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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是可以改變的。


    但卻不見得會恢複。


    1


    空空空選擇在四國降落的地點香川縣,以鮮少發生災害聞名,在全國一都一道二府四十三縣當中也是名列前茅──不過這當然是在全球性災難‘巨聲悲鳴’發生之前的說法。


    那場大災難沒有地域性的差別,各地的被害程度也看不到有顯著差異。就這個意義上來說,機率分布得相當平均──而那聲悲鳴如同地球敲響的警鍾,把人類過去遭遇的自然災害全都比下去,讓一切變得稀鬆平常。


    話雖如此、雖然如此──


    還沒把日本地理學透徹的空空少年當然不會有這些事前知識,可是他到達四國之後不到兩天就遭遇種種悲劇,而這些事情要是發生在一個過去很少發生災害的地方,或許會讓他感覺未免太莫名其妙。


    不對。


    空空空怎麽可能會感覺莫名其妙。


    他是一個沒有感覺的少年──任何感情、任何一點情緒都沒有的少年。所以感覺莫名其妙的應該反而是香川縣這邊吧。


    這不是指香川縣的土地──而是在這個地方參加遊戲的魔法少女可能會覺得莫名其妙、深深感到莫名其妙──包括‘metaphor’、‘pathos’、‘stroke’。


    還有‘cogen’與‘pumpkin’。


    這些魔法少女們。


    空空還不知道過去她們在這片土地用什麽方式進行什麽樣的遊戲,但無論如何,空空一到四國來沒多久,她們當中就有兩個人game over。


    這些女孩都擁有可怕的魔法力量,照理說應該已經超越科技的範疇。


    如果這不叫莫名其妙,那什麽才叫莫名其妙──如果是空空的話,他可能還會冷靜地說‘魔法比較莫名其妙’。可是對這些女孩來說,恐怕沒有什麽事情比空空空更加莫名其妙了。對香川縣來說,空空就像是──


    一場從天而降的災難。


    他莫名其妙、不由分說,徹頭徹尾就是一場災難,耳裏根本聽不進去少女們的悲鳴──可是在這片土地上空空不是英雄,對他來說或許是一種幸運。


    空空一直以來受盡吹捧,早就覺得很困擾了。


    在這裏沒有那種緊緊束縛著他的‘英雄崇拜’──或許空空會在這次經驗、這場冒險當中,學習到‘同樣的人在不同的立場看起來也不一樣’,這種再理所當然不過的道理。


    而不是學到什麽魔法。


    假使空空學到這種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道理──那麽那些魔法少女會從空空空這場災難當中學習到什麽呢?


    她們會看見什麽、聽見什麽、失去什麽當作代價──然後又得到什麽呢?


    那些女孩為了生存拚命努力。


    空空究竟能不能了解她們的心聲呢?


    不,在那之前──


    麵對這場從天而降的災難,剩下三位魔法少女究竟還能保住性命嗎──


    2


    “正在殺害……?”


    說實在的。


    空空不是沒聽見‘pumpkin’剛才說什麽,但這女孩突然出現,空空需要一點時間冷靜、需要一點時間觀察她,所以才這樣把人家說的話又重複一次。


    “你說‘cogen’正在殺害‘stroke’?這怎麽可能……”


    “你說怎麽可能……但你又怎麽知道不可能?”


    那個女孩──魔法少女‘pumpkin’如訕笑般說道。


    老實說,空空不知道先前他遇到的魔法少女使用的代號名稱到底是什麽意思──應該說他不得不認為,這些魔法少女是故意取個沒有意思的名稱。


    遇到‘metaphor’與‘pathos’的時候,空空還隱約認為應該是根據某些思想性概念所取的名稱。可是‘stroke’這個名字他覺得有點不太符合這種路線,至於‘cogen’更是讓他懷疑是不是自己耳背聽錯了。


    但是‘pumpkin’這個名字──


    空空覺得自己好像或多或少知道這個少女報上的代號名稱是從何而來──說不定可能猜錯,也可能隻是歪打正著。不過這個名稱──


    是出自南瓜那層厚厚的果皮。


    他直覺這麽認為。


    “你應該根本不了解‘cogen’這個人吧?隻是從‘stroke’口中聽說過她的個性如何而已──這樣就敢說你很瞭解那個殘酷的孩子嗎?”


    “………”


    她用‘殘酷的孩子’來形容。


    這種形容方式確實和空空從‘stroke’──從手袋鵬喜那兒聽到的說法大相逕庭。雖然鵬喜沒有這麽說,可是真要說的話,這種形容反而更符合她口中描述的‘pumpkin’形象……


    “偽裝自己也算是一種能力吧──為了生存、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的能力。要是受到眾人的信賴,在團體中的地位也會比較高嘛。比起凡事都想當老大的‘pathos’,‘cogen’用巧妙的方式控製整個隊伍,其實她更像是隊伍中的老大。不,換句話說這應該就代表老大不等同於隊長──你認為呢?”


    “我能怎麽認為……”


    如果要問他怎麽認為。


    空空是有一些想法,不過老實說他也隻能回答不怎麽認為。


    如果要論聽說,現在眼前這個女孩──‘pumpkin’告訴空空的事情,對他來說同樣也隻是‘聽說’而已──講得極端一點,空空連她是不是真的‘pumpkin’都不知道。雖然空空不知道說這種謊對這女孩有什麽好處,搞不好她其實不是‘pumpkin’而是‘cogen’也說不定。


    可是……與其在這一點打轉,無論她說的話是真是假,空空認為不如就順著她的意把現在的話題繼續說下去,至少這樣對自己比較有好處。


    如果偽裝自己是一種能力的話,那空空空可是個中翹楚──不過也可以說他隻是容易被人家誤會,與‘pumpkin’口中所說‘cogen’的性質可能多少有些不一樣。


    “很不巧,我還不熟悉團體戰,沒有資格談什麽組織論……實際上就連我自己所屬的地球鏖滅軍組織結構,或者該說是體係係統都不太清楚……室長這份工作其實也幾乎都把差事全都扔給部下去處理……”


    空空有意無意地在解釋台詞中加進一段自我介紹。有了上次‘stroke’先前根本不肯聽他自我介紹的經驗,他學到用這種辦法──要是像這樣把訊息情報當成話題的‘前提’先說出來的話,可信度多少應該會高一點吧。這種掙紮也挺令人鼻酸的。


    為了調理菜肴,空空把背包與短斧‘切斷王’這些裝備都放在稍微離自己有一段距離的地方──雖然隻要走個三步就能拿到,但如果‘pumpkin’使用的魔法像‘stroke’一樣也是光束炮的話,他要是輕舉妄動就會立刻‘玩完’──不是game over那種‘玩完’。


    至少如果她是和‘pathos’一樣都是精於肉搏戰的話,或許還──不對,不管她打近身還是遠距都沒差。而且重點不是打不打得贏、能不能打,空空覺得想要和‘pumpkin’交手本身就是百害而無一利的想法。


    既然要進行這場逃脫遊戲,那對待‘pumpkin’就應該像對待‘stroke’一樣,應該以和氣的態度去麵對人家──既然這樣,就不能讓她對自己說的話產生懷疑。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空空小心翼翼地不讓‘pumpkin’產生任何疑心,所以才盡量避免太直接介紹自己的身分──‘pumpkin’聽了之後也隻是麵帶微笑,而且還是那種充滿傲氣的微笑。


    “‘pumpkin’小姐──”


    要是她不回答,就沒辦法揣測她真正的意圖。


    別說不知道‘pumpkin’怎麽看待自己,空空根本不知道她現在想些什麽,為什麽要像這樣找他攀談──告訴他對別人下‘毒’是違反規則。


    這麽多事情都不知道,空空覺得自己現在置身在一個非常不穩固的環境當中──不,如果要這麽說的話,他不知道的豈止是香川縣而已,根本可以說對現在的四國一無所知。


    空空這麽想,然後開口問道:


    “你現在說起‘summer’隊的事情好像一副事不關己似的……難道你不是隊上的老大也不是隊長嗎?可是你看起來──”


    “可是我看起來──”


    ‘pumpkin’半途插嘴,打斷空空說話。


    她的語氣帶著幾分促狹。


    “很老氣?”


    “……不,我沒這樣說……”


    不過空空隻是沒‘pumpkin’說得那麽直接,想表達的意思確實八九不離十──她怎麽看都比空空年長,行為舉止就像高中生,看起來不太可能在隊伍中毫無發言權。雖然現在的四國沒有高中生也沒有國中生,再說也沒有人規定魔法少女之間一定是年紀小的聽年紀大的……可是──


    “可是……那個……我不認為像你這樣的人會接受他人指揮或是差遣──”


    “我們兩個前一分鍾才見麵,聽你的口氣倒像很了解似的──你看人的眼光這麽精準嗎?”


    “…………”


    看人的眼光。


    要是空空有什麽看人的眼光,就不會變成這樣了──現在應該還在打棒球才對,應該不至於從一個棒球少年變成女裝少年才對。可是──


    “……雖然我沒什麽看人的眼光,完全沒有看人的眼光,但‘pumpkin’小姐,我怎麽看都覺得──”


    “那個‘pumpkin’小姐的稱呼怎麽聽怎麽別扭。在代號名稱後麵加小姐兩個字,聽起來總覺得有點嘲諷的意味,好像被人給看扁了──”


    “喔,可是──”


    “既然這樣,幹脆請你用本名稱呼我可能還比較順耳。”


    “本名?”


    “我叫杵槻鋼矢,鋼鐵箭矢的鋼矢。雖然名字像個男生,不過我和你不一樣,可是如假包換的女孩子──叫我鋼矢就好了。”


    “…………”


    真要說的話,空空聽不懂的不是‘鋼矢’,而是‘杵槻’這個姓氏。可是撇開這一點不談,先前也陳述過很多次了,他也沒有這種膽子敢對一個初次見麵的女孩子直呼其名。


    “杵槻小姐。”


    空空這麽說道。


    他這麽稱呼可以說是出於一種很孩子氣的反抗心──或許就算沒有心也會反抗才顯得他孩子氣吧。考慮到這種反抗行為可能會讓他的性命遭到危險,實在值得好好三思。


    不過他隨便猜測的漢字寫法倒是正確的。


    “我怎麽看都覺得杵槻小姐,你應該不是那種居於人下的人才對……”


    “嗯──”


    看來她果然別無深意(比方說要是空空不叫她鋼矢就會違反規則之類),‘pumpkin’──鋼矢並沒有糾正空空的稱呼方式,卻擺出一副好像在思考的姿勢。


    可能在假裝思考吧。


    “我的確是個性古怪,不太聽從他人指揮……可是像我這種人才不應該當老大或是隊長吧。老大適合給像‘pathos’那樣受到大家愛戴的人去當,而像‘cogen’那樣懂得偽裝自己的人才適合當隊長。”


    “…………”


    “嗯?我感覺你好像很想知道為什麽適合當隊長的人會殺害‘stroke’喔?你是不是這樣想?”


