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話 我的媽媽變回17歲
我的媽媽變回17歲(我的媽媽變成17歲了) 作者：弘前龍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zince99
錄入：zbszsr
修圖：肥貓
「隆·史～！起·床·羅～！」
才大清早，一道極為精神抖擻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快點快點，早餐已經準備好羅！」
對方一邊說著，一邊激烈搖晃我這個被棉被緊緊包覆的身子。快住手，我還想再繼續沉浸於安眠之中啊……
「——若杜鵑不起床，誘其起。」
這聲調突然變得沉靜，好像開始吟唱什麽詩句。當我這麽想的瞬間，棉被被一口氣掀開。竟然做出如此殘暴的行為，哪能讓你得逞！雖然嚐試奮力抵抗，結果還是慘敗。剛剛還溫柔擁抱著我身體的棉被，現在已經被殘忍地丟到地板上。
「嗬嗬。早安啊，隆史。」
說什麽早安啊，這種起床方式糟透了好嗎？腦袋裏充斥著像這樣的抱怨與不滿，我緩緩張開眼睛。像是水手服的東西浮現在我模糊的視線中。
……水手服？
我想一定是看錯了，於是揉揉睡昏的眼睛，再度仔細對準視線焦點。果然還是有個身穿水手服的女孩子站在那裏。
「咦？你是誰？」
腦中浮現的疑問就這麽脫口而出。至少到昨天為止，讓同年齡層的女孩子來叫我起床這種事件，可從來沒有發生過。會那麽多管閑事的人，最多就隻有母親而已…
「看來你還沒睡醒呢。」
不知為何，她像是在誇耀勝利般地笑著。怎麽看都像是國中生或高中生，身上穿著水手服的美少女接著說：
「我昨天不也講過了嗎？我是隆史的媽媽喔。」
「……什麽嘛，是老媽啊。」
「差不多清醒了嗎？」
「不，看來我還在睡夢中。老媽好年輕，而且還穿著水手服。」
「嗯，這樣啊……」
如此小聲地自言自語，少女麵不改色地捏起我的臉頰。同時用雙手，相當用力捏著。
「如何？會痛嗎？」
「……粉痛。」
「那就不是作夢了吧。」
居然使出這麽老套的手法。再說，不要拿我的臉頰上下左右捏來捏去地玩好嗎？因為真的很痛耶。
「好啦。快點換衣服，然後吃早餐吧。」
身穿水手服的少女轉過身子，把剛才被甩到地上的棉被擺回原處。
「……知道啦，老媽。」
說來的確如此。我的腦袋總算完成開機程序，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
從昨天開始，我的母親變成十七歲的女孩子了。
☆ ☆ ☆
我家是所謂的單親家庭。好幾年前，在我還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因病過世了。從那時開始，老媽就一手把我和妹妹扶養長大。有時在超級市場當收銀員，有時又在遊樂園穿上布偶裝工作，但總是不忘親自下廚做飯給孩子吃。
聽說她在結婚前有段時期曾在演藝界活動過。也難怪不管跟哪個朋友的老媽比起來，她都是一枝獨秀的美人。但是老媽沒有回去從事那光鮮亮麗的工作，而選擇腳踏實地的工作。雖然每次問她理由都被草草帶過，但我想大概是考慮到我們，才做出這樣的選擇。
她對兒子有時粗暴，有時表現出過度的肌膚之親，要說我沒有不滿是騙人的。但我還是很感謝能夠有這樣一位難得的母親。
但這個老媽，卻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昨天我回到家時，是外頭還很明亮的時間。因為這天沒有打工，所以就從學校直接回到家裏。當我一如往常地開門進入玄關時，那邊站著一位美少女。
「……咦？」
首先吸引住我目光的，是那頭輕柔又帶著波浪卷的秀發。明明臉部輪廓圓潤又柔軟，但因為那發型的關係，臉龐看起來卻顯得很嬌小。如果把日本人偶跟法國娃娃結合的話，感覺就會是這樣的造型。
接下來就是上半身的曲線了。美少女穿的米色襯衫似乎是相當輕薄的質料。充滿魄力的胸部搭配纖瘦的細腰，完美描繪出令人賞心悅目的曲線。遺憾的是，下半身直到膝蓋下方都被裙子所遮蓋，沒辦法欣賞從腰部到大腿的曲線。唯一能獲得的下半身相關資訊，就隻有她穿著栗色的內搭褲了。
從我開門進入玄關後大約一點五秒。我在無意識間把對方全身都觀察完以後，才突然回過神來。這裏……應該不是我家吧。
「抱歉，我走錯了。」
接著便把門關上。我家是位於公寓中的一室，整層樓都是外觀相似的大門。所以我應該是搞錯而不小心走進別人家吧——在這麽想的同時，我確認了門口的門牌。
303號室，澤村。
果然是我家沒錯啊。那這麽說來……
「那個，請問你是哪位？」
我打開家門，提出疑問。不認識的少女微笑著對我說：
「我叫澤村和美，是隆史的媽媽喔！」
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話，還真是手法嶄新的玩笑。
「不好意思，我很認真地在問你。」
「嗯，變得這麽年輕的話，的確不可能馬上就相信呢。」
她很自豪地將頭發往上撥。那頭秀發長約及肩，同時帶著波浪卷。說起來，老媽也是留相同的發型呢。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想，所以可是有準備好證據。」
說完，她拿起掛在架子上的包包，開始在裏頭東翻西找。我有印象，那是老媽的包包。仔細想想，這可是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子在翻親人的包包耶，我是不是應該馬上報警才對。
「鏘鏘——這是隆史的『按摸券』！」
「……那是什麽？」
「不記得了嗎？這明明是我生日時，你第一次送給我的禮物耶。」
「啊，是在我幼稚園的時候嘛。」
「沒錯沒錯。收到時我實在太感動了，所以一直都很寶貴地收藏著喔。」
她用一臉陶醉的表情，看著古老泛黃的按摸券（當時的我還沒辮法好好區分「摸」跟「摩」的發音）。我整理一下思緒後問她…
「……你真的是老媽？」
「所以我就說是真的嘛。你還不相信的話，像是小學四年級時，隆史喜歡的班上女生呀；或者是剛進國中時偷偷買的色情書刊書名之類的，要我全部說給你聽嗎？」
「別說！或者該說，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事情啊！」
「可不要小看當母親的喔！」
她把手叉在腰間，擺出威風凜凜的英勇站姿。啊啊，這個動作是老媽沒錯。那件米色的衣服，仔細一看不就是老媽的歐巴桑汗衫嗎。因為身材變得太好了，所以看起來就完全像是另一種衣服。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你就是老媽這點，我已經不會懷疑了。那可以請你告訴我，為什麽會變成這種情況嗎？」
「說得也是，不過這就說來話長了……」
「可以的話，希望你講重點就好。」
腦袋的處理速度完全追不上變化。麵對眼前的現實，我的頭腦隻想早點獲得解答。但老媽的回答——
「那從結論講的話，我藉由十七歲教的儀式，變回十七歲了。」
……反而加速我腦袋中的混亂了。
——十七歲教。
「我好像曾經聽過這個名字，記得……好像是跟某位動畫聲優有關。」
「……咦？那是什麽？」
藉由細微記憶所尋獲的答案，看來是完全沒有關連。疏於關心社會消息的我雖然不知情，但似乎的確有這麽一個新興宗教存在。
成為該教會員（恐怕直接稱為信徒也沒問題），達成特定條件之後，就能夠接受稱作儀式的東西。當儀式結束後，無論男女老幼都能夠獲得十七歲的身體。這種事聽起來簡直跟天方夜譚沒什麽兩樣。
「順便問一下，那個儀式是怎麽進行的？」
「那個啊～就是把五圓硬幣綁上繩子，然後在眼前晃啊晃的。」
「……這是把人當白癡嗎？」
「哈哈，抱歉抱歉。不過關於儀式內容，這部分是真的不能透露的喔。」
「原來如此。不過，想想也沒錯啦。」
雖然這聽起來荒誕無稽到像是編出來的故事，但實際上老嫣已經返老還童，這個事實讓人不想承認也不行。
「所以現在這個身體，跟老媽當年十七歲時是一樣的？」
「對呀～跟四十幾歲的身體比起來，肌膚的緊致感完全不同喔！」
老媽抓住我的雙手，拉到自己臉頰上來確認觸感。我是不知道原本的膚質是怎麽樣啦，但這個像是把手吸附住的質感，的確讓人感到青春洋溢。不過本人內在並沒有改變，所以說話時的遣詞用字就不太年輕了。
「也就是說，現在的我跟隆史是同年齡。」
「……和母親同年齡，這還真是令人心情複雜啊。」
「到了明年，我的年紀就會變得比你還小呢。」
「啊，是這樣嗎？」
麵對我的疑問，老媽以無比燦爛的笑容，強而有力地回答：
「因為十七歲教的會員，是永遠的十七歲！」
☆ ☆ ☆
在回想起昨天發生這種事的同時，我在擺滿早餐的餐桌旁坐下。老嫣穿著水手服再套上圍裙，手腳俐落地把料理擺到桌上。淡粉紅色的圍裙是老媽從以前用到現在的東西。這部分沒有問題，問題在於……
「那身水手服是怎麽回事？」
我把從醒來開始就抱持的疑問朝她拋去。
「這個啊，是跟優香借來穿的。」
「……跟優香？」
「因為她隻在新生入學典禮時穿過一次，之後就一直埋在櫃子底層積灰塵啦。問她能不能借我穿，她也說隨便我了。」
優香是我的妹妹，以學年來說是國中二年級，不過已經很久沒有去學校了。她也很少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簡單來說就是所謂的家裏蹲。
優香變成這樣是從小學畢業那時候開始，理由我也不太清楚。據本人所言，似乎是到外界實在太麻煩了。我跟老媽曾經也想盡辦法讓優香回歸學校生活，不過最近已經放棄了。雖然老媽說過，不是隻有去學校才能學習，隻要用自己喜歡的方式過活就好了，但不知道這句話有多少是真心的。明明是一起生活的家人，卻淨是些無法理解的事情。
「不過，優香的尺寸似乎太小了，人家的肚臍都露出來啦。」
老媽雖然拉了拉上衣的下擺，但肌膚的顏色還是在上衣與裙子間的縫隙若隱若現。
「就是一整天都躲在房間裏，連飯也沒有好好吃，才會一直長不高。真是傷腦筋。」
雖然這麽說，現在的老媽跟優香在身高上並沒有太大差距。的確，從優香不去學校的小學時代開始，她的身體成長就像是停止了一樣，但身高也不是真的很矮。在我看來，決定性的差異還是在胸圍尺寸。老媽那巨大的胸部把布料都向上拉抬，才會讓肚臍部分都跑出來。真是傷腦筋。
思考這些問題時，我突然想到了更加根本性的疑問。
「這麽說來，為什麽會想跟優香借水手服來穿呢？」
沒錯，我絕對不是想知道弄到水手服的手段。雖然這也是疑問之一，隻是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會想穿水手服的理由與目的。
「因為，用十七歲的身體還穿原本衣服的話，不是很奇怪嗎？」
「是嗎？我覺得拿女兒的水手服來穿也夠奇怪了。」
「隆史你昨天不是也覺得，我不該再穿歐巴桑汗衫的嗎？」
「我有說過那種話？」
「隆史心裏想的事情就算沒說，我光看表情就知道啦。」
看來，雖然我不太了解老媽在想什麽，老媽卻很清楚我的想法。這讓我微妙地感到不甘心。
「好啦，別發呆了，趕快吃吧。」
老媽脫掉圍裙，在餐桌的對麵坐了下來。像這樣兩人同桌吃飯雖然已經司空見慣了，但是今天的對象卻是是個穿著水手服的同年齡女孩，實在讓我不習慣。將感到害羞的想法壓抑住，同時把三菜一湯的早餐往嘴裏塞。總覺得就是無法忍受這股沉默。我們家平常吃飯時，都會聊些什麽話題啊？
「……我說，老媽啊……」
總之想要說點什麽，所以沒想太多就先說出口了。
「什麽事？」
「就是，為什麽……會想要變回十七歲呢？」
「嗬嗬，真是個笨問題。四十幾歲的女性想要變得更年輕點，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嗯，是啊，說得也是。」
對話結束。這讓我深深了解，自己的溝通能力有多麽不足。可能是看不下去我這個樣子吧，這次換成老媽開口。
「……你那個『老媽』的稱呼，不覺得很奇怪嗎？」
「奇怪？哪裏奇怪？」
「因為我看起來明明跟隆史同隼齡啊，如果被別人聽到你叫我『老媽』，那樣子很不協調吧？」
「那要怎麽稱呼才好？」
「直接叫『和美』就好啦。」
我差點把嘴裏的味噌湯噴出來。
「我怎麽可能直呼自己母親的名字啊！」
「咦～那取『美』字，叫我『小美』也可以喔。」
「這個更糟！」
此時，我靈光一閃想出個妙計。
「……那就取『和』字的第一個發音，叫『小媽（注：和美的日文發音kazumi取第一個音變換為昵稱後，與媽媽的發音非常相近）』吧。」
「那樣幾乎沒什麽不同吧？」
「沒問題啦，就這麽決定。所以就是這樣，小媽，以後也請多多指教！」
不能再讓老媽……不，小媽取得話題的主導權了。強製將話題中斷之後，我把剩下的早餐一口氣都塞進肚子裏。
☆ ☆ ☆
接著過了一個星期。習慣還真是種可怕的事情，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完全適應跟穿著水手服的小媽一起生活的日子。不知道是真的很喜歡還是有其他理由，她好像幾乎每天都穿著水手服在生活。雖然可能性近乎於零，但優香如果突然說，從明天開始要去學校上學的話，那該怎麽辦才好啊？
我一個人在客廳思考這些問題。而小媽她似乎出門去了，還沒有回來。
「……哥哥，你回來啦。」
我聽到一個彷佛在低聲細語的聲音。轉頭一看，好久不見的妹妹出現在那裏。明明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已經幾天沒有像這樣麵對麵說話了？
「你今天真早起。不過優香，你那身穿著……」
發長及腰的雙馬尾由於沒什麽打理，所以有如雜草般相當燥亂。若隻是這樣而已，提醒她要多像個女孩子家，好好打理儀容也就夠了。
問題是，優香身上那件又寬又鬆的連帽t恤，怎麽看都是我的衣服。不，若隻是這樣而已，提醒她就算是兄妹也不能擅自拿別人的東西來使用也就罷了。
真正最糟糕的，是那件帽t的下擺雖然被拉長當作像是長版上衣式洋裝穿著，下半身除此之外卻什麽都沒穿。優香雖然纖瘦，體格其實沒有很矮小。就算把我的帽t下擺往下拉長，但絕大部分的大腿部位還是藏不住啊。
「啊，對不起，我借來穿了。我覺得穿這樣最輕鬆。」
「雖然我已經不知道要從哪裏講起才好，但總之我的視線會不知道要往哪裏擺，可以請你想想辦法嗎？」
