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狠招放在最後,導演竟然要他做癡情浪子二百五,讓他把告白電話打給戚不照。不打擾客人用餐是大前提。黎宵和攝像一組人被趕上露台,晚風洶湧,複古花棚上吊幾盞紙糊的電子燈籠搖來晃去。他伸出中指戳了下,心道還挺朋克。酒館臨河,從這兒往不遠處看,河麵不算寬闊,但迎月,魚鱗狀銀紋卷起又凹陷,橋麵橫跨。橋麵沿河一側被攔下來,攝像機和收聲話筒圍得七七八八。黎宵剛看清橋上站的竟然就是戚不照,就被導播遞了開拍的信號。他是來湊數的,本沒這麽多戲演。但想到接下去要給戚不照打電話表白,他一張臉就青青綠綠變個不停。落進鏡頭倒顯出八分忐忑兩分惆悵,一下午,他破罐子破摔,沒打腹稿,隻盼速戰速決。電話撥出去,嘟嘟連響五六聲,黎宵絕望地走來走去,最後被pd舉牌子摁住。終於接通,他結結巴巴道,喂,喂喂,是我。戚不照笑了聲:“哦,黎宵。”名字叫起來有幾分慈祥,嘲諷撲麵而來。黎宵深吸口氣,手攥緊柵欄以防暴起躍下去。“那什麽,我不兜圈子直說了。我,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特漂亮,後來,後來越看越漂亮……再然後……反正就是漂亮,說完了over。”pd傻眼,舉牌子讓他多說幾句。看似敷衍,實則已耗幹黎宵心力,他尷尬得恨不得從五樓下跳去,看見指示也權當自己瞎了。戚不照不滿意:“隻有漂亮?”黎宵脫口懟回去:“漂亮還不夠嗎大哥……”意識到說錯話,緊急改口:“哥…哥咯咯咯咯咯,哈哈,大哥大嫂過年好這後廚的雞怎麽跑出來了,真搞笑哈哈。”pd:“……”攝像組:“……”偷聽的餐館老板:“……”戚不照:“你沒事吧。”黎宵:“嗯嗯,我精神狀態挺好的呀,橫掃生命!做回屍體!橫掃生命!做回屍體!”戚不照:“……說完了嗎,說完掛了。”黎宵連聲叫好,蹭屁股那塊布料擦幹手心的浮汗。掛斷前,他沒忍住又把手機放近耳朵,道一聲:“祝你幸福。”電話切斷,轉頭對上pd目瞪口呆一張臉。黎宵倒是渡完雷劫,如釋重負,拍他肩膀寬慰:“扣你錢了來找我,扣多少我補你兩倍。”pd好累,說不出話。雙箭頭才會有見麵,黎宵走出二十八天歸來仍是孤家寡人,已然殺青。收聲的大哥在身後收拾裝備,他百無聊賴扒欄杆上,極目遠眺。沒多久,就見戚不照蹲的橋麵跑上另一人的身影。視力再好也看不太清,黎宵八卦心不死,著急問:“來的是叢安河吧?”pd看了眼微信群,跟進實時進度:“是他。”黎宵狐疑:“叢安河給他打電話了沒?怎麽這麽快。”“打了,用時短,一共隻說了兩句。”“哪兩句?”pd本以為負責黎宵算自己倒黴,沒想到還有更慘的。他翻起聊天記錄,越看越咂舌:“‘是我’,還有‘快來’。”黎宵百爪撓心,一腳踩上橫欄,恨不得身子往外再長三尺:“哥們,有望遠鏡沒,借來用用。”pd把人攔住:“……你冷靜,我找找。”叢安河難得穿次正裝。天氣太熱,於是去了外衣,隻套件薄薄襯衫。袖子卷到手肘,頂扣鬆開兩顆。襯衫淺藍色版型寬鬆,他朝橋中央跑,於是晚風灌進去,遠看簡直像隻藍火水母。道具組準備的氫氣球早被他放跑。花花綠綠衝上去,像幾隻沒頭沒腦的鳥。攝像機跟在身後飛追上去,直到和另一組攝影撞到一處。