    “這個嘛──”


    要說他不想知道當然是自欺欺人。


    可是問題不是想不想知道,空空更想搞清楚鋼矢說的話是真是假──他不認為撒這種謊有什麽好處,可是這世界上有些人說謊根本不管有沒有好處,單純隻是喜歡把人耍得團團轉,眼前的‘pumpkin’看起來也像是這種人。


    說不定‘pumpkin’就是想看空空急忙折回音樂室,嘲笑他的蠢樣。


    不,真要探究的話,說不定這隻是一個陷阱──別的事情先不說,光從她身上那套服裝看來,應該可以把她視為是魔法少女隊伍中的一員沒錯,她打的算盤可能是趁空空慌張跑去救‘stroke’的時候,三個人合力一起圍剿也說不定。


    這種詭計反而像是空空會用的伎倆……


    “話說在前頭,‘cogen’隻是會偽裝自己,她不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隻是因為現在是非常時期,她殺害‘stroke’單純隻是為了‘損管’而已。”


    “損管……?”


    空空對這種外來名詞懂得不多。從字麵上來看,除了管控損害之外應該沒有其他意思──


    “意思就像是調整對敵人造成的傷害……是嗎?”


    “不是不是。所謂的損管就像是調整自己承受的傷害。可以承受多少傷害、何種程度的傷害在容許範圍之內、為了獲得勝利,可以犧牲哪些物事──差不多像這樣吧。簡單說來就是一種放棄努力無損獲勝的思考。就現實麵來看,想要勝利又不吃虧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在戰鬥當中,這也算是一種不可或缺的思考方式吧。”


    “…………”


    聽她說得輕描淡寫,空空感覺這種事本來就是這麽一回事,哪裏用得著另外取一個什麽叫做損管的名字。可是仔細一想,以我方的‘消耗’為前提訂定作戰計畫,這種戰略真是殘酷。


    空空認為對這種損管機製貫徹最為徹底的,肯定就是地球鏖滅軍了。他們把空空當成對抗地球的強大戰力,不知為了延攬他一個人而殺掉多少人,多到連數都數不清了。


    不,就連這次的作戰也是一樣。


    為了調查四國到底發生什麽狀況,他們認為能夠分派的戰力──能夠利用的戰力就隻有空空空一個人,如果會造成更大的犧牲,就會動用‘新武器’讓整個四國陸沉。


    這個意思就是說,他們判斷失去空空空還算是可接受的損失,最終損益打平──那麽魔法少女‘cogen’到底把這條損管的‘界線’畫在哪裏呢?


    “雖然用這種戰略性的措辭掩飾……簡單來說,那個‘cogen’就是去把失去利用價值的夥伴收拾掉對吧?”


    “還收拾呢,這種字眼好像漫畫一樣。哈哈……”


    杵槻輕笑兩聲。


    她好像覺得空空的用詞像漫畫一樣很好笑。也不想想她本人的打扮就像個漫畫人物。


    “把失去利用價值的同伴收拾掉,這種做法確實也可行──也的確有些人會做這種事。可是這個理由還不夠合理。”


    “不夠──合理。”


    “你想想嘛。‘stroke’輸給了你又被囚禁,可能確實已經‘失去利用價值’,已經‘沒了價值’。但如果隻是沒了利用價值,根本不需要像你說的把她‘收拾’掉,隻要不管她就好了……沒有價值的同伴隻要排除在隊伍之外就好了。”


    “…………”


    空空認為這種想法也滿冷酷無情的──可是她說得沒錯,如果‘cogen’就如‘stroke’期待的那樣來‘救人’那也就罷了,至少比‘專程跑這一趟來殺人’合理。


    那為什麽‘cogen’不這麽做?


    不,站在空空的立場,讓他摸不透的不是素未謀麵的‘cogen’,而是站在眼前這位他首次遇到願意把許多事情‘告訴’他、講個明白的魔法少女‘pumpkin’──杵槻鋼矢。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心想為什麽‘cogen’要殺害‘stroke’對不對?”


    “……這個嘛。”


    把情報當成對話的前提說出來,讓這項情報聽起來就像真的一樣,這是空空剛才自我介紹時才用過的說話技巧。空空忽然心想,說不定她也用這種手法想要讓自己相信這項‘前提’──不過在這時候懷疑這件事,對整個情況沒有任何幫助。


    最好的方法還是記住她可能在耍花招,然後繼續和她談下去。


    “因為……她不光隻是沒有利用價值而已嗎?”


    “答對了。”


    空空心想原來這個人也會點頭啊。


    “不隻沒有利用價值,而且還會變成沉重的負擔,扯自己人的後腿。像這種麻煩的夥伴──也是啦,總是得收拾掉對吧。有一句話形容這種情況是怎麽說的──‘不怕神一般的敵人,隻怕豬一般的隊友’對吧?如果一加一等於五或是十才是一般的團隊應有的表現,可是這世上就是有些人擁有的數值不是一,而是負一或是負一百──”


    “……負一百。”


    哪種人會是負一百?


    鋼矢的比喻太極端了──或者她心裏已經有數,知道那個數值‘負一百’的人是誰?目前空空還不認為‘stroke’有這麽糟糕……


    應該說他不太同意‘stroke’對‘cogen’有害而無利──‘stroke’的魔法所施展出來的‘光束炮’是那樣地可怕。


    那場戰鬥就連空空幾乎都已經打輸了……不對。


    “不對……會不會因為是我的關係?”


    “嗯?你怎麽了?空空小弟。”


    “沒什麽,我在自言自……”


    空空一邊說自己在自言自語,立即發現一件事。


    因為‘stroke’先前根本不接受空空,連自我介紹都不讓他說,所以空空少年現在對自我介紹這件事非常隨便,因此在報上自己組織來曆的時候才會用那種當作前言的方式。可是他沒有把自己的名字一並加進去,應該還沒報上姓名才對。


    那為什麽‘pumpkin’會稱呼他為‘空空小弟’?而且有一件事更讓空空感到不可思議,她的發音……腔調有點怪怪的。


    與其說奇怪,應該說是──


    這種稱呼──讓他感到很懷念。


    因為目前隻有一個人用這種腔調稱呼過空空──就是‘那個人’。


    ……太牽強了。


    他自己也這麽覺得。


    ‘那個人’──魔法少女‘pumpkin’杵槻鋼矢看起來確實和‘那個人’年紀差不多,可是年紀相近算不上什麽根據……而且其他方麵兩人一點都不像。


    人名的發音方式也沒幾種模式可選。


    先不管這種私人性的疑問,他應該想一想為什麽鋼矢知道自己的名字──不過這件事隻能在心裏想,千萬不能直接問出口。


    因為這或許是鋼矢刻意為之的失誤也說不定。


    這就像推理小說裏常看到的橋段‘為什麽那個人會知道這件事’──如果鋼矢是無意間脫口而出的話,也應該當作沒聽見,等待之後趁機利用。說不定她還會不經意透露出其他事情──


    不過目前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鋼矢不是不小心脫口而出,而是有威脅之意──恐嚇空空‘我對你的事可是瞭若指掌’,才會故意用空空還沒說出的名字稱呼他。就算真是如此,空空同樣還是得思考為什麽她會知道自己的姓名。


    “自言自語?你好像的確常常會自言自語耶,空空小弟。剛才好像也在說什麽下毒之類的事情,聽起來就嚇人──可是這種習慣很危險,勸你還是改掉比較好。因為現在這個社會,你根本不知道哪裏隔牆有耳嘛。”


    鋼矢嘻皮笑臉地說道。


    “有人說一個人獨居久了就會常常自言自語。空空小弟,難不成你自己一個人住嗎?”


    “我不是一個人住……”


    就空空的感覺來說,他確實是一個人獨居──所以如果說他在‘那件事’之後變得常常自言自語,這種假設他也覺得說得過去。可是既然有‘篝火’無微不至在照顧他,就事實上來說仍然不能算是一個人獨居。


    “是嗎……那你說什麽‘因為是我的關係’?”


    “我在想會不會因為是我,所以才會和魔法少女‘stroke’打得那麽辛苦……不對,因為我打得那麽辛苦,所以不覺得那個魔法少女會絆手絆腳、成為損管的對象。可是這也可能隻是因為我不過是個普通又平凡的常人而已……”


    說自己普通又平凡是空空特有的自嘲、或是說缺乏自我認知的發言。可是事實上,空空空確實被魔法少女‘stroke’發射出來的好幾道光束炮,打得像縮頭烏龜似的。該說是碰巧嗎?他‘隻不過是’穿上尋找短斧‘切斷王’的時候,一並發現了魔法少女服裝,才得以輕易偷繞到‘stroke’的身後。


    雖然那時候抵在她脖子上的確實是集科學技術之大成的短斧,可是換作是一把美工刀或是叉子也沒差。講得極端一點,空空就算直接用雙手掐住她的脖子也行。


    真正重要──必要的,就隻有那件魔法少女服裝,好讓空空得以逃離那棟遭到破壞而崩塌的校舍。


    換個角度來看。


    隻要擁有魔法的力量──‘stroke’的魔法射擊根本不堪一擊。而且隻需要‘飛行’這種對魔法少女來說應該隻是基礎中的基礎、非常初學的魔法就夠了──


    用魔法就可以打倒魔法。


    可以破解魔法。


    空空這時才發現這條他老早已經親自實行過的法則──想當然耳,他立刻便能聯想到另一件事。照這樣來說的話,讓空空與魔法少女‘stroke’開戰的導火線……慘死的魔法少女‘pathos’應該也是死在魔法少女手中了。


    魔杖‘synecdoche’刺穿那件防禦力極佳、連短斧‘切斷王’都割不開的衣服。那也算是用魔法刺穿了魔法嗎──空空當然沒有說出口,隻是在心中暗暗低語。


    “那……在魔法少女當中,在你們隊伍當中,那個能夠打爛一棟校舍的魔法……那樣威力驚人的魔法難道根本不算什麽……是這樣嗎?”


    “倒不會這麽說。不管是我、‘pathos’或是‘cogen’,要是被那種魔法直接打到都不是鬧著玩的。”


    “既然這樣……”


    換句話說,魔法少女服裝的防禦能力麵對魔法攻擊也沒有任何意義。要是早知道的話、要是更早發現這項法則的話,有些狀況或許就能改善了。雖然還不算為時已晚,不過現在才察覺這件事確實讓人悔憾。


    “隻不過我們的確沒你想像得那麽重視她的魔法,而且我們事實上也一點也不怕──這樣來看,問題就是出自於那孩子的個性。”


    “…………”


    “空空小弟也是一樣,要是有得選的話應該不會選她吧?要是在‘pathos’與‘stroke’兩個人之間挑選一個當夥伴的話──你應該會選擇‘pathos’吧?‘stroke’的個性就是這樣不穩定。”


    再說也太扯了,哪有人會在如今的四國使用那麽引人注意的魔法──鋼矢這麽說道。就連說話小心謹慎的空空都對此深表同感。


    就算能夠使用足以破壞一整棟校舍的魔法,可是會有人當真就這麽使出來嗎──就算親眼目睹同伴被殺,又把空空當成犯人,但是實在難以想像有誰會像她那樣歇斯底裏地持續不斷發動攻擊。


    沒錯。


    空空自己也這樣想過。


    ‘stroke’使用的魔法太過危險,不適合一起合作進行遊戲。不光如此,她的個性也一樣危險,一樣不適合一起合作進行遊戲。空空這個人容易被他人誤會──而且在各種不擅長的事情當中,他最不擅長的就是解釋誤會。再配上一開始鑽牛角尖就會歇斯底裏的鵬喜,這兩個人的搭配當真是糟透了。


    空空考慮過這一點、考慮到這一點隱藏風險之後,還是做出‘無可奈何的選擇’,雖然時間恐怕維持不久,還是決定和鵬喜合作──隻不過他內心某處仍不免有個念頭。


    他的內心某處不免有一個念頭,希望鵬喜在自己為她做菜的時候逃到別的地方去。如果兩人真能共同合作進行遊戲並且達成目標的確是再好不過,可是空空也覺得要是鵬喜能逃掉,讓他省得應付之後可能麵對的麻煩倒也不錯。


    其實也沒什麽,這就是損害管製的概念嗎?


