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阮迎不認識桌上的人,但這些人都了解阮迎。知道他性子淡,很難對人有興趣,所以都不會自討沒趣地去打擾他。可那個叫林正羽的,不僅坐在了他旁邊,還總是盯著他看。聚會過半,阮迎終於有些忍不住了,問他:“林先生,我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嗎?你為什麽一直在看我。”林正羽這會兒臉又紅了,伸手撓了撓頭發,“其實我一直想對你說句話,這麽多年沒能找到機會。”他低頭幾秒,爾後重新看向阮迎,表情帶了些嚴肅,“阮迎,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一直以來欠你一聲正式的道歉。”阮迎皺起眉,下意識看向左邊的蔣繁。蔣繁放下酒杯,輕咳一聲,說:“你可能不記得了,當時你在英語大課上突然發情......正羽他就是那個失控的alpha。”阮迎一愣,轉頭看向林正羽,細細地看著他的臉。很遺憾,依舊什麽都想不起。對於那段記憶,始末已經很模糊了,他隻記得聞先生。林正羽羞愧難當,“真的很抱歉,我沒能控製住自己,差點傷害了你。”“沒關係的,我也有責任,沒事先做好準備。”阮迎表情坦誠,“其實我沒怪過你,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他沒說的是,自己還想謝謝他。如果不是這樣,恐怕聞先生不會再次和他相遇。蔣繁趕緊打圓場,越過阮迎拍了拍林正羽的肩,“早和你說了,他不會怪你的。看你這些年,一出來喝酒就說這事兒說個沒完,這下總放心了吧。”林正羽長舒一口氣,笑道:“那就好,說實在的,我心裏這塊石頭總算是落下了。”事情說開了,一些話就沒那麽難以啟齒了,蔣繁打趣道:“小阮,你不知道當時這小子有多癲狂。我們好幾個人都沒能按住他,跟不要命似的往裏麵闖。幸好後來有個alpha把他攔住了,這貨咬著人的手不撒口,滿嘴是血,傷口估計得有一厘米深。”阮迎驀地一怔,微微睜大眼睛,“傷口?”林正羽點點頭,尷尬地說:“後來我爸媽來了,帶人去看傷,醫生說都咬到骨頭了,再深點左手就廢了......”聚會結束後,阮迎回到家已經晚上十點半鍾了。他跟聞先生提前打過招呼,說自己會晚回來,讓他早些休息。進了玄關,卻看見聞玨坐在沙發上,膝上蓋一條毛毯,仰頭靠著沙發背睡著了。電視屏幕上的電影也放完了,正滾著白色的英文字幕。阮迎看著聞玨的睡顏,想到在聚會上林正羽說的話。聞先生為救他居然受傷了,他竟然現在才知道。那時隻顧著沉浸在再次見到聞先生的巨大喜悅中,卻沒能注意到他手上的傷。阮迎輕步走過去,跪坐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像以前無數次一樣,滿眼溫柔憧憬地看著聞玨良久。他輕輕拾起聞玨搭在沙發扶手上的左手,看清無名指間時,表情一僵。皮膚完好平整,沒有任何疤痕。第73章 不了解......為什麽會沒有疤痕?阮迎將他左手的指縫一一看過,依舊沒有任何痕跡。大概是林正羽記錯了吧,說不定咬傷的是右手。阮迎看了看呼吸平穩的聞玨,輕輕拾起垂在沙發上的右手。骨節分明,瘦長白皙的手,像一塊渾白的玉,仍是完美無瑕。他腦袋懵懵地,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此時聞玨的手動了動,睜開眼,眼窩很深,“小阮?”阮迎回過神,連忙鬆開手,有些慌忙:“聞先生怎麽在這裏睡著了?”“等你。”阮迎一怔,紅了耳尖,“......等我?”“嗯。”聞玨伸手撚去他頭上一點衣服麵料的纖維,“有件事情要和你當麵談一談,關於財產轉移的。”聞言,阮迎眼神瞬間黯淡了些,抿唇點了點頭。他先上樓回房間洗了澡,熱水氤氳出的水汽,將玻璃門熨上一層白霧。阮迎低頭看著水流呈旋渦狀消沒在下水道口,又想起聞玨指縫間沒有的那道疤。為什麽會沒有呢?難不成是用醫美手術祛掉了疤痕。可聽林正羽的描述,已經是傷到骨頭的程度,真的可以祛得這麽幹淨嗎?如果不是這個原因,難不成當初在門外攔住林正羽的不是聞玨?阮迎想不明白,後悔當時沒問清楚林正羽。熱氣充盈逼仄的單人浴室,有些讓人喘不上氣。他關上熱水器,水聲戛然而止,胸腔延進一股涼意。霎時間,似乎有電流猛地竄過,神經泛起刺刺拉拉的痛。左手,無名指,咬痕。符合所有特征有這個疤痕的人,阮迎見過。一個看似怪異卻又順理成章的想法慢慢形成,阮迎抓緊熱水器閥口,唇色泛白,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在心裏祈求,但願是巧合,但願不是他。整理完下樓,聞玨已經將文件悉數擺在茶幾上。阮迎拿起翻了翻,大致是財產股份轉讓的內容。文件太多,字又密密麻麻,雖沒仔細看完,但還是有個疑問:“當初不是說入籍之後,通過婚姻關係轉讓財產,可是我和聞先生的入籍申請不是還沒有通過嗎?”以往入籍申請的審批需要一個月的時間,今年年初新通過了法律,設置婚姻保障期。