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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努力不是白費工夫。


    努力隻是白費工夫的一小部分而已。


    1


    真相揭曉。


    整間校舍因為手袋鵬喜的胡亂射擊而崩垮前一秒,空空就已經逃脫出來了──逃脫的方式當然不是用降落傘、垂降或是跳樓──他是飛出來的。


    飛行。


    利用魔法飛行。


    他穿上那件從登澱證──魔法少女‘metaphor’身上取得的服裝,使用飄浮能力從上空繞到手袋鵬喜的背後。


    如果鵬喜突然心血來潮,無意間抬頭一看的話,空空恐怕還是會被發現。但如同他先前那麽小心翼翼還是沒發現疏已經來到身邊一樣,基本上頭頂就是人類注意力的盲點,而且當時鵬喜沉浸在哀傷中垂淚,根本不可能察覺空空空一直線從自己頭頂上飛過。


    看來鵬喜好像不知道有一句俗語叫做‘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不過空空為了讓敵人掉以輕心,直到校舍即將崩落的前一秒都還躲在裏麵等待機會。


    這種緊張情緒、這種壓力會讓人想盡早逃離現場,幹脆把什麽鬼計策全都拋諸腦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從校舍跳下去也好。或許手袋鵬喜最大的失敗原因,就是她沒有想到有人能在這種壓力中等到最後一刻。


    話說回來。


    關於頭上是一大盲點這件事,撇開疏那時候的狀況不提,其實空空也沒什麽資格說人家──因為他也是很晚才發現那個盲點。如果當時他的精神狀況一如往常,應該立刻就會察覺才對。或許因為全身是傷又待在即將崩垮的校舍裏,確實讓空空的精神大受動搖。


    當空空隱藏裝備的教室下方受到攻擊的時候,他認為教室地板可能會崩垮,所以立刻把據守的據點換到隔壁教室去──可是他一進去就蹲下來,一心隻想著能不能從背包裏的東西找到一些可以讓他想到什麽法子的東西。做事不惜徒勞無功就是空空最大的本事,所以就算最後一事無成,他也不至於後悔自己隻是白費力氣。可是這次驚險萬分,真的連他都嚇出一身冷汗。


    空空詛咒自己的愚蠢。


    正當他覺得四麵八方絕無生路,無意間仰望蒼天的時候──在這個情況下,所謂‘仰望蒼天’隻是一種慣用句。空空人在室內,抬頭隻能看到教室的天花板。


    就在這時候,空空也知道所謂‘四麵八方無生路’也隻是慣用句而已──他仰頭所看到的天花板有一個大洞,可以看到正上方的教室。


    雖然四麵八方都沒有路。


    但是上方卻有。


    有一個洞。


    空空一時之間還搞不清楚天花板上這個大洞是怎麽回事。最初他還以為是那個魔法少女‘stroke’用她的‘光束炮’轟出來的洞──可是憑她那個難以控製的魔法,應該沒辦法打出這種形狀的洞。


    因為她的‘光束炮’怎樣都是直線射擊,照理說應該隻能依照射擊軌道進行破壞──也就是說這種魔法具有把射擊軌道上所有東西全數破壞的特性。不管是打掉半條走廊還是射穿校舍,隻要看到破壞痕跡,必定可以清楚看出‘從哪裏發射’的。


    可是這個大洞不像是射擊造成,更像是普通‘爆炸’炸開的洞──假設這個大洞是鵬喜轟開的,她隻能以由上而下的射擊軌道攻擊,那麽空空現在待的這間教室地板肯定也會被破壞。


    但沒有這樣的破壞痕跡。


    再說空空認為鵬喜沒有理由造成這樣的破壞──而且教室裏雖然有點雜亂,但這些應該都是‘光束炮’從操場上射過來到處打穿校舍,建築物的震動使得東西掉下來造成的。


    如果不是鵬喜──如果這個大洞不是她造成的,那麽答案就隻有一個。


    應該說空空早該想到這個答案才對──為什麽他沒發現呢,真是不可思議。


    正上方的教室──就是秘秘木疏喪命、遭到殺害的那間教室。


    而天花板上的大洞──就是疏的屍體因為違反規則爆炸時連帶炸開的洞。疏的屍體爆炸那一瞬間,空空把這場爆炸當成掩蔽視線的煙霧彈,為了逃離鵬喜而搶出教室去,所以他不知道那場爆炸對周遭造成何等程度的破壞。