    “當我和她交手的時候,就覺得像她那種麻煩的個性大概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了……她那種麻煩的個性在同伴裏也不受歡迎嗎?”


    “你這樣講就稍嫌太露骨囉……要論誰不受歡迎的話,最不受歡迎的人當然就是我了。可是我還是要幫她說說話,那孩子其實不惹人厭,隻是一部分的個性很麻煩,還有要管理她的魔法也很麻煩而已……當然啦,從你這樣的一般人眼裏看來,應該是‘暴殄天物’吧。”


    “…………”


    暴殄天物。


    這句話確實很貼切。


    且不論鵬喜用的是什麽魔法,一般來說光是魔法少女這一點,殺掉她就會覺得根本是暴殄天物了──空空已經很久很久沒被當成一般人看待,可是別說他還是棒球少年過著真正平凡生活的過去那時候,即使空空現在已經是地球鏖滅軍的一分子,在魔法少女的麵前仍然隻是一般人。


    他隻是一個認為魔法少女很貴重,隨便殺害根本是暴殄天物的一般人而已。


    可是如果有人不覺得魔法少女有什麽稀奇、不認為魔法少女貴重的話──可能就會無視優點的存在,隻在意缺點也說不定。沒錯,假使彼此都是魔法少女的話──


    “……你是說‘cogen’就是這種人嗎?可是……有什麽理由要殺鵬喜……”


    空空的視線向上一瞥。


    和前一棟大樓不一樣,這棟教室的正上方不是音樂室,但空空把注意力轉移到頂樓去──如果‘pumpkin’所言不虛,那麽那個膽小的少女這時候正在頂樓那間隔音很好的音樂室,遭到本應該是同伴的魔法少女殺害了……


    “她輸給我這種普通人,就這件事來看或許確實是個沒有利用價值的魔法少女……可是又何必殺她呢?如果說沒有理由勉強來救她,我還能了解。有什麽理由得冒著被我發現的風險來殺──”


    嗯?


    這時候空空的意識瞬間停止。


    不,怎麽了?


    為什麽自己停止思考了?當然是因為某件事引起他的注意──在他一麵整理現在的情況、整理情況之前先掌握現況並且動腦思考之後,有件事引起他的注意。


    他覺得自己好像迎麵遇上一條死巷子,所以意識才會停下來──是什麽事?空空覺得自己現在好像遺漏了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對,好像老早就有什麽事明明已經擺在眼前,可是他卻一直都沒注意到。


    有一件事情他早該察覺到。


    可是一直都視而不見。


    對了,他之所以會這麽想,原因就是發現了‘魔法可以破解魔法’的事實──當空空把這件事實當成思考重心時便有一種預感,他過去看到的一切可能全都會被顛覆。


    為了迎接這驚人的衝擊,空空的意識已經做好準備。


    沒錯……就是風險。


    魔法少女被我發現會有什麽風險嗎?


    如果有的話……或者說如果沒有的話。


    “…………”


    “嗯?怎麽啦,空空小弟?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


    那個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個性好像很壞心眼的魔法少女,好像沒有察覺空空的異樣──不對,其實鋼矢似乎根本不太理會空空有什麽反應。好像就算空空當場倒立給她看,她也隻會用類似的表情笑著看空空表演而已。


    “沒什麽。”


    空空這麽說道,還是裝出一副沒事樣。


    隻要是能力可及之事都要做到。不管遇到誰,這種方法、這種主張都不會有任何改變與動搖。


    “沒什麽,我是說……有什麽理由得冒著被我發現的風險來殺她?如果能夠把不利於團隊的包袱排除在外,不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嗎?”


    “這一點就是個人想法上的差異了──如果讓我來二選一的話,我倒是比較讚成空空小弟的說法。”


    鋼矢說了一件、提出了一件讓空空很意外的事。


    事實上對空空來說,她的‘提議’太出乎意料之外。


    “所以現在我才會像這樣在你麵前現身。”


    “在我麵前……現身?”


    “空空小弟。”


    魔法少女‘pumpkin’──


    杵槻鋼矢這麽說道:


    “讓我成為你的夥伴好嗎?隊長就給你當。”


    3


    這個要求雖然叫人意外,但也是好事一樁──隻是這半年的軍旅生涯,已經徹底讓空空養成遇到好事都會想到這世上沒有白吃午餐的習慣。


    而且就算這件好事沒有什麽內情,真的是好事一樁;可是每當他對這種好事產生興趣的時候,最後肯定會倒大楣。空空不想講些怪力亂神的話,說什麽自己的人生注定擺脫不了這種命運,可是他也很明白高報酬的事當然伴隨著高風險。


    可是就算把這些事都考慮進去──


    先前都已經和魔法少女打得天翻地覆了,空空原本還以為根本不可能會有魔法少女主動提議建立友好的同盟關係──不但如此,而且還願意把主導權全都交給自己一手掌握,如果這不是如願以償那什麽才是?


    鋼矢提出的建議豈隻值得考慮而已。


    雖然論可疑,這件事也可疑到值得讓他一口回絕……


    “怎麽了?我認為這應該根本用不著考慮啊。”


    “當然需要考慮。”


    “臨事躊躇不決的男性可是成不了大器喔。”


    “臨事貿然下決定的男性可是會早死的。”


    這不隻是在言詞上還以顏色而已。


    也是空空本身的經驗談。


    過去空空因為下決定的時候沒有再三思考,好幾次差點丟掉性命──這次任務也是一樣,恐怕已經重蹈覆轍好幾遍了。有很多可行的選擇都因為他太早下決定、下判斷而因此錯失。


    “可是空空小弟能夠得到一顆名叫魔法少女的棋子驅策。雖然我個性如此,沒辦法像個奴隸一樣對你百依百順,不過大部分的事情我都願意聽你的喔。你想逃出四國的話,這應該是一大利多吧?”


    “對我來說的確好處多多。”


    而且有一件事空空沒有說出口,鋼矢的個性問題沒有她自己說得那麽嚴重。她雖然有點古怪,但也很穩定。比起‘stroke’那種個性時陰時晴的魔法少女,她更值得信賴。


    可是──


    “可是我不知道和我搭檔,你有什麽好處。”


    “喔,你不知道嗎?”


    鋼矢促狹地笑著說道。


    她那副表情看起來好像正在欣賞空空為了一件答案就擺在眼前的事情左支右絀的德行──可是就算她擺出這種態度,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


    這時候打腫臉充胖子也沒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一點都不知道。講得更白一點,我連你為什麽要在我差點觸犯逃脫遊戲的禁止事項時出言製止都不知道……要是有空搭理我,你應該去救快要被‘cogen’殺掉的‘stroke’啊。”


    “如果你命令我去救的話,我願意聽你的話去救人……來不來得及就不知道了。”


    “…………”


    “不用把事情想得那麽複雜吧?‘metaphor’之前不也向你提出類似的合作邀約嗎?而且你也打算接受不是嗎?”


    “說類似嗎……”


    證的邀約其實和鋼矢的建議似是而非。


    因為證打算把空空當成‘擋箭牌’──不,從‘擋箭牌’這個名詞直截了當的語意來看,說不定這句話的概念沒有空空想得那麽負麵。應該是證特有的、稍微有些惡作劇意涵的表現方式吧……


    可是就算空空用正麵的角度去解釋證的邀約,此時‘pumpkin’提出的合作建議仍然太過誘人、條件太好了──好到讓空空不得不感到有些猶豫。


    事實上如果她──這個叫作杵槻鋼矢的女孩,真的有心要在短時間內盡快與空空締結同盟的話,或許不應該向他提出這麽優渥的條件。她應該提出一些讓空空稍感困擾的條件,堅持用‘條件交換’的形式來談才對。


    如果要問為什麽鋼矢不這麽做,可能是因為她沒想到這麽精明的談判手段。又或單純隻是因為個性使然,讓她沒辦法這麽做。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選擇最圓滿的戰略。


    部分的原因固然是因為人們想不到什麽方式才算圓滿,就算知道這個做法能夠皆大歡喜,但這世上就是有些古怪的人拒絕選擇那種戰略──而且人數還不少。隻要有這種人存在,在現實當中就連最圓滿都會變成不圓滿。


    “對我當然也有好處。要是沒有好處的話我也不會和一般人組隊。我相信和你搭檔就是突破這場遊戲最好的辦法,所以才會提出這個建議。”


    遲了一會兒之後,鋼矢這麽回答道。


    “我能體會你想要慎重其事,但也別忘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


    “……你說沒有時間是什麽意思?”


    鋼矢這樣說當然可以視為她想讓空空感到焦急,使他失去判斷力。可是她都已經那麽清楚明白地表達提議了,空空不認為這時候她還會使這種小手段,所以還是隻能老老實實地這麽回問她。


    “因為隻有趁‘cogen’殺害‘stroke’這段短暫的時間,我才能找機會像現在這樣和你交談。”


    “…………”


    現在。


    現在正在殺害魔法少女‘stroke’。


    那句話──鋼矢剛才說的那句話背後原來有這層含意嗎?


    原本空空還以為鋼矢同隊中的隊友,也就是她的夥伴明明正在自相殘殺,這個人怎麽還像沒事般跑來找自己。結果根本相反──就是因為‘pumpkin’的夥伴正在殺害另一個夥伴,所以她才能趁這個時候來見自己。


    空空很想說原來如此,但他還是不了解。在這些疑問當中,為什麽她會跑來見空空這點疑問也還沒厘清──而且照‘pumpkin’這樣說,聽起來她好像受到‘cogen’的監視。


    隊長。


    魔法少女‘cogen’。


    她到底是什麽樣的魔法少女──這個人彷佛罩上了一層薄紗,空空根本看不透,神秘到令人懷疑到底是不是真有其人,就連人麵犬之類的東西可信度都還更高一些。


    “你說短暫的時間……是指多久?”


    “‘stroke’應該也不會白白讓人殺……就算沒了服裝,她多少還是會反抗吧。不,就這次的情況來說,如果你把她的服裝脫掉有利於她──”


    “……?”


    她說了一句讓空空聽了覺得匪夷所思的話──不對,對空空來說,目前‘pumpkin’還沒說過一句他聽得懂的情報。可是她說因為鵬喜的魔法少女服裝被脫掉──換句話說,也就是因為沒辦法使用魔法所以‘有利’。這是什麽意思?怎麽想都應該是不利才對──


    ──難道不是嗎?


    不是這樣的。


    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從空空這樣的‘一般人’角度來看,才會這樣認為會用魔法就能提高生還機率或是力量變強。在‘魔法可以破解魔法’的條件之下、在魔法少女之間的戰鬥當中,會用魔法不算多大的優勢。


    ‘pumpkin’想說的是,既然會用魔法不算多大的優勢,那麽沒辦法使用魔法,而且還是沒辦法使用強大的魔法反而比較好──空空是這樣理解的。


    他這樣的理解也算是相當正確。


    換句話說,他狠心把一個膽小又怯弱的女孩衣服脫光的暴行,就結果來看,反而立下意想不到的功勞,而且還是大大的功勞。


    隻不過──


    “大概也隻能再撐個五分鍾吧。”


    “……要是‘stroke’已經逃出音樂室,隻要她逃出音樂室的話,是不是就不用操這個心了?”