「沒問題，我有穿內褲。」
「才不是那種問題！」
對優香來說，常識這種東西恐怕對她不管用，而且也不是第一次穿成這樣現身了。當然我也提醒過她好幾次，但每次都被以隻要有穿內褲就不構成公然猥褻罪，這種奇妙的理論反駁，讓我沒辦法再繼續講下去。
「好啦好啦，我拿完果汁就要回房間了。」
她的聲音變得更沒有活力。從冰箱裏拿出「綜合果汁」的紙盒後，就大打嗬欠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我盡力不去看她下半身，並且出聲詢問：
「……關於小媽的事，你是怎麽想的？」
優香停下腳步，轉頭朝向我這邊看來。小媽變成十七歲之後，這是我們兄妹第一次提到這件事。我總算是整理好自己的心態了，但我很在意優香對於這件事是怎麽看待的。
「什麽怎麽想？」
「她突然就變年輕，然後說自己變回十七歲時的身體不是嗎？而且還拿優香的水手服去穿。說真的。你怎麽想？」
麵對我的問題，優香暫時陷入沉思。而我也忍住不再繼續問下去，靜靜地等待優香開口回答。
「……隨便，媽媽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那是個冷漠、充滿隔閡，或者可以直接說是輕蔑的語氣。
「你怎麽好像很不關心？」
「因為會加入十七歲教，就都是那麽一回事啊。」
「那麽一回事是指什麽？」
瞬間，優香展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
「難道說，關於十七歲敦的事情，你什麽都不知道嗎？」
「這個嘛，其實我隻知道從小媽那聽來的部分。」
我老實回答後，優香歎了大大一口氣，並細聲低語說著。
「……情報弱者（注：日本對於疏於取得情報之人的稱呼）。」
「咦？你說什麽？」
「我知道了，接下來到我房間來說吧。」
留下這句話後，優香就回自己房間了。
想打開優香房間的門，還真需要那麽點勇氣。我想有著國中生妹妹的高中男生們，大概都會有某種程度的相同感受吧，不過我得下定好幾倍以上的決心才足夠。因為那可是家裏蹲老妹每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窩在裏麵過活的房間啊。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但這道門散發出的壓迫感，仿佛這就是通往異世界之門一樣。
我舉個例子，當我把小媽煮好的飯送到優香的房間時。雖然都戰戰兢兢地敲門並出聲叫她，但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會有任何回應。無可奈何地，我隻好把料理擺在房門口後離開。經過十分鍾左右後再去看看情況，料理就會消失在房門的另一端。再經過一個小時之後，吃得幹幹淨淨的餐具就會再次出現在房門口。大概就是這樣。
我現在就站在有如通往魔界空間的大門之前，並且感受到一股沉默的壓迫感。
「優香，我要進去羅？」
我不禁向房間裏詢問，但果然沒有回應。我下定決心打開房門後，一股飽含濕氣的空氣迎麵撲來。
「……來這邊。」
優香這麽說著，視線卻沒有從電腦螢幕移開。現在還要教訓她說話時應該看著對方的眼睛的話，就太不識趣了，所以我無著口地走到桌邊。房間裏非常散亂，有沒吃完的零食、髒兮兮的毛巾或是一疊疊舊報紙等，總之各種東西亂七八糟地堆放。將潮濕的空氣吸入鼻腔後，我感到一股將遊民的惡臭稀釋後，再混入香草與巧克力香味的奇特味道。
「……會臭嗎？」
看來我偷聞味道的舉動被發現，於是就被她先開口牽製了。她在這種時候的觀察力還真是敏銳。我搖搖頭，做出不懂她在說什麽的動作來蒙混過去。不過感覺上是失敗了。優香現在就噘著小嘴，看起來相當不高興。
「總之，你先看一下這個吧。」
「我看看，『十七歲教wiki資料站』？」
我靠近螢幕仔細閱讀，看來發表在網路上的情報都被匯整到這個網站。在首頁上有幾點簡單的概略記載。
·十七歲教是個本部設立於神奈川縣的宗教團體。推定設立於1998年左右。
·其教義相當獨特，沒有被分類於任何既有的宗教體係中。
·會員累積一定的修行之後，就能夠接受咒術型的儀式。
·儀式結束後，可以重新獲得十七歲時的肉體（已有許多體驗報告）。
·精神與記憶會直接保留。另外，儀式後的肉體會保持在十七歲，不會繼續老化。
·但是作為代價，據說剩餘壽命會縮短一半。
「喂，你靠太近了。」
優香對我抱怨著。回過神來才發現，我與優香的臉真的已經近在咫尺。
「唔哇，對不起。」
我似乎看畫麵看到出紳了，於是慌慌張張地將身體移開。在貼身距離所聞到的優香體味，果然還是汗臭混雜著甘甜的奇妙氣味。當我稍微拉開距離後，接下來是視覺性的刺激映入眼簾。因為她盤腿坐在椅子上，所以細瘦的大腿幾乎全都一覽無遺。連帽t恤的下擺幾乎沒有達到遮蔽的效果。我反射性地把視線移開。
……不對，這種事情無所謂啦。剛才讀到的內容，好像寫著很驚人的事實。我再一次確認概略記載的最後一行文字。
「剩餘壽命會縮短一半？」
「看來你真的不知道呢。」
「咦？這是真的假的？」
「就看哥哥你信不信了。」
優香用冷淡的語氣，小聲講著。
「畢竟這完全是怪力亂神的內容，在網路上也經常引起爭論。」
「的確，那種事情也沒辦法證明。說不定隻是講來嚇唬人的。」
「但是，接受這個儀式就會變回十七歲看來是真的喔。」
我一下子啞口無言。有小媽這個實際例子在身邊，就無法全盤否定這些記載。如此一來，壽命會減半這種超現實的事情，就變得有一定的可信度了。
「……這些會員們全部都是知道這些，還又接受儀式的對吧？」
「我想是吧。」
「即使犧牲幾十年的壽命，也想重獲十七歲的身體，這種心態我實在不能理解。這些人到底都是為了什麽？」
「就為了男女情事啊。」
優香立刻就回答，並開始移動滑鼠。畫麵顯示出體驗報告這個頁麵。
「把這些讀過去，你大概就能理解了。」
我接過滑鼠，開始仔細閱讀。
·我強烈地展現十七歲的年輕貌美，與原本打算放棄追求的男性結為連理。
·因為變回了十七歲，老公再次熱情地對我展現愛意。
·活用十七歲這項武器，我徹底解決陷入泥沼的三角關係，現在非常恩愛！
「……這些是什麽，是白癡嗎？」
「老實說，我也這麽覺得。」
「這些人應該都是可以辨別是非的年齡了吧？」
「即使這樣也無法自拔吧。想必一定是遇上了非常美好的戀情。」
優香的聲音裏，帶著些許的焦躁不悅。
「……媽媽也能有如此美好的戀情，真是太好了呢。」
她這麽一說，我才突然驚覺到小媽變回十七歲的理由。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的我，感到無比驚訝。
「她每天都借走我的製服出門，是要跟誰見麵呢？」
「不對不對，那是要去工作才對吧。」
「她現在沒有工作喔。上個工作的雇用契約在兩個月前就到期了。」
「咦？是這樣嗎？」
「自從變成那個身體之後，媽媽出門時看起來都非常開心，甚至還會哼歌。至於到底去什麽地方，這我就不清楚了。」
☆ ☆ ☆
我回到自己房間，悶悶不樂地思考著。優香所講的話，不斷在腦海中重複播放。小媽她和某人，在某地，到底在做些什麽呢？
我平常都過著早上去學校，接著打工到晚上的早出晚歸生活，所以不可能知道小媽在白天的行動模式。利用從優香那兒聽來的情報為基礎，再用想像力拚湊大部分過程的話，會是接下來這種感覺吧——
早上送我出門後，接著把家事都一一做完，再把優香的午餐準備好。
中午左右，哼著歌外出。小跳步地走在路上，有時還會毫無意義地將身體回轉個一圈，看著飄揚的水手服裙擺而樂在其中。
過中午時，到達目的地。正當坐立難安地等待時，一個帥氣無比的美男子出現了。
「和美，你等很久了嗎？」
「不會，我也才剛到而已！」
「那就好。來，我們走吧。」
美男子這麽說著，接著極為自然地握起小媽的手。小媽輕輕地低喊了一聲，接著用潤澤的瞳孔注視著美男子……
開什麽玩笑！
放開那肮髒的手！
我在腦內猛烈對自己妄想出來的美男子吐槽。自己的母親跟美男子打情罵俏的模樣，實在令人不敢想像。於是我強製關閉了小媽模擬器。
即使如此，我還是沒辦法不去思考這個能讓小媽下決心返老還童的對象。先不管真假如何，如果有個即便犧牲大半壽命也要共度人生的對象存在，那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呢？即使現在有人奉勸我想太多也無濟於事，我還是在意得不得了。
「隆史，我要進去羅～」
房門被猛烈地打開。這回是真正的小媽登場了。
「太好了，看來你不是正在做些奇怪的事情呢。」
「……你會這麽覺得，就先取得我的同意再開門好嗎？」
「因為人家很期待嘛。身為一個母親，偶然撞見兒子在做些見不得人的行為，類似這種令人驚慌失措的意外插曲。」
「那你剛才一點也不覺得『太好了』了嘛！」
依舊穿著水手服的小媽，帶著著惡作劇的表情開心地笑著。
「不過你回來啦。歡迎回家。」
「是～啊，我回來了。這麽晚才做晚飯，真是抱歉。」
現在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過後。雖然沒有注意到她是何時回到家，但應該也是挺晚才回來的了。
「那是無所謂啦，不過是為了什麽事情才弄到這麽晚啊？」
「嗯～去參加了abk的試鏡之類的。」
「……試鏡？」
說到abk，就是正在爆紅的偶像團體。
「你想想，人家變回十七歲後，不就是個超級美少女了嗎？那這樣子，不就隻能成為偶像了嗎？你不這麽認為嗎？」
「不覺得，所以你不要怪腔怪調地講話好嗎？」
「哎喲，真是不懂一起炒熱氣氛耶。好啦，來吃晚餐吧。」
感覺好像被隨便蒙混過去了。變回十七歲的老嫣確實有著偶像級的美貌，去參加選拔賽也的確可能會合格。不過我還記得，曾經待過演藝界的小媽抱怨過，說是再也受不了那種工作，或是絕對不會再回去之類的話。雖然不清楚發生過什麽事，但光鮮亮麗的世界背後，想必是相當辛苦的吧。
「……還有，是關於優香……她發生什麽事了？」
小媽用平靜的語氣詢問我。
「優香怎麽了嗎？」
「剛剛大概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她一直待在浴室裏麵喔。平常明明隻花五分鍾就洗好了。」
「……哦，還真稀奇耶。」
「然後啊，因為她好像不停低聲講些什麽，所以我就稍微偷聽一下。結果，怎麽聽都像是在講『哥哥是笨蛋』喔。」
「啊？」
小媽她很悲傷似的將頭低下……
「聽我說，隆史。我也知道優香真的很可愛，但是兄妹之間可是有著絕對不允許跨越的界線啊……」
「給我等一下！」
跟小媽生活了十七年的我裉清楚這情況。小媽不是真的誤會。然而就算她隻是想捉弄人，異常高超的演技還是讓人很頭痛。不管是視線的運用方式，還是那種若有似無的歎息，都因為太過完美反而讓人不悅。
「……下一次，就對我發泄吧！」
她依然低著頭，然後緊握拳頭。
「優香還是國中生，也是個內心容易受傷害的孩子。如果隆史對她做出過分的行為。一定會大受打擊而再也無法振作起來。」
然後仿佛下定決心似的深呼吸，拾起頭來：
「但如果是我的話，就能將一切全部承擔下來。你想怎麽樣都可以。所以求求你，隻有優香，請不要對她出手……」
揍著快速地向我靠近一步，用懇求的眼神注視著我。簡直像是在拍電影般，完美無缺的演技。沒錯，明明知道隻是演技，我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移開視線。現在的小媽是個穿著水手服的十七歲美少女。在這種設定下說出這種話，無論如何都會令我麵紅耳赤。
結果這場鬧劇持續了將近十分鍾。雖然不知道她身上的什麽開關被打開了，總之小媽今天演得相當起勁。
還有，優香在浴室裏對我的抱怨看來屬實。因為我心裏有數，所以真的感到非常抱歉。下次要聞優香的味道時，還是多注意點吧。
「我吃飽了。」
吃完稍稍遲來的晚餐後，小媽因為今天時間不足，對晚餐做得有些隨便感到抱歉。但我實在看不出這頓晚餐的水準是哪裏隨便了。
「碗盤收拾好後，也把優香的晚餐拿去給她吧。」
「好。我知道啦。」
把飯送到優香的房間，是我每天的例行工作。不過剛做好的還是比較美味，這樣想想就覺得還真是浪費。是否該當作教養的一環，即使來硬的，也該把她從房間拖出來。不過結果可能隻會讓她的內心變得更加封閉。
話雖如此，就這樣讓優香過著家裏蹲的生活，也稱不上是為她著想。除了洗澡跟上廁所以外，得再找出能讓她走出房間的契機才行。
不對，比起這個，現在才剛發生小媽變成十七歲這個大事件。應該把讓優香回歸社會這事擺後頭，先查明這件事的真相才對吧。
因為有太多問題得思考，我的腦袋已經呈現過熱狀態。
——嗯？等等？
讓優香能夠走出房間……
探尋小媽的真正意圖……
啊，想到一個好主意。
不斷自問自答之後，我終於解開糾纏不清的思緒。雖然完全是靈機一動想到的點子，能否順利進行還很難說，總之先努力試試看吧。這麽想著的同時，我敲了敲優香房間的門。
「優香，我拿晚餐來羅。」
一如往常沒有回應，我接著說：
「然後我有事情想找你商量，可以進去嗎？」
「……不行。」
隔著門傳來她的聲音。很可惜，是拒絕的回應。
「是嗎，我知道了。那我把晚餐放在門口。」
這種時候，勉強跟她搭話也沒用。正當我打算乖乖離開時——
「現在不行。等一下的話，可以。」
「是嗎，真是謝啦。大概要等多久？」
「……兩個小時左右。」
沒想到她會指定具體的時間給我。有種今天與妹妹的溝通會比平常更加順利的感覺。哥哥我真是太高興了。
「我知道了。等時間差不多了，我再過來。」
說完後，我就離開了。我不會不識趣地問她為什麽需要用到兩個小時，因為那是優香所希望的要求。
我現在正準備與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家裏蹲進行把她帶出家門外的談判。為了能讓她吞下我這邊的巨大希望，同意對方所有的小小要求，隻是基本中的基本而已。哪怕指定的時間已經是跨日後的半夜也在所不惜。
嗯。好想睡。
平常這時間，我已經熟睡得跟死豬一樣。我好歹也算過著無比健全的高中生活。我因為生理時鍾是早上六點半就會起床，到了這時間就隻想倒頭就睡。在這種睡眠欲望max的狀態下，我再次造訪了優香的房間。
另一方麵，房間主人看來幾乎沒有半點睡意，甚至比傍晚時還生龍活虎。這家夥一定是夜行性的吧。
