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與密醫將罰款三十金幣,並且坐牢。


    ---藍畢梧,巴斯城規


    站在魏家俱樂部的賭博室裏,雷克端著一杯威士忌旁觀嘈雜的人群。一群年輕的賭徒正在擲骰子,他們身上的衣服雖舊但都經過小心的修補。他們相互笑罵,屏氣凝神地等待骰子停止旋轉。


    雷克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二十歲時,他的人生目標隻有兩個:賭博和玩女人。雖然他不需要靠賭博贏錢營生,卻需要一個地方躲避那些永遠不遺餘力在推銷女兒的母親們。在倫敦最聲名狼藉的賭場裏,有許多女人急於和他上床,許多賭徒急於與他一較長短。


    他著實享受了青春——甚至是那些宿醉的早晨,反胃、頭疼,身邊躺著一時想不起名字的女人。回想起來,他希望自己當時追隨了潮流到巴斯城來,因為這樣他就會認識藍畢梧。有了巴斯之王這個朋友,雷克可能早就娶到安茱莉為妻,不必受她的父親支使。


    想到有安喬治這種嶽父,雷克不禁反胃;幸好娶茱莉為妻的期待軟化了他的心。


    他啜口威士忌。酒杯阻隔了他的視線,他的思緒轉為內省。曾經,婚姻隻讓他想到枷鎖束縛,而現在娶茱莉為妻的期待卻帶給他的心靈一股滿足感。


    “你看起來仿佛玩得很愉快,爵爺。”龐杜比說。


    雷克的第一個反應是一拳打爛龐杜比的臉,再扭斷這雙碰過茱莉的手。但是暴力改變不了她的過去,反而會對她的未來造成負麵的影響。


    “這裏有各種娛樂。”雷克溫和地說。


    “終年不斷。”印刷商微笑,露出一顆斷裂的牙齒。“我相信茱莉若沒有去布裏斯托,你會更愉快。”


    杜比又在玩什麽新把戲?“她明天就會回家。”雷克說。


    杜比注視他的酒。“她對通告和信箋的事不太高興。你取消它們是最好的。”


    這個形容太含蓄了。她簡直是暴跳如雷,雷克若是知道局長小姐和印刷商之間的敵意那麽深,就不會把這項任務交給這個男人。“你不是她最喜歡的人,杜比。”


    他大笑。“任何想要她的工作或是娶她為妻的人她都不喜歡。我是她的第一個未婚夫,你知道的。”


    他的話激怒了雷克。“我將是她的最後一個。”


    “我相信,瞧那邊那個家夥。”杜比指向玩骰子的人群。“穿綠外套那個。他姓桑,他也曾帶著婚約神氣十足地來到巴斯城。茱莉不願意嫁給他,不過我碰巧得知她給他錢償還欠安喬治的債。然而,她的父親還是毀了這個可憐的家夥。”


    雷克覺得自己的雙腿如狂風中的小樹。知道安喬治會施暴是一回事,目睹毀滅的結果是另外一回事。的確是個可憐的家夥。


    雷克搜索著一個無害的回答——任何能夠擋開龐杜比威嚇的企圖。他咽下恐懼說:“他和桑肯新伯爵有關係嗎?”


    杜比失望得皺眉,哈吸地說:“他以前是桑伯爵的繼承人,但是伯爵和他脫離父子關係,國王奪走了他的頭銜。”


    可惡的頭銜!如果雷克那被上帝詛咒的缺點被人知道了,古老而尊貴的齊家將此蒙羞。齊家的豐功偉業應該由一個值得尊敬的人繼承,而不是一個會抹煞祖先榮耀的騙子。為什麽他要是長子呢?


    無情堅定了他的決心。“真遺憾,不過這是他自己的事。我們有更重要的事——一例如茱莉要談,杜比。你要她的工作?”


    他聳聳肩。“我並沒有隱瞞我的野心,她知道我打算打敗她。”


    雷克能夠利用這個印刷商的熱切。可是他會嗎?也許。“她會把公爵夫人這個角色,做得像郵政局長那麽好,你同意嗎?”