戚不照迎過去。慣性太大,叢安河沒刹住車,差點把輪椅撞飛,戚不照黑色裙擺翻飛,像隻斂翼的碟。好在眼疾手快,伸手將人拉住。戚不照笑他超速,叢安河道:“是你讓我‘快來’,出了事兒你就是教唆犯。”“都能猜到後期會給這段配什麽,”戚不照做作,“‘見喜歡的人要用跑’。”“你補了多少綜藝。”叢安河忍不住問。“一些,有成效麽?”“很俗,好土,”叢安河評價,“自戀。”“哦,是我自作多情。走了。”說著,輪椅竟然還真變道,繞過叢安河要跑路。叢安河站直,單手把二輪寶馬摁住。八百米加拐彎,距離不長不短。從撥出去電話到掛斷沒滿半分鍾,按要求該等戚不照的回信,他卻不顧跟拍pd的阻攔跑起來。簡直著魔一樣,誰見了都要問問是不是被奪舍。心跳撞上耳膜,叢安河喘了半天氣,最後隻不痛不癢罵他一句。“……少顛倒黑白。”戚不照滑著倒退回來:“那就是喜歡我?”收聲話筒和鏡頭圍在一處,築成黑壓壓的鋼鐵城牆。橋麵明明寬闊,往路麵看的縫隙卻隻有工作人員接踵人影之間窄窄一條。真人秀,二十八天,幾分真假連叢安河自己都難以分辨。收官夜合該華麗,但西褲襯衫貼身,被體溫捂得溫熱,他今晚沒係領結,摒棄端莊,紳士便變騎士,好好一出beauty and the beast也被演成羅馬假日。鏡頭前後不知道會有多少雙眼睛。他或許該同過往那些嘉賓學習,說點好聽的花言巧語,長長一段青澀剖白也行。但。他在戚不照麵前蹲下,矮一個頭的距離。身側有盈盈河水,月華如白練,飛蛾撲燈罩似撲火,耳畔是人語,是車笛,是風動。他伸出手,戚不照便一刻不緩地將手搭上去,不顧旁觀,同他十根指頭纏在一起。“……喜歡。”叢安河仰麵看過去,像在看不聽話的弟弟,愛說謊的小王八,不尊師重道的前任學生,現在的以及未來的情人。他說。“喜歡。”作者有話說:最近降溫換季,狀態不太好,可能不太穩定,抱歉大家注意保暖,不要感冒第55章 狼來了,喊三聲吃完散夥飯,沿街的煙酒鋪子陸陸續續拉下卷閘門閉店。叢安河行李是一早收拾好的,拉上箱子就能走。黎宵東西太多,短時間折騰不完,他工作時間自由,決定多住一天。霍莉二人早十分鍾前便告別離開。他回房,路過高玨房間,隻見房門大敞,屋內已經恢複出廠設置。“他什麽時候走的?”叢安河坐在行李箱上:“不清楚。”“也對,如果不是付不起違約金,我看他恨不得敗漏當天就趁夜滾蛋。”叢安河:“對他怨氣這麽大?”“拜托,邪不壓正。”黎宵道,“本人同情心同理心同位心一應俱全。”“我還以為你和戚不照積怨太久。”黎宵不知想到什麽,嘴角抽了抽:“那確實。”他即刻強調,“但一碼歸一碼,我做人有原則。”叢安河看了眼高玨撤空的房間,黎宵猜不到他的心思,卻不妨礙自行發散解讀。“別太操心。高玨現在能安穩退場,是因為戚不照還沒抽出手收拾,他蹦噠不了幾天。”“你挺了解他。”叢安河笑了笑。“心情好是吧,”黎宵本欲冷笑,想到什麽,又樂得哼哼兩聲,“有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叢安河問他這話什麽意思。黎宵腦子不聰明,自知戀戰無益,多說多錯,幹脆開始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