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晏安魚發現他崇拜的人並沒有想象中遙遠,和他的距離又拉近一分。他輕鬆一笑,略顯頑皮地跳上後座,兩手抓著邊緣,任由溫景煥載著上路。日料店就在寵物醫院的對麵。店裏的裝潢全都是木質,高凳長桌擺在靠牆的一側,暖色燈光星星點點,展示櫃裏擺著各種鬼怪形象的玩具,頂上掛著裝飾布。晏安魚有些局促地跟在溫景煥身後,在靠窗的一側坐下。“想吃什麽?”溫景煥翻看菜單,問晏安魚:“安魚,你是哪裏人?”菜單上,全是各種生類海鮮的照片,都是他沒吃過的。晏安魚眨了眨眼睛,有些嘴饞,“我的家鄉在內陸。”溫景煥翻過一頁,感受到晏安魚眼巴巴地盯著圖片上的三文魚蝦飯,忍不住笑了。他點了兩份三文魚飯和大福,還有一些其他的,晏安魚也沒聽清。服務員在點餐本上寫寫畫畫,而後離開。晏安魚拿過菜單看了一眼,三文魚蝦飯,居然要五十三元。看到這個數字,晏安魚又發愁了。“怎麽了?”溫景煥一手撐著腦袋,無名指指尖在顴骨傷口的最後一點痂上滑過,一頭短發剛剪過,幹淨利落。他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顯然是最近沒休息好。“有什麽不開心的事情,要不要和我說說?”餐廳裏播放著日本古箏的小調,夾雜著周圍的人聲。晏安魚歎了口氣,蔫頭耷腦地趴在桌上。“溫醫生,我爸媽都是農村的,我的生活費也比較少。醫藥費拖欠你那麽久,實在很抱歉。”“沒關係。”溫景煥說。“我今天……好像把事情搞砸了。我找借口拒絕了室友的約飯,他們好像誤會了我,覺得我不喜歡他們。”溫景煥認真聽完,溫柔地引導他:“這怎麽會是你的錯呢?安魚,作為朋友,是不應該胡亂猜疑一個人的。或許是他們一開始就抱有偏見。這不是你的錯。”他的話如同惡魔的低語,一點點扭曲著於斯年等人在晏安魚心中的形象。晏安魚沒察覺,他茫然地看著溫景煥,緩緩地搖頭。“他們不是那樣的人。”“是嗎?”溫景煥給他倒了杯檸檬水,微微眯起眼,裝作無意地問出這樣一個問題。“那麽,隻不過是拒絕了一次吃飯的邀請而已,他們為什麽會把你想得這麽壞?”他把水杯推到晏安魚麵前,水麵倒映著兩人變形的臉。“如果是我,”溫景煥笑著托腮,手指在桌上輕叩,“我會站在你的角度,想到你的顧慮,並且相信你。”晏安魚表情略微鬆動。這些話,確實無法反駁。“哎……”他苦惱地趴在桌上,一隻手轉著桌上的水杯,悶悶道,“交朋友真難。”“所以,作為你的好朋友,”溫景煥話鋒一轉,又恢複成溫柔輕鬆的語氣,“這頓飯我買單。”晏安魚一愣,連忙擺手。“不行不行,之前的錢還沒還你呢!”“‘不行’無效,”溫景煥撐著腦袋,好整以暇地在他麵前晃了晃手機,“已經付過了。”晏安魚:“……”對於溫景煥這種先斬後奏的行為,晏安魚心裏有一點點鬱悶。但三文魚蝦飯擺在桌上的時候,他已經把這件事忘了大半。生魚片和富有彈性的鮮蝦整整齊齊地擺在米飯上,晏安魚已經迫不及待了。他夾起一塊,沾了檸檬汁,和著米飯吃了一大口。“好好吃”晏安魚火速幹完了一半碗,又夾起軟糯可口的大福。溫景煥一手撐在桌上,細嚼慢咽,滿足地欣賞他倉鼠吞食般的吃相。晏安魚吃飯不習慣說話,溫景煥也很默契,一直等到他把一碗飯吃完了,才繼續剛才的話題。“你以後打算怎麽辦呢,”他把紙巾盒放到兩人中間,“生活費不夠的話,平時會很困難吧。試過申請補助金嗎?”不提還好,提到補助金這件事,晏安魚又變得興致缺缺了。他擦幹淨嘴,戀戀不舍地回味著這碗抵他一天夥食費的飯,懶懶地抬起手,托著兩腮。“我申請過了,但是沒通過。”他歎了口氣,臉頰肉因為手掌而擠到一塊,低垂著眼,神情落寞。“溫醫生,”晏安魚喃喃道,“你說……為什麽有錢人要來搶占貧困生的資助名額呢。”“搶占名額?”溫景煥臉上笑容漸褪。他換了個姿勢,傾身,湊過來些許。