意思是從入籍申請提交通過後,有三個月的時間可作為觀察期。如存在欺騙隱瞞等因素,可撤銷入籍申請。若無異議,三個月後婚姻關係正式形成。聞玨頷首,“本來我和鄭白商量的確實是不著急轉讓,再等一等,五月份著手也不遲。但是最近出了點狀況,入不入籍其實沒那麽重要了......行退婚以後,形勢不太樂觀。”持著紙張的手微微一緊,他猶豫兩秒,輕聲問:“他怎麽樣了?”“公司那邊是不讓他再繼續插手了,他好像也沒那個心思了,我爸暫時聘了經理頂著。但是自家的事,由外人來管也不現實,最壞的結果也就那樣。”“......是什麽?”“京城這邊也由我叔來管,等於是東南亞和東亞這邊的經營權都歸他了。”阮迎聽不太懂,也不知道聞家的家業到底有多大,但能感覺出來是很嚴重的事情,不然聞行也不至於被打成那樣。可聞玨看起來輕鬆無事,一點也不在乎這些的樣子。想起來當初他想再婚轉移財產,也是為了聞行能穩坐在位置上。阮迎猶豫著問,“聞先生沒關係的嗎,畢竟這裏麵也有你的很多心血。”“有關係又能怎樣。”聞玨語氣淡淡,“一個出門上廁所,都要被服務人員領去無障礙衛生間的人,誰會在乎你說什麽。”阮迎心裏驀地一疼,急道:“我在乎,我最在乎的人就是聞先生。”氣氛沉靜須臾,聽到聞玨說:“阮迎,千萬不要因為憧憬愛上一個想象中的人。”他眼裏沒有笑,或者說阮迎從未見過他這樣冷漠的表情,“如果你真的知道了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就不會有這種想法了。”“聞先生......”隻是眨眼間,聞玨又恢複到平日溫潤的模樣,微笑著說:“好了,還是抓緊時間處理文件的事。”沒等阮迎再說什麽,聞玨拿過手機擺在一旁,播放鄭白事先錄好的音頻。長話短說,用最簡略的語音捋了遍條款的大約內容。阮迎在鄭白理性沉穩的聲音中,慢慢恢複思緒。他禁不住偷偷抬頭看了聞玨一眼,又飛快地低下頭。他總覺得,剛才的聞先生,讓他感到陌生,像是見到了他未曾見過的一麵。簽好最終的文件,聞玨收好放進保險箱,對他說:“不早了,去休息吧。”“聞先生,晚安。”阮迎回了房間,躺在柔軟的床上。輾轉反複,怎麽樣都睡不著,又開始滿腦子回放著林正羽的話,閉上眼就是聞行指間的疤,以及曾經覆其上的青色文身:chiang。他坐起身,凝望著落地窗外。療養村沒有將夜照亮成晝的霓虹燈光,夜裏隻有幾盞伏在花壇綠叢裏的地燈,好似天上的星星在地上的倒影。阮迎第一次覺得,為什麽星星的光芒都這麽耀眼,照得他有些睜不開眼,又開始看不清前麵的路。一時竟生了惱慍,起身將窗簾拉上,遮得嚴嚴實實。糾結一夜,阮迎還是決定親自問一問林正羽。他向蔣繁要了聯係方式,響鈴幾聲電話接通。阮迎正要介紹自己,聽筒傳來林正羽略帶激動的聲音,“阮迎?”“是我,可是你怎麽知道我的號碼?”林正羽有些不好意思,“大學的時候找老蔣要的,一直存在手機了,沒敢和你打過,你是有什麽事情嗎?”“嗯。”阮迎垂眼,停頓幾秒,隨後問了當初事情的具體經過。“那個人是誰......哎對了,我這麽和你說你可能就認識了,你知道之前藝術大賽的時候,就老蔣參加的那個,你當他助手那次。評委席有個挺年輕,三十來歲吧,長得挺帥的老板,走的時候好多小姑娘圍著的那個人。”聽他這麽說,阮迎懸著的心微微落下,渾身輕鬆了些,剛想開口說他知道是聞先生。又聽林正羽說:“就是他的弟弟,差了十來歲,倆人長得挺像的。他當時正從洗手間出來,正好碰見幾個人拽著我,就出手......”至於後麵林正羽再說的什麽,阮迎也沒聽進去了。他愣愣地看著地板,忘記眨眼,眼睛幹澀疼痛。原來門外攔住失控alpha的人是聞行,文著薑隨名字的疤痕,也是因為而他留下的。寧嘉青接到聞行電話的十分鍾前,剛被寧甯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讓他最晚周一回新加坡。他陰著臉叼了支煙點上,沒抽幾口,聞行的電話打了過來,說是有事情想和他說一說,沒說具體的什麽事。不過也不用使勁猜,肯定是關於阮迎的。前幾天得知他退婚被趕出公司的事,讓他很是驚訝。他知道聞行真喜歡阮迎,但沒想到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說實話,他雖然沒什麽惡意,但心裏是有點瞧不上這種為了感情不顧死活的。如果是自己,絕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不管是魚還是熊掌,他都要。寧嘉青將煙碾在水晶煙灰缸,換了身行頭正準備出門,手機又聒噪地響起。他擰著眉,按了電話,“什麽事?”“寧總,您讓查的事情已經查到了,他們兩人確實還沒有入籍,信息庫沒有登記信息。”“具體怎麽回事?”“目前還不確定是未提交,或者再走入籍相關流程。但隻能到這裏,再深的信息是查不到的,違反了相關法律。”寧嘉青從鼻腔“嗯”了一聲,“我知道了。”掛斷電話,他微微眯起眼睛,禁不住哂笑:“姐夫,你玩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