房間裏頭已經稍微經過整理。雖然隻是把不要的東西全部塞進大型垃圾袋裏頭，然後堆放在房間角落，但已經比較像是給人類居住的空間了。先前的奇妙氣味也被洗發精的香味給取代。也許是因為仔細清洗過，幹燥雜亂的頭發也變得柔順亮麗。
「怎麽好像變幹淨漂亮了？」
我刻意迂回地進行稱讚。優香沒有回應，一下子就把臉別開，然後低下頭來。
她還是老樣子地擅自拿我的毛衣（與之前不同的衣服）去穿，也老樣子地下半身（恐怕除了內褲以外）什麽都沒穿，不過這些小地方我都當作沒看見。妹妹就是要稱讚才會成長，應該有偉人這樣說過才對。雖然內容可能多少有點細微的差距。
「……所以，要商量什麽事情？」
優香依然別開著臉說。我深呼一口氣，讓大腦盡量獲得充分氧氣後，直接進入主題。
「關於小媽平常的活動，你都不會感到在意嗎？」
優香的表情突然變得呀然，好像在思考我到底想說些什麽。於是我接著說下去。
「我很在意，在意得不得了。優香你呢？」
「……與我無關。」
她說出完全事不關己的回答。不過這也在我的預料之中。
「也就是說，小媽到底在做些什麽，你一點興趣也沒有？」
「應該說，我根本不想知道媽媽的對象是誰。」
「原來如此。優香認為小媽是跟男人去約會了嗎？」
「……因為她都變回十七歲了。」
「我不這麽認為喔。」
優香表現出很意外的反應。
「確實隻要看過十七歲教的體驗心得，就知道為了那些理由返老還童的人占了大多數。但不代表小媽也是一樣的理由。說不定，她每天出門的理由還有其他隱情。」
實際上，這些幾乎都是謊話，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就連我自己也覺得，小媽為了戀愛而加入十七歲教這個說法才是最有說服力的。可是，即使隻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我還是想抱持著希望。
「所以我想要調查一下，看看小媽到底都在做些什麽。」
「要怎麽調查？」
「偷偷在後麵跟蹤。」
「……啊？」
優香一派像是要說「你是笨蛋嗎」的訝異聲調。
「哥哥你是笨蛋嗎？」
更正，她真的說出來了。
「不不不，我非常認真。這個周末，我打算跟在小媽後麵探察她的行動。」
「……那就隨你去吧。」
「所以我在這裏想拜托你，能陪我一起去跟蹤嗎？」
「啊？」
這道聲音比剛才還要大聲。
「咦？為什麽我也得去？」
「因為有很多地方是男生一個人進不去的啊。例如遊樂場的大頭貼專區，經常都標示著男性禁止進入。但是這種地方，隻要是男女一組的情侶就可以順和進入。」
這實在是很沒道理的事情。從以前開始，這種對男性的差別待遇就令人無可奈何。但是，這次就讓我反過來利用這些沒道理的事情吧。
「我不希望遇到因為小媽進入這類地方，結果就因此跟丟的情況。所以想跟優香兩個人一起假扮成約會中的情侶，來進行跟蹤。」
「約……約會！」
優香的聲音很少見地慌張了起來。對，這就是我的妙計。優香的內心其實也一定很在意小媽才對。隻要好好刺激這一點，就能夠把優香帶到外頭，同時也能探查小媽的行動。雖然這是個一石二鳥之計……
「不，也不是真的要去約會啦。」
「笨蛋嗎？你真的是笨蛋嗎？」
她滿臉通紅地用貧乏的語匯痛罵了我一頓。看來要實現計劃還是有相當的難度。既然如此，我隻好下最後的賭注了。
「……我懂了，這的確不能勉強你。如果你怎麽樣都不願意，那我就一個人去。」
「……咦？」
「抱歉喔，還找你商量這麽奇怪的事。與其說是商量，這幾乎都隻是我的任性妄為而已，不應該把優香也扯進來。」
「真的沒關係嗎？」
「不用在意，但我會跟你報告結果。」
既然來硬的不行，那我就試試欲擒故縱。如果還是沒效果，這次就隻好放棄了。我故意無視於好像還想講什麽的優香，轉身背向她。
「那我要睡羅，明天還得上學。」
「啊，嗯。晚安。」
已經試探到這種地步還是沒有效果，實在很遺憾。雖然我很期待她能表示既然我都這麽說了，隻好勉為其難幫忙，類似這樣的劇情發展，但這期望卻毫不留情地被打碎。我帶著沮喪的心情，以及被睡意侵襲而思考遲鈍的腦袋，回到自己的房間。
☆ ☆ ☆
星期六的早晨到來。小媽今天也穿著水手服，晾著剛洗好的衣物。曬衣竿上頭正吊著洗滌幹淨的水手服。原來如此，不是都穿著同一件衣服啊。在理解了奇怪小細節的同時，我眺望著小媽曬衣服的模樣。
「好，結束了～」
「辛苦了。還真是俐落。」
「你以為我當了幾年的家庭主婦啦？還有啊，不要那麽大男人主義地在一旁看，也稍微幫忙一下！」
「我們家女多男寡，洗衣服什麽的，就饒了我吧……」
「有什麽關係，不過是摸個內衣褲而已，又不會少一塊肉。啊，不過內衣褲減少的話會很傷腦筋，所以不要太常拿回房間喔。」
「不要把我會偷走當作前提來說！」
像這樣一如往常開著玩笑話的同時，小媽今天也準備好要出門了。
「那我出門羅。如果必須晚點回來的話，我會再打電話告訴你。」
「好啦好啦，路上小心。」
在玄關前送小媽出門後，我小小地應了聲。終於等到今天這個進行跟蹤的日子。我戴上準備好的帽子，從鞋櫃裏拿出便於行走的運動鞋。這時突然感到背後有人的氣息。
轉頭一看，優香正站在那邊。
「……優香？」
她不發一語地點了點頭。今天穿的不是我那又寬又鬆的衣服，而是穿著長版t恤搭配格子花紋的裙子。對優香來說，雖然明顯讓我感受到她努力想打扮得時髦漂亮的心情。但我就直說了，實在很土。這套衣服恐怕是小媽在附近的simaqlo(全國連鎖的衣物量販店）幫她選的吧。
「該不會是……你願意跟我一起去？」
「不快點追上去的話，就要跟丟媽媽了喔。」
這真是別扭的說話方式，但我可以把這視為肯定句吧。真是令人高興的驚喜。優香也終於下定決心要走出戶外了。想必在那次商量之後，她也煩惱了好一陣子才作出決定。這可真是脫離家裏蹲的第一步。
話說回來，下定決心要跟我一起去是很好，但沒想過要事先跟我講一聲嗎？不過，對溝通能力幾近於零的對象要求太多就不對了。包含這些，都是我得費心好好照顧她才行的部分。
「知道了，那就一起去吧。快來把鞋子穿上。」
說完之後，我打開玄關的門。外麵是一片晴空萬裏的藍天。看來今天將會是非常有趣的一天——
「那個，哥哥……」
「嗯？怎麽了？」
「我鞋帶綁不好，幫我綁。」
不，或許會是個前途堪憂的一天。
『三號月台的車門即將關閉。請多加注意。』
雖然隻差千鈞一發，我們還是衝上小媽所搭乘的電車了。我們奔跑的距離其實沒有很長，但要在樓梯上全力衝刺，實在有點累人。更不用說對平常幾乎不外出的優香來說，這根本是一大折磨。
「哈……呼……呼啊……」
她把手撐在膝蓋上，肩膀大幅地上下起伏，並且大口喘氣。實在令人感到同情。
「抱歉喔，讓你這樣奔跑。要先坐下來嗎？」
「嗯，我已經……站不住了……」
卓廂裏頭空蕩蕩的，大多數的座位都空著。我用眼角餘光確認在隔壁車廂的小媽，一邊與優香在七人用的長椅上坐下。
「我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嗎……」
「雖然我也想讓你好好休息，但如果小媽下車的話，我們也得跟上去才行喔。」
畢竟我們不知道小媽會在哪一站下車。如果她馬上就起身的話，可能就是對優香體力的嚴苛考驗了。
不過很幸運地，過了兩三站之後，小媽也沒有任何動作。她坐在角落的座位上，有時拿出手機來把玩，有時隻是看著窗外的景色發呆。看來優香的體力暫時不會是問題。當我正鬆了一口氣時，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又出現狀況了。
「……優香，你怎麽了？」
「咦？什麽？」
「不，我隻是想說，你為什麽一直抓著我的手不放？」
過了第三站後，車裏的乘客開始陸續增加，優香也就緊緊握住我的手不放。從她手上傳來微微的顫抖。
「沒有啊，我沒事。」
雖然優香這樣回答，表情卻顯得一點都不輕鬆。正當我覺得奇怪時，電車到達下一站，大批的乘客湧入車廂內。座位一下子就都被坐滿了，一對辣妹打扮的二人組也在優香旁邊一屁股就坐了下來。
「呀。」
優香發出小小聲的哀鳴，並更加緊握住我的手，而且顫抖得比剛才更強烈。旁邊兩位辣妹也用怪異的眼神向這邊瞥了一眼。
「……優香，難道你……」
「什……什麽啦？」
「會害怕人多的地方嗎？」
為了不要讓旁人聽到，我在優香耳邊小聲說著。優香稍微沉默一會兒之後，也在我的耳邊小聲回應。
「……稍微，有一點。」
沒想到會發生這麽不妙的情況。對於一直沒跟家人以外的人接觸的優香來說，待在人群密集的空間，看來會造成精神上的負擔。
「如果撐不住的話，我們停止跟蹤，回家好嗎？」
「……沒關係，我會加油。」
你這樣邊說邊發抖還真沒有說服力。但即使如此，我認為這是伴隨著決心的發言。所以現在應該要尊重本人的意誌才對。
「這樣啊，果然優香也很在意小媽呢。」
「咦？啊，不……是也很在意啦。」
被她的決心所感動，我想要闡遊率直的意見，但似乎是猜錯了。優香訝異地注視著我的臉，接著就把手伸向我的耳朵，用力扭轉。
「痛……好……好痛啊！」
「……太遲鈍了。」
優香小聲叨念著。在我詾問這句話的意思之前，電車已經停靠在下一站。我肇向隔壁車廂，看見小媽從座位上起身了。
「唔哇，就是這站。優香，我們下車。」
我把優香拉起來，一起從座位上站起。不隻我們，車廂內有超過半數的乘客都是要在這一站下車。
「……這裏好像是大站呢。」
「沒想到偏偏是在這站，這是附近最大的車站。」
我追著小媽的背影，看見她正通過驗票口往繁華街的方向走出去。順著人潮的流動，我緊握住優香的手。
「咦？為什麽？」
「在這種地方走散就糟了，絕對不能放開我喔。」
「……嗯，知道了。」
我看見優香的表情變得稍微放鬆了。
這裏被稱為小gizna街，是個有著非常摩登名稱的繁華街。雖然名稱聽起來有點莫名其妙，卻是附近年輕人最大的遊樂場所。
在這人山人海之中，我身負了兩個重大使命。首先是不能跟丟小媽，再來也不可以忘記要好好照顧優香。
首先，小媽的跟蹤過程十分順利。會在星期六還穿著水手服出門的女高中生，其實並不多。大多女性都是穿著很時髦的便服。
我曾經想過，為什麽小媽老是要穿著水手服？而走在我身邊的優香身上的穿著，大概就是解答吧。雖然小媽想跟優香借十幾歲女孩子的服裝來穿，她卻隻有simaql0的衣服。追根究柢，老是在simaqlo買便宜衣服的就是她本人，所以這可以說是小媽自作自受吧。
「……為什麽感覺大家都盯著我看？」
「那是你多心了。沒問題的，不要怕。」
優香一直低頭看著腳在走路。說起來，這樣我自己實在很不方便行走。在這個穿著時髦的女孩子眾多的繁華街上，也許是對自己全身穿著simaql0的服裝感到自卑。但是，真的會去觀察路上所有過路客穿著打扮的閑人，應該是少之又少。隻不過四周實在是人滿為患，所以她就變得極端在意他人的眼光了吧。
「……沒關係，我不會怕。沒關係，我不會怕。」
我聽到她自言自語的聲音。小小聲，像是誦經般不停念著。我在裝作沒聽見的同時，也將牽著的手更加緊緊握住。
在做著這樣的舉動時，小媽已經走進一棟約十樓高的大樓。
「看來這裏就是目的地了。」
「……咦？已經到了嗎？」
一直低著頭的優香似乎沒有注意到。
總之，先從大門入口處觀察一下情況。看樣子，這似乎是棟出租給各行各業的混合大樓。小媽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不知道是去了第幾樓。
好吧，接下來該怎麽辦呢。把所有樓層都地毯式搜尋一遍，或許是可以找出小媽的所在位置，但我不想帶著各方麵都已經接近極限的優香進行這種事情。這樣一來，我想等小媽出來應該才是上上策吧。
「所以啦，我想我們就在附近埋伏吧。」
優香似乎有點困惑，但還是點了點頭。大概是判斷與其在人山人海中繼續走下去，不如坐下來定點觀測，對於身心方麵都會比較輕鬆吧。
「剛好在大樓的對麵就有間咖啡廳。隻要能坐到窗邊的座位，看來就能監視大門入口。優香，就在這裏等待可以嗎？」
「嗯，好啊。」
照著這個步調，我意氣軒昂地打算在咖啡廳裏布陣，然而入口布告欄上的通知卻讓我不知所措。
「今日情侶限定特別套餐時段」
※情侶以外的顧客，請勿入店。
「讓您久等了，這是情侶限定特別套餐。」
店員送來的，是在巨大托盤上擺上兩份的蛋包飯、漢堡排以及炸蝦。既然全部都是兩人份，那就分成兩盤就好啦，可是卻偏偏隻有一個盤子。不愧是冠上情侶限定這種名目。
店裏麵充斥著情侶。應該說，清一色都隻有情侶。除了情侶以外拒絕入店——實在無法理解這種作法為什麽還作得成生意。這大概跟禁止男性進入的大頭貼專區是一樣的道理吧。在混雜的店內，我們運氣很好地被帶到窗邊的座位。我們不時偷瞄著對麵大樓，並且開始吃起了午餐。
「如果優香沒有跟我一起來的話，就沒辦法進來這裏了呢。」
「嗯，就是說啊。」
優香的神情雖然還是帶有倦意，卻能感受到她十分滿足。可能是跟隔壁的座位隔開一段距離的關係，先前的緊張威也已經緩和下來了。
「如何，好吃嗎？」
「嗯，很好吃。」
「在外頭吃飯，其實也不壞對吧？」
優香的動作乍然停止。我想告訴她的，應該有傳達到才是。經過一陣子思考之後，忽然間，優香的嘴角揚起。
「……是啊，要再帶我來喔。」
我在內心裏擺出勝利手勢。沒想到能從把自己關在房間的優香口中聽到這番話。今天，優香已經踏出脫離家裏蹲的第一步了。我如此確信著，內心充滿想要起身小跳步的心情。
——就在這個當下。
「啊。」
優香發出小小的驚歎聲。她凝視著玻璃窗的男一頭，我順著視線看過去，在大樓前停著一輛車。穿著西裝的男性將副駕駛座的門打開，仿佛要招攬誰進入那裏。此時，從大樓中出現的是——
「……小媽？」
領子附有毛皮的上衣，下擺帶有荷葉邊的裙子。整體可說是恰到好處的服裝搭配，讓人充分感受到穿著品味。不過，現在沒時間說這種像是毒舌評論家才會講的台詞了。
「為什麽……穿的不是水手服？」
小媽現在身上穿的全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服裝。沒有穿著水手服，代表她換過衣服了？在這棟大樓裏換的？為什麽？
我感到背部竄起一股惡寒。湧現而出的疑問挑起我作出不好的想像，甚至讓我感覺到有點想要嘔吐。
小媽在與男性談笑之間，坐上了副駕駛座。男性溫柔地關上車門，然後繞回駕駛座。外表看起來，大約是二十幾歲左右吧。身穿高級西裝的男性熟練地發動引擎，驅車遠去.