    空空隻知道自己沒有被爆炸炸傷,還有在爆炸前一刻勉強趕上,成功拿到疏的便箋本而已──沒想到連地板都被炸穿,看來那場爆炸出乎意料地大。


    雖然威力還遠遠不及鵬喜的‘光束炮’──


    隻要想到這一點,就會覺得天花板上的破壞痕跡不可能會有其他答案、其他原因造成。可是大多數的人接下來的結論恐怕都會是‘那又怎麽樣’,或者是‘現在哪有時間管這些’──就連空空也一樣,要是他的思緒稍有一點錯誤……就算沒有出錯,隻要稍有一點變化的話,或許也會這樣想也說不定。


    但他很幸運──想到空空現在何等不幸,這確實是相當微小的幸運,小到要是不集中精神看的話還找不著──在發現天花板有個大洞之前,空空正好在想短斧‘切斷王’的事情。


    雖然最終殺掉鵬喜令人喟歎,但要是有那個自動瞄準的投擲武器的話,至少還能擺脫現在的困境。空空前一秒還在想這些事,下一秒鍾就發現天花板上的大洞,然後察覺這個洞從何而來。


    這時候他心想。


    那把短斧‘切斷王’確實被魔法少女‘pathos’──秘秘木疏沒收去了,那麽疏會把她拿走的‘切斷王’藏到哪裏?


    不,這時候用‘藏’這種表現方法可能不太正確──因為這和空空把所有裝備分開擺放,‘藏’在教室各處的做法不一樣。空空是因為認為在戰鬥中不方便帶著背包走、躲藏在掃除用品櫃的時候又很礙事,逼不得已才放下背包。可是他又擔心要是隨便亂放的話可能會落入敵手,所以才會像那樣把背包‘藏’起來。


    他心想就算運氣不好有一、二件裝備被敵人找到,至少也不至於全部都被發現──可是仔細一想,疏沒收‘切斷王’之後,根本沒必要像他那樣把東西‘藏’起來。


    因為她在沒收‘切斷王’之前,就已經用‘synecdoche’一棒打昏空空,把他綁在椅子上──她已經對空空施下魔法束縛,光憑空空的力量、憑他一個人的力量絕對沒辦法脫逃。


    所以疏不用把‘切斷王’藏起來,應該沒這個必要。她可能單純隻是認為自己又多了一件好用的道具可以用來逃離四國──那麽‘切斷王’應該沒有被藏起來,隻是保管著而已。


    應該隻是隨手亂放──


    而且草率粗心地亂放──


    就擺在這附近。


    總之空空認為應該不會在疏的服裝裏頭──那柄短斧雖然很靈巧便利,但大小尺寸不適合藏在衣服裏隨身攜帶,或是睡覺的時候藏在身上。


    倘若真的藏得下,應該也隻能藏在那條蓬鬆鬆鼓起的裙子當中了,可是最先檢視裙子的不是別人,就是空空自己。


    或許是因為魔法的力量或是什麽原因,魔杖‘synecdoche’好像能夠憑空變出又收起──但科學兵器‘切斷王’應該沒辦法如法炮製。


    不,或許可以──或許疏的個性非常謹慎小心,她不但沒有把沒收的武器藏起來,為了讓這武器不能再用,反而還當場把‘切斷王’打碎也說不定──就像她先前把‘破壞丸’打壞那樣。


    既然她手上已經有了比‘破壞丸’更優秀的魔法杖,自然會認為不需要其他武器──可是空空也隻能賭疏沒有這麽做了。


    也隻能賭疏把‘切斷王’當成路上撿到的物品、戰利品──當成一件道具來保管。


    上樓的樓梯可能還沒被破壞,但是樓梯很可能會變成‘光束炮’的炮靶,空空不想爬樓梯──他把桌子椅子全都拉過來,一件件堆積起來,在教室裏做了一把手工梯子。因為天花板有個洞,才能用這種方式抄捷徑。


    疏保存‘切斷王’可能很隨便,而且就放在手邊附近。


    那麽‘切斷王’肯定就擺在疏當作寢室的那間教室裏某處──這是空空的猜想。


    要說他的猜想理由薄弱也確實沒錯,而且就算‘切斷王’真的在那間教室裏,搞不好也已經和地板一樣,在疏爆炸的時候一起炸毀了──關於這個問題,空空也隻好祈禱‘切斷王’能逃過一劫。


