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安河手指刮過戚不照耳側,替他把碎發掛在耳後,輕聲:“因為你真的很了解我。”“我有嗎?”戚不照輕飄飄問。叢安河很少較真,這次是意外。他神情溫和,點頭:“你有。”第一次見麵互通姓名時是,坦白職業時是,半夜逛集會問他是不是本地人時也是……誰也不是傻逼,相信世界圍著自己轉,蓋茨比和黛西見麵隻是巧合。隻看過自己的兩場話劇?到底在哪兒見過?叢安河一瞬不移,盯著戚不照的眼睛。這麽漂亮……到底在哪兒見過?戚不照沉吟道:“這樣,你給我簽個名,作為交換,我告訴你你想要的。”“簽名?我的?”叢安河意外。戚不照笑了兩聲,頸間繃帶下喉結輕滾:“怎麽了叢老師?我真的是你粉絲。”他鸚鵡學舌,效仿誰刻意把“真的”兩字咬得很重。“幼稚。”叢安河說。戚不照從手邊矮櫃的抽屜裏拿出便簽和筆,遞過去:“我年紀本來小。”叢安河接過來,拇指一頂,把筆蓋推開:“你在撒嬌嗎?”戚不照撐著臉:“嗯嗯。”“……”叢安河攥著筆,甩了甩,寫了幾行字。最後一筆落時他習慣性壓壓手腕,敲下一個毫無意義的點。“簽完了,”他心道祖宗;“給你。”簽了名的便簽三分之一背麵帶膠,叢安河兩指一並,又一張,沿著邊兒按到戚不照額頭上。戚不照放任視線被透光的薄片遮擋,朝上吹了口氣,便簽如過風的蟬翼顫動。抬手揭下來。薄薄一層,最簡單的白色便簽,是花體英文,內容很質樸"to buzhao qi:wish u the best of luck, at all times.by anhe cong "“致戚不照:祝你每時每刻都大行好運。叢安河”--------------------電影是我胡扯的第20章 好安靜祝福質樸,但情真意切。戚不照挺寶貝的,揭下來就左手換右手,右手換左手,正麵反麵來回看,能看出花來。叢安河:“差不多了,又不值錢。喜歡的話我多寫幾張給你折紙玩兒。”戚不照把便簽收起來,誇人的話倒是毫不吝嗇:“你字好看。”叢安河也不謙虛:“我有一個發小叫馮兆,大我幾歲,他高考之前借過我英文作文當字帖。”他想到什麽,繼續道:“初中我還代表學校去省裏參加過英文書寫大賽。”“你第一?”叢安河輕咳一聲,有點尷尬:“出了點小意外。”比賽前一天,他被隻半米高的野狗給撞了,右手手腕腫得像發麵饅頭,在家躺了小半個月。點兒太背,把戚不照聽笑了。動靜有點大,才發現左眼下長著個酒窩。叢安河左腿一歪,膝蓋貼過去輕輕碰了下:“笑什麽?”戚不照即刻收斂,快如變臉,毫無痕跡,轉過來就無辜地看他,說:“我沒有。”叢安河:“……”叢安河:“嗯,是我聽錯了,你沒笑。”他把所有棱角都藏起來,似乎習慣這樣處理一切人際關係,以柔克剛,深諳太極文化。戚不照忍不住提醒他:“你別這麽慣著我。”電影片尾太長。戚不照聲音小,叢安河沒他那樣靈敏的耳力,問:“你說什麽?”戚不照兩三下抓起長發,不知道從哪兒摸出黑色的鯊魚夾,鉗住,鬆手時,耳側垂下幾縷碎發。“我說,”他掀開毯子,搭在臂彎,朝叢安河抬起手,“扶我一下,走吧。”哪兒來的騙子。叢安河說:“好。”他視線先是落在戚不照的雙膝,很快又劃開,停在身側的輪椅。他起身,彎下腰,要把住戚不照的臂彎借力,已經做過幾次,現在甚至變得熟練。