雖然隻是短短幾十秒間所發生的事情，但衝擊實在難以言喻。接下來幾分鍾裏頭，我和優香之間完全無法對話。
「……哥哥，那個……」
在漫長沉默之後，先開口說話的是優香。
「這問店，我可能還是不會想再來了。」
☆ ☆ ☆
在咖啡廳目睹那一幕後，優香就說想要回家。我無力地點點頭，盡量選擇人煙稀少的道路回家。我們幾乎沒有交談就回到家中。到家後，優香立刻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
好不容易開啟的門扉又再度緊閉了。鼓起勇氣走出戶外的結果，是見到自己母親不為人知的一麵，那感覺也許就像是被背叛了一樣。
與其再繼續遭到背叛，不如待在舒適的房間裏，什麽都不相信地生活下去。
揣摩優香的心情，我得到了這樣的答案。失去走出房間理由的優香，再次回到原本的家裏蹲生活，幾乎已成定局了。
要說她受到打擊，其實就連我也一樣。即使看了十七歲教那堆無聊透頂的體驗心得，我還是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小媽一定與眾不同，而不敢直接麵對現實。然而有那麽多證據擺在眼前時，令人不得不承認——小媽也跟那些人一樣。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誰，但為了和那位男性談戀愛，小媽因此舍棄了一半的壽命。
換下水手服，穿上那套陌生服裝的小媽，隻是個熱戀中的十七歲少女。一想到這點，我的情緒就變得無比焦躁。
這股焦躁感，與喜歡的女孩子愛上其他男性時的嫉妒不同。而是無法原諒養育自己長大成人的母親，是個為了戀愛而拚命奔走的少女這種事實。更何況還是拚命過頭，如同字麵一樣，連性命都拚上的盲目程度，更加令人無法諒解。
……好，找小媽徹底問清楚吧。
唐突地，我浮現這種想法。雖然不覺得這樣就能讓事情有更好的發展，但是不從本人口中好好聽到說明，我沒辦法咽下這口氣。至少，事先沒有跟我們商量就變回十七歲，以及把這麽做的理由隱藏起來這些事，得讓她好好道歉才行。
我下定決心後，總之先在客廳的椅子上坐下。窗戶的另一頭，今天早晨剛洗好的水手服正隨風飄揚。繼續看著這景象似乎會讓我更加感到焦躁，於是我索性拉上窗簾。
「我回來了～」
到了傍晚，小媽回來了。
「喔，歡迎回來。」
我從客廳前去迎接小媽。她現在就又穿回水手服了。
「哎呀哎呀，優香的鞋子竟然擺在玄開耶。難道說，她今天出遠門去哪裏了嗎？」
「真厲害，觀察力有夠敏銳。」
「會注意到是當然的啊。她去便利商店時都是穿涼鞋，所以看來令天至少是去到離家方圓一百公尺以外的地方了呢。」
小媽很開心地說著。她擔心優香的感情之強烈，也許遠在我之上。在興高采烈的小媽麵前，我稍微躊躇一下後開口。
「……今天她跟我兩個人，一起去跟蹤小媽了。」
「……咦？」
「擅自跟蹤你這件事我道歉。但是，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誰，希望你能好好說明。」
為了跟小媽徹底問清楚，我已經在這裏等待好幾個小時。很自然地呼吸變得急促，發聲也變得特別用力。
「……你說跟蹤，是真的嗎？」
看來是還無法理解整個事情的發展，小媽整個人呆站著不動。
「是真的。小媽進入小ginza街裏，一棟像是混合型大樓的建築物，換上我從來沒見過的衣服，到跟某人一起搭車出發為止，這些我都清楚地看見了。」
我一鼓作氣地講下去。
「從今天的情況看來，大致上我都能想像得到了。小媽你為了那個人變回十七歲，這件事我並不打算責備你。但是，也應該跟我和優香好好說明啊。這種會讓自己的壽命減半的事情，為什麽一個人就擅自決定呢？」
雖然我盡量想要不流於感情，並冷靜地講完，但講到最後的部分，還是讓語氣變得強硬。我喘口氣讓心情冷靜下來之後，再加上一句話：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希望你能仔細地說明一下。」
小媽帶著錯愕的表情，一直聽著我說著。當我將情感全部發泄完以後，她注意到該輪到自己發言說明時，卻不知為何微笑了起來。
「……看來，是真的讓你們擔心了呢。隆史，真的很抱歉。」
明明秘密被暴露出來，卻不見著急的模樣。不知為何，她從容不迫的態度讓我更加不甘心，我咬緊了牙關。
「說得也是～要從什麽部分開始說明才好呢？」
「從哪邊開始都無所謂。相對的，希望你不要隱瞞，將全部都告訴我。」
「真是貪心的兒子，竟然說想要知道我的全部什麽的！」
「別想用那樣子蒙混過去，請你認真回答我。」
也許是反省剛剛還捉弄我，小媽的表情變得十分認真。
「……首先，先讓我解開隆史誤會的部分吧。隆史看到的男人，並不是我的男朋友。」
「不然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是我的經紀人。」
「……啊？」
完全超出想像範圍的回答，讓我張口結舌。
「因為今天有寫真雜誌的攝影，所以我在事務所換好服裝，然後就搭車直接前往拍攝現場了。」
「寫真雜誌？服裝？」
「啊，不過不是穿泳裝之類的攝影喔。而是穿一般日常服裝當模特兒的工作。」
「你說工作，那就是說……」
我的腦袋中浮現出好幾個問號。但是，將從小媽口中說出的這些關鍵字組合起來後，我獲得了一個答案。
「沒錯，我決定在演藝界複出了。瞞著你們，真對不起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忍住想這樣大喊的心情，我向小媽問道：
「這個，也就是說……是怎麽一回事？」
「沒什麽怎麽一回事，就如同我所說的那樣啊。我以前作過類似偶像的工作，這你也是知道的吧？」
這件事我當然知道。就連在結婚生下我們之後，對這個工作並沒有留下太好的印象這點，我也很清楚。
「當時我也算是小有名氣，引退時也稍微覺得可惜。而這樣的我突然變回十七歲後再次出道，絕對可以引發衝擊性的話題對吧。」
「我完全沒有聽說過那種傳聞啊。」
「那是事務所的方針。因為之後才會隆重發表，所以事務所對我強調過，在那之前絕對不能將情報泄漏出去。不過，也許我還是應該先跟隆史和優香提起才對。對不起。」
「所以，是為了這樣才加入十七歲教？」
「嗯，是這樣子沒錯。」
雖然和想像中的理由不同，但這也是個讓我失望透頂的回答。
「……我以為小媽，已經不打算再回到演藝界了。」
「……隆史？」
「即使如此，想必那是個隻要有機會就會讓人想複出的世界對吧？雖然我實在無法理解。」
我沒辦法原諒的，還是小媽舍棄掉一半壽命這件事。我完全無法想像，為何付出如此巨大代價也不惜要獲得這個東西。雖然比起男女情事是要好一些，但重新複出成為偶像這件事，跟代價的大小相較起來，我還是覺得真是無聊透頂。
就在此時，小媽開始說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話。
「我本來也沒有打算要複出。過去發生很多令人厭惡的事情，即使到了現在，我也還是非常不安喔。」
「那為什麽還要複出？」
「因為不賺錢不行啊。」
說出這句話的小媽雖然笑著，但跟先前完全不同，令人覺得表情很灰暗。微微低下的臉龐上，帶著一股悲壯感。
「說來也很丟臉，但我能勝任的工作就隻有主婦跟偶像而已。雖然也都很努力地想去適應其他各種工作，可是一旦過了四十歲，就幾乎沒有地方要雇用我了。在上一個職場時，我明明很努力認真地工作，對方卻不肯更新雇用契約。取而代之的是要雇用更年輕的人，現在這個世道真的很艱苦。」
這種事雖然很過分，卻隨處可見。這個國家裏，充滿著沒有工作的中高年人。或許我還不太能理解社會的整體結構，但隻要年齡增長，似乎真的就會失去工作。
「之後是有去找新的工作，但因為完全沒有著落而傷透了腦筋。可是我也不想讓隆史和優香吃苦，正當我想著該怎麽辦才好的時候，得知十七歲教的事情。」
小媽夾雜著歎息講著。麵帶憂愁的十七歲表情上，雖然隻有一點點，卻能看見過去四十幾歲時的神情。
「我認為隻剩這條路可走了。隻要變回十七歲，就可以再次成為偶像。如果是偶像的工作，就可以有穩定的收入。雖然是要有人肯捧場才能成功的職業，但我有自信。至少，我已經有過一次成功的經驗了。」
在什麽都說不出口，隻能呆呆站著的我眼前，小媽繼續說著：
「所以，為了以一家之主的身分賺錢養家，我下定決心變回十七歲。」
「……這樣子不就等於……」
我好不容易才能夠擠出聲音來：
「是為了我們，才讓壽命縮減到隻剩一半的嗎？」
「應該說，我就是隻為了這件事喔～我想讓隆史能夠去上大學，而優香看來暫時也還沒辦法獨立生活。」
彷佛很稀鬆平常一樣，小媽毫不在意地說出這些話。她為什麽可以這樣心平氣和？我用顫抖的聲音頂嘴回去。
「喂，少開這種玩笑了。說是為了我們，但如果小媽因為這樣早早就死掉的話，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沒關係啦。就算壽命減半，我大概也還能活個二十年左右吧。隻要隆史與優香能夠獨立自主，我也算是充分盡到當母親的責任。隻要能夠堅持到那個時候，我就心滿意足了。」
「為什麽，你能夠那樣理所當然……」
感激、歉意，許許多多的情感混雜在一起，讓我幾乎要哭了出來。如果再繼續說下去，想必我一定會流下眼淚。
看到我這個樣子，小媽靜靜地走到我身邊，緊緊抱住我。
「這是理所當然的啊。因為我是隆史的媽媽嘛。」
輕薄的水手服布料質地，以及在那之下的柔軟觸感，將我全身包覆起來。
「比起世界上任何事物，隆史對我來說都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什麽都能做到。隻要是隆史的願望，我全部都想為你實現。隆史不希望的，要我全部舍棄也無所謂。隆史叫我去死的話，我會投保高額的生命保險後，再為你死於意外事故中。」
「我怎麽可能會說那種話……」
「我知道，隻是打個比方而已。可是，我就是如此地重視隆史喔。講出這種話的十七歲女孩子，雖然完全就像是個跟蹤狂，但我是隆史的媽媽，所以沒問題對吧？」
小媽一邊笑著，一邊更加用力地擁抱住我。看來我已經沒有抱持疑問或是異議的餘地了。雖然這與其說是跟蹤狂，但其實更像是病嬌係的思考。不過隻要冠上母愛這個名目，看來一切都能夠被允詐。如果現在還吐槽這一點，我也就太不識趣了。
「……隆史，我最喜歡你了喔。」
毫無預警地，她在貼身距離細語著。怦邇。我的心跳不禁加速。這根本就是犯規招式嘛。
「啊，當然優香也是喔。為了你們兩人，我會好好加油偶像的工作。」
像個小惡魔般笑著的小媽，看起來無比地幸福。不知不覺間，想責備小媽的心情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不過，你差不多可以把我放開了吧？」
當我慢慢冷靜下來之後，發現一件事情。小媽她保持著緊緊擁抱著我的姿勢，一動也不動。而這個狀態，已經過了好幾分鍾。
「不～要～因為隆史的體溫好溫暖！」
「少來，就算用那種撒嬌的聲音，我也不會被你牽著鼻子走！」
「不知不覺間，你已經變成大人的身體了呢。上次這樣抱著你的時候，明明下麵的毛都還沒有長出來。」
「你在說什麽鬼話啊，夠了，快點放開……」
「你們在做什麽？」
突然有人出聲喊住我們，我與小媽一起轉頭看過去。上半身穿著我的連帽t恤，下半身什麽也沒穿，換回平常穿著的優香正單手拿著「綜合果汁」的紙盒站在那裏。
「優……優香，這是……」
「你們是笨蛋嗎？」
我嚐試進行辯解，但優香完全聽不進去，用帶刺的語氣劈頭就罵。接著，優香幾乎毫無表情地直接轉頭，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哎～呀～看來被誤會了呢。」
「所以我才說快點放開我啊……」
「好啦好啦，真是可惜。」
拘束終於解除。小媽把水手服的下擺拉直，同時抿嘴一笑：
「不過優香的反應還真可愛，這是在嫉妒自己的母親嗎？」
「不要在那邊自得其樂，能快點去把誤會解開嗎？」
「也對，優香因為中午那件事還在誤會著。今晚我會好好跟她談談。」
「那真的是拜托你了。」
我歎口氣後，稍微伸了一下懶腰。
☆ ☆ ☆
接著經過三天後，我被叫去優香的房間。自從那件事以來，這是我跟優香第一次麵對麵接觸。
「媽媽似乎是成為偶像了。」
優香盯著電腦螢冪，自言自語一般地說著。她上半身還是老樣子地擅自穿著我的衣服，下半身也還是隻穿了內褲。頭發幹燥雜亂，身體也微微散發著那個不可思議的味道。雖然曾奮發向上地將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但從無法持之以恒這點看來，問題的根源相當嚴重。
「……她是為了我們喔。」
「嗯，我知道。」
雖然隻是冷淡又簡短的回答，但聽到這回答就放心了。看來小媽有好好向她說明過。
那天晚上，小媽來到優香的房間，跟她聊了好幾個小時。從優香開始過著家裏蹲生活以來，我想這恐怕是她第一次跟小媽像這樣促膝長談。如果優香的誤解在那時候就已解開，關於小媽的真正心意，我就不用再多作解釋了。
「雖然那時候對小媽一直疑神疑鬼。我們的小媽，果然還是最棒的母親了。」
這是稍微令人感到害臊的台詞，但我在優香麵前還是毫不隱藏地說出真心話。希鏊她能跟自己一樣，懷抱著對小媽的感謝心情，我是真心這麽想。
「……哥哥，你有戀母情節嗎？」
「不，當然不是那樣子。」
「但是，之前你跟媽媽在客廳抱在一起。」
「不，那也是因為她先把我抱住的關係。」
「而且，還拍了這種照片。」
「不，那是……照片？」
電腦螢幕上出現了一張照片。穿著睡衣的我，以及穿著水手服的小媽，一起坐在床上牽著手。對照於擺出僵硬笑容的我，小媽臉上掛著令人為之眩目的燦爛笑容。
「這是媽媽用電子郵件寄過來的。」
優香終於把眼睛從螢幕上移開，用怪異的眼神看向我這邊。
「那……那是因為，今天早上小媽突然跑進我房間來，啪嚓啪嚓地開始拍起照來，還說些笑一個，一秒內擺出笑容來之類的話。」
「你不用那麽急著辯解。大致上的情形，郵件上都有寫了。」
我看起來像是急著在辯解嗎？被這樣直接了當地一語道盡，好像真的是我急著在辯解一樣。真是令人不滿。
「……小嫣把那張照片寄給優香了啊。」
「嗯，她說下次要三個人一起合照。」
原來如此。小媽一開始就是打這種如意算盤。的確，想要讓身為家裏蹲的優香也一起來拍攝全家福照的話，先有個小插曲當作契機會比較好。
「是嗎。那籌小媽回來後，三個人一起拍吧。」
優香無言地點點頭，但好像還想說些什麽，一副忸忸怩怩的樣子。
「……優香，怎麽了嗎？」
「……在三個人一起拍之前，我也想要兩個人一起合照。」
優香的視線遊移不定，低聲細語般地說著。
「和我？兩個人？」
優香再次默默點頭。她沒把頭抬起，臉已經幾乎整個麵向下方了。
「……我知道了。因為小媽再過一個小時左右就會回來，那你要好好準備一下喔。」
「嗯，我去準備。」