    不過雖然空空沒有意識到,暫且不論‘切斷王’是不是在樓上教室,爬到頂樓的確是正確的救命方法。


    因為手袋鵬喜連續射擊就是要把空空連同整間校舍一起消滅,所以她攻擊的地方自然會集中在空空可能會經過的樓梯──或者是比較低的樓層。


    當然鵬喜攻擊的時候會隨便分散目標,她的攻擊有些也會任意打到別的地方去,所以往高處爬也不是很有效的求生方法──但是打頂樓就違背鵬喜想要把校舍打垮的目的,而且她自己親眼看到空空已經到樓下去,下意識就會瞄準頂樓以下的樓層──就是因為這樣。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空空才有充分的時間查看這間頂樓的教室。想到萬一秘秘木疏選擇在低樓層休息,找東西找到一半有可能會被鵬喜的射擊打斷。說不定空空還得謝謝疏。


    到頭來空空雖然沒有想到這麽多,但他還是打從心底感謝疏隻是把破壞短斧‘切斷王’保存下來,沒有破壞它。


    “謝謝你。”


    空空向如今已經連屍體都沒剩下的疏道了一聲謝。


    雖然他平常老是把這句話掛在嘴邊,就像是口頭禪一樣。但說不定此時此刻他是真的心裏懷有一絲感謝之意──不,空空少年是何許人也,說不定他根本沒有任何感謝的誠意。可是如果他的心裏能夠懷有誠意之類的感情,空空真的很想謝謝疏。


    這是因為──


    就在保管‘切斷王’的地方──空空發現連登澱證的魔法少女服裝也擺在一起。


    就像一般人用報紙把菜刀包起來安安全全地收起來一樣,魔法少女‘metaphor’的服裝也整整齊齊折起來,裹住短斧‘切斷王’。


    那個不算隱密的保管場所就在掃除用具櫃裏麵──一定是因為看到空空躲在櫃子裏才讓她想到要擺在這邊。果然是個好找的地方。不過空空這個人會把裝備分藏在教室各處,就算疏把‘切斷王’與魔法少女服裝藏在不好找的地方、就算她隱藏自己的想法,但隻要東西藏在這間教室裏,而且沒有被爆炸波及而消滅或是被毀壞,空空都有自信能夠找出來。


    總之就在空空不隻找到短斧‘切斷王’,連證的服裝都一起找到的時候──不隻得到科學道具,連魔法道具都再次落入手中的時候,他的計畫有了改變。


    他已經沒必要從校舍朝操場上那位狙擊手進行反向射擊了。已經沒必要擲出短斧,‘切斷’她的身體……講具體一點就是砍她的腦袋了。


    空空又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掉,換上魔法少女的服裝──因為已經是第二次,這次空空穿起這套衣服一點都不覺得反感,感覺好像在進行快速變裝一樣。


    鞋子也要換穿──當然就在他換上衣服的那一瞬間,俏麗可愛的服裝立刻染滿鮮血。反正如果這套衣服是靠魔法運作的話,應該和機器不一樣,不會怕碰到水才對。


    接下來的情況就如同先前所描述的一般。


    空空把脫下來的衣服鞋子重新裝進背包之後,把背包背起來,然後一心一意等待時機到來──等待校舍因為鵬喜毫無章法、胡亂射擊而崩落的那一瞬間。等待鵬喜因為夥伴被害、屍體還遭到羞辱的怒火消退的那一瞬間,然後抓緊時機利用魔法逃離校舍。


    空空利用製麵所到中學校這段路程,已經進行過某種程度的飛行測試,所以沒有發生起飛失敗的意外──話雖如此,他還是第一次飛這麽高,不過這也隻能靠臨場反應了。


    魔法少女‘stroke’看著崩垮的校舍流淚,看起來好像呆呆地出了神。空空放慢速度落地。雖然沒有這個必要,不過他降落的時候還是小心翼翼注意不要發出聲音,然後把‘切斷王’抵在鵬喜的脖子上。


    “首先就和我聊一聊你覺得如何?我們就別再打了,彼此好好相處吧。”


