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窗開著,破窗而入的隱約能看清是個半圓,剛巧被鏡頭捕捉。叢安河記得很清楚,他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鼻音:“是籃球。”“籃球?”莉莉婭挑眉,比劃一下直線距離,看起來剛好能砸中他的臉。無妄之災。叢安河解釋:“衝著我飛來的。”“……你好倒黴。”莉莉婭道。好在叢安河打過三年大學校隊的控球後衛,四肢還算靈活。球沒砸到本人,麵目也未能全非,他抬手接住,直接扔了回去。莉莉聞言婭哦了聲,似乎有點失望。戚不照突然心不在焉,叢安河很快注意到,順手想理他耳側的碎發,指尖卻隻輕掃過去,什麽都沒碰到。“想什麽呢?”叢安河問。戚不照眼睫微動,慢半拍才應了聲,像是隨口一問:“在想是誰砸的,你還記得嗎?”叢安河回憶起那個中午。十一月的豔陽天,正午是一種溫度不高的明黃,大家紛紛在校服外麵套上厚外套,穿得像熊,行人個個臃腫。他蹲在四班學生的最前麵,拍完照片起身,餘光掃過窗外,剛好對上撞進來的橘紅球影。他條件反射地十指撐開,接住,手指一撥,球又飛速原路折返。窗外站著好幾個學生,從籃球場方向過來。這個季節,接球的人竟然隻穿一件白色短袖,校服外套鬆垮係在腰間,兩條手臂長而舒展,肌肉線條流暢又凶悍,不厚不薄,隻一眼也覺得漂亮。始作俑者抬手接住球,臉剛好被球擋住,隻露出一截黑色的發頂。“沒看清臉。”叢安河打了個哈欠:“學校中午不許打籃球,那時候教導主任剛好路過,幾個兔崽子怕球被充公,遛了。”戚不照:“哦。”叢安河看他一眼:“哦是什麽意思?”戚不照也打了個哈欠:“遺憾的意思。看清了我替你收拾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滿嘴跑火車。叢安河敲他腦門:“我謝謝你祖宗。”戚不照也不躲,反倒順勢湊上去,有意無意地蹭了下他的指節。動作太快,叢安河甚至沒來及反應,熱度就像一個小小的吻那樣飛速消弭。莉莉婭:“……”有完沒完了。叢安河把照片調整回正常尺寸。手機貼了防窺膜,側看隻能看見一團黑,莉莉婭湊過來又看一遍,再開口時和戚不照幾乎同時問出聲。“那個姓喬的學生在哪兒?”“板報的標題不是你寫的?”莉莉婭和戚不照對視一眼,又齊齊看向當事人。叢安河先回答莉莉婭的問題。他指向最後一排,貼著牆麵的最右邊,半個身子講講出畫,瘦到模糊,隻裹層校服外衫:“拍照的時候宣委想讓他往裏麵站站,他不樂意。”他又側過頭問戚不照:“為什麽這麽問?”戚不照點點給莉莉婭教學用的方格紙:“字很像,習慣也是,你的w前後都拐彎。上次也是。”說的是那張臨時當簽名用的便利貼。“但你段末習慣敲兩個點,板報上沒有。”方格紙上單詞分布散亂,段末的兩個黑點卻雷打不動。叢安河驚詫於他懾人的敏銳。那天下午他臨時要開會,會議又臭又長,其他班班報都有英語老師助陣,他推辭不便,隻能找馮兆臨時掛帥。叢安河答:“我發小寫的。我跟你提過,他高考前臨摹過我的英語作文。”戚不照嗯了聲,把方格紙折起來。影音室那邊傳來人聲,開門的響動緊隨其後。電影時間似乎提前結束。戚不照把麥克風重新打開,三人達成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約而同中止話題。莉莉婭還要繼續趕論文,兩人沒繼續打擾。臨出門,戚不照伸手拽住叢安河的衣擺。文化衫材質一般,隻含百分之三十五的棉,剩下全是滌綸,捏起來沙沙的,刺手。叢安河停下。“不平則鳴是理想狀態。”戚不照突然道。這人聽力敏銳,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站在書房外,叢安河不清楚自己和莉莉講的話被他聽去多少。“我知道。”叢安河答。“叢老師。”戚不照又這樣叫他,抬起上目線看人時專注又淩厲,線條利落,眼睛卻濃墨重彩,像某種獵食的野獸。某些華美的植物會利用氣味吸引獵物。戚不照笑起來,露出酒窩,某個瞬間,叢安河察覺到自己似乎在逐步掉入甜蜜的陷阱,香氣無處不在,乖巧又溫順的錯覺逼迫他主動放下武器。