我刻意不直接講出來，不過把披著我的運動外套的穿著換下，清洗幹燥雜亂的頭發等，完成這些事前準備還是必要的吧。雖然隻是全家福照，但這可是要一直保存下來的東西。我還是希望她能夠做好最低限度的整理打扮。
「相機這樣設定就好了。」
我在客廳的桌上疊起厚重的書本，再把相機擺到上頭。這樣高度調整就完美無缺了。
「優香，準備ok了嗎？」
「可以了。」
優香帶著有點緊張的神情回答著。她穿著跟三天前一樣的simaqlo服裝。說不定，她就隻有這麽一套正常的便服而已。也許是剛洗好澡，她的臉上帶著微微的潮紅，一頭長發也散發出豔麗的光彩。
「那麽，要拍羅。」
我按下按鈕後便移動到優香身邊。優香抓著我的長袖衣角，稍微低著頭，用往上的視線看著相機的鏡頭。經過五秒之後，快門自動按下。
「喔，這張感覺真不錯。」
我馬上確認起剛拍好的照片。雖然是住在同個屋簷下的妹妹，但像這樣透過照片來看，還真有種新鮮感。說起來，已經好幾年沒有跟優香一起拍照了呢。
小媽想要三個人一起拍照的理由，我似乎可以理解了。優香變得不去學校上學，我也因為打工而越來越忙碌，這是讓這個變得各過各生活的家庭，再次合而為一的紀念。雖然促成此事的契機。是跟蹤變回十七歲的母親這種離奇的事件。
我不經意看向優香，她臉上一副迫不及待想看的表情。我不發一語地把相機拿給她。盯著畫麵看的優香，表情瞬間一亮。
「……感覺很棒呢。」
優香開心地笑了。彷佛被感染似昀，我也跟著笑了起來。該怎麽說，這真是段溫暖和睦的時間。
再過不到三十分鍾，小媽就會回來了吧。疊在桌上的書本就放著不動，我跟優香一起坐在沙發上。說起來，優香平常都躲在自己的房間裏頭，會待在客廳這點本身就很稀奇。
「……哥哥，我還有一個願望。」
仿佛看不膩，一直盯著剛才那張照片的優香，突然開口說。
「是什麽願望呢？」
「我想要吃蛋包飯、漢堡排跟炸蝦。」
稍微思考了其中的含意後，我不禁看向優香的臉。優香用和小媽一模一樣的表情，開心笑著。
「……知道了。最近『再一起』去吃吧。」
這是妹妹對我的約會邀請，也是脫離家裏蹲的第二步。我對於這種繞遠路的表現苦笑了一下，同時也馬上答應了她。我想，這次就在電車人潮較少的時間點帶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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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史～！起·床·羅～！」
才大清早，一道極為精神抖擻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快點快點，早餐已經準備好羅！」
對方一邊說著，一邊激烈搖晃我這個被棉被緊緊包覆的身子。快住手，我還想再繼續沉浸於安眠之中啊……
「——若杜鵑不起床，誘其起。」
這聲調突然變得沉靜，好像開始吟唱什麽詩句。當我這麽想的瞬間，棉被被一口氣掀開。竟然做出如此殘暴的行為，哪能讓你得逞！雖然嚐試奮力抵抗，結果還是慘敗。剛剛還溫柔擁抱著我身體的棉被，現在已經被殘忍地丟到地板上。
「嗬嗬。早安啊，隆史。」
說什麽早安啊，這種起床方式糟透了好嗎？腦袋裏充斥著像這樣的抱怨與不滿，我緩緩張開眼睛。像是水手服的東西浮現在我模糊的視線中。
……水手服？
我想一定是看錯了，於是揉揉睡昏的眼睛，再度仔細對準視線焦點。果然還是有個身穿水手服的女孩子站在那裏。
「咦？你是誰？」
腦中浮現的疑問就這麽脫口而出。至少到昨天為止，讓同年齡層的女孩子來叫我起床這種事件，可從來沒有發生過。會那麽多管閑事的人，最多就隻有母親而已…
「看來你還沒睡醒呢。」
不知為何，她像是在誇耀勝利般地笑著。怎麽看都像是國中生或高中生，身上穿著水手服的美少女接著說：
「我昨天不也講過了嗎？我是隆史的媽媽喔。」
「……什麽嘛，是老媽啊。」
「差不多清醒了嗎？」
「不，看來我還在睡夢中。老媽好年輕，而且還穿著水手服。」
「嗯，這樣啊……」
如此小聲地自言自語，少女麵不改色地捏起我的臉頰。同時用雙手，相當用力捏著。
「如何？會痛嗎？」
「……粉痛。」
「那就不是作夢了吧。」
居然使出這麽老套的手法。再說，不要拿我的臉頰上下左右捏來捏去地玩好嗎？因為真的很痛耶。
「好啦。快點換衣服，然後吃早餐吧。」
身穿水手服的少女轉過身子，把剛才被甩到地上的棉被擺回原處。
「……知道啦，老媽。」
說來的確如此。我的腦袋總算完成開機程序，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情。
從昨天開始，我的母親變成十七歲的女孩子了。
☆ ☆ ☆
我家是所謂的單親家庭。好幾年前，在我還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因病過世了。從那時開始，老媽就一手把我和妹妹扶養長大。有時在超級市場當收銀員，有時又在遊樂園穿上布偶裝工作，但總是不忘親自下廚做飯給孩子吃。
聽說她在結婚前有段時期曾在演藝界活動過。也難怪不管跟哪個朋友的老媽比起來，她都是一枝獨秀的美人。但是老媽沒有回去從事那光鮮亮麗的工作，而選擇腳踏實地的工作。雖然每次問她理由都被草草帶過，但我想大概是考慮到我們，才做出這樣的選擇。
她對兒子有時粗暴，有時表現出過度的肌膚之親，要說我沒有不滿是騙人的。但我還是很感謝能夠有這樣一位難得的母親。
但這個老媽，卻發生了奇妙的變化。
昨天我回到家時，是外頭還很明亮的時間。因為這天沒有打工，所以就從學校直接回到家裏。當我一如往常地開門進入玄關時，那邊站著一位美少女。
「……咦？」
首先吸引住我目光的，是那頭輕柔又帶著波浪卷的秀發。明明臉部輪廓圓潤又柔軟，但因為那發型的關係，臉龐看起來卻顯得很嬌小。如果把日本人偶跟法國娃娃結合的話，感覺就會是這樣的造型。
接下來就是上半身的曲線了。美少女穿的米色襯衫似乎是相當輕薄的質料。充滿魄力的胸部搭配纖瘦的細腰，完美描繪出令人賞心悅目的曲線。遺憾的是，下半身直到膝蓋下方都被裙子所遮蓋，沒辦法欣賞從腰部到大腿的曲線。唯一能獲得的下半身相關資訊，就隻有她穿著栗色的內搭褲了。
從我開門進入玄關後大約一點五秒。我在無意識間把對方全身都觀察完以後，才突然回過神來。這裏……應該不是我家吧。
「抱歉，我走錯了。」
接著便把門關上。我家是位於公寓中的一室，整層樓都是外觀相似的大門。所以我應該是搞錯而不小心走進別人家吧——在這麽想的同時，我確認了門口的門牌。
303號室，澤村。
果然是我家沒錯啊。那這麽說來……
「那個，請問你是哪位？」
我打開家門，提出疑問。不認識的少女微笑著對我說：
「我叫澤村和美，是隆史的媽媽喔！」
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話，還真是手法嶄新的玩笑。
「不好意思，我很認真地在問你。」
「嗯，變得這麽年輕的話，的確不可能馬上就相信呢。」
她很自豪地將頭發往上撥。那頭秀發長約及肩，同時帶著波浪卷。說起來，老媽也是留相同的發型呢。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想，所以可是有準備好證據。」
說完，她拿起掛在架子上的包包，開始在裏頭東翻西找。我有印象，那是老媽的包包。仔細想想，這可是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子在翻親人的包包耶，我是不是應該馬上報警才對。
「鏘鏘——這是隆史的『按摸券』！」
「……那是什麽？」
「不記得了嗎？這明明是我生日時，你第一次送給我的禮物耶。」
「啊，是在我幼稚園的時候嘛。」
「沒錯沒錯。收到時我實在太感動了，所以一直都很寶貴地收藏著喔。」
她用一臉陶醉的表情，看著古老泛黃的按摸券（當時的我還沒辮法好好區分「摸」跟「摩」的發音）。我整理一下思緒後問她…
「……你真的是老媽？」
「所以我就說是真的嘛。你還不相信的話，像是小學四年級時，隆史喜歡的班上女生呀；或者是剛進國中時偷偷買的色情書刊書名之類的，要我全部說給你聽嗎？」
「別說！或者該說，你怎麽會知道這些事情啊！」
「可不要小看當母親的喔！」
她把手叉在腰間，擺出威風凜凜的英勇站姿。啊啊，這個動作是老媽沒錯。那件米色的衣服，仔細一看不就是老媽的歐巴桑汗衫嗎。因為身材變得太好了，所以看起來就完全像是另一種衣服。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你就是老媽這點，我已經不會懷疑了。那可以請你告訴我，為什麽會變成這種情況嗎？」
「說得也是，不過這就說來話長了……」
「可以的話，希望你講重點就好。」
腦袋的處理速度完全追不上變化。麵對眼前的現實，我的頭腦隻想早點獲得解答。但老媽的回答——
「那從結論講的話，我藉由十七歲教的儀式，變回十七歲了。」
……反而加速我腦袋中的混亂了。
——十七歲教。
「我好像曾經聽過這個名字，記得……好像是跟某位動畫聲優有關。」
「……咦？那是什麽？」
藉由細微記憶所尋獲的答案，看來是完全沒有關連。疏於關心社會消息的我雖然不知情，但似乎的確有這麽一個新興宗教存在。
成為該教會員（恐怕直接稱為信徒也沒問題），達成特定條件之後，就能夠接受稱作儀式的東西。當儀式結束後，無論男女老幼都能夠獲得十七歲的身體。這種事聽起來簡直跟天方夜譚沒什麽兩樣。
「順便問一下，那個儀式是怎麽進行的？」
「那個啊～就是把五圓硬幣綁上繩子，然後在眼前晃啊晃的。」
「……這是把人當白癡嗎？」
「哈哈，抱歉抱歉。不過關於儀式內容，這部分是真的不能透露的喔。」
「原來如此。不過，想想也沒錯啦。」
雖然這聽起來荒誕無稽到像是編出來的故事，但實際上老嫣已經返老還童，這個事實讓人不想承認也不行。
「所以現在這個身體，跟老媽當年十七歲時是一樣的？」
「對呀～跟四十幾歲的身體比起來，肌膚的緊致感完全不同喔！」
老媽抓住我的雙手，拉到自己臉頰上來確認觸感。我是不知道原本的膚質是怎麽樣啦，但這個像是把手吸附住的質感，的確讓人感到青春洋溢。不過本人內在並沒有改變，所以說話時的遣詞用字就不太年輕了。
「也就是說，現在的我跟隆史是同年齡。」
「……和母親同年齡，這還真是令人心情複雜啊。」
「到了明年，我的年紀就會變得比你還小呢。」
「啊，是這樣嗎？」
麵對我的疑問，老媽以無比燦爛的笑容，強而有力地回答：
「因為十七歲教的會員，是永遠的十七歲！」
☆ ☆ ☆
在回想起昨天發生這種事的同時，我在擺滿早餐的餐桌旁坐下。老嫣穿著水手服再套上圍裙，手腳俐落地把料理擺到桌上。淡粉紅色的圍裙是老媽從以前用到現在的東西。這部分沒有問題，問題在於……
「那身水手服是怎麽回事？」
我把從醒來開始就抱持的疑問朝她拋去。
「這個啊，是跟優香借來穿的。」
「……跟優香？」
「因為她隻在新生入學典禮時穿過一次，之後就一直埋在櫃子底層積灰塵啦。問她能不能借我穿，她也說隨便我了。」
優香是我的妹妹，以學年來說是國中二年級，不過已經很久沒有去學校了。她也很少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簡單來說就是所謂的家裏蹲。
優香變成這樣是從小學畢業那時候開始，理由我也不太清楚。據本人所言，似乎是到外界實在太麻煩了。我跟老媽曾經也想盡辦法讓優香回歸學校生活，不過最近已經放棄了。雖然老媽說過，不是隻有去學校才能學習，隻要用自己喜歡的方式過活就好了，但不知道這句話有多少是真心的。明明是一起生活的家人，卻淨是些無法理解的事情。
「不過，優香的尺寸似乎太小了，人家的肚臍都露出來啦。」
老媽雖然拉了拉上衣的下擺，但肌膚的顏色還是在上衣與裙子間的縫隙若隱若現。
「就是一整天都躲在房間裏，連飯也沒有好好吃，才會一直長不高。真是傷腦筋。」
雖然這麽說，現在的老媽跟優香在身高上並沒有太大差距。的確，從優香不去學校的小學時代開始，她的身體成長就像是停止了一樣，但身高也不是真的很矮。在我看來，決定性的差異還是在胸圍尺寸。老媽那巨大的胸部把布料都向上拉抬，才會讓肚臍部分都跑出來。真是傷腦筋。
思考這些問題時，我突然想到了更加根本性的疑問。
「這麽說來，為什麽會想跟優香借水手服來穿呢？」
沒錯，我絕對不是想知道弄到水手服的手段。雖然這也是疑問之一，隻是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會想穿水手服的理由與目的。
「因為，用十七歲的身體還穿原本衣服的話，不是很奇怪嗎？」
「是嗎？我覺得拿女兒的水手服來穿也夠奇怪了。」
「隆史你昨天不是也覺得，我不該再穿歐巴桑汗衫的嗎？」
「我有說過那種話？」
「隆史心裏想的事情就算沒說，我光看表情就知道啦。」
看來，雖然我不太了解老媽在想什麽，老媽卻很清楚我的想法。這讓我微妙地感到不甘心。
「好啦，別發呆了，趕快吃吧。」
老媽脫掉圍裙，在餐桌的對麵坐了下來。像這樣兩人同桌吃飯雖然已經司空見慣了，但是今天的對象卻是是個穿著水手服的同年齡女孩，實在讓我不習慣。將感到害羞的想法壓抑住，同時把三菜一湯的早餐往嘴裏塞。總覺得就是無法忍受這股沉默。我們家平常吃飯時，都會聊些什麽話題啊？
「……我說，老媽啊……」
總之想要說點什麽，所以沒想太多就先說出口了。
「什麽事？」
「就是，為什麽……會想要變回十七歲呢？」
「嗬嗬，真是個笨問題。四十幾歲的女性想要變得更年輕點，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嗯，是啊，說得也是。」
對話結束。這讓我深深了解，自己的溝通能力有多麽不足。可能是看不下去我這個樣子吧，這次換成老媽開口。
「……你那個『老媽』的稱呼，不覺得很奇怪嗎？」
「奇怪？哪裏奇怪？」
「因為我看起來明明跟隆史同隼齡啊，如果被別人聽到你叫我『老媽』，那樣子很不協調吧？」
「那要怎麽稱呼才好？」
「直接叫『和美』就好啦。」
我差點把嘴裏的味噌湯噴出來。
「我怎麽可能直呼自己母親的名字啊！」
「咦～那取『美』字，叫我『小美』也可以喔。」
「這個更糟！」
此時，我靈光一閃想出個妙計。
「……那就取『和』字的第一個發音，叫『小媽（注：和美的日文發音kazumi取第一個音變換為昵稱後，與媽媽的發音非常相近）』吧。」
「那樣幾乎沒什麽不同吧？」
「沒問題啦，就這麽決定。所以就是這樣，小媽，以後也請多多指教！」
不能再讓老媽……不，小媽取得話題的主導權了。強製將話題中斷之後，我把剩下的早餐一口氣都塞進肚子裏。
☆ ☆ ☆
接著過了一個星期。習慣還真是種可怕的事情，不知不覺間，我已經完全適應跟穿著水手服的小媽一起生活的日子。不知道是真的很喜歡還是有其他理由，她好像幾乎每天都穿著水手服在生活。雖然可能性近乎於零，但優香如果突然說，從明天開始要去學校上學的話，那該怎麽辦才好啊？