    雖然這句台詞從空空嘴裏說出來相當格格不入,可是他說這句話不是要諷刺鵬喜,也無意擺出一副高姿態的架子,甚至不是要耍帥,就隻是單純要求停戰而已。


    2


    剛才空空待的校舍看上去已經完全被破壞掉,索性直接在操場上談也無不可。但兩人還是移動到另一棟沒有垮掉的校舍去。


    正確來說,應該是空空把手袋鵬喜帶到另一棟校舍去。看她乖乖讓空空帶著走,把斧頭抵在脖子上的脅迫手段看起來很有效。被人用斧頭抵著脖子,鵬喜當然必須要乖乖聽話,不過空空還是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事實上他多少還是擔心魔法少女服裝的防禦力會不會不隻保護穿著衣服的部位,就連裸露在外的頭部都在防護之下──一般的防護具當然不會有這種異常現象,但這套服裝的防護能力是來自於魔法,會不會連‘穿著衣服的人本身的防禦力都上升’──看來這隻是空空杞人憂天罷了。


    空空是這樣解釋的,要是魔法少女服裝有那種防禦力的話,早在證因為觸犯某種規則而爆頭的時候就應該生效了。


    隻是如果要考究這方麵的問題,或許空空應該同時要想到另一個問題。當秘秘木疏的遺體爆炸的時候──她身上那件來不及取回的服裝也一起炸得灰飛煙滅,原本的魔法防禦力好像根本沒有作用,就這樣被爆炸波及而消失得無影無蹤。


    除了服裝炸毀之外,要是空空再把魔杖‘synecdoche’刺穿服裝的事情一並考慮進去的話,或許某種程度上立即就能對‘魔法’這種到了四國之後初次接觸的概念有更深入的了解。


    可是現在空空空終於擺脫自秘秘木疏出現以後接連不斷的困境,此時的他一心隻感覺鬆了一口氣而已──照理說他的父親應該告訴過他,有一句話叫做‘為山九仞功虧一簣’才對。


    話說回頭,用利器能夠威脅魔法少女乖乖聽話,對空空來說已經是近年來少見的僥幸。不過空空想要把鵬喜從操場帶往校舍、在室內和她談話的理由主要有兩個。


    第一個原因是空空雖然製伏鵬喜,可是魔法的力量對他來說仍是未知數,也不曉得鵬喜是不是暗藏什麽反擊策略或秘招──簡單說來就是他仍懷有戒心,害怕話講到一半,那道‘光束炮’又招呼過來。


    雖然不是在校舍內就沒辦法用‘光束炮’,但隻要想到得冒著把校舍打垮的風險──實際上鵬喜已經打垮一棟了──她應該就沒辦法隨隨便便使出那麽大型的光束炮才對。


    因為就算成功殺掉空空,說不定校舍連帶也會一起崩倒,而她自己又會連帶被崩垮的校舍大樓壓死──威力太強的槍炮、兵器用的時候得看場合。以這種角度來看,空空第一個動作就是把鵬喜帶到‘不易使用光束炮’的地方去。


    而第二個從操場前往校舍內的理由──


    到頭來第二個理由還是與第一個理由脫不了關係──簡單來說就是空空於心不忍。


    雖然他還沒問清楚手袋鵬喜年紀多大,光從外表上來看應該和登澱證、秘秘木疏相同,年紀和空空差不多。而且看起來怯生生的,說好聽一點就是個性纖細,而且好像情緒還相當敏感。


