作的便當。麻鬱把便當盒塞進背包後,轉身背向樺戀打開玄關的拉門。


    「那麽……」


    「怎麽了?還有甚麽事嗎?」


    麻鬱臭著臉回頭,樺戀卻莞爾一笑的向著他說。


    「慢走。」


    *****


    「喂,別黏得這麽近。」


    正用筆記本抄寫黑板上內容的麻鬱,對緊緊地靠近他身體,讓他熱得要命的島崎康生輕聲說。現在正上著現代國語的課,講壇上站著這班的班主任風見瑞穗。


    「為甚麽?不那樣做我可看不見教科書喲。」


    不理會麻鬱的抗議,康生從相鄰的座位越發移近身體。頭發留到了衣領上的康生,有著絶世……或者是過份了點,其美貌是讓在走廊中和他交錯而過的女子們,都想知道他的名字和有沒有女朋友等消息的程度。而且,還散發著既像從故事書中出來的穿著王子服裝般,又像不存在於世間的人物般的氣勢。


    因為把書包忘了在家裏,所以上課時想借看一下教科書──當康生這麽說時,麻鬱還以為他是說說笑罷了。可是,康生好像真的空手跑回學校,不用說教科書,連筆記本和文具也必須借給他。


    「大致上,就算會忘東西,卻連書包也忘了帶,你腦子裏在想甚麽呀?」


    麵對麻鬱的吐糟,康生的雙眼突然發光。


    「這個呢,麻鬱君。我從今早開始就一直在腦海裏想著你呀。」


    「停止!惡心死了。」


    「好過份啊麻鬱君。既然是鄰桌,更應該攪好關係啊。」


    這所學校教室裏的桌子,是橫向比較寛長,二人一組使用的略為古老的東西。雖然各自使用同一張桌子的一半,攪好關係是沒有錯,但是像這樣緊緊的黏過來,也太讓人鬱悶了。


    「不要。我今早看見香蕉也好,看見圓筒狀魚糕也好,以至看見粗大的魔術筆,也會非常想念你呀。」


    「別看見怪東西就來想起我!」


    麻鬱禁不住大聲呼叫。講壇上的瑞穗馬上拚命在自己那溫柔的臉上擠出可怕的表情盯著他。


    「神城君,安靜點。現在在上課。」


    「對不起。」


    為甚麽是我……一臉不滿的麻鬱隻好道歉。座位附近的女孩聽到了二人的對話後,開始互相咬耳朵竊竊私語。


    「說是香蕉也,」


    「說是圓筒狀魚糕也,」


    「而且,還有最粗……


    由於平常的康生經常黏糊糊的糾纏著麻鬱的關係,班中的同學開始用怪異的眼光看待他們,並且留傳著無聊的流言。


    「生氣了呢。」


    「還不是因為你!」


    麻鬱壓低憤怒的聲意說。可是康生一臉與自己無關的表情說:


    「說不定,老師在嫉妒著呢?」


    「為甚麽會變成這樣!」


    「神城君!」


    正麵向黑板寫字的瑞穗,回頭手持粉筆指向他們。向著被責備後僵硬著身體的麻鬱怒目而視。


    「老師我,才沒有嫉妒呢。」


    「哈啊?」


    當教室中的麻鬱正迷惑著該如何響應的時候,在他的家裏,深衣奈正在伸展著身體。


    「嗚~唔……」


    看著用抹布擦得閃閃發光的煤氣台。


    「這裏做到這一步就行了。」


    打開飯堂的拉門,把頭伸出走廊的深衣奈,麵向盡頭的廁所呼喚。


    「那邊好了沒?」


    「是,己經做好了。」


    在廁所打掃的樺戀用緩慢的聲音回答。


    「那麽,一起休息一下喝杯茶吧。」


    深衣奈說完後,從廁所裏出來的樺戀高興地回應。


    「啊,好的。」


    麻鬱出門後,深衣奈提議和樺戀一起清掃這個家。理所當然的,他們還是抱著和早上做早飯時相同的,讓麻鬱體會和她們同居的好處的企圖。


    當樺戀在廚房洗手時,深衣奈走上了二樓拿了一個印有便利店標誌的塑料袋下樓,放在桌子上。


    「這是我本來打算在電車上吃而特意去買的點心,還餘下很多呢。」


    「嗚嘩,午飯前吃點心,太豪華了。」


    窺視著袋子裏的樺戀,雙眼閃閃發光的說。


    「太誇張了。」


    說著,深衣奈把注滿水的水壼放在爐子上燒。


    「有很多不同品種呢,要選哪一個?」


    聽到正在袋子中物色的樺戀提問,深衣奈邊把茶葉放進小茶壼邊回答。


    「沒關係,就選你喜歡的吧。」


    樺戀猶豫不決了好一陣子後,結果選了裝著巧克力和鹹餅幹的蘑菇形點心盒子。


    「這是甚麽?有很多洞呢。」


    「唉?洞?」


    把熱水注好了的深水奈,提著小茶壼回頭看。樺戀手中的巧克力點心的盒子上,蓋子部份好像用圓珠筆開了很多的洞,排列得像浴室的花灑頭一樣。


    「啊,忘記了……」


    深衣奈發出冒冒失失的聲音,慌忙從樺戀的手中取過盒子。打開蓋子後,取代點心的是吉祥物人偶般的東西。手掌大小的人偶有著水滴形的頭部和略小的,似乎無法支撐頭部的細小身體。在臉正中的兩眼,相隔得非常遠。白色的臉下,是像穿了潛水衣般的淺黃色身體。腹部有一個紅色的口袋,屁股上則有著尖端如紅寶石般圓球的細小尾巴。腰間飄浮著救生圈一樣的東西,小小的身體橫臥在盒子中。


    「難道死了?」


    深衣奈用手指點了一下橫臥著的東西,它立即啪一聲張開了雙眼。


    「啊,大好了。看來還活著。」


    豎起身體的小不點,環視左右後從盒子裏站起來。並且簡單地無視重力,輕飄飄的從盒子裏浮起飄出來。


    「哈嘩嘩,這孩子是甚麽啊?」


    對張大眼睛看著從沒見過生物的樺戀的問題,深衣奈用得意的表情回答。


    「這是昨天在車站看到的。輕飄飄飛過時,拿起點心後就靠過來了。」


    「到底是甚麽東西呢?」


    「誰知呢……總之是太罕見了,所以把它塞入空盒裏再說。」


    「難道是,外星人?」


    「怎會。我也不明白是甚麽,所以叫它做《不可思議的小家夥》。」


    「那麽,和我一樣呢。」


    「唉,甚麽一樣?」


    「我也是,被大家稱作不可思議的家夥。」


    「哈哈,真是……」


    在深衣奈為了壓下對這過份貼切命名的笑意時,在空中飄浮著的《不可思義的小家夥》稀奇地環視周圍後向樺戀靠近。


    「嗚嘩,嗚嘩,向我靠近過來了。」


    「放心吧,不會咬你的……啊,對了!」


    深衣奈從袋子中拿出了剛才在吃的百利滋──一種棒狀的小點心──的盒子。打開蓋子後,在一大串烤雞肉串的竹簽一樣的百利滋中掏出一根,然後炫耀似的向左右揮動。


    「來來來,這裏有美味的東西喲。」


    「喏噢─」


    《不可思義的小家夥》如同名字一樣發出不可思義的聲音,飛向深衣奈的方向。然後,咬住了百利滋的尖端,以令人吃驚的速度,咯吱咯吱的吃下去。


    「那孩子,好像很喜歡這種呢。」


    深衣奈把百利滋的盒子遞給樺戀。


    「你也試試嗎?」


    「是。」


    樺戀高興地點頭,從盒子中取出一根百利滋。立即看見旦利滋的《不可思義的小家夥》,用像在空中像遊泳的姿勢,咬住樺戀手中的百利滋。


    「很好吃嗎?」


    「喏─」


    「那麽,再給你一根吧。」


    好像因為同被稱為《不可思義的小家夥》,樺戀和不明生物一下子關係就變得很好。


    「喏喏─」


    「哎,還要吃嗎?真是貪吃的家夥呢。」


    深衣奈啜飲著自己衝泡的茶。


    「這孩子,個子小小的卻很會吃。如果一直喂給它,可能會全部吃下去。」


    「這可不行。」


    這在深衣奈和樺戀沉醉在快樂的茶點時間的數小時後,在學校的麻鬱卻麵臨著一大危機。


    終於,到了這個時刻……


    現在是午休。平常總是要抓緊時間跑往小食部買麵包作午飯的麻鬱,現在卻遺憾地己經有了樺戀的便當。麻鬱取出便當盒放在桌上,暫時一動不動的盯著他。但是,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所以他隻好歎了口氣,打開包著便當的可愛花花式樣包裝。當打開包裏中的橢圓型午餐盒蓋時,康生突然從旁靠過來。