我一個人在客廳思考這些問題。而小媽她似乎出門去了，還沒有回來。
「……哥哥，你回來啦。」
我聽到一個彷佛在低聲細語的聲音。轉頭一看，好久不見的妹妹出現在那裏。明明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已經幾天沒有像這樣麵對麵說話了？
「你今天真早起。不過優香，你那身穿著……」
發長及腰的雙馬尾由於沒什麽打理，所以有如雜草般相當燥亂。若隻是這樣而已，提醒她要多像個女孩子家，好好打理儀容也就夠了。
問題是，優香身上那件又寬又鬆的連帽t恤，怎麽看都是我的衣服。不，若隻是這樣而已，提醒她就算是兄妹也不能擅自拿別人的東西來使用也就罷了。
真正最糟糕的，是那件帽t的下擺雖然被拉長當作像是長版上衣式洋裝穿著，下半身除此之外卻什麽都沒穿。優香雖然纖瘦，體格其實沒有很矮小。就算把我的帽t下擺往下拉長，但絕大部分的大腿部位還是藏不住啊。
「啊，對不起，我借來穿了。我覺得穿這樣最輕鬆。」
「雖然我已經不知道要從哪裏講起才好，但總之我的視線會不知道要往哪裏擺，可以請你想想辦法嗎？」
「沒問題，我有穿內褲。」
「才不是那種問題！」
對優香來說，常識這種東西恐怕對她不管用，而且也不是第一次穿成這樣現身了。當然我也提醒過她好幾次，但每次都被以隻要有穿內褲就不構成公然猥褻罪，這種奇妙的理論反駁，讓我沒辦法再繼續講下去。
「好啦好啦，我拿完果汁就要回房間了。」
她的聲音變得更沒有活力。從冰箱裏拿出「綜合果汁」的紙盒後，就大打嗬欠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我盡力不去看她下半身，並且出聲詢問：
「……關於小媽的事，你是怎麽想的？」
優香停下腳步，轉頭朝向我這邊看來。小媽變成十七歲之後，這是我們兄妹第一次提到這件事。我總算是整理好自己的心態了，但我很在意優香對於這件事是怎麽看待的。
「什麽怎麽想？」
「她突然就變年輕，然後說自己變回十七歲時的身體不是嗎？而且還拿優香的水手服去穿。說真的。你怎麽想？」
麵對我的問題，優香暫時陷入沉思。而我也忍住不再繼續問下去，靜靜地等待優香開口回答。
「……隨便，媽媽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那是個冷漠、充滿隔閡，或者可以直接說是輕蔑的語氣。
「你怎麽好像很不關心？」
「因為會加入十七歲教，就都是那麽一回事啊。」
「那麽一回事是指什麽？」
瞬間，優香展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後用懷疑的眼神看著我。
「難道說，關於十七歲敦的事情，你什麽都不知道嗎？」
「這個嘛，其實我隻知道從小媽那聽來的部分。」
我老實回答後，優香歎了大大一口氣，並細聲低語說著。
「……情報弱者（注：日本對於疏於取得情報之人的稱呼）。」
「咦？你說什麽？」
「我知道了，接下來到我房間來說吧。」
留下這句話後，優香就回自己房間了。
想打開優香房間的門，還真需要那麽點勇氣。我想有著國中生妹妹的高中男生們，大概都會有某種程度的相同感受吧，不過我得下定好幾倍以上的決心才足夠。因為那可是家裏蹲老妹每天二十四小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窩在裏麵過活的房間啊。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但這道門散發出的壓迫感，仿佛這就是通往異世界之門一樣。
我舉個例子，當我把小媽煮好的飯送到優香的房間時。雖然都戰戰兢兢地敲門並出聲叫她，但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會有任何回應。無可奈何地，我隻好把料理擺在房門口後離開。經過十分鍾左右後再去看看情況，料理就會消失在房門的另一端。再經過一個小時之後，吃得幹幹淨淨的餐具就會再次出現在房門口。大概就是這樣。
我現在就站在有如通往魔界空間的大門之前，並且感受到一股沉默的壓迫感。
「優香，我要進去羅？」
我不禁向房間裏詢問，但果然沒有回應。我下定決心打開房門後，一股飽含濕氣的空氣迎麵撲來。
「……來這邊。」
優香這麽說著，視線卻沒有從電腦螢幕移開。現在還要教訓她說話時應該看著對方的眼睛的話，就太不識趣了，所以我無著口地走到桌邊。房間裏非常散亂，有沒吃完的零食、髒兮兮的毛巾或是一疊疊舊報紙等，總之各種東西亂七八糟地堆放。將潮濕的空氣吸入鼻腔後，我感到一股將遊民的惡臭稀釋後，再混入香草與巧克力香味的奇特味道。
「……會臭嗎？」
看來我偷聞味道的舉動被發現，於是就被她先開口牽製了。她在這種時候的觀察力還真是敏銳。我搖搖頭，做出不懂她在說什麽的動作來蒙混過去。不過感覺上是失敗了。優香現在就噘著小嘴，看起來相當不高興。
「總之，你先看一下這個吧。」
「我看看，『十七歲教wiki資料站』？」
我靠近螢幕仔細閱讀，看來發表在網路上的情報都被匯整到這個網站。在首頁上有幾點簡單的概略記載。
·十七歲教是個本部設立於神奈川縣的宗教團體。推定設立於1998年左右。
·其教義相當獨特，沒有被分類於任何既有的宗教體係中。
·會員累積一定的修行之後，就能夠接受咒術型的儀式。
·儀式結束後，可以重新獲得十七歲時的肉體（已有許多體驗報告）。
·精神與記憶會直接保留。另外，儀式後的肉體會保持在十七歲，不會繼續老化。
·但是作為代價，據說剩餘壽命會縮短一半。
「喂，你靠太近了。」
優香對我抱怨著。回過神來才發現，我與優香的臉真的已經近在咫尺。
「唔哇，對不起。」
我似乎看畫麵看到出紳了，於是慌慌張張地將身體移開。在貼身距離所聞到的優香體味，果然還是汗臭混雜著甘甜的奇妙氣味。當我稍微拉開距離後，接下來是視覺性的刺激映入眼簾。因為她盤腿坐在椅子上，所以細瘦的大腿幾乎全都一覽無遺。連帽t恤的下擺幾乎沒有達到遮蔽的效果。我反射性地把視線移開。
……不對，這種事情無所謂啦。剛才讀到的內容，好像寫著很驚人的事實。我再一次確認概略記載的最後一行文字。
「剩餘壽命會縮短一半？」
「看來你真的不知道呢。」
「咦？這是真的假的？」
「就看哥哥你信不信了。」
優香用冷淡的語氣，小聲講著。
「畢竟這完全是怪力亂神的內容，在網路上也經常引起爭論。」
「的確，那種事情也沒辦法證明。說不定隻是講來嚇唬人的。」
「但是，接受這個儀式就會變回十七歲看來是真的喔。」
我一下子啞口無言。有小媽這個實際例子在身邊，就無法全盤否定這些記載。如此一來，壽命會減半這種超現實的事情，就變得有一定的可信度了。
「……這些會員們全部都是知道這些，還又接受儀式的對吧？」
「我想是吧。」
「即使犧牲幾十年的壽命，也想重獲十七歲的身體，這種心態我實在不能理解。這些人到底都是為了什麽？」
「就為了男女情事啊。」
優香立刻就回答，並開始移動滑鼠。畫麵顯示出體驗報告這個頁麵。
「把這些讀過去，你大概就能理解了。」
我接過滑鼠，開始仔細閱讀。
·我強烈地展現十七歲的年輕貌美，與原本打算放棄追求的男性結為連理。
·因為變回了十七歲，老公再次熱情地對我展現愛意。
·活用十七歲這項武器，我徹底解決陷入泥沼的三角關係，現在非常恩愛！
「……這些是什麽，是白癡嗎？」
「老實說，我也這麽覺得。」
「這些人應該都是可以辨別是非的年齡了吧？」
「即使這樣也無法自拔吧。想必一定是遇上了非常美好的戀情。」
優香的聲音裏，帶著些許的焦躁不悅。
「……媽媽也能有如此美好的戀情，真是太好了呢。」
她這麽一說，我才突然驚覺到小媽變回十七歲的理由。直到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的我，感到無比驚訝。
「她每天都借走我的製服出門，是要跟誰見麵呢？」
「不對不對，那是要去工作才對吧。」
「她現在沒有工作喔。上個工作的雇用契約在兩個月前就到期了。」
「咦？是這樣嗎？」
「自從變成那個身體之後，媽媽出門時看起來都非常開心，甚至還會哼歌。至於到底去什麽地方，這我就不清楚了。」
☆ ☆ ☆
我回到自己房間，悶悶不樂地思考著。優香所講的話，不斷在腦海中重複播放。小媽她和某人，在某地，到底在做些什麽呢？
我平常都過著早上去學校，接著打工到晚上的早出晚歸生活，所以不可能知道小媽在白天的行動模式。利用從優香那兒聽來的情報為基礎，再用想像力拚湊大部分過程的話，會是接下來這種感覺吧——
早上送我出門後，接著把家事都一一做完，再把優香的午餐準備好。
中午左右，哼著歌外出。小跳步地走在路上，有時還會毫無意義地將身體回轉個一圈，看著飄揚的水手服裙擺而樂在其中。
過中午時，到達目的地。正當坐立難安地等待時，一個帥氣無比的美男子出現了。
「和美，你等很久了嗎？」
「不會，我也才剛到而已！」
「那就好。來，我們走吧。」
美男子這麽說著，接著極為自然地握起小媽的手。小媽輕輕地低喊了一聲，接著用潤澤的瞳孔注視著美男子……
開什麽玩笑！
放開那肮髒的手！
我在腦內猛烈對自己妄想出來的美男子吐槽。自己的母親跟美男子打情罵俏的模樣，實在令人不敢想像。於是我強製關閉了小媽模擬器。
即使如此，我還是沒辦法不去思考這個能讓小媽下決心返老還童的對象。先不管真假如何，如果有個即便犧牲大半壽命也要共度人生的對象存在，那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呢？即使現在有人奉勸我想太多也無濟於事，我還是在意得不得了。
「隆史，我要進去羅～」
房門被猛烈地打開。這回是真正的小媽登場了。
「太好了，看來你不是正在做些奇怪的事情呢。」
「……你會這麽覺得，就先取得我的同意再開門好嗎？」
「因為人家很期待嘛。身為一個母親，偶然撞見兒子在做些見不得人的行為，類似這種令人驚慌失措的意外插曲。」
「那你剛才一點也不覺得『太好了』了嘛！」
依舊穿著水手服的小媽，帶著著惡作劇的表情開心地笑著。
「不過你回來啦。歡迎回家。」
「是～啊，我回來了。這麽晚才做晚飯，真是抱歉。」
現在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過後。雖然沒有注意到她是何時回到家，但應該也是挺晚才回來的了。
「那是無所謂啦，不過是為了什麽事情才弄到這麽晚啊？」
「嗯～去參加了abk的試鏡之類的。」
「……試鏡？」
說到abk，就是正在爆紅的偶像團體。
「你想想，人家變回十七歲後，不就是個超級美少女了嗎？那這樣子，不就隻能成為偶像了嗎？你不這麽認為嗎？」
「不覺得，所以你不要怪腔怪調地講話好嗎？」
「哎喲，真是不懂一起炒熱氣氛耶。好啦，來吃晚餐吧。」
感覺好像被隨便蒙混過去了。變回十七歲的老嫣確實有著偶像級的美貌，去參加選拔賽也的確可能會合格。不過我還記得，曾經待過演藝界的小媽抱怨過，說是再也受不了那種工作，或是絕對不會再回去之類的話。雖然不清楚發生過什麽事，但光鮮亮麗的世界背後，想必是相當辛苦的吧。
「……還有，是關於優香……她發生什麽事了？」
小媽用平靜的語氣詢問我。
「優香怎麽了嗎？」
「剛剛大概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她一直待在浴室裏麵喔。平常明明隻花五分鍾就洗好了。」
「……哦，還真稀奇耶。」
「然後啊，因為她好像不停低聲講些什麽，所以我就稍微偷聽一下。結果，怎麽聽都像是在講『哥哥是笨蛋』喔。」
「啊？」
小媽她很悲傷似的將頭低下……
「聽我說，隆史。我也知道優香真的很可愛，但是兄妹之間可是有著絕對不允許跨越的界線啊……」
「給我等一下！」
跟小媽生活了十七年的我裉清楚這情況。小媽不是真的誤會。然而就算她隻是想捉弄人，異常高超的演技還是讓人很頭痛。不管是視線的運用方式，還是那種若有似無的歎息，都因為太過完美反而讓人不悅。
「……下一次，就對我發泄吧！」
她依然低著頭，然後緊握拳頭。
「優香還是國中生，也是個內心容易受傷害的孩子。如果隆史對她做出過分的行為。一定會大受打擊而再也無法振作起來。」
然後仿佛下定決心似的深呼吸，拾起頭來：
「但如果是我的話，就能將一切全部承擔下來。你想怎麽樣都可以。所以求求你，隻有優香，請不要對她出手……」
揍著快速地向我靠近一步，用懇求的眼神注視著我。簡直像是在拍電影般，完美無缺的演技。沒錯，明明知道隻是演技，我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移開視線。現在的小媽是個穿著水手服的十七歲美少女。在這種設定下說出這種話，無論如何都會令我麵紅耳赤。
結果這場鬧劇持續了將近十分鍾。雖然不知道她身上的什麽開關被打開了，總之小媽今天演得相當起勁。
還有，優香在浴室裏對我的抱怨看來屬實。因為我心裏有數，所以真的感到非常抱歉。下次要聞優香的味道時，還是多注意點吧。
「我吃飽了。」
吃完稍稍遲來的晚餐後，小媽因為今天時間不足，對晚餐做得有些隨便感到抱歉。但我實在看不出這頓晚餐的水準是哪裏隨便了。
「碗盤收拾好後，也把優香的晚餐拿去給她吧。」
「好。我知道啦。」
把飯送到優香的房間，是我每天的例行工作。不過剛做好的還是比較美味，這樣想想就覺得還真是浪費。是否該當作教養的一環，即使來硬的，也該把她從房間拖出來。不過結果可能隻會讓她的內心變得更加封閉。
話雖如此，就這樣讓優香過著家裏蹲的生活，也稱不上是為她著想。除了洗澡跟上廁所以外，得再找出能讓她走出房間的契機才行。
不對，比起這個，現在才剛發生小媽變成十七歲這個大事件。應該把讓優香回歸社會這事擺後頭，先查明這件事的真相才對吧。
因為有太多問題得思考，我的腦袋已經呈現過熱狀態。
——嗯？等等？
讓優香能夠走出房間……
探尋小媽的真正意圖……
啊，想到一個好主意。
不斷自問自答之後，我終於解開糾纏不清的思緒。雖然完全是靈機一動想到的點子，能否順利進行還很難說，總之先努力試試看吧。這麽想著的同時，我敲了敲優香房間的門。
「優香，我拿晚餐來羅。」
一如往常沒有回應，我接著說：
「然後我有事情想找你商量，可以進去嗎？」
「……不行。」
隔著門傳來她的聲音。很可惜，是拒絕的回應。
「是嗎，我知道了。那我把晚餐放在門口。」
這種時候，勉強跟她搭話也沒用。正當我打算乖乖離開時——
「現在不行。等一下的話，可以。」
「是嗎，真是謝啦。大概要等多久？」
「……兩個小時左右。」
沒想到她會指定具體的時間給我。有種今天與妹妹的溝通會比平常更加順利的感覺。哥哥我真是太高興了。
「我知道了。等時間差不多了，我再過來。」
說完後，我就離開了。我不會不識趣地問她為什麽需要用到兩個小時，因為那是優香所希望的要求。