    “你說操這個心是指操哪個心?我認為你應該不會為一個差點把你連同校舍一起毀掉的女孩子操心吧……”


    ‘pumpkin’用意味深長的口氣說道。


    “如果‘stroke’腦袋這麽靈光,這時候能夠察覺到有危險而逃掉的話,我也用不著多花這些心思了……可是這種情況下那孩子就是不會輕舉妄動,隻會乖乖等著‘cogen’來救她。”


    “…………”


    空空心想這人說得好像很了解似的,可是就她們之間來說實際上大家都是隊友,‘pumpkin’當然很瞭解‘stroke’,所以他也不好說什麽。


    而且要是有人問起空空是不是在心底也相信鵬喜不會逃跑,所以才放她一個人在音樂室裏,他也隻能回答就是相信……


    “我已經明白你是趁隙跑來找我的……不過還是讓我問一問。你不會想要去救‘stroke’嗎?和我說話難道比隊友性命更重要嗎……”


    “我明白你會想這麽說,可是你的想法完全搞錯了。就我來看──該怎麽說呢?就我來看,這無關什麽調解隊友內訌,而是更切身的問題──應該說,我隻是想要保護自己的安全還有性命。”


    “…………”


    “每個人都一樣,大家都愛惜自己的生命不是嗎?”


    聽到‘pumpkin’這麽問道,空空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不對,並不是每個人都一樣──其實這世界上還有滿多人抱持利他主義,沒有把自身放在第一位。不是每個人都像大家認為的那樣愛惜自身──搞不好討厭自己的人反而更多一點。


    所以他沒辦法同意‘pumpkin’的說法──可是讓空空困擾的是,鋼矢前一句說‘隻是想要保護自己的性命’,就空空自身的經曆來說,這句話又令他不得不同意。


    隻要想到他過去為了保護自己的生命,犧牲舍棄了多少人──他又如何能責怪‘pumpkin’為了活下來,在隊友性命垂危的時候跑來找他談合作?


    他有什麽立場責怪人家的不是?


    “再說照理來講,‘cogen’和‘stroke’本來都是我的隊友,如果我隻袒護某一方或是隻和某一方好,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合理嗎?在這種情況下我不會根據什麽是非對錯做事,隻想保持中立。”


    鋼矢有如順帶一提似的又補上這麽一番話,可是這說不定隻出自她個性的玩笑話而已。就算無關乎人身性命,空空也不認為她這個人會用這麽了不起的態度去麵對同伴內訌,一點都不認為。


    “……呼。”


    空空吐了一口氣。


    他吐這口氣是為了讓自己靜下心來,但如果是空空這麽做,早在他心裏想要歎氣、打算要歎氣或是深呼吸的時候,精神就已經平靜下來了。雖然他的廚藝很爛,可是轉換心情的技巧倒很熟練。


    空空根據鋼矢提出的建議還有她同時提供的種種情報思考一番,可是目前從這些情報能推論出的結論還是有限,甚至應該說要從當中思考出什麽結論根本是白費力氣,一點意義都沒有。


    現在沒辦法確定情報是真是假,也問不出鋼矢內心真正的想法,所以隻能賭一把看看──這就是空空目前得出的結論。他認為與其謹慎小心而緩下決定,應該要依循一套絕不會改變的戰略全力以赴。


    空空的國中一年級數學隻學了開頭一小部分,所以還沒有詳細學到這一段。可是身為賭徒的他,所采取的策略是基於一種叫作‘期望值’的概念。


    從目前可以選擇的戰略當中挑選期望值最高、而不是可能性最高的戰略。


    對於一名賭徒來說,這就像是基礎中的基礎,可是實際要做到這一點卻是最困難。更遑論要堅持到底,那更是難上加難──如果不是像空空這種人,可以說根本不可能辦到。


    不,就算像空空這樣的人,如果情況不允許的話他也不會下這種判斷。先前空空為了保命,在四國所下的各種賭注,幾乎都是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隻好賭一把──都是被逼到走投無路,沒有其他路可走才會賭這一把。


    可是這次情況不同。


    現在絕對還不到走投無路的地步──隻是鋼矢要他做出選擇。既然這樣的話,他想找出對自己最有利的方法,不光隻是爭取此時此刻的生機,而且還要搏得未來的生機。


    如果隻考慮到眼前,他幾乎已經和鵬喜完成‘合作契約’,趕回去幫助鵬喜似乎是上策──可是鵬喜的個性在合作的時候是一大障礙。雖說鋼矢的個性也有毛病,但就如她所說的,空空會比較想找她當夥伴──而且恐怕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同時讓鵬喜與鋼矢都成為自己的夥伴。


    因為從剛才鋼矢說的那些話聽來,‘stroke’遭到‘cogen’的殺害,恐怕就是她跑來找空空尋求合作──而且還是不利於自己的合作關係的理由。


    鋼矢的意思不隻是趁著‘stroke’遭到‘cogen’殺害的時候來見空空──言下之意如果‘stroke’不會遭到殺害的話,她根本不需要空空。


    事態發展瞬息萬變,要是誤判情勢是非,對於期望值的判斷也會出錯。


    “…………”


    空空不曉得到底什麽才是真相。


    不過這也不光是如今四國的問題,就算在外界他也一樣不知真相如何──對空空來說,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相信早已是家常便飯。


    所以隻要能想到一個足以讓她──讓‘pumpkin’來找空空,提出不平等合作關係的理由,而空空自己對這個理由也能接受的話──管他這個理由是真是假──所有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不對,其實一件事情都沒解決,但至少可以繼續進行下去。


    就算問鋼矢本人,也不能期待她會正麵回答──談到現在,空空已經了解杵槻鋼矢就是這麽一個古怪的人。而且就算她正麵予以回應,空空還得思考她的答案有沒有騙人。所以他認為還是由自己去想像一個自己認為合理的答案比較好。


    而這個答案在空空心裏已經八、九成呼之欲出了。


    沒錯。


    空空早該發現這件事──他先前粗心大意,疏忽了一件與四國逃脫遊戲無關,但卻真實存在的規則,那就是‘魔法可以破解魔法’。


    如果以這條規則為前提,回頭思考過去發生的種種──答案與真相自然就會浮現眼前。反正空空沒法子確認這個真相到底是不是真相──既然這樣,在這當中他應該選擇的道路就是──


    “好吧。”


    空空經過一番深思。


    不過他的思考時間實際上也隻有吐了一口氣,轉換心情後幾秒鍾之間而已──總之他直視鋼矢的眼睛開口說道。雖然對方嘻皮笑臉,但他也不理會,擺出一副正經八百的表情。


    “我就和你搭檔吧──可是我不要當隊長,如果由我們兩人討論之後再做決定的話,我就接受。”


    4


    “……你說不要當隊長,是不想扛責任嗎?”


    空空的結論讓杵槻鋼矢感到很奇怪。


    因為鋼矢是這種怪怪的個性,空空本來也沒有期待她會舉雙手讚成,但也沒想到她的反應會是這樣充滿懷疑的態度。


    不過空空隻是因為看到鋼矢這個人也有這種反應才感到意外。事實上不管是什麽人,聽到他的結論是願意合作可是又放棄主導權都會覺得狐疑吧。


    就像空空剛才聽到鋼矢願意讓他當隊長時心裏的想法一樣,空空放棄主導優勢的結論或許不隻讓‘pumpkin’感到不可思議,甚至還覺得很不自然──如果空空單純隻是因為好強想對鋼矢還以顏色的話,那也難怪人家不願意和他搭檔。就算不是鋼矢,應該也不會有人想要和一個因為賭氣而老是故意唱反調的賭徒合作吧。牛脾氣的賭徒和鵬喜歇斯底裏的個性都一樣難搞,隻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可是對鋼矢來說,幸運的是空空不是因為賭氣或是有意反抗她才說出這種話──雖然他不是完全沒有這麽想過、雖然他可能就是因為有類似的念頭才有這種想法。可是空空提出這項條件,當然是有他自己認為合理的勝算。


    “我不是不願意扛責任,隻是不願意遭到背叛……你就是因為對擔任隊長的‘cogen’心懷不滿,才會趁她不注意的時候跑來找我合作不是嗎?你說的那些,簡單來說就是這麽一回事──可是我也一點都不認為自己會是個好隊長。如果我當了隊長,結果指揮起來和‘cogen’一樣的話,說不定你又會背叛我這個隊長跑去投靠其他人──這樣的話,我才不需要隊長這種‘不保險’的立場。我想要和你建立以合議方式互相討論之後再做決定的關係。”


    “……合議製很花時間喔。我剛才應該也說過了吧?臨事躊躇不決的男性可是成不了大器的。”


    “對於這一點,我想我的回答是臨事貿然下決定的男性會早死──我們一起活到長命百歲吧,鋼矢小姐。”


    空空勉強自己以名字稱呼她。


    再怎麽樣他還是不敢直呼人家名字。


    不過他這麽喊一聲似乎沒有白費,鋼矢她──


    “長命百歲啊──如果你是為了想要建立長久良好的關係才做出這種結論的話,那我也不介意接受囉。”


    ──這麽說道。


    “可是萬一經過討論也討論不出個結果,到時候就由你來做決定好嗎?”


    “……這個嘛,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我是無所謂。”


    這個提案真是莫名其妙。


    她說這些話聽起來才真的像是不願意扛責任。


    “我不是不願意扛責任──告訴你喔,空空小弟。我這個人雖然愛惜自己的性命,可是同樣也最不信任自己,隻是這樣而已。”


    “…………”


    就算隻是這樣也夠誇張了。空空一點都不覺得鋼矢說的話‘隻是這樣而已’。


    可是鋼矢的口吻令人不太好繼續打破砂鍋問到底,而且她又立刻換個話題,說道‘先不管這個了,空空小弟,我有個問題要問你’──而她的新話題是一個相當自然、當然會問的問題。


    “你說臨事貿然下決定的男性會早死,可是這個結論倒是下得挺快的。我可以聽聽你是根據什麽基準做判斷嗎?為什麽會想和我合作,而不是‘stroke’?為什麽選擇我呢?”


    “我倒不覺得自己選擇了你……”


    兩人彼此互相謙讓主導權一陣──換個角度來看也像是互踢皮球之後,看來空空必須得把這部分的緣由說清楚講明白了。事實上空空一聽到鋼矢說隻剩五分鍾之後立刻便做出結論,也難怪‘pumpkin’會以為他受到影響‘情急亂投醫’。站在‘pumpkin’的立場,空空情急之下妄做選擇或是未經深思就下判斷對她來說都一樣,可是要說她一點都不在乎那也是騙人的。


    “這個嘛,原因還是因為如果不這麽做的話,我的生命安全就會受到威脅……”


    空空本來絞盡腦汁想要為這個事實編一個好聽的理由,但還是想不到適合的‘藉口’。左思右想之後,還是不得不承認事實就是像鋼矢所說的‘愛惜自己性命’。


    “雖說是逼不得已……可是如今我很後悔之前很多事情都搞錯了。要是更早察覺的話,應該就有別的處理方法……一些事情應該就有辦法應付得來,說不定所有人都不會死了。”


    “你說所有人是指什麽人?”