    「麻鬱君!」


    「幹甚麽,別大呼小叫的。」


    麻鬱皺著眉,把手停在午餐盒的蓋子上。隔著桌子站在麻鬱對麵的康生,手指不斷輕輕震動著指著午餐盒。


    「這,這是女生手做的便當……」


    「為甚麽知道是女生做的?」


    「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嘛!」


    說著,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看見粉紅色塑料盒蓋上印著的,戴著紅色絲帶的小貓角色圖案,誰都會想到是女生的物品吧。再順著這點考慮,就會有便當當然是女孩子為麻鬱造的的結論吧。


    是呢,這便當盒是她的。


    麻鬱的腦海裏,浮現出今早出門時把便當交給自己的樺戀的臉。由於注意力都集中在盒子的可怕內容,所以沒有注意到午餐盒明顯地不是自己的。昨天,和樺戀一起回家時,不是說過她中午迷路時把自己做的便當吃了嗎。這個午餐盒,就是那時空置下來的吧。當然,盒子有好好清潔過。但是,和女孩使用同一個午餐盒,使用同一雙筷子吃便當,實在是無法靜下心來。


    「太過份了,麻鬱君!明明己經有我了……」


    有甚麽呀……麻鬱這麽想。但是,不知為何康生眼泛淚光,大叫著「麻鬱君這個笨蛋!」,迅速轉身背向麻鬱,一溜煙地從教室跑出去。麻鬱不禁啞然的目送著他離去。從以前開始,就覺得他是個怪人,但最近,怪異的程度好像越發激烈起來。難道最近的梅雨季節,讓他的腦子發黴了嗎?


    哎呀哎呀……的在心中歎氣時,從打開午餐盒的麻鬱耳邊,傳來了女學生們的小小的私語聲。


    「喂,有甚麽事情發生了嗎?」


    「誰知道……」


    「島崎君哭了。」


    「難道是,打情罵俏?」


    「……也就是說,那兩個人果然是那種關係。」


    「吵架的原因是?」


    「好像說是便當甚麽的。」


    如果耳朵也有像眼睛般有眼皮一樣的功能就好了。這樣想著的麻鬱,隻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食物後,就用筷子把它放入口中了。


    嗚,好難吃……


    *****


    「好,差不多到正午了。」


    茶點後,繼續清掃的工作告一段落後的深衣奈,呼叫正在曬衣場弄幹衣服的樺戀。


    「是。」


    樺戀的工作也正好告一段落,遂從打開的紙門回到屋內。與她一起回到飯廳的深衣奈看到牆上的時鍾後,不禁遮著嘴笑了一下。


    「差不多到那家夥吃便當的時間呢。」


    「是呀。」


    樺戀用暗淡的表情響應。


    「為甚麽要擺出這種臉呢?」


    「那個,真的會像深衣奈說的那麽順利嗎?」


    「沒問題,沒問題。男性都是拿女孩手作的料理沒辦法,一定能行。」


    「但是麻鬱好像不太喜歡我的便當。」


    「不用擔心。那家夥過的單身生活,是不會吃得太好啦。稍微做得差一點也不會有問題喲。」


    「做得不好的,可不是隻有一點點呀。」


    「但,你不是說很擅長料理嗎?」


    「是從會做,但對味道則不太會應付。」


    「那樣,不能稱為擅長。」


    「麻鬱也是這麽說。」


    「唉,那家夥吃過你造的料理?


    「是的,昨天晚上。」


    「那麽,說了甚麽?」


    「說是很難吃。」


    「嗚嘩,怎麽會?太~過~份了!」


    從沒把樺戀造的料理放進過口的深衣奈,立即就覺得麻鬱的感想是太過武斷了。


    「那家夥,感覺真不夠纖細……」


    深衣奈用如果麻鬱在眼前的話,就會掐住他嘴巴的表情嘟噥後說。


    「對了,今天的午飯就讓你來試作一次。」


    由於不知道其中的恐怖,她好像想嚐試一下樺戀做飯的能力到底如何。


    「唉,讓我來?」


    「對!做炒飯就好。」


    樺戀還未及回答,深衣奈就打開冰箱,開始取出必要的材料。


    「那個,真的好嗎?請不要後悔呀?」


    「真誇張呢。」


    深衣奈笑著準備炒飯的材料。


    「不好意思,我要上二樓整理行李。做完了請通知我。」


    「明白了。」


    三十分鍾後,被樺戀叫下來的深衣奈從二樓回到了客廳,她看見客廳裏的桌上放著的碟子盛著炒好了的炒飯。


    「怎樣了,看上去沒甚麽奇怪呀?」


    說完後她坐在樺戀的正對麵,拿起碟子旁準備好的湯匙。


    「是的,這次外觀上還算順利。」


    穿著圍裙的樺戀,沒有自信地低下頭。


    「但是,味道就……」


    「那個呢,炒飯的材料隻不過是把飯炒一下罷了,是就算難吃,也不會難吃得太過份的東西啦。」


    深衣奈輕鬆地保證了一下,就用湯匙把炒飯送進口中。


    「如何?」


    在樺戀戰戰兢兢的提問後,深衣奈強吞口中含著東西後斷然道:


    「難吃。」


    「果然──」


    「等一下,這到底是甚麽一回事?」


    深衣奈一手拿起湯匙,進逼眼角浮起淚水的樺戀。


    「明明隻是一般食物的組合,為甚麽會做出這麽恐怖的東西?」


    「那真是不明白……」


    「不明白也……」


    禁不住挺起腰的深衣奈馬上發覺,為這種事責備樺戀也解決不了甚麽。歎了一口氣後,她把湯匙插在盛著以前還能稱為食物的食物的碟子中。然後,短暫地望向天空。


    「家務還剩下多少?」


    在深衣奈麵前縮成一團的樺戀,不敢看向她地回答。


    「浴池和換氣扇,還有就是庭院裏的雜草。」


    「好,做完後,一起買東西去吧。」


    「但是,隨便出門的話,會讓麻鬱生氣的……」


    「小心地進出家門就沒問題了。」


    深衣奈對麻鬱的吩咐,一點也沒有遵守的意願。


    「對了,你有多少錢?」


    「是,隻有一點點而己。」


    「我也隻有一點點,就用這來準備晚飯的材料吧。隻能讓我施展手腕,製作能挽回一齊的食物來款待他。」


    「明白了,我也要一起努力。」


    想著就算消沉下去也不是辦法,樺戀抬起臉,雙手扼緊成拳頭。深衣奈則輕輕地點頭,食指指著矮桌上的碟子說:


    「那麽,首先一起處理掉這個吧。」


    *****


    「啊啦,神城君。」


    離開學校後的歸途中,麻鬱在附近的超級巿場購物時,背後的招呼聲讓他停下回頭。


    「會長……」


    看見站在陳列著商品的架子之間,手提著和自己一樣的籃子的森野莓。麻鬱一下子瞪大了雙眼。


    「購買晚飯嗎?」


    「唉,是啊。」


    麻鬱手持的籃子中,有二份割開成一半的卷心菜和半打的方便麵,以及金槍魚罐頭。一看就能知道這家夥平日的夥食有多寒酸。


    「會長呢?」


    「我是為了買這個,現在便宜得很。」


    這樣說著的莓的籃子中,密密麻麻的塞滿著生理用品。看見不該看的東西的麻鬱,滿臉紅了起來。莓再繼續說:


    「有了這個,量很多的日子也能安心。」


    「是,是這樣嗎?」


    不知如何響應的麻鬱,禁不住向後退了半步,好像不小心輕輕的撞倒了誰。


    「啊,對不起。」


    當準備轉身道歉的麻鬱,看見對方的臉時,忍不住驚叫起來。


    「啊!你們……」


    看見用兩手提著盛滿各種各樣食材的樺戀,和還在把東西往籃子裏塞的深衣奈,讓麻鬱的臉開始抽搐。


    「麻鬱!」


    「為甚麽會在這裏……」


    「那是我的對白!」


    麻鬱忘記了莓還在自己身邊,開始對兩人不理自己的吩咐而大發脾氣。


    「不是要你們乖乖的待在家裏嗎?」


    「有甚麽不好,隻不過是買點東西罷了。」


    深衣奈嘟著嘴反駁。


    「一點也不好。」


    「為甚麽呀?」


    「為甚麽也好!」


    「嗚嘩,真大架子。」


    「是大架子呀,因為我是屋主。你們既然是食客,就要聽我說的話。」


    「唉,食客?」


    深衣奈的眼睛發出光輝。


    「那就是說,讓我們一直在家裏住下去?」


    「不對──」


    在麻鬱向深衣奈一口氣否定時,他的背後傳來了聲音。


    「那麽,這是怎麽一回事?」


    「怎麽一回事……」


    當打算回話的麻鬱,發現質問不是來自眼前的深衣奈和樺戀時,身體一下子就僵硬起來。頸部的關節如生鏽般笨拙地回望的麻鬱眼前,是由始至終用無表情的臉仰視著這邊,看著這一幕始終的莓。


    「不,這是,那個……」


    越過慌亂的麻鬱,看見莓的身影的深衣奈好奇的問:


    「啊啦,這孩子是誰?」


    「是誰?這是……」


    「啊!難道是女朋友?」


    「你,你,你在說甚麽呀?怎可能有這種事!」


    麵對說了不得了的話的深衣奈,麻鬱以飛快得要吐出口水的速度否定。但是深衣奈似乎誤會了麻鬱的態度,是因為自己說中了事實的中心。


    「啊──,果然是這樣。一臉認真到不得的臉,意想不到的還藏著另一麵呢。這個沉默寡言的大色狼。」


    「誰是個沉默寡言的大色狼呀!」


    「向我們介紹一下女朋友嘛。」


    「為甚麽會變成這樣……」


    「有甚麽不好。別這麽小氣嘛,我們不是住在同一屋簷下的嗎?」


    「都說了不是這樣啦。」


    「名字是甚麽?幾歲?不是同一個學年嗎?……難道是中學生?」


    初次見麵卻似乎很了解似的,深衣奈深信莓比自己和麻鬱都年幼。


    「笨蛋,你在說甚麽!」


    「唉,不是中學生?難道是,小學生?」


    麵對著最惡劣的事態,麻鬱抱著頭蹲了下來。可以的話,他想就此消失。


    「嗚嘩~嗚嘩~這是犯罪呀。麻鬱原來是蘿莉控!」


    戰戰兢兢的窺探著莓的麻鬱,感受到她身上散發著讓全身毛發蓬亂地豎起的黑色靈氣。明明臉皮動也沒動,卻能讓通過她身邊的倉鼠般的小動物暈倒,又暗又冷的負麵波動包圍著短小身材的身體。可惜的是,深衣奈卻對此全無感覺。


    「昨天晚上完全沒有來夜襲,原來是因為這個原因。」


    「唉,是那一個原因呀?」


    至今還沒能理解事態的樺戀一臉無知的問。


    「也就是說那個喲。隻要是長大了就不行的那種事情喲。」


    「長大了的就不行?那是在說甚麽?」


    「だぁかぁらぁ……」


    「就~是~說……」


    聽了深衣奈用隻有她聽得到的聲音說明後,樺戀臉上浮現出驚恐的神色。


    「但是,那是變態……」


    「噓!無論如何,麵對著他這樣說可不好噢。」


    「你們給我閉嘴!」


    終於超過了容忍限度的麻鬱,大聲地發出讓店內客人們都回頭的怒孔。嚇了一跳的深衣奈和樺戀不禁縮起了身體。


    「這個人是我學校裏的前輩,學生會會長森野。」


    「胡說!」


    深衣奈一臉啞然的嘟嚷著。


    「神城君。」


    莓各自看了看深衣奈和樺戀後說:


    「這兩個孩子,是和你一起住的嗎?


    「唉?」


    「不是說甚麽食客啦,同一屋簷下啦。」


    「不,那是,那個……」


    麻鬱的額上滲出了冷汗。


    「是……是親戚啦,遠房的。其實,那個,早前她們家發生了不幸的意外,兩個人隻剩下我可以依靠……那個,沒辦法隻好暫且先在我家寄住。」


    在聽了麻鬱明顯地滿是謊言味的說明後,莓隻是用少許不自然的方式響應。


    「是那樣呀。」


    不行,完全不相信呀。


    麻鬱的臉上浮現暗淡的表情。


    「會長,請不要有奇怪的誤解,還有請不要對其他人……」


    「當然!絶對,不會對其他人說的噢。」


    對莓斷然的響應,本來應該是讓人放心的。但是不知為何,麻鬱就是被不知明的不安所包圍。


    *****


    「等一下,你到底在生什麽氣呀!」


    深衣奈一邊嘟著嘴,一邊追趕從超級巿場中大步走出來的麻鬱。


    「會長不是接受了你的說明了嗎?不就沒有問題了嘛。」


    如果現在一旦張開口,就會吐出一大堆罵人的話的麻鬱,一言不發的走近停靠在店門前的摩托車。戴好頭盔,一手把放著買好了的東西的袋子放在座席上的他,立即氣憤地轉動摩托車的加速器。


    「啊!」


    深衣奈從後追趕了駛離的摩托車兩三步。


    「等等!你想拋下我們,就這樣跑了?」


    「麻鬱!」


    就是對提著滿載食材而鼓起了的超級巿場袋子的樺戀的呼喚,麻鬱也不理會,頭也不回的加快摩托車遠離二人。


    「麻鬱生氣了呢。」


    微陰的天空下,在兩側建有塑料造溫室的路上走的樺戀說。深衣奈停了一下後回應。


    「是呢。」


    「果然,剛才不是有點過份?」


    「唔,的確是啊。」


    回想起剛才在超級巿場裏的一幕,深衣奈看起來有點後悔。可是,她馬上抖落那表情。


    「但是呀,也不應該就這樣一個人回去嘛。」


    「是~」


    樺戀用有點曖昧的態度讚同她。


    「放著提著行李的女生不管,自己一個騎著摩托車走不是很過份嗎?」


    樺戀沒有回答深衣奈尋求支持般的問題。沉默下來的兩人頭上,老鷹在慢慢地盤旋著。渡過了架在收集用水的渠道上的混凝土橋後,道路變成了泥路。


    「深衣奈。」


    樺戀用如何也想不通的臉,向走前半步的深衣奈說。


    「甚麽?」


    「我們兩個,讓麻鬱添麻煩了嗎?」


    深衣奈沒有放慢半點步調,順著她回答:


    「是麻煩呢。」


    「也是呢。」


    樺戀把視線落向地下。深衣奈再向前走。


    「突然跑來說可能是血親的關係,所以要讓我一起住,怎麽說也是很無理。」


    「…………」


    「但是,雖然明白是無理,也明白是會添麻煩,可是無論如何也想要這麽做。回到我的家……我出生的地方。」


    深衣奈說到這裏就停下,望向樺戀的方向。


    「這樣也是任意妄為嗎?」


    「我想是任意妄為。」


    麵對毫不掩飾的回答,深衣奈臉上不禁露出苦笑。


    「說得真直白呢。」


    「但是,我也和深衣奈一樣的想法,好希望回到自己的家。」


    垂下頭的樺戀,把眼睛隱藏在前發之下。


    「但是,那是不同的。即使回到了出生的地方,卻不是回到了自己出生的時候。」


    「被直白地說了呢。」


    之後好一陣子,兩人無言地向前走。不久之後,道路延伸到湖畔旁,讓人身心舒暢的風從湖中吹來。偶然的,深衣奈停下腳步,站立在護欄邊望向湖的方向。樺戀也站在她的身邊。湖上閃耀著的,是湖水反射太陽從浮雲的隙縫間射下的光芒,光芒讓她們瞇起了眼睛。


    「景色真好呢。」


    樺戀邊讓風吹動著長長的頭發邊說。深衣奈則把目光轉向了對岸連綿著的綠色山脈。


    「真是呢──」


    「母親購物回來時,也會看著這景色嗎?」


    「大概吧。」


    隻用簡單言詞回應的深衣奈腦海裏,浮現起沿著蜿蜒的湖畔道路行走的女性身影。在她推著的嬰兒車裏,正坐著一男一女,有著藍色眼睛的雙生子。平靜的日光,清爽的風。她的身邊並沒有帶著行李,大既正要去買東西吧。又或者,是被這季節的好天氣吸引,帶著孩子出來散步吧。


    目光向著湖的深衣奈,好像感覺有甚麽走過自己身後似的慌忙回頭。


    「有甚麽事嗎?」


    樺戀驚訝地問。深衣奈隻是輕輕的搖搖頭。


    「甚麽也沒有。」


    「是這樣嗎……」


    深衣奈為了把湖的景色深深地烙印在心裏,放下手提的塑料袋在腳邊,雙手拉住護欄邊緣,向湖邊挺出身體。


    「這景色,不把它好好地記清楚不行。」


    看著深衣奈好像是最後一次看見這景色似的舉動,樺戀也以相同的心情響應。


    「是呢,這就能留下美好的回憶了。」


    *****


    「唔,做得很好。」


    為鍋中的燉菜試味的深衣奈滿足地嘟噥後,關上了爐子的火。


    這就行了……


    深衣奈一邊看著用僅有的一點點現金買下的材料所造的飯菜並列在桌子上,一邊脫下了圍裙。酥炸雞串、燉肉、金槍魚沙律。全部是她盡全力製作的自信作品。


    但是,兩個人吃的話,是不是太多了點?


    邊想著這問題邊關上了換氣扇,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沉重的寂靜,與飯菜溫暖的氣味一起填滿飯廳。深衣奈手持脫下的圍裙望向天花。


    她好像還在整理行李吧。


    購物回來後準備開始造晚飯時,看見一臉彷徨想在廚房幫忙的樺戀後,深衣奈以「這裏就讓我來吧。」為借口把她趕出去。樺戀說了一句「那麽,我去整理行李吧。」後就登上了二樓。從此之後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還是沒有看見樺戀下來。雖然看上去行李不是很多,但是她的話,一定是用會讓旁人看得急躁的緩慢速度整理著吧。不知為何,現在不太想和樺戀碰麵。準備好晚飯的深衣奈離開飯廳登上二樓,站立在麻鬱的房間前,輕叩了被緊緊地關上了的拉門。但是,房間中沒有任何回應。本想大概沒有人在時,仔細聽,耳邊卻傳來薄薄的拉門的另一邊微弱地按打鍵盤的聲音。