我現在正準備與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家裏蹲進行把她帶出家門外的談判。為了能讓她吞下我這邊的巨大希望，同意對方所有的小小要求，隻是基本中的基本而已。哪怕指定的時間已經是跨日後的半夜也在所不惜。
嗯。好想睡。
平常這時間，我已經熟睡得跟死豬一樣。我好歹也算過著無比健全的高中生活。我因為生理時鍾是早上六點半就會起床，到了這時間就隻想倒頭就睡。在這種睡眠欲望max的狀態下，我再次造訪了優香的房間。
另一方麵，房間主人看來幾乎沒有半點睡意，甚至比傍晚時還生龍活虎。這家夥一定是夜行性的吧。
房間裏頭已經稍微經過整理。雖然隻是把不要的東西全部塞進大型垃圾袋裏頭，然後堆放在房間角落，但已經比較像是給人類居住的空間了。先前的奇妙氣味也被洗發精的香味給取代。也許是因為仔細清洗過，幹燥雜亂的頭發也變得柔順亮麗。
「怎麽好像變幹淨漂亮了？」
我刻意迂回地進行稱讚。優香沒有回應，一下子就把臉別開，然後低下頭來。
她還是老樣子地擅自拿我的毛衣（與之前不同的衣服）去穿，也老樣子地下半身（恐怕除了內褲以外）什麽都沒穿，不過這些小地方我都當作沒看見。妹妹就是要稱讚才會成長，應該有偉人這樣說過才對。雖然內容可能多少有點細微的差距。
「……所以，要商量什麽事情？」
優香依然別開著臉說。我深呼一口氣，讓大腦盡量獲得充分氧氣後，直接進入主題。
「關於小媽平常的活動，你都不會感到在意嗎？」
優香的表情突然變得呀然，好像在思考我到底想說些什麽。於是我接著說下去。
「我很在意，在意得不得了。優香你呢？」
「……與我無關。」
她說出完全事不關己的回答。不過這也在我的預料之中。
「也就是說，小媽到底在做些什麽，你一點興趣也沒有？」
「應該說，我根本不想知道媽媽的對象是誰。」
「原來如此。優香認為小媽是跟男人去約會了嗎？」
「……因為她都變回十七歲了。」
「我不這麽認為喔。」
優香表現出很意外的反應。
「確實隻要看過十七歲教的體驗心得，就知道為了那些理由返老還童的人占了大多數。但不代表小媽也是一樣的理由。說不定，她每天出門的理由還有其他隱情。」
實際上，這些幾乎都是謊話，不過是一廂情願罷了。就連我自己也覺得，小媽為了戀愛而加入十七歲教這個說法才是最有說服力的。可是，即使隻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我還是想抱持著希望。
「所以我想要調查一下，看看小媽到底都在做些什麽。」
「要怎麽調查？」
「偷偷在後麵跟蹤。」
「……啊？」
優香一派像是要說「你是笨蛋嗎」的訝異聲調。
「哥哥你是笨蛋嗎？」
更正，她真的說出來了。
「不不不，我非常認真。這個周末，我打算跟在小媽後麵探察她的行動。」
「……那就隨你去吧。」
「所以我在這裏想拜托你，能陪我一起去跟蹤嗎？」
「啊？」
這道聲音比剛才還要大聲。
「咦？為什麽我也得去？」
「因為有很多地方是男生一個人進不去的啊。例如遊樂場的大頭貼專區，經常都標示著男性禁止進入。但是這種地方，隻要是男女一組的情侶就可以順和進入。」
這實在是很沒道理的事情。從以前開始，這種對男性的差別待遇就令人無可奈何。但是，這次就讓我反過來利用這些沒道理的事情吧。
「我不希望遇到因為小媽進入這類地方，結果就因此跟丟的情況。所以想跟優香兩個人一起假扮成約會中的情侶，來進行跟蹤。」
「約……約會！」
優香的聲音很少見地慌張了起來。對，這就是我的妙計。優香的內心其實也一定很在意小媽才對。隻要好好刺激這一點，就能夠把優香帶到外頭，同時也能探查小媽的行動。雖然這是個一石二鳥之計……
「不，也不是真的要去約會啦。」
「笨蛋嗎？你真的是笨蛋嗎？」
她滿臉通紅地用貧乏的語匯痛罵了我一頓。看來要實現計劃還是有相當的難度。既然如此，我隻好下最後的賭注了。
「……我懂了，這的確不能勉強你。如果你怎麽樣都不願意，那我就一個人去。」
「……咦？」
「抱歉喔，還找你商量這麽奇怪的事。與其說是商量，這幾乎都隻是我的任性妄為而已，不應該把優香也扯進來。」
「真的沒關係嗎？」
「不用在意，但我會跟你報告結果。」
既然來硬的不行，那我就試試欲擒故縱。如果還是沒效果，這次就隻好放棄了。我故意無視於好像還想講什麽的優香，轉身背向她。
「那我要睡羅，明天還得上學。」
「啊，嗯。晚安。」
已經試探到這種地步還是沒有效果，實在很遺憾。雖然我很期待她能表示既然我都這麽說了，隻好勉為其難幫忙，類似這樣的劇情發展，但這期望卻毫不留情地被打碎。我帶著沮喪的心情，以及被睡意侵襲而思考遲鈍的腦袋，回到自己的房間。
☆ ☆ ☆
星期六的早晨到來。小媽今天也穿著水手服，晾著剛洗好的衣物。曬衣竿上頭正吊著洗滌幹淨的水手服。原來如此，不是都穿著同一件衣服啊。在理解了奇怪小細節的同時，我眺望著小媽曬衣服的模樣。
「好，結束了～」
「辛苦了。還真是俐落。」
「你以為我當了幾年的家庭主婦啦？還有啊，不要那麽大男人主義地在一旁看，也稍微幫忙一下！」
「我們家女多男寡，洗衣服什麽的，就饒了我吧……」
「有什麽關係，不過是摸個內衣褲而已，又不會少一塊肉。啊，不過內衣褲減少的話會很傷腦筋，所以不要太常拿回房間喔。」
「不要把我會偷走當作前提來說！」
像這樣一如往常開著玩笑話的同時，小媽今天也準備好要出門了。
「那我出門羅。如果必須晚點回來的話，我會再打電話告訴你。」
「好啦好啦，路上小心。」
在玄關前送小媽出門後，我小小地應了聲。終於等到今天這個進行跟蹤的日子。我戴上準備好的帽子，從鞋櫃裏拿出便於行走的運動鞋。這時突然感到背後有人的氣息。
轉頭一看，優香正站在那邊。
「……優香？」
她不發一語地點了點頭。今天穿的不是我那又寬又鬆的衣服，而是穿著長版t恤搭配格子花紋的裙子。對優香來說，雖然明顯讓我感受到她努力想打扮得時髦漂亮的心情。但我就直說了，實在很土。這套衣服恐怕是小媽在附近的simaqlo(全國連鎖的衣物量販店）幫她選的吧。
「該不會是……你願意跟我一起去？」
「不快點追上去的話，就要跟丟媽媽了喔。」
這真是別扭的說話方式，但我可以把這視為肯定句吧。真是令人高興的驚喜。優香也終於下定決心要走出戶外了。想必在那次商量之後，她也煩惱了好一陣子才作出決定。這可真是脫離家裏蹲的第一步。
話說回來，下定決心要跟我一起去是很好，但沒想過要事先跟我講一聲嗎？不過，對溝通能力幾近於零的對象要求太多就不對了。包含這些，都是我得費心好好照顧她才行的部分。
「知道了，那就一起去吧。快來把鞋子穿上。」
說完之後，我打開玄關的門。外麵是一片晴空萬裏的藍天。看來今天將會是非常有趣的一天——
「那個，哥哥……」
「嗯？怎麽了？」
「我鞋帶綁不好，幫我綁。」
不，或許會是個前途堪憂的一天。
『三號月台的車門即將關閉。請多加注意。』
雖然隻差千鈞一發，我們還是衝上小媽所搭乘的電車了。我們奔跑的距離其實沒有很長，但要在樓梯上全力衝刺，實在有點累人。更不用說對平常幾乎不外出的優香來說，這根本是一大折磨。
「哈……呼……呼啊……」
她把手撐在膝蓋上，肩膀大幅地上下起伏，並且大口喘氣。實在令人感到同情。
「抱歉喔，讓你這樣奔跑。要先坐下來嗎？」
「嗯，我已經……站不住了……」
卓廂裏頭空蕩蕩的，大多數的座位都空著。我用眼角餘光確認在隔壁車廂的小媽，一邊與優香在七人用的長椅上坐下。
「我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嗎……」
「雖然我也想讓你好好休息，但如果小媽下車的話，我們也得跟上去才行喔。」
畢竟我們不知道小媽會在哪一站下車。如果她馬上就起身的話，可能就是對優香體力的嚴苛考驗了。
不過很幸運地，過了兩三站之後，小媽也沒有任何動作。她坐在角落的座位上，有時拿出手機來把玩，有時隻是看著窗外的景色發呆。看來優香的體力暫時不會是問題。當我正鬆了一口氣時，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又出現狀況了。
「……優香，你怎麽了？」
「咦？什麽？」
「不，我隻是想說，你為什麽一直抓著我的手不放？」
過了第三站後，車裏的乘客開始陸續增加，優香也就緊緊握住我的手不放。從她手上傳來微微的顫抖。
「沒有啊，我沒事。」
雖然優香這樣回答，表情卻顯得一點都不輕鬆。正當我覺得奇怪時，電車到達下一站，大批的乘客湧入車廂內。座位一下子就都被坐滿了，一對辣妹打扮的二人組也在優香旁邊一屁股就坐了下來。
「呀。」
優香發出小小聲的哀鳴，並更加緊握住我的手，而且顫抖得比剛才更強烈。旁邊兩位辣妹也用怪異的眼神向這邊瞥了一眼。
「……優香，難道你……」
「什……什麽啦？」
「會害怕人多的地方嗎？」
為了不要讓旁人聽到，我在優香耳邊小聲說著。優香稍微沉默一會兒之後，也在我的耳邊小聲回應。
「……稍微，有一點。」
沒想到會發生這麽不妙的情況。對於一直沒跟家人以外的人接觸的優香來說，待在人群密集的空間，看來會造成精神上的負擔。
「如果撐不住的話，我們停止跟蹤，回家好嗎？」
「……沒關係，我會加油。」
你這樣邊說邊發抖還真沒有說服力。但即使如此，我認為這是伴隨著決心的發言。所以現在應該要尊重本人的意誌才對。
「這樣啊，果然優香也很在意小媽呢。」
「咦？啊，不……是也很在意啦。」
被她的決心所感動，我想要闡遊率直的意見，但似乎是猜錯了。優香訝異地注視著我的臉，接著就把手伸向我的耳朵，用力扭轉。
「痛……好……好痛啊！」
「……太遲鈍了。」
優香小聲叨念著。在我詾問這句話的意思之前，電車已經停靠在下一站。我肇向隔壁車廂，看見小媽從座位上起身了。
「唔哇，就是這站。優香，我們下車。」
我把優香拉起來，一起從座位上站起。不隻我們，車廂內有超過半數的乘客都是要在這一站下車。
「……這裏好像是大站呢。」
「沒想到偏偏是在這站，這是附近最大的車站。」
我追著小媽的背影，看見她正通過驗票口往繁華街的方向走出去。順著人潮的流動，我緊握住優香的手。
「咦？為什麽？」
「在這種地方走散就糟了，絕對不能放開我喔。」
「……嗯，知道了。」
我看見優香的表情變得稍微放鬆了。
這裏被稱為小gizna街，是個有著非常摩登名稱的繁華街。雖然名稱聽起來有點莫名其妙，卻是附近年輕人最大的遊樂場所。
在這人山人海之中，我身負了兩個重大使命。首先是不能跟丟小媽，再來也不可以忘記要好好照顧優香。
首先，小媽的跟蹤過程十分順利。會在星期六還穿著水手服出門的女高中生，其實並不多。大多女性都是穿著很時髦的便服。
我曾經想過，為什麽小媽老是要穿著水手服？而走在我身邊的優香身上的穿著，大概就是解答吧。雖然小媽想跟優香借十幾歲女孩子的服裝來穿，她卻隻有simaql0的衣服。追根究柢，老是在simaqlo買便宜衣服的就是她本人，所以這可以說是小媽自作自受吧。
「……為什麽感覺大家都盯著我看？」
「那是你多心了。沒問題的，不要怕。」
優香一直低頭看著腳在走路。說起來，這樣我自己實在很不方便行走。在這個穿著時髦的女孩子眾多的繁華街上，也許是對自己全身穿著simaql0的服裝感到自卑。但是，真的會去觀察路上所有過路客穿著打扮的閑人，應該是少之又少。隻不過四周實在是人滿為患，所以她就變得極端在意他人的眼光了吧。
「……沒關係，我不會怕。沒關係，我不會怕。」
我聽到她自言自語的聲音。小小聲，像是誦經般不停念著。我在裝作沒聽見的同時，也將牽著的手更加緊緊握住。
在做著這樣的舉動時，小媽已經走進一棟約十樓高的大樓。
「看來這裏就是目的地了。」
「……咦？已經到了嗎？」
一直低著頭的優香似乎沒有注意到。
總之，先從大門入口處觀察一下情況。看樣子，這似乎是棟出租給各行各業的混合大樓。小媽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不知道是去了第幾樓。
好吧，接下來該怎麽辦呢。把所有樓層都地毯式搜尋一遍，或許是可以找出小媽的所在位置，但我不想帶著各方麵都已經接近極限的優香進行這種事情。這樣一來，我想等小媽出來應該才是上上策吧。
「所以啦，我想我們就在附近埋伏吧。」
優香似乎有點困惑，但還是點了點頭。大概是判斷與其在人山人海中繼續走下去，不如坐下來定點觀測，對於身心方麵都會比較輕鬆吧。
「剛好在大樓的對麵就有間咖啡廳。隻要能坐到窗邊的座位，看來就能監視大門入口。優香，就在這裏等待可以嗎？」
「嗯，好啊。」
照著這個步調，我意氣軒昂地打算在咖啡廳裏布陣，然而入口布告欄上的通知卻讓我不知所措。
「今日情侶限定特別套餐時段」
※情侶以外的顧客，請勿入店。
「讓您久等了，這是情侶限定特別套餐。」
店員送來的，是在巨大托盤上擺上兩份的蛋包飯、漢堡排以及炸蝦。既然全部都是兩人份，那就分成兩盤就好啦，可是卻偏偏隻有一個盤子。不愧是冠上情侶限定這種名目。
店裏麵充斥著情侶。應該說，清一色都隻有情侶。除了情侶以外拒絕入店——實在無法理解這種作法為什麽還作得成生意。這大概跟禁止男性進入的大頭貼專區是一樣的道理吧。在混雜的店內，我們運氣很好地被帶到窗邊的座位。我們不時偷瞄著對麵大樓，並且開始吃起了午餐。
「如果優香沒有跟我一起來的話，就沒辦法進來這裏了呢。」
「嗯，就是說啊。」
優香的神情雖然還是帶有倦意，卻能感受到她十分滿足。可能是跟隔壁的座位隔開一段距離的關係，先前的緊張威也已經緩和下來了。
「如何，好吃嗎？」
「嗯，很好吃。」
「在外頭吃飯，其實也不壞對吧？」
優香的動作乍然停止。我想告訴她的，應該有傳達到才是。經過一陣子思考之後，忽然間，優香的嘴角揚起。
「……是啊，要再帶我來喔。」
我在內心裏擺出勝利手勢。沒想到能從把自己關在房間的優香口中聽到這番話。今天，優香已經踏出脫離家裏蹲的第一步了。我如此確信著，內心充滿想要起身小跳步的心情。
——就在這個當下。
「啊。」
優香發出小小的驚歎聲。她凝視著玻璃窗的男一頭，我順著視線看過去，在大樓前停著一輛車。穿著西裝的男性將副駕駛座的門打開，仿佛要招攬誰進入那裏。此時，從大樓中出現的是——
「……小媽？」
領子附有毛皮的上衣，下擺帶有荷葉邊的裙子。整體可說是恰到好處的服裝搭配，讓人充分感受到穿著品味。不過，現在沒時間說這種像是毒舌評論家才會講的台詞了。
「為什麽……穿的不是水手服？」
小媽現在身上穿的全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服裝。沒有穿著水手服，代表她換過衣服了？在這棟大樓裏換的？為什麽？
我感到背部竄起一股惡寒。湧現而出的疑問挑起我作出不好的想像，甚至讓我感覺到有點想要嘔吐。
小媽在與男性談笑之間，坐上了副駕駛座。男性溫柔地關上車門，然後繞回駕駛座。外表看起來，大約是二十幾歲左右吧。身穿高級西裝的男性熟練地發動引擎，驅車遠去.