    “主要是指你的隊友。登澱證、秘秘木疏……還有手袋鵬喜。”


    不對。


    這些人的遭遇對空空來說終究事不關己──已經是過去式了。所以就算空空再怎麽應對處理也不見得能夠救得了她們的性命。再說空空來到四國的理由,也就是他身懷的任務之中,本來就不包括拯救魔法少女的性命。


    就算現在四國發生的異常現象是因她們而起──或者說是因為魔法所導致,空空應該做的工作頂多也隻是調查清楚而已。


    原本是這樣。


    “喔……所以你想至少要救我一個人是嗎?”


    鋼矢這種問法顯然是要確認‘應該不是吧’。就如同空空根據先前的對話已經對鋼矢的個性有某種程度的了解,鋼矢同樣對空空的個性也有某種程度的了解,或許更甚於空空。


    她很清楚。


    空空的個性不會去關懷他人。


    “嗯……”


    空空隻是態度曖昧地點點頭。


    他既不能說對,也不能說不對。


    “先前我已經搞錯很多事情,說不定這次又搞錯了。說不定根本是我天大的誤會,做出錯誤的判斷──所以姑且還是讓我確認一下好嗎?確認看看我的想法正不正確。”


    “想法。”


    “其實應該算是……推理吧。”


    空空總覺得用推理這兩個字形容好像不太對。老實說他自己覺得與其說是推理,其實更像是瞎猜──他本來就對自己的思考能力不太有自信。


    無論如何,空空已經做出結論。結果已定。


    雖然空空問問題鋼矢不會回答,但她應該會願意幫忙確認吧──再說是她自己想知道空空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空空的確有責任要解釋清楚,而且如果這時候展現出他的‘本事’,應該可以讓日後的情勢有利於他。空空心裏這麽盤算。雖然一個搞不好可能會讓鋼矢看到自己‘沒本事’的一麵,可是他還是把這個風險往肚裏吞。


    “首先我這番推理的骨幹……不對,應該是中心是基於‘魔法能夠破解魔法’這個理論。也就是說,會用魔法的人其實不把魔法當一回事看待。”


    “你說會用魔法的人不把魔法當一回事,這種看法有些太極端了……在別的動物看來,人類使用語言是不是就像一種魔法?雖然我們都知道語言有多重要,但是因為太過理所當然,所以我們沒有這種感覺,自己也很難察覺……應該是像這樣吧。”


    因為鋼矢性格古怪,沒有直截了當肯定空空的說法,但對於空空的問題還是願意告訴他正確與否。


    這也是空空料想中的答案。


    “現在問這個雖然有些多此一舉,你們這群人、魔法少女隊應該是四國的絕對和平聯盟所‘創造’出來的沒錯吧?也就是說,你們是為了對抗地球才組成的隊伍……我可以當作你們魔法少女的身分和四國現在的情況沒有一點關係嗎?”


    “你怎麽好像問得挺不放心似的,這些事有什麽重要嗎?”


    “這個嘛,對我而言是滿重要的……不,追根究柢其實我沒有什麽必要非得問你們的身分。可是就我這個一般人來說,還是搞清楚你們的來曆才能比較放心思考,就算你們是地球鏖滅軍的先遣隊,確實我也無所謂。”


    “……你不用胡思亂想這些、不用擔心這些,我們的確隸屬於絕對和平聯盟。隻不過在這種情況下,我沒辦法提出什麽證明就是了。”


    鋼矢說道。


    她似乎覺得有些可笑──她說‘胡思亂想’不是在諷刺什麽,看到空空這樣‘胡思亂想’,或許讓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你說得也沒錯,隻要我們不是設下這場四國逃脫遊戲的人,就算沒辦法證明自己的身分,或者我們根本不是絕對和平聯盟的人,對你來說也不是什麽問題。”


    “這種可能性當然還沒辦法完全排除……”


    可是從狀況來看、從過去到現在的來龍去脈來看,這種可能性確實非常低。因為現在至少已經有兩個人死了──要是‘stroke’也被殺,那就是三條人命。


    要是應用‘損害管製’的概念,或許可以把她們當成必要的犧牲……可是光看‘stroke’對‘pathos’之死的反應,空空不認為所有的一切都是計畫出來的。要是連那種歇斯底裏的性格、那種激動的情緒都是某人策劃出來的手筆,那空空真的得舉雙手投降了。


    就是因為這樣。


    現在這個情境──過去發生的一切不可能是在某人的操縱之下,也就是說沒有所謂的幕後黑手──沒有一個劇作家寫出她們死亡戲碼的劇本。現在空空麵臨到的一切都隻是發生在玩家身上的問題,與遊戲主導者無關。


    ……這也意味著空空調查四國的任務目前毫無進展……雖然一個禮拜的時間限製已經一分一秒接近,空空還是一事無成。但隻要是坦然接受這項事實,自然就能看清某些狀況、某些內情。


    自然能做出某些推論。


    “……我記得證好像這麽說過。她說自己沒有像我這樣聽起來好像很了不起的頭銜──”


    “怎麽?叫我要加個小姐,對小證就直呼她的名字嗎?”


    鋼矢拿一件旁支末節的小事吐槽空空。她的語氣聽起來好像在戲弄空空,實際上也的確是在戲弄他吧。


    “那你也可以叫我小鋼鋼啊。”


    “……杵槻小姐。”


    空空心想說時間不多的人明明是你自己,拜托別打斷我說話。不過鋼矢這樣與其說這是個性古怪,或許是出自於她的行事風格,無論在什麽情況下無時無刻都要讓心理精神保持輕鬆。這種行事風格、生活方法也有其風險。但比起遇到事情總是到處勞碌、搞得焦頭爛額的空空,鋼矢或許的確活得比空空還輕鬆些。


    不過就算這樣,空空也不能陪著她天南地北亂聊,所以繼續無視她。


    “當時證聽到我自我介紹的時候說出室長這個聽起來很響亮的頭銜,她主張自己雖然沒有什麽頭銜,但是還是她比較了不起……換個角度來看,要是魔法在絕對和平聯盟裏這麽稀鬆平常,那麽證──你們這些人在組織裏就沒我想像得那麽吃香。這樣一想,我就愈來愈不認為你們是設計這場遊戲的人了……再怎麽想,單靠個人之力絕不可能造成這麽大規模的事件。就我來說,我認為把這次事件認定是地球幹的好事還嫌太早……可是我肯定這次事件絕不是僅僅幾個女孩子造成的。”


    “……假如,”


    鋼矢說道。


    “假如絕對和平聯盟是引起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我們這些小人物也和整件事無關。你是這樣想的嗎?”


    “…………嗯?是啊。”


    空空沒有想到這麽實際的‘假設’,可是鋼矢卻說出這番莫名深入又具體的話來,不禁讓空空覺得有些不自然。不過空空認為這十之八九又是鋼矢在捉弄自己,所以隻是隨意點點頭,沒有深究。


    罪魁禍首就是絕對和平聯盟。


    距今幾個小時之前,空空的部下兼照護人──也就是‘篝火’冰上並生,已經從不明室室長、左在存的母親左右左危的口中聽說過這個假定、這個假設。可是空空沒有辦法與外界聯絡,這種假設對他而言完全超乎想像,目前還不值得列入考量。


    這不能算是一種失誤。


    要是在這時候連這種可能性都列入考慮的話,真的會陷入一團泥淖當中──再說目前這個階段想這些根本就是白費力氣。


    空空要等到明天以後,才會開始思考這些事──


    思考誰才是這次事件的罪魁禍首。


    “……所以說,假設把你們這些魔法少女──‘summer’隊當成是各自行動,各自尋找對自己有利條件的普通玩家的話,就能看清一些情境。”


    “看清一些情境?”


    “不,也不是說這些情境之前都看不到……你已經是‘當事人’,或許不瞭解這種感覺。可是我總覺得自己被‘魔法少女’這種聳動的名詞迷惑,忽略了一些照理來說應該會發現而且重要的事情。”


    “你是說刻板印象太深了是嗎?我們這些人都認為魔法稀鬆平常,確實不了解你這種感覺……”


    空空很不會解釋別人對他的誤會,而他也知道自己這個缺點。可是這次是他對人家有所誤解。就像空空因為被人當成英雄崇拜而備受困擾一樣──這次是他把魔法看得太過誇大。


    “可是如果不把你們用的那些技巧視為魔法,當成是一般的技術技能看待的話,情況就會明朗很多。就像你說的,我就是太胡思亂想了,應該想得更簡單一點才對──結果我繞了好大一圈才想到,真是太少根筋了。像這種情況,有一句話是怎麽說的?好像是什麽的剃刀……”


    “奧坎的剃刀。”


    鋼矢以諷刺的語氣告訴空空。因為空空的記憶太模糊,就算鋼矢告訴他答案也還不是很確定。他依稀還記得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思考的時候應該要排除多餘的部分。要是以莫非定律來說的話,就是困難的數學題目答案不是一就是零。


    這次這個問題的答案。


    如果用零或一來形容的話──那答案就是零了。


    “不管怎麽樣,這樣我要確認的事情都問完了。接下來就隻剩下對答案而已。”


    空空說道。


    “如果你覺得沒必要的話,我們連對答案這個步驟都可以省下……”


    “我是覺得沒這個必要。”


    鋼矢向料理實習室牆上的鍾看了一眼。其實她並沒有計算時間,所以空空認為這隻是她刻意的誇張反應,目的是為了告訴空空‘我很在意時間’。


    “不過反正還有時間,我就看你表演囉。來一場名偵探空空小弟的推理秀。”


    “殺害魔法少女‘metaphor’登澱證的人──”


    在鋼矢語帶嘲諷的催促下,空空一開始就從結論說起。語氣中盡可能不帶任何感情──不過對於這件事,他本來就沒有什麽感情。


    “就是擔任你們隊長的魔法少女‘cogen’,對不對?”


    “嗬。”


    鋼矢發出這樣的聲音。


    這應該是苦笑,但又與她先前的促狹笑容不一樣,顯然意味著她對空空的答案打了個勾。


    5


    其實魔法少女‘pumpkin’──杵槻鋼矢內心真正的想法,是不打算讓空空有任何選擇餘地。雖然她擺出悠然自若的態度,嘴上說不隻把主導權就連決定權都要交給空空,可是最重要的底線她卻不打算退讓──也就是說,不管空空這時候說出再荒唐的言論,她都會隨便吹捧兩句,適度提出一點修正,然後促成兩人的合作關係成立。


    因為年紀的關係,鋼矢在魔法少女隊伍‘summer’中總是和其他人保持距離──既然當不成老大也當不成隊長,那麽對她而言這就是最好的立場──可是身處在那種立場的同時卻又在隊裏保持著一定程度的存在感,完全都是因為她精明幹練。


    正因為如此她才覺得意外。


    空空取得的情報應該還沒那麽多,以現況來說應該很難推測出答案──可是他卻完全一語中的。


    鋼矢實在太高興──


    “嗬。”


    所以才會這麽一聲笑了出來。


    對鋼矢來說笑是一種裝扮,她很少像這樣忍不住失笑出聲。想到自己打從心裏發笑的時候竟然是這種笑法,她總覺得有一些厭惡。


    先不管這些。


    “完全正確。”


    她不得不這麽回答。


    按照原本的計畫,鋼矢本來就要說這句話。誰知空空竟然答對,害她這句話變得非常單調而索然無味,這就不在她的計畫之內了。


    如果空空空能幹又聰明,對身為魔法少女‘pumpkin’的鋼矢來說,當然應該是好事一樁──可是在直覺上,她總有些難以接受空空竟然是個頭腦靈活的人。


    也罷。


    就算自己無法接受空空──隻要空空願意接受自己,當然就沒什麽問題了。


    “你說得沒錯──殺死我們的夥伴‘metaphor’的‘凶手’,就是我們的另一個夥伴‘cogen’。‘metaphor’不是因為觸犯規則而死的……沒錯,她是被殺的。就像你說的一樣。”


    “是嗎?”