    龐杜比看起來仿佛吃了一碗碎玻璃。“她會毀了你。我們的茱莉名聲不太好,你知道的、”


    雷克仰頭大笑,“那麽我們很配。”


    “我很驚訝你的家人會同意這件婚事。”杜比咕噥。


    “我卻很驚訝,”雷克有點凶狠地說。“你竟然會知悉恩德利公爵夫婦——也就是我的父母的喜好。我還以為你的交遊是比較下階層。”


    龐杜比尷尬得滿臉通紅。“不是我自不量力,雷克爵爺,我隻是重複洛克堡公爵未亡人文娜夫人的話。”


    看來,龐杜比仍然有自尊心,雷克想道。他的弱點是什麽?他是如何逃過安喬治的餡餅?茱莉說她的父親毀了幾個而使另外幾個破產。龐杜比看起來未受其害。“你不該重複女人家的閑話,杜比。”


    “你說得對。不過——”他的聲音變小。“我比你了解這個老巫婆。相信我,爵爺,她會用一切力量使茱莉與你敵對。”


    哦,不,她不會,因為雷克有計劃。他知道有個人能夠讓文娜忙碌,而且很可能贏取她對這件婚事的支持。“我會對付文娜。”


    杜比轉身向入口。“潘夫人來了。”


    雷克看見藍畢梧的情婦正在觀察人群。“我們去打招呼吧?”


    “你去吧,”杜比說。“我要去跳舞。”


    雷克假裝微笑,看著杜比漫步向舞廳。


    龐杜比有沒有向茱莉求愛?他有沒有吻過她?有沒有碰過她?


    醜惡的想法浮現雷克的腦子。她屬於他。他想要她,此時此地,她一旦踏進這個城市,他永遠不會讓她再逃離他的手掌心。


    雷克決定去找潘裘麗,因為他知道自己若不找點事做,一定會去找茱莉。她已經走到骰子賭桌,正在和姓桑的人說話。


    好奇心驅使雷克穿越賭場去見見安喬治的受害者。


    他邊走邊和餘夫人等人寒暄,十分鍾之後,他還移動不到二十英尺。雷克知道自己的腳步為何遲疑:他害怕。他愈接近骰子賭桌,內心愈焦慮。當他站在潘裘麗旁邊時,胃翻攪得像暴風中的海洋。


    “晚安,裘麗。”他說,無法看著桑肯新伯爵的兒子。


    她轉過身來,微笑,雙肩垂了下來。“哦,晚安,爵爺。”她的眼睛瞟向賭桌,又回到雷克身上。“真高興見到你。”


    雷克鼓起勇氣看年輕人一眼,隨即希望自己沒有這麽做,因為年輕人用一種完全絕望的表情回看他。雷克曾經在飽受虐待的非洲黑奴的臉上看到類似的神情。一股恐懼震撼他的心靈。


    “哦,老天!”裘麗看出諷刺的情況。“真尷尬。”


    雷克吞咽一口,命令自己對她微笑。“你看起來很迷人呢。”


    她臉上懮慮的線條消失。“謝謝你。”


    他瞥向年輕人,再看著裘麗。


    她很快地說:“原諒我失禮,雷克爵爺,容我介紹——”她差點說出這是某某子爵“桑提斯”。


    雷克無法伸出手,因為他的手已緊握成拳頭。他勉強地點點頭。“幸會,桑先生。”


    “齊先生。”


    神奇的字。齊,幾世紀的家族榮耀在他的體內發光。他幾乎能夠感覺到威爾斯親王握緊地的肩膀,說著:“為自己奮鬥,男孩。”


    上帝為證,他會的。


    他盯著桑提斯淩亂的頭發和汙穢的衣服。這個可憐家夥的領巾看起來好象曾被用去擦過桌子。


    裘麗清清喉嚨。“藍先生還沒有到,我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煩你……”


    雷克了解她的意思。“你想跳舞嗎?”