雖然隻是短短幾十秒間所發生的事情，但衝擊實在難以言喻。接下來幾分鍾裏頭，我和優香之間完全無法對話。
「……哥哥，那個……」
在漫長沉默之後，先開口說話的是優香。
「這問店，我可能還是不會想再來了。」
☆ ☆ ☆
在咖啡廳目睹那一幕後，優香就說想要回家。我無力地點點頭，盡量選擇人煙稀少的道路回家。我們幾乎沒有交談就回到家中。到家後，優香立刻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
好不容易開啟的門扉又再度緊閉了。鼓起勇氣走出戶外的結果，是見到自己母親不為人知的一麵，那感覺也許就像是被背叛了一樣。
與其再繼續遭到背叛，不如待在舒適的房間裏，什麽都不相信地生活下去。
揣摩優香的心情，我得到了這樣的答案。失去走出房間理由的優香，再次回到原本的家裏蹲生活，幾乎已成定局了。
要說她受到打擊，其實就連我也一樣。即使看了十七歲教那堆無聊透頂的體驗心得，我還是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小媽一定與眾不同，而不敢直接麵對現實。然而有那麽多證據擺在眼前時，令人不得不承認——小媽也跟那些人一樣。雖然不知道那到底是誰，但為了和那位男性談戀愛，小媽因此舍棄了一半的壽命。
換下水手服，穿上那套陌生服裝的小媽，隻是個熱戀中的十七歲少女。一想到這點，我的情緒就變得無比焦躁。
這股焦躁感，與喜歡的女孩子愛上其他男性時的嫉妒不同。而是無法原諒養育自己長大成人的母親，是個為了戀愛而拚命奔走的少女這種事實。更何況還是拚命過頭，如同字麵一樣，連性命都拚上的盲目程度，更加令人無法諒解。
……好，找小媽徹底問清楚吧。
唐突地，我浮現這種想法。雖然不覺得這樣就能讓事情有更好的發展，但是不從本人口中好好聽到說明，我沒辦法咽下這口氣。至少，事先沒有跟我們商量就變回十七歲，以及把這麽做的理由隱藏起來這些事，得讓她好好道歉才行。
我下定決心後，總之先在客廳的椅子上坐下。窗戶的另一頭，今天早晨剛洗好的水手服正隨風飄揚。繼續看著這景象似乎會讓我更加感到焦躁，於是我索性拉上窗簾。
「我回來了～」
到了傍晚，小媽回來了。
「喔，歡迎回來。」
我從客廳前去迎接小媽。她現在就又穿回水手服了。
「哎呀哎呀，優香的鞋子竟然擺在玄開耶。難道說，她今天出遠門去哪裏了嗎？」
「真厲害，觀察力有夠敏銳。」
「會注意到是當然的啊。她去便利商店時都是穿涼鞋，所以看來令天至少是去到離家方圓一百公尺以外的地方了呢。」
小媽很開心地說著。她擔心優香的感情之強烈，也許遠在我之上。在興高采烈的小媽麵前，我稍微躊躇一下後開口。
「……今天她跟我兩個人，一起去跟蹤小媽了。」
「……咦？」
「擅自跟蹤你這件事我道歉。但是，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誰，希望你能好好說明。」
為了跟小媽徹底問清楚，我已經在這裏等待好幾個小時。很自然地呼吸變得急促，發聲也變得特別用力。
「……你說跟蹤，是真的嗎？」
看來是還無法理解整個事情的發展，小媽整個人呆站著不動。
「是真的。小媽進入小ginza街裏，一棟像是混合型大樓的建築物，換上我從來沒見過的衣服，到跟某人一起搭車出發為止，這些我都清楚地看見了。」
我一鼓作氣地講下去。
「從今天的情況看來，大致上我都能想像得到了。小媽你為了那個人變回十七歲，這件事我並不打算責備你。但是，也應該跟我和優香好好說明啊。這種會讓自己的壽命減半的事情，為什麽一個人就擅自決定呢？」
雖然我盡量想要不流於感情，並冷靜地講完，但講到最後的部分，還是讓語氣變得強硬。我喘口氣讓心情冷靜下來之後，再加上一句話：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希望你能仔細地說明一下。」
小媽帶著錯愕的表情，一直聽著我說著。當我將情感全部發泄完以後，她注意到該輪到自己發言說明時，卻不知為何微笑了起來。
「……看來，是真的讓你們擔心了呢。隆史，真的很抱歉。」
明明秘密被暴露出來，卻不見著急的模樣。不知為何，她從容不迫的態度讓我更加不甘心，我咬緊了牙關。
「說得也是～要從什麽部分開始說明才好呢？」
「從哪邊開始都無所謂。相對的，希望你不要隱瞞，將全部都告訴我。」
「真是貪心的兒子，竟然說想要知道我的全部什麽的！」
「別想用那樣子蒙混過去，請你認真回答我。」
也許是反省剛剛還捉弄我，小媽的表情變得十分認真。
「……首先，先讓我解開隆史誤會的部分吧。隆史看到的男人，並不是我的男朋友。」
「不然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是我的經紀人。」
「……啊？」
完全超出想像範圍的回答，讓我張口結舌。
「因為今天有寫真雜誌的攝影，所以我在事務所換好服裝，然後就搭車直接前往拍攝現場了。」
「寫真雜誌？服裝？」
「啊，不過不是穿泳裝之類的攝影喔。而是穿一般日常服裝當模特兒的工作。」
「你說工作，那就是說……」
我的腦袋中浮現出好幾個問號。但是，將從小媽口中說出的這些關鍵字組合起來後，我獲得了一個答案。
「沒錯，我決定在演藝界複出了。瞞著你們，真對不起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忍住想這樣大喊的心情，我向小媽問道：
「這個，也就是說……是怎麽一回事？」
「沒什麽怎麽一回事，就如同我所說的那樣啊。我以前作過類似偶像的工作，這你也是知道的吧？」
這件事我當然知道。就連在結婚生下我們之後，對這個工作並沒有留下太好的印象這點，我也很清楚。
「當時我也算是小有名氣，引退時也稍微覺得可惜。而這樣的我突然變回十七歲後再次出道，絕對可以引發衝擊性的話題對吧。」
「我完全沒有聽說過那種傳聞啊。」
「那是事務所的方針。因為之後才會隆重發表，所以事務所對我強調過，在那之前絕對不能將情報泄漏出去。不過，也許我還是應該先跟隆史和優香提起才對。對不起。」
「所以，是為了這樣才加入十七歲教？」
「嗯，是這樣子沒錯。」
雖然和想像中的理由不同，但這也是個讓我失望透頂的回答。
「……我以為小媽，已經不打算再回到演藝界了。」
「……隆史？」
「即使如此，想必那是個隻要有機會就會讓人想複出的世界對吧？雖然我實在無法理解。」
我沒辦法原諒的，還是小媽舍棄掉一半壽命這件事。我完全無法想像，為何付出如此巨大代價也不惜要獲得這個東西。雖然比起男女情事是要好一些，但重新複出成為偶像這件事，跟代價的大小相較起來，我還是覺得真是無聊透頂。
就在此時，小媽開始說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話。
「我本來也沒有打算要複出。過去發生很多令人厭惡的事情，即使到了現在，我也還是非常不安喔。」
「那為什麽還要複出？」
「因為不賺錢不行啊。」
說出這句話的小媽雖然笑著，但跟先前完全不同，令人覺得表情很灰暗。微微低下的臉龐上，帶著一股悲壯感。
「說來也很丟臉，但我能勝任的工作就隻有主婦跟偶像而已。雖然也都很努力地想去適應其他各種工作，可是一旦過了四十歲，就幾乎沒有地方要雇用我了。在上一個職場時，我明明很努力認真地工作，對方卻不肯更新雇用契約。取而代之的是要雇用更年輕的人，現在這個世道真的很艱苦。」
這種事雖然很過分，卻隨處可見。這個國家裏，充滿著沒有工作的中高年人。或許我還不太能理解社會的整體結構，但隻要年齡增長，似乎真的就會失去工作。
「之後是有去找新的工作，但因為完全沒有著落而傷透了腦筋。可是我也不想讓隆史和優香吃苦，正當我想著該怎麽辦才好的時候，得知十七歲教的事情。」
小媽夾雜著歎息講著。麵帶憂愁的十七歲表情上，雖然隻有一點點，卻能看見過去四十幾歲時的神情。
「我認為隻剩這條路可走了。隻要變回十七歲，就可以再次成為偶像。如果是偶像的工作，就可以有穩定的收入。雖然是要有人肯捧場才能成功的職業，但我有自信。至少，我已經有過一次成功的經驗了。」
在什麽都說不出口，隻能呆呆站著的我眼前，小媽繼續說著：
「所以，為了以一家之主的身分賺錢養家，我下定決心變回十七歲。」
「……這樣子不就等於……」
我好不容易才能夠擠出聲音來：
「是為了我們，才讓壽命縮減到隻剩一半的嗎？」
「應該說，我就是隻為了這件事喔～我想讓隆史能夠去上大學，而優香看來暫時也還沒辦法獨立生活。」
彷佛很稀鬆平常一樣，小媽毫不在意地說出這些話。她為什麽可以這樣心平氣和？我用顫抖的聲音頂嘴回去。
「喂，少開這種玩笑了。說是為了我們，但如果小媽因為這樣早早就死掉的話，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沒關係啦。就算壽命減半，我大概也還能活個二十年左右吧。隻要隆史與優香能夠獨立自主，我也算是充分盡到當母親的責任。隻要能夠堅持到那個時候，我就心滿意足了。」
「為什麽，你能夠那樣理所當然……」
感激、歉意，許許多多的情感混雜在一起，讓我幾乎要哭了出來。如果再繼續說下去，想必我一定會流下眼淚。
看到我這個樣子，小媽靜靜地走到我身邊，緊緊抱住我。
「這是理所當然的啊。因為我是隆史的媽媽嘛。」
輕薄的水手服布料質地，以及在那之下的柔軟觸感，將我全身包覆起來。
「比起世界上任何事物，隆史對我來說都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什麽都能做到。隻要是隆史的願望，我全部都想為你實現。隆史不希望的，要我全部舍棄也無所謂。隆史叫我去死的話，我會投保高額的生命保險後，再為你死於意外事故中。」
「我怎麽可能會說那種話……」
「我知道，隻是打個比方而已。可是，我就是如此地重視隆史喔。講出這種話的十七歲女孩子，雖然完全就像是個跟蹤狂，但我是隆史的媽媽，所以沒問題對吧？」
小媽一邊笑著，一邊更加用力地擁抱住我。看來我已經沒有抱持疑問或是異議的餘地了。雖然這與其說是跟蹤狂，但其實更像是病嬌係的思考。不過隻要冠上母愛這個名目，看來一切都能夠被允詐。如果現在還吐槽這一點，我也就太不識趣了。
「……隆史，我最喜歡你了喔。」
毫無預警地，她在貼身距離細語著。怦邇。我的心跳不禁加速。這根本就是犯規招式嘛。
「啊，當然優香也是喔。為了你們兩人，我會好好加油偶像的工作。」
像個小惡魔般笑著的小媽，看起來無比地幸福。不知不覺間，想責備小媽的心情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不過，你差不多可以把我放開了吧？」
當我慢慢冷靜下來之後，發現一件事情。小媽她保持著緊緊擁抱著我的姿勢，一動也不動。而這個狀態，已經過了好幾分鍾。
「不～要～因為隆史的體溫好溫暖！」
「少來，就算用那種撒嬌的聲音，我也不會被你牽著鼻子走！」
「不知不覺間，你已經變成大人的身體了呢。上次這樣抱著你的時候，明明下麵的毛都還沒有長出來。」
「你在說什麽鬼話啊，夠了，快點放開……」
「你們在做什麽？」
突然有人出聲喊住我們，我與小媽一起轉頭看過去。上半身穿著我的連帽t恤，下半身什麽也沒穿，換回平常穿著的優香正單手拿著「綜合果汁」的紙盒站在那裏。
「優……優香，這是……」
「你們是笨蛋嗎？」
我嚐試進行辯解，但優香完全聽不進去，用帶刺的語氣劈頭就罵。接著，優香幾乎毫無表情地直接轉頭，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
「哎～呀～看來被誤會了呢。」
「所以我才說快點放開我啊……」
「好啦好啦，真是可惜。」
拘束終於解除。小媽把水手服的下擺拉直，同時抿嘴一笑：
「不過優香的反應還真可愛，這是在嫉妒自己的母親嗎？」
「不要在那邊自得其樂，能快點去把誤會解開嗎？」
「也對，優香因為中午那件事還在誤會著。今晚我會好好跟她談談。」
「那真的是拜托你了。」
我歎口氣後，稍微伸了一下懶腰。
☆ ☆ ☆
接著經過三天後，我被叫去優香的房間。自從那件事以來，這是我跟優香第一次麵對麵接觸。
「媽媽似乎是成為偶像了。」
優香盯著電腦螢冪，自言自語一般地說著。她上半身還是老樣子地擅自穿著我的衣服，下半身也還是隻穿了內褲。頭發幹燥雜亂，身體也微微散發著那個不可思議的味道。雖然曾奮發向上地將自己打理得整整齊齊，但從無法持之以恒這點看來，問題的根源相當嚴重。
「……她是為了我們喔。」
「嗯，我知道。」
雖然隻是冷淡又簡短的回答，但聽到這回答就放心了。看來小媽有好好向她說明過。
那天晚上，小媽來到優香的房間，跟她聊了好幾個小時。從優香開始過著家裏蹲生活以來，我想這恐怕是她第一次跟小媽像這樣促膝長談。如果優香的誤解在那時候就已解開，關於小媽的真正心意，我就不用再多作解釋了。
「雖然那時候對小媽一直疑神疑鬼。我們的小媽，果然還是最棒的母親了。」
這是稍微令人感到害臊的台詞，但我在優香麵前還是毫不隱藏地說出真心話。希鏊她能跟自己一樣，懷抱著對小媽的感謝心情，我是真心這麽想。
「……哥哥，你有戀母情節嗎？」
「不，當然不是那樣子。」
「但是，之前你跟媽媽在客廳抱在一起。」
「不，那也是因為她先把我抱住的關係。」
「而且，還拍了這種照片。」
「不，那是……照片？」
電腦螢幕上出現了一張照片。穿著睡衣的我，以及穿著水手服的小媽，一起坐在床上牽著手。對照於擺出僵硬笑容的我，小媽臉上掛著令人為之眩目的燦爛笑容。
「這是媽媽用電子郵件寄過來的。」
優香終於把眼睛從螢幕上移開，用怪異的眼神看向我這邊。
「那……那是因為，今天早上小媽突然跑進我房間來，啪嚓啪嚓地開始拍起照來，還說些笑一個，一秒內擺出笑容來之類的話。」
「你不用那麽急著辯解。大致上的情形，郵件上都有寫了。」
我看起來像是急著在辯解嗎？被這樣直接了當地一語道盡，好像真的是我急著在辯解一樣。真是令人不滿。
「……小嫣把那張照片寄給優香了啊。」
「嗯，她說下次要三個人一起合照。」
原來如此。小媽一開始就是打這種如意算盤。的確，想要讓身為家裏蹲的優香也一起來拍攝全家福照的話，先有個小插曲當作契機會比較好。
「是嗎。那籌小媽回來後，三個人一起拍吧。」
優香無言地點點頭，但好像還想說些什麽，一副忸忸怩怩的樣子。
「……優香，怎麽了嗎？」
「……在三個人一起拍之前，我也想要兩個人一起合照。」
優香的視線遊移不定，低聲細語般地說著。
「和我？兩個人？」
優香再次默默點頭。她沒把頭抬起，臉已經幾乎整個麵向下方了。
「……我知道了。因為小媽再過一個小時左右就會回來，那你要好好準備一下喔。」
「嗯，我去準備。」
我刻意不直接講出來，不過把披著我的運動外套的穿著換下，清洗幹燥雜亂的頭發等，完成這些事前準備還是必要的吧。雖然隻是全家福照，但這可是要一直保存下來的東西。我還是希望她能夠做好最低限度的整理打扮。
「相機這樣設定就好了。」
我在客廳的桌上疊起厚重的書本，再把相機擺到上頭。這樣高度調整就完美無缺了。
「優香，準備ok了嗎？」
「可以了。」
優香帶著有點緊張的神情回答著。她穿著跟三天前一樣的simaqlo服裝。說不定，她就隻有這麽一套正常的便服而已。也許是剛洗好澡，她的臉上帶著微微的潮紅，一頭長發也散發出豔麗的光彩。
「那麽，要拍羅。」
我按下按鈕後便移動到優香身邊。優香抓著我的長袖衣角，稍微低著頭，用往上的視線看著相機的鏡頭。經過五秒之後，快門自動按下。
「喔，這張感覺真不錯。」
我馬上確認起剛拍好的照片。雖然是住在同個屋簷下的妹妹，但像這樣透過照片來看，還真有種新鮮感。說起來，已經好幾年沒有跟優香一起拍照了呢。
小媽想要三個人一起拍照的理由，我似乎可以理解了。優香變得不去學校上學，我也因為打工而越來越忙碌，這是讓這個變得各過各生活的家庭，再次合而為一的紀念。雖然促成此事的契機。是跟蹤變回十七歲的母親這種離奇的事件。
我不經意看向優香，她臉上一副迫不及待想看的表情。我不發一語地把相機拿給她。盯著畫麵看的優香，表情瞬間一亮。
「……感覺很棒呢。」
優香開心地笑了。彷佛被感染似昀，我也跟著笑了起來。該怎麽說，這真是段溫暖和睦的時間。
再過不到三十分鍾，小媽就會回來了吧。疊在桌上的書本就放著不動，我跟優香一起坐在沙發上。說起來，優香平常都躲在自己的房間裏頭，會待在客廳這點本身就很稀奇。
「……哥哥，我還有一個願望。」
仿佛看不膩，一直盯著剛才那張照片的優香，突然開口說。
「是什麽願望呢？」
「我想要吃蛋包飯、漢堡排跟炸蝦。」
稍微思考了其中的含意後，我不禁看向優香的臉。優香用和小媽一模一樣的表情，開心笑著。
「……知道了。最近『再一起』去吃吧。」
這是妹妹對我的約會邀請，也是脫離家裏蹲的第二步。我對於這種繞遠路的表現苦笑了一下，同時也馬上答應了她。我想，這次就在電車人潮較少的時間點帶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