    空空不太願意讓這樣的女孩子在操場上、在正午的陽光下光著身子。


    嚴格說起來不是全裸而是半裸、脫到剩下內衣褲。簡單來說,他必須要脫下鵬喜身上那件魔法少女服裝──雖說應該不會有人看,空空還是認為不應該在室外叫人家寬衣解帶。


    空空覺得自己這樣的判斷還滿紳士的。如果他真是紳士的話,根本不會叫人家女孩子脫到隻剩內衣褲。不過現在的空空不是紳士,而是一名戰士。


    這時候不能受到情感影響。


    會影響他的情感之河老早就已經幹涸了。


    他對使用光束炮的魔法少女手袋鵬喜表現這麽有禮,說穿了隻是因為要是遭到什麽未知魔法的反擊而死,那就真的沒臉見人了。


    為了要剝奪鵬喜的魔法,至少要把她的衣服脫下來。


    魔法少女‘pathos’先前對空空也是這樣處理。空空被脫得隻剩一件內褲,用繩索綁在椅子上,而且還接受拷問,被她扔了一整晚的玻璃。


    不過冤有頭、債有主,折磨空空的是秘秘木疏,空空當然不會報複在手袋鵬喜身上──不管在好壞兩方麵,空空都與這種陰險的個性無緣。


    他連這種情感都已經幹涸了。


    別說是秘秘木疏對自己的折磨,就連剛才差點死在手袋鵬喜手中這件事,空空都已經不怎麽放在心上──他的想法就是在那種情況下會發生那種事也是很自然的。


    這種思考形式完全發揮出他對現實的寬容。


    證據就是當兩人來到這棟校舍頂樓,在教室裏──和前一棟校舍不同,這裏不是一般教室而是音樂室。選擇這間音樂室其實沒有什麽理由,單純隻是因為距離他們上來的樓梯最近的教室就是這間音樂室而已──空空確實要脅鵬喜把她身上的服裝脫下來,但他也表現得非常具有紳士風度,把自己的衣服借給隻剩內衣褲的鵬喜穿上。


    不過雖說是自己的衣服,衣服上卻沾滿血跡,看起來非常嚇人。或許還會有人寧願隻穿內衣或是幹脆赤身裸體也不要穿他的衣服。


    如果空空這時候當真要訊問鵬喜的話,或許就不該借衣服給她穿,最好讓她就這樣半裸著身子比較好──就像疏也是這樣對待空空一樣,拷問的第一步就是給予對方精神上的羞辱。


    對空空來說,他穿女裝的模樣都被看到了,所以也不覺得隻穿內褲算什麽羞辱。可是對於多愁善感的少女來說,這種手段應該有效到令人畏懼、令人憎厭的地步吧。


    空空之所以沒那麽做,不是因為他是彬彬有禮的紳士。不,這也不是說空空完全沒有紳士的一麵。他把衣服借給鵬喜穿多少也有這樣的心理要素存在,但基本上還是因為他懷著一個魯莽的想法,想趁這個機會和鵬喜打好關係。


    這不是訊問。


    之前沒有機會和疏談條件,但這次空空要和鵬喜談。


    隻是空空的立場已經不再是階下囚,所以這次他要向鵬喜提出的交易條件,會比原本打算和疏談的條件更有利於己──說什麽他都想實現願望,和這個魔法少女一起合作進行這場逃脫遊戲。


    ……不是空空要挑剔,登澱證的個性爽朗,秘秘木疏則是行事果斷,在進行遊戲的時候應該頗能依賴。和她們兩個人比起來,老實說手袋鵬喜多少讓空空有些不放心,而且她的魔法‘光束炮’好像很難用──不過空空現在也顧不得這許多,隻能接受了。


    如果相信疏說的是真話,那麽現在四國似乎最少還有兩名魔法少女。可是空空不但不知道她們的個性如何,就連人在哪裏都不知道,當然沒辦法藉助她們的協助。


    想要改變現況,當然隻能從現有的環境找材料、找方法。


    所以空空必須獨力想辦法說服這個少女,拉攏她和自己一起。


    不,與其說和自己一起,應該說讓她成為自己的夥伴──


    “……殺了我。”


    一直沉默不語的魔法少女──現在的她被迫脫掉魔法少女服裝,也沒了魔杖,還被空空的要求下穿上他的衣服。該怎麽說呢,已經變成一個滿身都是血跡的普通(?)女孩子。但為了方便還是稱呼她為魔法少女──魔法少女‘stroke’手袋鵬喜終於開口說話。


    在空空要她脫下服裝的時候,短斧‘切斷王’就已經離開她的脖子──當然空空事前已經告訴過她,這柄短斧是百發百中的凶器,不管距離目標多遠都可以砍到人體要害。


    空空沒有用背包裏的繩索把鵬喜的手腳捆住,也是因為他想要在雙方對等的情況下和她對話。可是就算空空認為雙方地位對等、認為已經對她極盡禮遇、展現誠意,但鵬喜當然感覺自己就是空空的俘虜。


    她的聲音死氣沉沉。


    要是死人開口說話,聲音大概就是像鵬喜現在這樣低沉。她又重複說道:


    “……殺吧,快點殺了我。”


    “…………”


    “遭受這種羞辱,我也活不下去了。”


    “羞辱……”


    這句話真叫空空感到意外。


    聽到這句話會覺得意外,空空的感性固然大有問題,可是鵬喜現在的精神狀況似乎也不太正常。不,自從空空和她打照麵以來,她的精神狀況從沒有一秒鍾正常過……她使用的是那種魔法,過去可能從沒敗得這樣徹底吧,也難怪她會大受打擊。


    ──更別提是輸給一個身分不明的女裝少年,打擊應該更大。


    落敗的打擊固然不小,另外未能幫同伴報仇或許也是一大原因──原本認為自己已經取勝,之後卻又跌落穀底,這種絕望更加深刻。


    隻不過站在空空的角度,把他當成殺害疏的仇人真是誤會一場。他很想告訴鵬喜,自己雖然是疏的敵人,但絕不是仇人──隻是此時他還沒向鵬喜解釋這許多。


    空空決定先營造出適合對話的情境──他判斷如果不先把情況整理一番就開始談的話,根本沒辦法澄清誤會。


    空空這種人做事太我行我素、太依賴固有價值觀,所以容易讓人家誤會。而且他非常不懂得如何向他人解釋誤會,所以當他真的有心澄清誤會的時候,當然想在萬全的情況下進行。可是這種奇怪的完美主義,有時候又會讓他人對自己的誤會更快速加深。


    空空沒有想到要趁誤會還不是很嚴重的時候早早澄清,而是考慮把所有問題統統一次徹底算清。可是就在他這樣想的時候,事情常常已經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事實上鵬喜被人在脖子上架著短斧,幾乎根本沒有任何對話就被空空帶到校舍裏,還被迫更衣。空空根本想像不到她的心情是何等頹喪,而且已經受到無可挽回的創傷。


    受到那麽長時間的拷問卻還不斷找機會找方法,想和疏談和解的空空,怎麽可能了解這些人情世故。


    空空當然也不是沒想像過現在鵬喜是用什麽眼光、是如何看待自己──可是他一點都不認為鵬喜會超出自己的想像。


    所以他才會感到意外。


    隻感到意外而已。


    重申一次,這是因為他認為自己對這個魔法少女表現得非常彬彬有禮的關係。


    “我無意羞辱你。”


    空空這麽說道。


    “而且我更沒有打算要殺你。”


    “…………”


    雖然空空這麽老實說出來,鵬喜還是沒有反應。


    不,反應是有──聽到空空說的這番話,鵬喜的反應是害怕到渾身打顫。


    這個女孩子原本就給人一種遇到事情就會畏懼的感覺,總是顯得戰戰兢兢。現在她已經對空空連看都不看一眼了。


    空空沒那麽冷血,看到鵬喜這樣還是會有些罪惡感。可是他也不是那麽富有人情味的人,不會因此就改變計畫。


    他怎麽可能改變主意。


    空空不但不會改變主意,他還下了一個很不合理的判斷,認為鵬喜現在雖然生理信號很不正常,可是隻要過了一段時間應該就會穩定下來。


    “我想和你交朋友。”


    所以他接著這麽說道。


    交朋友?真的嗎?


    這段話連他自己都頗為懷疑──可是謹慎分析過目前自己的心境,這確實是最貼切的表現方式,所以他也沒辦法。


    講得更仔細一點應該是這樣:為了要避免game over、避免丟掉性命,平平安安完成四國展開的這場逃脫遊戲,我必須和你成為朋友,共同合作進行遊戲──可是空空認為不需要講這麽白,鵬喜應該也聽得懂。


    他這個人就是強迫每個人都要有很好的理解能力。


    不過他每次都會被打臉,所以還頗令人同情──


    “要不要和我一起逃離四國?”


    “…………”


    沒有回答。


    空空也不理會,繼續說下去──她一直這樣保持沉默也行,隻要最後記得要點頭,隻要答應和空空一起合作就好。


    “這個嘛,也就是說……我想和你談個條件。就用你的魔法力量還有我的……”


    我的什麽力量?