    空空隻點頭短短應了一聲。


    鋼矢覺得空空的一舉一動看起來好像不帶任何感情。


    更糟糕的是雖然他好像沒有感情,卻又不像機器人那樣冷冰冰的。


    就‘pumpkin’所知,證先前對待空空應該相當友善──可是就算厘清證不是‘死掉’而是‘被殺’,空空好像還是不為所動。


    “‘cogen’就是這樣的人,她就是那種擅長‘殺害同伴’的人。該說這是一種類型還是屬性嗎?對那孩子來說,殺害‘stroke’雖然是痛苦的決定,但卻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是痛苦的決定,但是又不稀奇。老實說這種表現方式真讓我聽得一頭霧水。”


    “會嗎?不認識‘cogen’的人可能會聽不太懂吧──其實我也不是很明白。所以你也不用太計較這一點。”


    鋼矢一邊說話一邊心想說不定隻要解釋一番,這個女裝少年──不對,這個少年就能輕易了解‘cogen’這個人。


    這個叫做空空空的少年,說不定能夠了解‘cogen’的個性,她不是殺人時就翻臉不認同伴、不把人當人看。她在行凶的時候還是把同伴當成同伴看待,把人當成人看待。


    “既然你這麽說,我就不去計較了。”


    空空空少年這麽說道。他也有很老實的一麵。不,這孩子的個性應該原本就沒什麽古怪──隻是因為他配合周遭的環境擬態,最終導致看起來個性很怪裏怪氣而已。


    “那我們就繼續對答案──可以嗎?”


    “好,沒問題。”


    不過再對下去應該也沒什麽意義了。鋼矢沒有把心裏這句呢喃說出口。她說的沒意義已經不是‘不管他說什麽,反正我點頭稱是就對了’的意思,而是因為她猜想‘反正肯定是正確答案’──但若這時候說出口,又總覺得好像俯首認輸似的。


    “殺害魔法少女‘metaphor’的人就是魔法少女‘cogen’──而如果她這時候正在頂樓殺害‘stroke’的話……那或許可以合理認為另一位魔法少女,和我上演一出搏命戲碼的魔法少女‘pathos’,也是死在魔法少女‘cogen’手中……應該說我覺得肯定是這樣才對。如果像你說的,魔法少女‘cogen’的興趣是殺害同伴的話……”


    “這不是她的興趣。怎麽可能有人這麽變態?”


    雖然鋼矢還是幫‘cogen’說話,好像在回護她,可是另一方麵她也覺得空空把‘殺害同伴’說成是一種‘興趣’,確實可能點出了‘cogen’真正的本質。至少比什麽‘痛苦的決定,但是又不算稀奇’這種難懂的表現方式更能顯現出她的本質。


    ……不過空空這麽了解‘cogen’,‘pumpkin’也很頭疼。


    要是空空空是‘cogen’的知心人,那‘pumpkin’與他搭檔就沒好處了──為了躲避一個危險人物而投靠另一個相同危險──搞不好還更危險的人物,那她到底是為何而逃。


    “不過呢,這件事也如你所說的一樣──‘完全正確’。殺死‘pathos’的也是‘cogen’。現在問這個問題顯得有點多此一舉……撇開‘metaphor’的事情不談,因為她就死在你麵前,可是你竟然也對‘pathos’的死因這麽了解。”


    “正好相反。就像我剛才說的,我是因為先知道‘metaphor’的死因,才能了解‘pathos’是怎麽死的,也算不上什麽理論性的思考……我還覺得這樣拿來當推論的根據有點奇怪呢。”


    “你說哪裏奇怪?”


    “就是‘metaphor’……證的死因。我原本還以為她是因為違反規則而死,被炸死的……那時候我以為證表現得那麽自信滿滿,可是連她也不曉得現在四國進行的遊戲到底藏著什麽樣的地雷。可是之後過了一天我也活了下來,結果也沒有踩到那顆地雷……所以我就想,就機率來說,證當時真的有可能踩中什麽地雷嗎?”


    “……你都已經想到小證可能被同伴所殺,卻不認為她可能踩到地雷嗎?”


    “是啊。”


    鋼矢刻意用比先前更加戲謔的口吻說道,可是空空聞言也隻是點點頭而已。


    “不過這也是因為你已經先把‘cogen’正在殺害‘stroke’的事情告訴我,所以我才會這麽想……要是在我心目中還是把‘cogen’當成體恤同伴的前輩,那我怎麽樣都不會有這種想法的。”


    “這樣啊……”


    鋼矢覺得空空把那個‘stroke’說的話照單全收未免有些太老實。但要是他事先從‘metaphor’或‘pathos’聽說過什麽消息的話,恐怕也不會那樣看待‘cogen’,所以‘stroke’的確是他唯一的情報來源沒錯。


    因為不隻是‘metaphor’,‘pathos’身為隊伍的老大,說不定她比鋼矢更加畏懼、更加忌憚‘cogen’的性格與魔法……


    空空如果真的太過老實,今後他和鋼矢合作的時候或許可能是個不安因素。可是考量到他的個性過度敏銳,甚至還能看穿‘cogen’的本質,鋼矢覺得這兩者相加除以二應該恰到好處。


    “‘cogen’殺了‘metaphor’,殺了‘pathos’,然後現在又打算殺掉‘stroke’,所以你害怕下一個會輪到自己,心生恐懼,感覺到大難臨頭,所以才會像這樣趁著‘cogen’分心的時候來找我談合作……是不是這樣?我這樣想應該沒錯吧。”


    “這個嘛……我的確是感覺自己有危險,可是什麽‘害怕’或是‘恐懼’之類的形容詞我不是很喜歡。”


    “啊,對不起,我措詞太誇張了。很抱歉。”


    空空開口道歉。


    看來這孩子說話的時候不會顧慮他人的感受──不過鋼矢之所以說‘不喜歡’,不是因為空空用‘害怕’或是‘恐懼’之類的形容詞,把她說得好像是個膽小鬼。


    這是因為空空用‘害怕’來形容,好像隻是在說一種可能性──用‘恐懼’來形容,好像鋼矢麵臨的危險沒有實體,所以她才會說‘不喜歡’。


    威脅到生命安全的危險。


    這已經是擺在眼前的不爭事實──要是置之不理的話,杵槻鋼矢的生命安全百分之百會受到威脅,所以她才會冒著危險來找空空。


    不過雖然鋼矢確實承擔了某種風險,但是她自己並沒有‘冒著危險’的感覺……不對,應該是她沒有這樣的感想。她單純認為自己這麽做隻是‘精明識時務’而已。


    這就是她的個性。


    是個性,同時也是問題。


    總之在解釋自己‘不喜歡’的緣由之前,鋼矢更想知道此時空空對整件事了解幾分──推論出幾分。要是她妄加解釋、解釋太多的話,就算讓空空能夠更進一步推測,不過也會讓話題偏離重點。


    光憑那些情報,他到底能推理出多少事情。


    這才是目前鋼矢想知道的。


    所以──


    “不用道歉。”


    她隻回答了這麽一句。


    “你說得沒錯──”


    然後接著又這麽說道。


    “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是為了自己才來找你──可是虧你想得到耶。我的確說過‘cogen’要殺害‘stroke’,但可沒說過她是那種會接連殺害夥伴的魔法少女。”


    “因為我認識一個戰士,他殺害的同伴比敵人更多……不過他們兩者又有點不同就是了。”


    空空說了一個不算理由的理由。


    現在他已經除掉很多‘地球陣’,所以殺死的敵人數目已經多過殺死的同伴數目了。可是即便鋼矢再精明幹練,當然不可能知道空空口中那個‘殺死同伴比敵人還多的戰士’就是過去的他自己──也難怪她會覺得空空的解釋不成理由。


    “讓我繼續說下去吧……我之所以認為‘pathos’可能死在‘cogen’手中,確實是因為直覺猜到是她殺死‘metaphor’。但一直等到我看見‘pathos’的死狀之後,才推測出‘cogen’殺人的方法。”


    “殺人的方法……”


    “沒錯,不過她用的方式其實也就是魔法──”


    空空從料理實習室的窗戶看向被‘stroke’的光束炮無情毀壞的校舍。不,他想看的應該不是校舍,而是在那堆廢墟追尋先前死在那棟校舍、那間教室裏的秘秘木疏的印象。


    “最初我一直在想到底是用什麽方法殺死那個魔法少女的──‘凶手是誰’這件事確實很不可思議──但我覺得‘用什麽方法’更教人匪夷所思。因為在她被殺的前一晚,我和她直接交手還輸給了她……這樣說聽起來好像在吹牛皮,我在地球鏖滅軍裏還算是個走路有風的‘戰士’,可是卻打不贏她……那到底是誰能贏得了她呢?”


    “敵我廝殺的重點可不在於輸贏而已──更何況是單方麵的殺害。”


    “我認為你說得沒錯。”


    鋼矢故意瞎攪和的發言並沒有讓空空感到不高興,反而直接肯定她的意見。


    “在魔法少女的麵前,我隻是普通‘一般人’而已──可是就算我早一點發現‘魔法可以破解魔法’的事實,那麽到底用什麽魔法才能殺死疏同學這一點還是不得而知。殺人現場就是這麽不自然。雖然那個犯案現場此時已經銷毀了──用一句話來形容,殺人現場給我的感覺就是‘正好殺死一人份’。除了‘殺人’之外,其他什麽都沒有……我是這樣想的。”


    “…………”


    應該也是這樣。


    站在鋼矢的立場來看,答案早已擺在眼前,也不需要空空這時候告訴她──但他應該沒有多少時間搜索現場,竟然還能想出這樣的結論,真的有過人之處。可是空空置身在一間有少女屍體的教室裏還能仔細觀察,鋼矢也說不出來他的過人之處到底是好還是壞。


    “那時候我在想──到底要用什麽方式才能殺得這麽幹淨俐落。犯人可能是個技巧熟練的殺手嗎?但如果真是殺手所為,我總覺得那人不會用這種‘恰到好處’的方式殺人,應該會多殺一點──子彈一定要射兩發,絕對要致於死地。這隻是在電影裏看到的知識,但是我覺得比‘恰到好處’的殺人合理……殺人殺得‘恰到好處’,乍看之下好像很恐怖,令人毛骨悚然。可是同時也讓人感覺下手的人有一種不必要的堅持或是無謂的美學。有什麽必要做這種可能會節外生枝的事情?”