“安魚,有人欺負你嗎?”晏安魚猶豫了,他回想著那晚操場步笑梅的笑容,無奈地搖搖頭。“沒有,是我想多了。”他解釋了一番,把申請失敗的事情說了。說完,他自我安慰般聳了聳肩,“大概是我運氣不好吧。”“不,這對你不公平,”溫景煥語氣平淡,眼神卻逐漸沉下去,“那份補助金該是你的。”“但是結果已經定啦,”晏安魚不置可否地玩著手裏的杯子,“算了,我再想辦法。”溫景煥看著他,沒再說什麽。吃過飯,晏安魚要去學校琴房,溫景煥也要去學校,便騎自行車載他回去。夜風凜凜,晏安魚坐在後座,望著溫景煥的脊背,暗暗在心中下定決心,自己也要學會騎自行車,以後載溫醫生出去吃飯。“好了,早些練完回去休息吧。”兩人在藝術樓分別,溫景煥把車鎖在路邊。“你也是,”晏安魚點點頭,“溫醫生,晚安。”“晚安。”晏安魚進了藝術樓。身後,溫景煥盯著黑洞洞的大門看了一會兒,轉身改變了路線,閃進小路裏。晚十點。新生工作很繁忙,錢導抱著今天最後一份要交的資料貧困生補助金信息表,正匆匆前往財務室,交給相關人員核對。她邊走邊打了個嗬欠,眼睛不過稍微眯了一下,卻被迎麵而來的學生撞了肩膀。“哎!”她嚇了一跳,手上的資料落了一地。“抱歉,我走得太急了。”對方也很慌亂,連忙蹲下身幫她撿拾。錢導也趕緊俯身去撿,打印著學生信息的表格被一張張拾起來,那學生動作有些慢,幫忙撿了幾張,疊好後,匆匆交給她。對方一通道歉,她也滿心想著下班回家,擺擺手便快步走了。資料被她抱在懷裏,最上麵的那張露在外麵。貧困生資助金申請書,申請人:步笑梅;申請狀態:已通過。走廊的聲控燈暗了,溫景煥的身影淹沒在黑暗中,他垂著手,默默念著剛才看到的名字。作者有話說:暫定周一三五更新!感謝支持!溫醫生偷偷幹大事!第18章 禮物這天早上,樺台市下起小雨,樓房都隱匿在一片朦朧中。臥室裏,厚實的窗簾拉得嚴絲合縫,隻有一盞台燈亮著,刺眼的照在工作台上。桌上的電子零件和螺絲四處散落,溫景煥伏在桌前,手裏握著一個拇指大小的鯨魚吊墜。那吊墜外殼是半透明的塑料,裏麵則是沉甸甸的金屬,鯨魚傻傻地翹著尾巴,按開底部的小開關,便從裏到外透出藍色的光來。這吊墜被他拆開來,裏麵嵌著不易察覺的裝置。手裏的梅花螺絲刀轉了兩圈,溫景煥給它安上了最後一顆螺絲釘。他隻穿了件黑色背心,雙臂上的蛇跟隨他的肌肉起伏,栩栩如生。鯨魚打開的兩麵被扣緊,拆卸八塊的吊墜恢複原狀,絲毫看不出改造的痕跡。右手邊的電腦屏幕亮著,溫景煥戴上監聽耳機。他捏著吊墜,輕輕一動,屏幕上便顯示出一截波段。正這時,鄭丹的電話打進來了。“溫景煥,你幹嘛呢。”點開免提,鄭丹慵懶磁性的聲音傳出來,屏幕上的波紋陡然升高。“在休息,怎麽了?”溫景煥滿意地關上電腦,捏起鯨魚吊墜,小心地把項鏈繩串回去。“這不關心一下顧客,”那邊傳來打火機的聲音,鄭丹嘴裏叼著煙,“新紋的紋身還癢嗎。”溫景煥起身,走到衣櫃邊,拉開衣櫃。衣櫃內側的鏡子反射著台燈的亮光,溫景煥掀起衣擺,側身看了眼自己的後腰。壁畫般的背露出了大半,左側人魚線下方,枯梅的枝幹上繞著小蛇,周圍的皮膚隻是微微有些泛紅,已經比剛紋的時候好多了。“快好了,”溫景煥關上衣櫃門,舉著手機,“鄭老師手藝一直挺好。比起關心我,能不能多發兩張咪咪的照片,我好向安魚交差。”“什麽咪咪,”鄭丹咂嘴,“哪取的這土名,它叫霸王龍!掛了掛了,我還有一單,不聊了。”掛了電話,溫景煥呆呆地在床尾坐了會兒。一直窩在床上的小黑聽到動靜,緩緩從被子裏鑽出來,在他身邊盤成一團,撒嬌似的把尾巴擱在溫景煥的肚子上,拍了拍他。黑暗中,溫景煥的側臉被台燈鍍上一層銀色,漆黑的眼珠裏反射出兩點亮光。他抬起頭,盯著牆上的蛇骨標本看了會兒,手指捏住小黑的尾巴,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