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有他說得這麽輕鬆。他是個思慮很重的人。可是沒有辦法,當你手中隻剩下那些籌碼,就隻能謹慎地做出決定。昨夜輾轉反側,他早就想過這些問題……餛飩店麵是楠楠母親留下來的遺產,更是他迄今為止唯一的經濟來源。離開了杭城、把店麵盤出去,就意味著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沒有收入。一旦出現問題,他和梁楠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這是孤注一擲的豪賭。就像他對裴文傑所說的那樣,也許即將粉身碎骨,可是他沒有選擇。對於未來,對於命運,他總得做點什麽。“所以你真的仔細想過了。”“是。”裴文傑點點頭:“那麽接下來我會讓律師準備一份婚前協議,到時候你仔細看過沒有問題簽字,接著協議便算達成了。”“好。”“我得走了。譚銳那邊給我打了個電話,三亞的公司有些審計上的問題需要我到場。我改簽了下午的飛機,老羅在樓下等著送我去機場。”裴文傑看了一眼時間,“其他的事情,譚銳晚上來杭城了幫你處理。可以嗎?”“那我送你。”梁逢要起身,裴文傑按著他的肩膀,又把他壓回被窩裏。“你好好休息一下,店鋪這幾天如果精力不夠,就暫時不要開張。”裴文傑坐在床側,又把一張房卡放在床頭,“還有,店鋪裏的二樓,我在外麵看了一下構造,窗子太靠下,裏麵環境應該比較壓抑。這邊的套件基本生活用品都有,我已經續了半個月,晚上接了楠楠就住在這邊。”這是一間50平方米左右的行政套房,梁逢大概知道一個間夜的價格就算是淡季也在一千五以上。“這怎麽行?”“我本來說再留兩天,把你和楠楠的事情處理好,然後帶你們回帝都。雖然隻是協議婚姻,但是我又要去海南,多少是有點說不過去的。”裴文傑對他道,“你就當做是我的歉意,如何?”裴文傑說這樣的話的時候很溫和,讓人不覺得不適,悄然地化解了梁逢的局促。難怪裴文傑聲名在外。怎麽會有人不願意與這樣的情人相處?體貼入微,待人細致,又擁有極好的教養和雄厚的財力。裴文傑抓起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裏,問他:“我可以吻你嗎?”梁逢局促了一下,微微點了下頭,裴文傑便在他嘴角落下一吻。這個吻蜻蜓點水般落下,掀起了一些讓人幾乎無法察覺的、微微的漣漪,然後又悄然的結束。接著裴文傑站起來,對他道:“我走了。”“一路平安。”“帝都見。”梁逢點了點頭:“帝都見。”*裴文傑離開後,屋子變得空蕩。梁逢呆坐了一會兒,等他再回過身來,外麵的陽光不知道為什麽被陰雲籠罩,淅淅瀝瀝的小雨下起來,拍打在高樓的鋼化玻璃上,落下班斑斑點點的痕跡。他穿好睡衣去洗漱,路過更衣鏡的時候,他從鏡子裏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印記淡淡的印記在射燈照耀下顯得有些明顯。他和裴文傑上了床。並且即將結婚。這個認知讓他愣了好一會兒。梁逢說不清自己的心底現在是什麽樣的滋味。他沉默地洗漱完畢,穿好衣服,拿上房卡,離開了這間屋子。外麵的雨變大了,大堂經理用跟剛才他來的時候截然不同的態度關切地問他是否有用車的需求。在他拒絕後,又熱情有禮的為他遞上一把漆黑的大傘。他撐著這把做工紮實的大傘回了店裏,推起閘門準備營業。雖然已經過了午飯最高峰的時間點,但是聞風而來的老顧客還是讓他忙碌了一陣子。等到人流終於稀稀落落後,他寫好了一張a4紙,貼在了門口顯眼的地方。店鋪轉讓。有意電聯。--------------------重感冒。第23章 乙方譚銳在當天下午到來。