“不平則鳴確實是一種理想狀態。”戚不照卻在此刻露出凶惡的獠牙,“但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作者有話說:莉莉婭想看修改意見的時候發現方格紙沒了,無語。*詩集是我編的,沒這首詩第1章 長發公主和高塔騎士拍攝進度過半,節目組剪出一段一分三十秒的預告,周日晚上傳官微。戀愛綜藝的常態是播出前最火,觀眾愛看漂亮的嘉賓談真實的戀愛,但多的是亮眼全靠高p,出鏡為了熱度的狗血戲碼,上一檔出圈的已經是三年前的老黃曆。八位beta,最後成了兩對,一對談婚論嫁即將走入婚姻殿堂,一對恨不得扒掉對方一層皮鬧得滿城風雨盡人皆知。《本源心跳》立項初期以“不受信息素幹擾的ao素人戀愛”做噱頭,關注的人多,質疑的聲音更多。預告投放前,資方發布了關於新一代信息素幹擾劑的設計理念。由於市場從未出現過百分百屏蔽ao信息素的幹擾產品,大多數看客一笑置之,把這檔綜藝也當作一場精心籌劃的好戲。可一經投放,劉豐眼看輿情以驚人的速度由貶轉褒。首版預告剪輯水平中規中矩,節奏編排無功無過,前八十多秒隻有人聲、局部和背影,最後兩秒是一組一晃而逝的虛焦鏡頭。是第一次見麵,叢安河在戚不照麵前蹲下,視線交錯,一個短暫的對視。劉豐保證,為了吊足觀眾的胃口,這一鏡給得模糊,像隔了層結霧的玻璃。但兩位嘉賓側臉輪廓實在流暢,輪椅、長裙,屈膝、躬身,霧裏看花硬是一眼看到中世紀。營銷號還沒下場造勢,幾個娛樂博主已經自發剪出六七個版本的美女與野獸。變身版。《心跳》是劉豐經手的第一個項目。他激動得幾乎一夜沒睡,節目首發預告掛在熱搜第七,不喝咖啡心率都過了一百二。他給六位嘉賓報喜,幾人的反應相當超凡脫俗。有吃暗醋興致不高的,有忙工作忙采訪敷衍嗯嗯的,還有左耳進右耳出的。最微妙的是黎宵和叢安河,前者一臉便秘恨不得立刻跳進黃浦江,後者一整天都聯係不上,微信不回,電話關機。下午五點叢安河回到別墅。問了情況,他摸摸口袋,笑得無辜,說手機沒電了。這天晚上格外平靜。六人吃完飯,坐在書房搭樂高,花了三個半小時做出大半座威嚴的古堡。電視沒關,停在兒童專題,正自動播放長發公主英配原聲版。戚不照坐在對麵擺弄零件,十根手指翻飛。叢安河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心說這位無賴確實長了一副好皮囊。他不時抬頭,能看到戚不照躬身時牽拉出的頸部線條,凶悍在觸目可及的優雅下蟄伏,被長發半遮半掩。戲裏戲外,一種奇異的倒錯感將他當頭罩住。他沒邊沒際地想,長發公主被困高塔,戚不照卻不在囹圄。“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為什麽跳進來?明明什麽都不知道。這樣想著,戚不照突然和他對上視線,像被火舌舔過眼瞼,叢安河驀地抖了下,率先躲開,掌心一鬆,指間得零件砸到高玨的軟墊邊。高玨不在,他覺得吵,去關電視了。入夜,叢安河睡不著,幹脆坐在院子裏發呆。一坐就是整夜。這個季節清晨不會起霧下露,枯坐一夜不覺得冷。他位置選得不好,雖然沒有攝像和收音設備,但還沒能看見日出,天就亮了。戚不照遞過來一瓶綠葉膏,叢安河順從接過,彎下腰時整個背部都僵了,清脆地響了聲。他塗著幾乎被咬腫的腳踝,其實不知道人是什麽時候坐在身邊的。頭頂剛掀起一層透光的藍,草木香和土腥味構成讓人無措的夢醒時分。熬夜是很危險的舉措,至少對現在的叢安河來說,意誌格外薄弱。來和走都無聲無息的,要不是能看見影子,他都要懷疑此刻的戚不照是自己的心魔。“幾點了?”他開口求證。戚不照答:“四點五十。”雞都還沒打鳴,叢安河問:“怎麽起這麽早?”戚不照看他在頸側的蚊子包上掐了個十字,不答反問:“為什麽沒睡?”“睡不著。”叢安河坦白道。戚不照沒接話,沉默沒將人包圍,因為鳥開始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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