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辭睜開眼,愣愣地看著季時風半晌,問道:“你是季時風嗎?”季時風絲毫沒有不耐煩,和他鼻尖抵著鼻尖,想要逗他開心:“傻蛋,我是季時風,才幾天沒見麵,連男朋友都認不出來了?”路辭癡癡地看著他,所有情緒在酒精的催化下通通爆發了。這麽多天來,這是路辭第一次感覺到安全,他壓抑的思念、擔憂、害怕、惶恐、委屈再也按捺不住,顫抖著說:“季時風,我好想你,想來找你,但是我不敢來,不敢給你打電話……”“傻不傻,”季時風歎了一口氣,“路大富,你是不是傻蛋?”“我怕爺不高興,怕爺再打你,”路辭看著季時風臉上的傷口,“季時風,我害怕,我怕死了……”季時風摟緊他,溫熱的嘴唇落在他的額頭:“爺不打我,真的,不打了。”“季時風,我們家沒有錢了,所有錢都被騙走了,我哥哥被打了,我爸爸也”說到這裏,路辭張大嘴,深深吸了一口氣,“爸爸也倒了。季時風,是不是因為我,是我不好好紮頭發,是我每天都吵著要改名,是我太壞了對嗎,所以我們家才會被騙,是我太不乖了,我太壞了,太沒用,太沒用了!”他說著說著又開始啜泣,攥著拳頭捶自己的腦袋,不停地嘟囔“我太壞,太沒用”。心髒如同被一雙手緊緊攥住,季時風心口一陣刺痛,連忙握住路辭的手:“胡說什麽,你不壞,你是最好的。”“是我壞,是我沒用,”路辭一雙眼睛通紅,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隻有睫毛在劇烈顫抖,“我想買六百塊的大蘋果,我買不起了,我覺得別人都在笑話我,季時風,我變壞了,我好虛榮……我還詛咒那些來看我爸爸的人,我詛咒他們都倒黴,詛咒他們都破產,詛咒他們代替我爸爸進醫院,我、我……”他再次長大嘴,仿若一條離開水後難以呼吸的魚,大口大口地往裏吸著氣,胸膛以一種不正常的頻率劇烈起伏著。“不是的,”季時風慌了,捧著路辭的臉,緊緊盯著路辭雙眼,“乖寶,你看我,看著我,對,看我。呼氣吸氣呼氣”季時風的臉、季時風掌心的溫度、季時風的聲音……路辭在季時風的安撫和引導下漸漸找回了呼吸節奏,他緩緩眨了下眼睛,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季時風,我變壞了對嗎,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以前是很好的,你知道的對不對?我以前很好的,真的!”他急切尋求肯定的樣子讓季時風喉頭一陣陣發緊,季時風不知道怎麽會這樣,短短幾天時間,他的倒黴蛋怎麽會這麽難過,怎麽會流了這麽多眼淚。明明上次見麵就在幾天前,倒黴蛋因為剪了個醜不拉幾的劉海而煩惱,隨便哄哄就又開心了;他快快樂樂地買了好多衣服,喝了一大杯奶茶,告別的時候朝季時風揮手,大聲說季時風明天我們再出去約會吧,像個傻乎乎的笨蛋招財貓。季時風頭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感,他應該陪在倒黴蛋身邊的,他怎麽沒有陪在他的倒黴蛋身邊呢?“你很好,一直都很好,”季時風的聲音也變得沙啞,“乖寶,你以前很好,現在也很好,你是最好的。”路辭將臉埋在他的肩窩,不說話,隻搖頭。季時風不知道該怎麽哄他,其實路辭是最好哄的,隨便一句誇獎的話就能讓他心花怒放,開心一整天。但此刻,季時風卻覺得說什麽都多餘、說什麽都沒有用,他隻能緊緊環抱住路辭,偏頭一遍遍地親吻他的臉頰和耳朵。