    “…………”


    “所以我覺得凶手不是‘刻意為之’,應該是‘結果如此’或是‘不得不這麽做’的可能性還比較高──可是一想到是否真有這種可能性,我又覺得摸不著頭緒、心裏不太踏實。就算……”


    空空把視線從窗外轉回到鋼矢身上。


    與其說空空把視線轉回鋼矢身上,或許應該說他看向鋼矢穿的那件服裝才對──既然要看衣服,那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效果不也一樣?對空空來說,他可能不太想看自己身上穿著這種蓬鬆鬆、輕飄飄的衣服。


    “就算凶手是魔法少女也一樣……我一直搞不懂,到底用什麽樣的魔法才能營造出那種如魔法般的情狀與屍體──可是仔細一想,這件事根本不用想這麽複雜。”


    仔細一想才發覺不用想太多。這種表現方式雖然奇怪,不過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奧坎的剃刀。鋼矢一邊這樣想,這時候仍一邊默默聽空空說話。


    鋼矢知道‘答案’是什麽,所以已經能夠看出空空接下來要說的內容──但是隻要時間允許,她還是想盡量聽空空說。一方麵是因為她預料聽他解釋,會對日後在各種場合上有所幫助。不過也有一部分單純隻是出自興趣與好奇心。


    “因為我在之前──就已經親眼目睹這種魔法了。不對,不隻是親眼目睹,應該說親身經曆過才對──因為我的武器就是被這種魔法破壞,而且還在頭上狠狠挨了一下。”


    “…………”


    “沒錯,如果是魔法少女‘pathos’的魔法,就可以創造出那樣的殺人現場──”


    空空突然開口說出‘破壞丸’這個名詞,鋼矢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詞,所以一開始還在想那是什麽東西。可是聽著聽著便知道那是他原本使用的武器,是一柄日本刀。


    和‘pathos’遭遇的時候,空空二話不說就用這把日本刀往‘pathos’砍去──結果反而被製伏。


    “‘破壞丸’是我來四國的時候還抱著不離身的貴重武器……結果卻被那柄像是玩具般的魔杖打得粉碎,這一點也讓我大受打擊。我很驚訝那柄棍杖竟然有這種能耐。現在回想起來,那應該等於科學力量輸給了魔法……隻是之後我也被同一跟棍杖打中頭昏倒,變成階下囚。可是這件事其實大有問題。為什麽我的頭被一件能夠打碎‘破壞丸’的武器、魔法打到卻沒有被打得腦漿迸裂──”


    “……照一般來說,應該是‘pathos’打你頭的時候沒有用全力?”


    “是啊,最初我也是這樣想──魔法這種東西能夠自由調整威力,‘stroke’發射光束炮的時候完全沒有控製、沒有調整單純隻是因為她的個性。可是說不定還可以從這個想法再進一步思考。‘pathos’使用的魔法會不會就是‘調節威力’──‘控製’魔杖的擊打威力。”


    “…………”


    “恰巧足以打碎‘破壞丸’的打擊威力──恰巧足以打昏我的打擊威力。我猜想‘pathos’使用的魔法可能就是展現出這種不多不少、‘恰到好處’的精準性──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後,謎底同時也解開了。隻要使用魔法少女‘pathos’的魔法,就能呈現出她那種‘恰到好處’的死亡。”


    殺害秘秘木疏的手法。


    那就是──使用秘秘木疏的魔法。


    站在空空的立場與觀點來看,早在他當初看見‘synecdoche’插在疏的胸口上時,就應該直覺想到這一點了──實際上說不定這時候他正感到懊悔,為什麽這麽晚才發現、為什麽當時那麽粗心大意,或許會認為自己的答案還不到及格分數──但是站在鋼矢的立場與觀點來看,空空的表現足以取得滿分──不,是滿分以上。


    魔法少女‘pathos’的魔法。


    和‘stroke’的魔法不同,‘pathos’的魔法很難看得出來──換句話說就是極為隱密、看不見實體。鋼矢很清楚這種魔法不是隨隨便便就會被人看穿的。


    隻不過──


    空空超過滿分的表現,僅隻限於他對魔法少女‘pathos’死亡現場的分析。如果從整體架構來,推測到這裏大概還隻是一半而已──因為他隻知道殺人手法,凶手的身分還是付之闕如。


    “也就是說──”


    鋼矢試著故意提出錯誤的言論。


    “‘pathos’的死是自殺囉?她用自己的魔法殺害自己──‘恰到好處’地殺了自己。她是自己選擇從這場遊戲、從人生舞台上退出──”


    “我不是魔法少女,不曉得能不能用魔法自殺……”


    自己身上明明就穿著魔法少女的服裝,可是空空少年卻口出此言。不過鋼矢心想還是對他溫柔一點,別拿這一點來吐槽了。順帶一提,她這個人鮮少會對他人展現溫柔。


    “‘魔法’應該是依照使用者的意誌力發動,我覺得要用魔法自殺應該沒那麽簡單。要是隻想著‘我要死’就能死的話,機能性上未免太不安全──‘pathos’應該是被某個使用相同魔法的人所殺。我認為、我感覺這種說法比較說得過去。”


    “…………”


    “不過我認為‘pathos’的‘恰到好處’與‘stroke’的‘光束炮’,應該和‘隻要穿上服裝,任誰都可以飛’是兩回事,不是每個人都能使用。要是每個人都能用的話,當初我逃跑的時候,‘pathos’隻要朝我背後射一發‘光束炮’就好了──就算隻是警告射擊也足以讓我停下腳步。反過來說‘stroke’也不用那樣胡亂射擊,隻要用魔杖擊打學校,‘恰到好處’把學校破壞就行了。不過‘stroke’會那樣失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她情緒太激動,喪失正常的判斷力……”


    也不對。空空這時候搖搖頭。


    “這些想像隻是事後諸葛,實際上我是從你口中聽到正確答案之後才知道這些事。但是根據我們剛才討論的內容,你說因為我把魔法少女‘stroke’的服裝脫下來,所以魔法少女‘cogen’要殺她的時候可能得花上一點時間,對不對?”


    “我是這樣說過沒錯。”


    “要是深入思考你這句話──聽起來也會讓人覺得專殺同伴、專殺魔法少女的魔法少女‘cogen’,麵對不能使用魔法的對手就非常脆弱,無論對方是不是魔法少女。這時候我就想到了──魔法少女‘metaphor’使用的魔法會不會就是‘爆破’。”


    “…………”


    “我是這樣想的,就像‘stroke’的魔法是直線軌道射擊的‘光束炮’一樣,‘metaphor’的魔法會不會是單點爆炸的‘爆破’……證可能就是被這個魔法給炸飛腦袋。她不是因為違反規則才死,而是被殺的──而且還是被‘自己的魔法’殺死。”


    “而且……還不是因為自殺。”


    “當我認定是‘cogen’所為的時候,跟著也了解到‘cogen’用的是什麽魔法──她用的是類似‘複製’的魔法,能夠使用魔法少女使用的魔法。這是以敵人的魔法擊敗敵人、專門用來打倒魔法少女的魔法──也就是說‘cogen’並不是魔法師,而是模仿師──”


    “嚴格說起來──”


    鋼矢這麽糾正道。


    “她的魔法不是‘以敵人的魔法擊敗敵人’,而是專門用來‘以同伴的魔法擊敗同伴’──這下你總該瞭解了吧?為什麽她當不成老大的理由,還有為什麽她能當上隊長的理由。”


    “……如果是個精通同伴所有魔法,對這些魔法的優缺點、酸甜苦辣都瞭若指掌的人……不管是指揮、管控──損害管控都能隨心所欲是嗎?”


    “與其說隨心所欲,感覺起來應該是她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了──可是這樣是不能當老大的。”


    “意思是說……太過優秀的人沒辦法立於人上是嗎?”


    “簡單來說是這個意思沒錯,不過‘cogen’的問題不是因為太優秀,應該是她太深沉──人們都不希望自己頂頭是一個捉摸不透、不曉得腦袋裏在想什麽的人對吧?更何況對方還對自己的底細一清二楚,那就更是如此了──”


    “…………”


    空空聞言默然不語。


    鋼矢心想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麽心境,但多少猜得出來──因為隸屬於地球鏖滅軍的他,頂頭上就是一群讓人捉摸不透、莫名其妙的人,而且還被他們派到四國來。


    不明不白地接受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指揮。對空空來說,他或許能夠實際體會、了解這種不安。


    如果他能了解這一點的話,事情就好辦了。


    “……我說了這麽多,好像一副什麽事都盡收眼底,但其實我不知道的事情還多得很,而且剛才那番推理大部分都是依照直覺瞎猜一通。隻是把一些證據性很低的情報囫圇吞棗,或是依照自己認為對的方向天馬行空想像一番,根本不能當真──所以我才會想和你對答案,也想從你口中聽到更正確詳細的實情。你願意指點一二嗎?杵槻小姐。”


    空空的口吻聽起來彷佛就算鋼矢不說,他也無關緊要似的──看來眼前的少年有這種滿不在乎的一麵。最明顯的行為應該就是他沒有把‘stroke’的手腳綁起來,就這樣把她一個人獨自留在音樂室裏──不過也多虧他這麽做,自己才有機會和他接觸。


    原來如此。


    確實──和她先前聽說的一樣。


    因為透露情報的人不太可靠,所以鋼矢原本還隻是半信半疑而已。


    “哪有什麽指點不指點……你說話還真客氣、真低微呢。可是空空小弟,所有事情大致上就像你說的一樣,我幾乎沒什麽好補充了──我反倒要問你,你說完全不明白、需要我指點的事情是指什麽?我們還有大約三分鍾的時間可用……隻要時間允許,我都會回答。”


    “還有三分鍾……”


    聽鋼矢這麽說,空空開始思考。


    鋼矢在回答時限的時候當然有多抓一點,實際上應該還有一點點時間──可是對方畢竟是那個‘cogen’,怎麽小心都不嫌多。


    應該還能回答兩到三個問題吧──老實說,鋼矢很想把這些問題全都暫時放一邊去,先離開這間料理實習室。可是這樣應該就沒辦法建立他口中所說‘對等’的合作關係了。


    “那我隻問一個問題……”


    空空說道。


    一個問題?


    6


    老實說,空空想問的問題堆積如山──從時限來看,他覺得應該還可以問二、三個問題。


    不過他認為這時候要是問太多問題會顯得自己太嫩,並非好事──既然那番胡猜瞎猜的推理如奇跡般全都猜中,他想好好維持這個良好的印象。


    所以即便鋼矢沒有說隻剩下三分鍾,空空也是隻會問一個問題吧──刻意把問題減少到一個,當成給自己的壓力。他想提出一個光問一次就能獲得二、三個,甚至四、五個答案的問題。


    這樣一來,他最想知道的果然還是動機。


    為什麽‘cogen’要到處殺害自己的同伴──就是這一點搞不清楚。他推測‘metaphor’與‘pathos’都是死在‘cogen’手中,而‘pumpkin’也證實了這項推論……就算沒有‘pumpkin’的證實,空空也已經有八成把握,認為絕對沒錯。但一談到原因,空空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如果‘cogen’要殺空空的話還能理解。


    至少空空不是自己人也不是同伴──如果是在緊急狀態,而且還是極限狀態之下,‘cogen’很有可能想要排除從外界來到四國的不確定因素。可是對‘cogen’來說,‘metaphor’、‘pathos’、‘stroke’還有‘pumpkin’應該都是同伴、都是過去一起進行遊戲的自己人才對──她們那群人之前應該都是互相合作、互相扶持、彼此交換情報──在這個距離死亡隻有一步之遙的四國一起活了下來。就算‘cogen’專殺同伴,在合作進行遊戲這件事上應該也沒有和大家唱反調。為什麽到了現在反而會做出這種──


    “──接連殺害同伴的勾當呢?”