    “哦,不,”她說,搖搖戴著假發的頭,用扇麵遮住她的嘴。“是這樣的,雷克爵爺,這桌有人詐賭,如果藍先生在這裏,我相信他很快就會到,他會阻止這種事。”


    “我很榮幸代替藍畢梧執行任務。他們是用裝鉛的骰子詐賭嗎?”


    “是的,”她嘲弄地說。“我確定。戴著可怕的假發那個和穿著破鞋那個已經連贏了五局。旁邊那個可憐的女人已經開始用珠寶下注。”


    女孩拿著骰子。當她看見他,誘惑地對他微笑。堆在她麵前已經輸掉的賭注,包括大約五百鎊的錢幣,一條珍珠項鏈,一隻紅寶石領針,和一個金的鼻煙盒。


    雷克看向潘裘麗指控的那兩個人。他們並肩而站,討論著白天鵝旅店的住宿設備,似乎毫不關心下一個人會擲出幾點。為什麽?因為他們肯定自己會贏。可是裝鉛的骰子在哪一個身上?


    女孩露出不顧一切的表情,將剩下的耳鐶丟進那堆金銀珠寶裏。當她合起手搖動骰子,雷克抓住她的手腕。“請等一下。”他說。


    她驚愕地屏住氣息,手指鬆開,骰子掉落。可是雷克不理會這些骰子,他要的是在另外兩人身上的。


    “嘿,”穿著破鞋的家夥說。“你必須等一等,現在輪到這位小姐。”他的口音告訴雷克他是愛爾蘭人。


    某地的人看著雷克。他們張大眼睛,看起來像被扯動繩線的木偶,賭場裏的嘈雜停止。圍在其它賭桌四周的人伸長脖子往這裏張望。


    “閉嘴,唐尼,”戴著破舊假發的家夥說,“他不隻是貴族,他是齊氏家族。你不知道嗎?”


    愛爾蘭人向後退,突然對自己鞋子上的破洞產生興趣。


    雷克環視賭桌旁其它的人。這兩個家夥有沒有其它的同伴?


    他必須檢查每一個人。


    “各位先生,請掏出你們的口袋裏的東西。”他說。


    忿怒的聲音繼之而起。桑提斯痛苦地皺眉,仿佛剛吞下溝裏的汙水。


    “掏空你們的口袋,”雷克再次命令。“全部的人。”


    桑提斯開口。“嘔……當然,爵爺。可是我寧可私底下做這件事。”


    桑提斯會淪落到靠詐賭營生嗎?他已經輸掉比許多人一輩子能夠賺的還多,他至少該得到點優惠。“好,”他說。“可是其它的人開始動手。”


    除了桑提斯,每個人開始掏出口袋裏的東西。鼻煙盒、名片、各式各樣的懷表,和一張紅心k落在桌子上。可是沒有假的骰子。當一組粗壯的蘇格蘭人從大衣口袋摸出一個裝飾著緞帶的保險套,緊張的沉默被突起的笑聲戳破。


    隻剩下桑提斯了。


    雷克對裘麗說:“看住其它的人等我回來。”然後他帶領桑提斯到盥洗室。


    年輕男人滿臉的落魂哀傷。“我的運氣不太好,你可能知道。我不知道。我吃不起晚餐,所以從小食堂偷了半隻雞。它在我的口袋裏。”


    桑提斯要求私下檢查是為了避免被發現口袋裏藏著食物,雷克努力壓下內心的同情。“你輸了多少錢?”


    年輕人吐口氣。“昨夜輸了十鎊,今晚到目前為止輸了二十五鎊”


    “某人告訴我有人詐賭。今晚在場的人誰昨晚也在?”


    桑提斯張大眼睛。“那個女孩。她昨晚贏了四百鎊和那些耳鐶。我的父親是對的,我是個笨蛋。”


    雷克想到自己的父親。公爵似乎對於建立勳績沒有興趣,每天都說些平凡瑣碎的事。雷克在很久以前曾經發誓,當他繼承公爵的頭銜,他要利用這份權勢改善所有英國人的生活。不過,最近他的思慮轉向可憐的非洲人,以及他能夠做什麽幫助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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