    「還在生氣吧。」


    深衣奈以此解釋沒有回應的原因。


    「那麽就這樣好了,隻要聽一下就行。」


    看著被關上的拉門的深衣奈臉上,浮現了至今為止沒出現過的想不開的表情。


    「我呢,還是決定回去了。為你製造了這麽多麻煩真是抱歉。但是,想到我們有血源關係後,變得有點想撒嬌……呀,我明白的,這隻是我任意想出來的吧。我的任意妄為,真是為你添了不少麻煩了。雖然不是為了賠罪,但做好的晚飯,還是和樺戀一起趁熱吃了吧。那是我一個人做的,味道不會有問題。還有就是,讓咖啡衝泡得好的方法,我用貼紙貼在冰箱的門上了。」


    深衣奈切斷了說話,為了壓抑著聲音的震動,她小小的深呼吸一下。


    「那麽,現在要說再見了呢。隻是一晚,但在自己出生的家裏住真高興。雖然是我自己強來的,但是讓我嚐試和家……家人住在一起,真的很快樂……」


    就是深衣奈的聲音變得細不可聞,房間裏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盡管如此,深衣奈還是期待著站立在拉門前。可是,經過好久了還是沒有聲音呼應她。她終於忍不住了。


    「啊!就算你在發怒也好,說點甚麽吧。雖然沒想過你會阻止我,但最後至少也麵對麵的見一下吧!


    自暴自棄地大叫後,猛然拉開了拉門。


    「這個?」


    房間裏,隻有關燈後的黑暗。一瞬間,還以為房主睡著了,但是,剛才聽到的鍵盤聲也太奇怪了。這個謎,在伸手打開房間照明時解開了。


    「啊,是《不可思議的小家夥》。」


    房間裏並沒有麻鬱的身影,但相對的,卻有深衣奈拾回來的神秘生物在計算機的鍵盤上麵。小家夥以輕鬆的腳步在按鍵上,快樂地來來回回的跳著芭蕾舞。原來以為是麻鬱工作時發出的聲音,卻是這家夥發出的。


    「甚麽,原來是你呀。」


    「喏!」


    《不可思議的小家夥》像要寒暄似的,向深衣奈舉起了手。


    「但是,那家夥到底去了……」


    環視房間後,深衣奈發現便當盒被放在取去墊子的床上。她不形於色的用手拿起它。


    啊,很輕。


    深衣奈輕輕的搖了一下盒子。像是要告訴她內裏是空的似的,午餐盒中隻有附在盒中的筷子撞擊盒子的哢嘚哢嘚聲。


    便當全部吃完了……


    好像遇到了難以置信的事似的,深衣奈一下子無法理解似的開始發呆。直到《不可思義的小家夥》再次向她打招呼。


    「喏──」


    《不可思義的小家夥》在計算機桌旁的窗戶前輕飄飄的浮著。這扇窗子,正好可以俯視房子的大門口。麵向窗子的深衣奈,視線正好捕捉到打開玄關的拉門,離開家裏的樺戀身影。這恐怕是,正好和進入麻鬱房間的深衣奈交錯而過,從隔壁的和式房間下到樓下去吧。樺戀戴著白色的帽子,手提陳舊的行李箱。看見背影的深衣奈,醒悟到樺戀也抱著和她一樣的決心。她立即拿著便當盒走出房間,像要滾下台階似的跑下來,在玄關前急急穿上運動鞋。還沒穿好鞋子就踏著腳根跑出門外時,樺戀己經沿著坡道走向湖畔的柏油路了。就在深衣奈準備喊停她時,站在路旁的樺戀眼前突然出現突破黑暗的摩托車車頭燈光。


    危險!