    “這就是你唯一的問題?這個問題隻要仔細想想應該就明白啊……你還真不貪心耶,空空小弟。不用和我客氣喔。”


    對於空空的疑問,鋼矢的回應仍然還是那副好像瞧不起人的詭笑──不過這隻是從空空的角度看起來如此而已。鋼矢的內心就像先前所說的那樣,已經對空空多了幾分崇敬,隻是她深知如何讓內心不形於色。


    “不過從你的角度可能反而比較不容易看出來吧──該怎麽說呢,好像兜了一大圈似的。就好比魔法對魔法少女來說稀鬆平常一樣──因為對你來說,自己並沒有哪裏特殊。你不曉得自己的存在有多麽寶貴。”


    “…………”


    聽鋼矢這樣說,空空愈聽愈覺得不對勁。因為他心懷警戒,心想‘該不會又要蒙受什麽誤會了吧’──空空莫名其妙被人當成英雄、當成救世主,被迫麵對殘酷無比的命運,他已經受夠這種誤會了。


    自從登陸四國之後也一樣,先是被人誤會成愛穿女裝的少年(這不完全是誤會)、被誤會成殺人凶手(這真的完全是誤會),走到哪裏遇到什麽人都蒙受誤會,他可不希望這時候又被鋼矢誤會,打壞全盤好棋──不過好在‘pumpkin’這時候所說的‘寶貴’並不是誤會。


    她的認知相當正常。


    “至少在‘cogen’眼裏,你是一個可怕的威脅──因為你是一般人啊。”


    “……因為我是一般人?”


    這種說法──空空心想鋼矢這句話是不是帶有輕侮的意味。


    因為他是一般人,所以才寶貴?


    啊,不對──不是這個問題。現在的四國幾乎沒有人類,人口極端稀少。空空目前遇到的也全都是魔法少女。要是把‘cogen’算進去的話,以比例上來說,魔法少女對人類的比例就是五比一。在空空眼裏,魔法少女根本就是uma(未確認生物體),連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令人難以相信。可是現在卻完全顛倒過來,反而是空空比較珍奇。


    不隻這樣而已。


    ‘cogen’能夠使用對手的魔法,在對抗魔法少女的時候占有絕大的優勢。可是麵對一般人的時候,雙方就變成不分優劣了。


    比方來說,就算空空使出短斧‘切斷王’,‘cogen’也沒辦法如法炮製──她的弱點就是沒有能力對抗一般人。


    “話雖如此,隻是要應付個性軟弱、體格羸弱的‘stroke’,就算沒辦法用魔法應該也能殺得了她──可是像你這樣既是一般人又是一名戰士,對‘cogen’來說,根本就是抽到鬼牌一樣。魔法少女沒了魔法也就隻是一般的少女、嬌弱的少女。要拚體能的話,她當然拚不過像你這樣的職業軍人──”


    “…………”


    雖然還稱不上是誤會,不過鋼矢對空空的印象多少稍嫌誇大──因為空空也不是什麽體格鍛煉到極致的武勇軍人。


    不過他確實有經過某種程度的訓練,而且原本就是運動型少年,所以當然有自信體力不會輸給同年紀的少女。


    如果對手是一個沒辦法使用魔法的魔法少女──


    就算沒有仰賴科學技術所打造的‘破壞丸’或是‘切斷王’,應該還是能夠應付吧──的確沒錯。


    “所以‘cogen’才沒有殺我這個不確定因素──沒有動手攻擊我。反過來說,她也不可能找我談合作吧,對她來說應該不做這種考慮,她根本沒必要跑來和一個可能對自己造成威脅的人搭檔──可是就算這樣,又有什麽必要非得殺害同伴不可──”


    “我是覺得沒必要,但是那孩子就是認為有。一直以來,她都在一群魔法少女之中生活──普通人對她來說既無法掌握,還會讓自己變得手無縛雞之力,根本就是一種可怕的威脅──在我們眼裏看來,一般人都是一群‘沒有能力的人’。可是在她眼裏就變成‘讓她失去能力的人’……真的不折不扣是鬼牌。”


    “……不,可是這隻會讓她想要殺我,應該不是她殺害同伴的理由吧?”


    “問題這就是理由──因為一般人對‘cogen’來說是碰不得的鬼牌,而得到這張鬼牌的人對‘cogen’不就占盡優勢了嗎?為什麽‘metaphor’想要和你合作──為什麽我現在想要和你合作,這樣想一想你應該就明白了吧?”


    ‘pumpkin’說道。


    “大概隻有那個缺乏危機感的‘stroke’沒有察覺‘cogen’有多危險……就算聽到你說‘pathos’是怎麽死的,她恐怕也根本沒懷疑到‘cogen’身上吧。可是‘stroke’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cogen’異常。明知如此但還是沒有把她趕出隊伍,也是因為她是所有魔法少女的天敵……當同伴的話確實也很可靠沒錯。”


    “‘metaphor’……證找我這個一般人合作,原來不是為了要破這場逃離四國的逃脫遊戲,而是要把我當成對抗隊友的道具、一種嚇阻的力量是嗎……”


    難怪兩人明明沒說上幾句話,空空也沒有實際證明過自己的身分,證還是對他這麽友善親切──無論空空是什麽人、是什麽樣的人,總之隻要是一般人就合她的意了。


    “可是‘metaphor’的企圖──這樣說太難聽了。她的計畫被‘cogen’看穿,先下手殺了她,用她的魔法‘爆破’殺了她……順帶一提,證的屍體之後爆炸是因為違反了逃脫遊戲的規則。違反了‘不得死亡’的規則──而不是魔法。因為‘cogen’沒辦法模仿死去魔法少女的魔法。”


    “…………”


    也就是說,空空推測死亡違反規定是正確的。不過這種事情的直覺再敏銳,他也高興不起來。


    “‘cogen’一直都在監視嗎?證邀請我的時候她一直都在監視嗎?”


    “我覺得應該隻是偶然而已,她沒有監視證──她們兩人都發現你從直升機上跳傘下來,然後偶然一起過來,結果是證捷足先登。‘cogen’觀察了一陣子,看到你們氣氛還滿友好的──”


    “…………”


    空空本來認為這根本就是歪理,不過他自己之所以從直升機上跳傘也是為了防備自己人背叛──在‘cogen’的眼裏,證的行為就是一種背叛──講更白一點,就是違逆自己。所以說,她殺了她。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麽疏同學在追捕我、和我交手的時候,為什麽沒有召集同伴,采取以眾擊寡的戰術……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沒錯。因為‘pathos’是隊上的老大,她和‘metaphor’不一樣,我不認為她會想找你加入,當作對付‘cogen’的鬼牌──”


    空空心想,況且‘pathos’和自己已經徹底決裂,就算她曾經想過要拉攏自己,結果也不可能成真。可是‘cogen’一定也不這麽認為吧──她一定覺得‘pathos’遲早會對撐過拷問的空空心軟。


    所以說,她殺了她。


    “殺了‘pathos’之後,‘cogen’可能暫時離開……可是她看到、聽到‘stroke’那道讓人想裝作沒看見都不行的‘光束炮’之後又折返回來──然後知道了整個狀況……”


    “是啊。當她又回到現場的時候,你和‘stroke’之間的合作同盟關係已經差不多要談成了──‘stroke’自以為‘cogen’會來救她,而她就是要等‘cogen’來救。可是‘cogen’根本贏不了你,所以她應該是想趁著‘stroke’還沒泄漏什麽情報之前先除之而後快──所以她現在正在動手,而我則是狠心對‘stroke’見死不救,把她當成棄子,才能像這樣和你接觸。總算成功了──”


    聽鋼矢這樣說,看見空空跳傘下來的可能不隻證、不隻有證以及‘cogen’,可能還有這位‘pumpkin’。


    空空跳傘原本隻是害怕有人從背後暗算。


    就結果來看──這個行為卻導致這些魔法少女夥伴內部分裂。


    致使發生這些殘殺同伴的事情發生。


    “……謝謝你。”


    空空向鋼矢道謝。


    雖然說謝謝隻是他的口頭禪,可是聽她這麽解釋之後,原本錯縱複雜的狀況大致都已經厘清,確實變得豁然開朗、撥雲見日。


    該怎麽說呢,空空覺得‘cogen’這個人有一定危險性,確實需要小心提防。他感覺‘cogen’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可是因為自己是一般人,所以她殺掉‘stroke’之後也不會來攻擊空空。她在空空麵前隻是普通的少女,絕對不可能對空空造成什麽威脅。要是可以的話,她應該早就動手了。


    所以曆經千辛萬苦,空空終於找到能夠一起合作進行這場逃脫遊戲的夥伴──這個收獲對他當然是隻有利而無害。雖然會和魔法少女‘cogen’為敵,可是對空空來說和她為敵談不上是壞處。


    既然這樣,那他就得保護‘pumpkin’不要被她自己的魔法傷害──他一下子就想到方法。隻要叫她脫下魔法少女服裝,讓她沒辦法使用魔法就行。不,要是鋼矢願意告訴空空她用的是什麽魔法,也可以反過來加以利用……


    目前空空推測鋼矢用的會不會是‘秘密偵查’魔法。她忽然出現在料理實習室、出現在空空的麵前,然後又對空空先前的冒險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從這些跡象可以推測出這種結論。不過,這樣還沒辦法說明為什麽鋼矢喊他‘空空小弟’時的發音,和‘那個人’這麽相似──


    “……時間到了。”


    這時候‘pumpkin’說道。


    “這時候‘cogen’應該已經把‘stroke’殺死了。然後呢?你打算怎麽辦?要和我合作嗎,空空小弟?”


    “…………”


    空空的答覆早就已經決定了。


    可是未來還沒決定。


    7


    接下來隻是垃圾時間。


    空空所有推理都是建立在‘pumpkin’提供的情報──也就是魔法少女‘cogen’正在殺害魔法少女‘stroke’。而他們現在才要去確認這項情報是真是假,真的隻不過是事後做做樣子而已。


    空空認為要是他不明就裏就信了鋼矢,恐怕鋼矢也會覺得不放心,所以這隻是一個確認動作而已──談完之後,兩人前往音樂室。


    他們單純隻是想要看看魔法少女‘stroke’手袋鵬喜的屍體而已──他們兩人都確信魔法少女‘cogen’早就已經離開現場,這才動身前往音樂室。


    可是,‘cogen’人還在那裏。


    不對,或者該說她已經不在了才對──又或者應該說她‘本來’在,現在已經不在了。


    現在的她已經完全麵目全非。


    她被脫得精光、魔法少女服裝也被搶走。被人活活掐死。


    “……‘cogen’。”


    “……‘stroke’。”


    鋼矢口中叫的是被害者的名字,而空空叫的則是凶手的名字。


    那是一個複仇魔鬼的代號名稱。此時那人已經不在現場──把空空給她穿的衣服脫下扔在地上,恐怕是穿上了‘cogen’的服裝從窗戶遠走高飛。


    地球鏖滅軍第九機動室室長──一直受人誤解的英雄空空空。


    從他踏上四國的土地之後已經快過了二十四小時──他好像到處冒險、到處東奔西跑,但實際上頂多隻是走了一躺遠路去吃碗烏龍麵而已,他到現在都還困在當初跳傘降落的國中學校裏走不開。


    可怕的是我們的大英雄──


    雖然曆經了這許多令人暈頭轉向的危機──但他到現在還沒踏出起點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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