他這次來的時候,比上一次見麵的時候顯得更加緊繃,像是在工作狀態,除了一個黑色的皮質檔案袋,隨身未攜帶其他東西。與之相配的是他一身灰墨色西裝,在擁擠的小店站著,顯得非常突兀。梁逢領著他在最裏麵一張小桌子旁坐下。“譚助理吃飯了嗎?”“起飛前吃了點。”通常而言,這樣的意思,就是沒有怎麽吃好,梁逢聽完就轉身進了後廚,一邊給客人下餛飩,一邊開另外一個灶給譚銳也下了一碗,店裏最貴的全家福。譚銳是裴文傑身邊的人,對自己之前幫助也算是不少。那份三萬塊錢的天價工作,讓他免於狼狽麵對賀力勤的步步緊逼,給了他一個少許喘息的空間。過了片刻,餛飩在沸騰的鍋內遊泳,梁逢連忙撈了出來。他將一碗端給左邊的客人,另外一碗全家福放在譚銳麵前。譚銳多少有些詫異,梁逢也顧不得和他解釋,隻匆匆說了一句“不要嫌棄,湊合吃些。”接著就去招呼其他客人,在忙碌的間隙中,又涼拌了黃瓜木耳,還炒了個西紅柿雞蛋。等用餐時間過去後,他再去看。麵前的兩菜沒有動過筷子的痕跡,一碗餛飩亦坨成了一團,看起來死氣沉沉。梁逢愣了一下,取下圍裙,在譚銳對麵坐下來問:“譚助理沒吃?不合口味嗎?”“今天來是談協議的。我個人沒有在談判桌上和合作方吃飯的習慣。”譚銳說,“抱歉,這是我的工作準則之一。”“我不是合作方……”“那我換個說法。”譚銳道,“乙方。”最後兩個字,沒來由的,就讓整間鋪子的氣氛都冷清了下來。*楠楠被送到了旁邊劉嬸那裏,喜相逢也早早打了烊。“梁老板可能覺得今天我要跟你聊的事情不近人情,或者覺得我跟前幾天見麵的時候不太一樣。”譚銳將身側那個真皮檔案袋拿出來,擺在狹窄的桌上,“那是因為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對於工作上的事情一向專業且認真,請你相信,最後拉拉扯扯難以收場,不如一開始就公事公辦。這樣……其實是對你最大的保護和關照。”梁逢沉默了片刻。“我明白。”他說,“感謝你向我說明。”譚銳打開檔案袋,拿出協議遞給梁逢。說實話,協議並不厚,可是梁逢接過來的時候,隻覺得有千斤重。這不是一場溫馨甜美的夢。也不是王子和公主從此幸福攜手的童話故事。協議書上早就列好了甲方與乙方,清楚地提醒著梁逢這場婚姻的真相。他甚至感謝譚銳今日的態度。公事公辦,遠比藏毒的哄騙來得真實。協議的內容與裴文傑之前所說基本一樣。他承諾為梁逢爭取楠楠的撫養權,並且提供受教育的機會。除此之外,他還將為梁逢提供一定的金錢資助,金額處是空白。“這裏看梁老板個人意願。”譚銳說,“裴總的意思大概是請你來填寫,你的要求盡量滿足。”所以寧泉所說的,都是事實,裴文傑真的是一位慷慨的情人,他給出來的條件足以讓任何人滿意。梁逢點了點頭。再往下的條款就是有關於“乙方”的責任了。甲方婚前財產係個人財產,與乙方無關。婚後雙方所得財產及增值部分,除去互相贈予,其餘財產不混同。債務同此邏輯。再往下約定了婚姻最長延續時效為五年,或者雙方同意可提前解除婚約。等等。等等。這些條款,梁逢之前也都考慮到過,是必然的。再往後有些雙方的責任和義務,梁逢匆匆掃過,然後把協議書合上,對譚銳說:“協議書的權責明晰,我沒有太多的意見。隻有一條。”“你說。”“裴總給我提供的金錢資助,我希望改成借款形式。”譚銳有些詫異:“借款?”“對,期限就是五年吧。離婚的時候我會還給裴總。”“多少錢?”譚銳問他。“八十一萬。”這次譚銳真的沒繃住,笑了一聲:“他在每個情人身上的花費,都遠超這個數。”“我隻需要這麽多。”“梁逢,你不了解裴文傑,八十一萬對他來說不算什麽。他既然願意給你一筆錢,你收下就好了,他根本不在乎你是借還是拿。又何必自己為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