    在深衣奈禁不住閉上眼時,麵前響起急剎車的聲音。


    「嗚嘩!」


    發出冒失的哀嗚聲的樺戀,咚地屁股著地摔倒。摩托車好像在間不容發的距離停下。說不定如果剎車的時機再差一點,就要撞上樺戀了。


    「很危險啊!」


    騎著摩托車的麻鬱一臉憤怒的怒罵。樺戀則低著頭坐在地上縮成一團。


    「你為甚麽老是在發呆……」


    說著話時,麻鬱才發覺樺戀戴著帽子,提著行李箱。


    「想去那裏?」


    「麻鬱,你到那裏去了?」


    被樺戀反問後,麻鬱不知為何臉上的表情有點不快。


    「買點東西罷了。」


    粗魯地回答後,他才發覺樺戀還沒回答自己先前的提問。


    「是我先提問的!」


    樺戀慢慢地站起來,但卻垂著頭不回答。


    「想離開嗎?」


    雖然沒聽到樺戀的響應,但麻鬱還是察覺了她的意願。


    「到底在打甚麽主意?」


    問完後,樺戀還是沉默地繼續垂下頭。


    「強行住進來後,這次是不說一聲就離開嗎?」


    麻鬱粗暴的語氣,讓沿著坡道走上來的深衣奈沒有插話的餘地,她隻好把不留神帶出來的便當盒抱在胸前。


    「不要默不作聲,說點話呀!」


    「非常對不起。」


    樺戀視線向著腳下,以細不可聞的聲音說。


    「我對一聲不響而離開道歉。但是,要說『再見』實在是太痛苦……」


    「那麽,不用說就好了。」


    「唉?」


    意外的說話,讓樺戀抬頭看著麻鬱的臉。


    「這到底是怎麽……」


    「真是遲鈍呢。就是你可以住下來了。」


    「但是,麻煩……」


    「沒錯,很麻煩。但是沒辦法。我們有血源關係,是親人,就算是有少許麻煩也不能改變。」


    「這個,和昨天說的不同呀。」


    「我改變主意了!不行嗎?」


    麻鬱自暴自棄的說完後,生氣地從正麵盯著樺戀的臉。


    「怎可以這麽任性。這實在是……這實在是太任性了。」


    樺戀藍色的眼睛擠滿眼淚。


    「忍耐一下。為了有血源關係,這小小的任性就算了吧。」


    「但是……但是可能不是這樣的。我和麻鬱可能沒有血源關係……」


    「也可能有吧?還是有可能是血親。」


    麻鬱緊接著說下去,聲音卻變小了。


    「一直……一直以來很痛苦。一直想著被雙親拋棄的事……明明有著血脈相連,卻被拋棄了。為甚麽父母要拋棄我。有甚麽理由,要做出這種事?但是,怎麽想也不會有結果。雖然明白考慮這種事也隻是浪費時間。過去的事情,如何去想也不可能回到那時候的。這件事情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改變甚麽。」


    宛如從內心深處剜出來般的話語,深深地插入懷抱同樣感情的樺戀和深衣奈心裏。


    但是,現在是不同的。現在發生的事,隻要想辦法解決,還是可能會去改變的。因此,我決定了。絶對……絶對不會仿效他們對血親──可能有相同血脈的人棄之不顧的。」


    「麻鬱……」


    樺戀本想說出來的話語,都堵塞在喉嚨中,無法出到嘴唇之外。


    「所以,你們就在家裏住著。無論如何,直到確認誰是我的親人為止。好嗎?」


    「是。」


    樺戀用顫抖著的聲音回答。


    「還有,你也是。」


    「唉,我?」


    突然被說到,在坡道底站著的深衣奈一臉吃驚的表情。


    「沒錯。」


    麻鬱用力的點頭,用詢問的目光麵向深衣奈。


    「難道說,你也想離開嗎?」


    「怎會。」


    深衣奈用否定的表情,左右不斷的搖著頭。


    「那麽,家裏的事……飯和打掃就拜托了。」


    「遵命。」


    為了阻止快要從心底哭出來的自己,深衣奈故作滑稽的動作敬禮。


    「然後是……」


    麻鬱向樺戀伸出左手提著的塑料袋。


    「明天開始便當要用這個。」


    窺探接過來的袋子的樺戀,看見了設計質樸的午餐盒。麻鬱好像是為了買這個才出去的。


    「你的便當盒,吃的時候真讓人害羞。」


    「呀……」


    從摩托車下來的麻鬱,推著車子從發著呆的樺戀和深衣奈之間走下坡道。然後,下去的麻鬱,像是為了掩蓋害羞,用平常沉默寡言的臉回頭望向兩人。


    「喂,還在幹甚麽,快點回家去吧。」


    「是──」


    回複精神的的深衣奈,拉著樺戀的手腕,一起走下坡道。


    「來,回去。」


    看見兩人開始走下來,麻鬱把摩托車停在家門前,趕快進入家中。走下坡道來到家門前,看著打開了的拉門的深衣奈說:


    「那家夥雖然粗魯,不過事實上是個好人呢。」


    「是的。」


    樺戀用稍微磨蹭的聲音響應。


    「而且,還意外的溫柔呢。」


    深衣奈說完後,在樺戀的耳邊揮動了一下空了的便當盒子。盒子裏傳來的哢嘚哢嘚聲,讓樺戀倒吞了一口氣。


    麻鬱,全部吃掉了……


    樺戀在想:如果,這世上真的有名為「幸福」的聲音的話,那說不定就是這個──空的午餐盒發的出的響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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