路辭累了,窩在季時風的懷裏睡著了,拳頭攥著,眉心也皺出一道淺淺的弧度。季時風用指腹輕輕揉開他蹙起的眉心,將他抱到床上躺著,擰了熱毛巾仔仔細細地給他擦臉。路辭眼圈通紅,眼尾還隱隱能看見破了點皮。肯定是不聽話了,這些天一直用手揉眼睛,不讓人省心。季時風接著給他擦手,在他手指的縫隙裏捕捉到了一抹刺眼的血紅,季時風瞬間瞳孔一緊,用紙巾擦幹淨後發現那並不是血,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將紙巾遞到鼻尖嗅了嗅,不禁皺起眉,他還以為是這倒黴蛋擺弄紅筆的時候沾了墨,怎麽會是油漆?季時風剛剛一顆心都掛在路辭身上,滿心滿眼都被路辭的情緒牽動,現在才分出了一絲理智去回想路辭剛才說過的話家裏沒錢了、被騙、爸爸倒下了、哥哥被打。季時風抿了抿嘴唇,擔憂地看了眼床上的路辭,擔心打擾他,起身走到一邊,拿出手機搜索“路祖康”。搜索頁麵還沒有刷新,床上的路辭蹬了兩下腿,嘟嘟囔囔了一句什麽。季時風立刻回到床邊,俯下身問他:“怎麽了?”路辭還在咕噥,季時風將耳朵貼在他嘴唇邊,聽到路辭說:“季時風,劍……我的劍斷了……”劍?什麽劍?倒黴蛋怎麽反反複複提到這把劍?路辭邊咕噥邊去掏自己的褲兜,但手指頭怎麽也找不對地方。季時風將手伸進路辭的褲子口袋裏,果然摸到了個硬梆梆的小東西,他拿出來一看,是那種常見的樂高積木,金黃色的一把劍,從中間斷成了兩截。他說的劍是這個嗎?“劍,”路辭忽然著急了,緊緊皺著眉,不安地踢著腿,“劍斷了……”“在的,”季時風將積木放進他的手心,“劍在的。”路辭將金黃色的利劍緊緊攥在掌心,呼吸沉重。“路大富,這是把什麽劍,我沒見過,你告訴我好不好?”季時風貼在他耳邊問道。路辭累得睜不開眼:“是劍道勇士的劍,勇敢的人才有……季時風,我是勇敢的人了,我有我的劍。”季時風怔愣片刻,瞬間明白了這把玩具劍對於路辭的意義。他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手掌撫摸路辭的側臉:“路大富,你是最勇敢的人,沒有劍也是。”路辭似乎聽見了季時風在說什麽,臉頰依戀地在季時風掌心蹭了蹭,陷入了這段時間以來第一次的好眠。第二天,季時風本打算替路辭向學校請個假,讓路辭好好休息。但這段時間的忐忑和不安還是讓路辭在清晨六點準時醒來,睜開眼的時候,眼眶又脹又疼。他對著陌生的天花板緩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現在在哪兒,昨晚他好像來找季時風了,季時風人呢?“季時風,”路辭掀開被子,開了口才發現嗓子也疼,“季時風”“這兒呢,”季時風刷房卡進了門,手裏拎著一袋包子,“怎麽起來得這麽早?”昨天晚上又醉又黑,路辭都沒仔細看季時風,這會兒他眼也不眨地盯著季時風看,好想季時風,實在是太想太想季時風了。路辭像一個上了發條的機器人,季時風走到哪兒,他的脖子就轉到哪兒。季時風失笑:“醒了就刷牙,刷完牙吃飯。”路辭點頭,進了衛生間,在牙刷上擠了牙膏,又坐到床沿,邊刷牙邊看著正在拉窗簾的季時風。季時風轉過頭,看見了一個滿嘴牙膏沫的倒黴孩子,他無奈道:“黏人精。”他拿路辭實在沒辦法,走過去把路辭牽到了廁所,路辭連忙扭頭盯著他,季時風倚在廁所門邊:“我不走,乖乖洗漱。”路辭皺了皺鼻子,這才老老實實刷了牙洗了臉。吃早飯的時候,季時風沒有問路辭發生了什麽,也沒有提昨晚發生了什麽。如果倒黴蛋不想說,那就不說,反正從現在開始,他會時刻陪伴在路辭身邊。路辭啃完一個肉包子,有點噎著了,臉頰鼓鼓囊囊的,咽不下去。