“問你個問題,如果不想回答就當沒聽到。”叢安河任由戚不照的手臂環過後頸。叢安河把人架起來,一米九幾的成年男性,比例十二分漂亮的身體,重心幾乎是在自己身上,卻像全沒力氣。敏感問題,他措辭時慎重,語氣也斟酌,不輕不重,像在問天氣:“你的腿有知覺嗎?”加上院子幾百平的別墅,不隻是綜藝的拍攝地,也是半大不大的社交場。演員上台要化妝,在這兒交心也是下策,傷病的話題自然諱莫如深,不去探究是心照不宣的禮儀。這麽多天下來,戚不照的表現更像是膝蓋以下毫無知覺。叢安河偶爾會想到他在自己房間浴室裏裸露的雙腿,沒有明顯的外傷。也許是神經問題。他原本是這麽想的。可剛剛用左腿貼過去,隔著布料接觸到的肌群分明即刻收緊,條件反射一樣避開。戚不照定定看他,突然笑起來。來路不明的不安漫開,叢安河眉心一跳,猝不及防被強力驟然壓在頸部。平衡感太差。戚不照一條腿邁進他腿間,他腿後彎一麻,雙膝一曲,整個人往前撲著倒下去。“嘭”地毯柔軟,隻發出曖昧的悶響。叢安河應激反應,短暫閉眼後又睜開,自己已經雙手撐地,跪趴在沙發旁。麵對麵的是戚不照。他仰倒在他身下,電影徹底結束,浪聲終於止歇,投影儀過熱自動關機,室內唯一的暗淡光源也如飛灰散盡。好安靜,好安靜。戚不照埋在他覆出那半扇邊緣起伏如山脊的陰影中,隻露出一雙似笑非笑又直白到滾燙的眼。壞了,叢安河想,氣氛太適合接吻,他得說點什麽。“你……”“有,一直都有。”戚不照打斷,他依舊按著叢安河的後頸,聲音很低,輕易騙過立在牆角的收聲麥克風:“昨天去醫院是為了複健,沒想到會偶遇攝像和你。”你扔兩張紅桃三他甩一對王炸。他眼裏沒有規則,所到之處亂相叢生。“……”叢安河和他對視半天,最後也隻扔出一句:“粥很好喝。”“我媽煮的,分你一半。”“謝謝阿姨。”戚不照笑起來,眼睛彎起的弧度很深,心情很好,於是不近人情的線條也被軟化,燒出幾分納罕的天真。他說,“我會轉達她。”或許距離太近,叢安河吸氣時胸口脹痛,呼氣時連肩膀都往下塌了塌,心跳卻是急促而軟的。戚不照笑,他也跟著笑。直到戚不照的手順著後頸摸過一小段緊實流暢的背肌,他才反手抓住,輕聲哎了句:“不許耍流氓。”戚不照答得不著四六:“你平時肌肉僵硬,背太直了。現在剛好。”叢安河一愣。“緊張嗎?”戚不照問:“因為鏡頭?”叢安河明明搖頭,嘴上卻說:“有點。”“人都有做不好的事。”叢安河嗯了聲,問:“你也有嗎?”他被魏老抓來參加綜藝就是因為麵對鏡頭狀態就不對,肌肉一旦僵硬,表現力就受限。話劇演員,雖然不活躍在熒幕,但每場都有錄像。避無可避,幾次現場發揮還不如排練做得好。但這才幾天,就被戚不照拿住七寸。“我當然有。”戚不照這樣回答,“我不喜歡看見血。”安靜了兩秒。叢安河想到約會那天切了兩刀的牛排,半生不熟,流了小半盤顏色淺淡的血水。他突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麽。這是比較罕見的狀況。或許該繼續問下去,問為什麽,是什麽原因;又或許該遊刃有餘岔開話題,他深諳此道,和千百種人打過千百場和局的太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