季時風把豆漿遞給他:“喝一口。”路辭不喜歡豆漿,總覺得有種怪味兒,含混不清地說:“有牛奶嗎?”“牛什麽奶,就這個,”季時風插好吸管遞到他嘴唇邊,下頜輕輕一抬,“喝。”路辭老大不樂意,季時風還是這麽霸道呢,鳥人一個!這個早晨讓路辭感受到了久違的平靜和安心,他嗓子疼,說不出話,和季時風對坐著,安安靜靜地吃完早飯。“再睡會兒?”季時風問。路辭搖搖頭,啞著嗓子說:“上學。”他要好好去學校,家裏的煩心事已經夠多了,他不能再讓家裏人為他操心了。季時風說:“那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個書包。”路辭也點頭,季時風出門的時候,他用疼痛的嗓子費勁地說:“牛、牛奶。”季時風笑道:“知道了,等著。”活脫脫一個嬌氣包,這時候了還挑嘴。下到了一樓,季時風腳步一頓,上揚的嘴角僵在了臉上旅館前廳坐著一個人,拐棍倚在牆邊。季時風隻愣了一秒,坦然地走下樓:“爺,你怎麽來了。”第83章 我也是季家小子和一個男孩兒處對象的事情,胡同裏外都傳遍了。旅館前台認得季時風,見他大半夜背著個小男生來開房間,今早嘴碎,見著人就全給說出去了。話傳話的,添油加醋地傳到季博文耳朵裏,就變成了“你孫子帶著個男的半夜三點多去開房亂搞”,有幾個好事的老頭老太太跟過來看熱鬧,在旅館外頭探頭探腦。季時風知道這片人多嘴雜,這事兒瞞不了他爺,他也沒想瞞著,隻不過沒想到他爺來得這麽快。“昨晚上都幹什麽了?”季博文坐在前廳的塑料凳子上,麵色嚴肅。季時風大大方方地說:“沒幹什麽,就是閉眼睡覺。”外邊傳來嘀嘀咕咕的閑話聲:“這倆小孩才幾歲啊,加起來還沒鞋碼大,深更半夜的開房間……”“現在小年輕太開放了,這還是兩個男的,這人活得久了什麽事兒都能看見。”“那小孩臉皮也挺厚的,大晚上的摸到這胡同裏找小季,他家裏人不管啊,什麽家教啊?”“也別這麽說,那小孩我認識,人機靈,嘴又甜,挺好一孩子。”“好什麽好啊,哎喲我要是老季,孫子搞這種事,我都活不下去了,臉沒處擱啊!”季時風掀起眼皮,冷冷朝門外那幾個人瞥過去,那些人麵麵相覷,瞬間噤聲了。胡同裏誰都知道季家這小子不是個好欺負的,年紀不大,性子倒是冷得很。從小打起架就一副不要命的架勢,長大了倒是收斂了,讀書成績頂呱呱,見了人也都是禮禮貌貌的問好,但骨子裏的狠勁兒就讓人覺得害怕。領頭的一個老頭兒姓吳,是季博文在棋牌社的棋友。老吳下棋下不過季博文,平時就喜歡給季博文找點兒不痛快,愛說點兒季家的閑話,這會兒陰陽怪氣道:“你們慫什麽啊,幹壞事的又不是咱們,還不許人說兩句了?要是怕說那你別幹這事兒啊,這胡同裏外裏就這麽大點兒地方,誰家出了點什麽事兒,大夥不都知道啊!”“吳爺爺,”季時風走到門邊,笑了笑,“前月我家新買了一床絨毯,洗完了掛院裏曬,您經過看見了,還說這絨毯好看,第二天那條絨毯就不見了,您知道哪兒去了嗎?”老吳怒道:“你小子莫要胡說八道,你家的絨毯,我怎麽知道去哪兒了!”“是嗎?我看您兒媳婦隔天發朋友圈,床上鋪的就是我家絨毯,花紋都一樣。”季時風說。老吳漲紅著臉,眼珠子心虛的左右亂瞟:“就你家能買那花紋的絨毯是吧,哎老季,你這孫子張口就來,你管不管了?他和男人亂搞你管不了,他這麽毀我名聲你也管不了?”“忘和您說,我家院裏安監控了。”季時風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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