    要是說科學力量的話就簡單了,可是為了打贏鵬喜,空空使用的不是科學力量──雖然他確實用了科學技術製造的短斧‘切斷王’,可是‘切斷王’的重要性其實不高,在那個情況下就算用普通菜刀也行。要說什麽比較重要,空空也是利用了魔法的力量。他利用登澱證的魔法少女服裝飛行。


    “我的──聰明才智。”


    空空話說出口,才覺得天底下大概找不到比這更蠢的台詞了。


    他覺得說話的時候不要停頓太久,所以才隨便編了這句話說。果不其然,一直撇開視線的鵬喜滿臉不可置信地瞥了他一眼。


    ……就算空空什麽都沒說,看到這麽一個穿著魔法少女服裝的少年,無論誰都會多看幾眼吧。


    雖然現在已經不是戰鬥狀態,空空也可以選擇把這套服裝換下來。可是他不知道手袋鵬喜會在什麽時候用什麽方式突施反擊,所以不會把這套可以當成防護衣使用的服裝脫下。雖然他已經想辦法讓鵬喜不能使用魔法,但是鵬喜的魔法對空空來說畢竟有太多謎團,和她打交道的時候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沒有用繩索把她的手腳綁起來,對空空來說已經是他能接受最大程度的風險了。


    如果穿著這套衣服被那道光束打中的話會怎麽樣?這樣還能發揮防禦力嗎──事後回想起來,空空這個疑問就和‘魔法會對其他魔法造成什麽影響’這種題目很類似,相當一針見血。但如果隻是測試把裙擺剪掉的話也就罷了,他當然不能實際做這麽危險的實驗。


    不過或許他應該要試一次看看才對。


    總之話都已經說出口了,覆水難收。空空表現出一副我沒有說錯話,你愛瞪幾眼就瞪的態度──


    “我的聰明才智。”


    他拉大嗓門,語氣堅決地又說了一遍。


    空空心想要是這樣能讓她保持麵對自己的姿勢別動就好了,可是事情當然沒那麽簡單,鵬喜看了看他之後又恢複原本的姿勢,低下頭去。


    她可能覺得自己落到一個笨蛋的手中。可能因為輸給一個笨蛋、被笨蛋俘虜而深感絕望──也有可能覺得自己被一個笨蛋當成笨蛋耍。要是這樣的話,那可就不隻是意外而已了。


    但手袋鵬喜被空空空‘擺了一道’是事實──而且對她來說,空空空這個人確實也是來曆不明。也就是魔法少女對空空而言雖然是未知的事物,可是說起來繼登澱證、秘秘木疏之後,手袋鵬喜已經是空空遇到的第三個魔法少女了,就算再怎麽未知,多少也會慢慢習慣。


    人類這種生物不管遭遇到任何環境或是任何物事都能夠慢慢適應習慣,就連空空都已經逐漸習慣魔法少女這種事物了──已經接連遇到三個人,換做是其他人也會習慣的。


    相形之下看在鵬喜眼裏,空空空的一切都不正常,她這輩子第一次遇到這種人。空空就是因為他這種稀少、珍貴的價值才被延攬進地球鏖滅軍,所以這也是理所當然──可是他這種稀少價值在這時候卻造成負麵的影響。


    這是因為手袋鵬喜本來膽子就小,空空又把她嚇得更厲害、讓她過度害怕──對於未知的事物,人類隻要過一段時間遲早會習慣。可是基於同樣的心理,對於第一次看見的‘未知事物’,人類總是會充滿強烈的戒心。


    “你應該也想通過這場遊戲吧?我可以成為你的助力……吧。不用擔心,我不打算再傷害你……沒錯,我想幫助你。”


    空空嘴上一邊說,一邊覺得口中吐出的字字句句都是連篇謊話,自己聽了都覺得惡心──因為他知道,至少自己內心裏完全沒有‘想要幫助鵬喜’這個念頭。


    如果要找一句最貼切的話形容他這樣的心情,那就是‘為了破關遊戲,想利用魔法少女的魔法’,所以當然沒有想要幫助鵬喜的念頭。


    “把你知道的情報告訴我好不好?我自認我對這個遊戲還滿在行的。”


    這句話當真是天大的謊言了。


    可是人家應該不會想要和一個昨天才剛來到四國的遊戲玩家合作,所以空空也是不得已才撒下這個彌天大謊。


    空空這麽告訴自己,麵不改色地繼續說道:


    “隻是我進行遊戲的時候很多事情總是不太順利,畢竟我不是在四國長大的。一開始就說過了,我隸屬於地球鏖滅軍──”


    “你……你騙人。”


    空空和鵬喜第一次見麵時,想要自我介紹卻被鵬喜打斷。所以這時候他本來打算重新報上自己的姓名來曆,可是又再一次被打斷──這次鵬喜沒有用魔杖直指他的鼻子,也沒有瞪著空空。她隻是低著頭,用軟弱的語調說道而已。可是之前空空不管說什麽她都沒有一點反應,現在卻突然這樣出言反駁,讓空空很驚訝。


    空空原本還想既然鵬喜都不說話,就不用擔心被她打擾,幹脆趁現在報上姓名算了──看來對魔法少女‘stroke’來說,她似乎怎麽樣都無法接受空空空隸屬於地球鏖滅軍這件事。


    “像、像你這種人,怎麽可能是地鏖……”


    “?”


    地鏖是什麽意思?


    空空一時之間還以為是不是類似蟹螯之類的東西,可是很快便發現鵬喜是把‘地球鏖滅軍’簡稱為‘地鏖’。


    這就像是把‘絕對和平聯盟’簡稱為‘絕和’嗎?


    空空覺得這種簡稱的方式不太有品味,不過改成簡稱之前原本的名稱就不是多有品味,或許也怪不得她──撇開有沒有品味不談,她這種用簡稱稱呼的行為引起空空的注意。


    雖然空空知道絕對和平聯盟簡稱為‘絕和’,可是他隻有一開始才這麽稱呼,隻是學‘那個人’這樣稱呼而已。


    但是現在鵬喜很自然就用簡稱稱呼,看起來就像是因為平常都是這麽稱呼,所以現在照平常的方式說而已。


    先不管這種簡稱有沒有取綽號那種親昵的感覺──說不定她這麽稱呼,就隻是像學生喜歡給班導取奇怪的綽號一樣。


    不管有沒有那種感覺,看來手袋鵬喜對地球鏖滅軍確實有不同於一般的情感。


    要是這樣的話,就端看空空如何刺激她這份情感了……


    “像我這種人……你應該還不太了解我吧?因為你連自我介紹都不肯讓我說完。”


    “我、我已經夠瞭解你了……我早就知道你這家夥……啊,對不起,非常抱歉。”


    鵬喜道歉了。


    鄭重又誠懇地道歉。


    與其說她因為口出惡言而道歉,感覺倒更像是因為被現在的狀況逼到喘不過氣,才下意識地出言道歉──雖然剛才要空空殺了她,現在照這樣一看,那句話應該也不是做好必死的決心才說的。如果空空聽了那句話當真要殺鵬喜的話,她應該照樣也會道歉吧。


    “不用道歉。”


    空空說道。


    無論如何鵬喜終於開口了,空空當然會把握這個機會──不管一開始的契機是好是壞,如果能和她展開對話,空空就絕不會放過這個大好良機。


    “可是既然你都這樣說了,可不可以告訴我,我是什麽樣的人?”


    空空一點都不認為這是現在逃離四國不可不知的情報。可是仔細想想,對於空空空這名被地球鏖滅軍剝奪個人身分的十三歲少年來說,自己到底是什麽人可以說是最為重要──打個比方來形容,就是與他的人生息息相關的問題。


    因為這個原因,這時候手袋鵬喜會怎麽回答空空就變成值得注目的焦點。可是她的回答沒有什麽深意,就隻是──


    “你是一個愛穿女裝的殘忍殺人犯……”


    說了這麽一句而已。


    她的態度怯生生的,評論起他人倒是一點都不客氣,非常毒辣──這應該不是出自鵬喜對空空的敵意,而是她的個性原本就不懂得察言觀色吧。


    鵬喜和空空剛見麵的時候雖然情緒非常激動,可是她和空空說起話來雞同鴨講,一方麵不肯聽別人說話,自己說起話來也言不及義。雖然空空沒有資格說這種話,應該說天底下最沒資格說這種話的人就是他。可是從這幾點來判斷,鵬喜應該是那種人際溝通能力大有問題的青少年。


    或許就是因為鵬喜不善溝通,和身邊的人處得不好,所以才會造成她這種畏畏縮縮的個性──不過反正空空又不是接下來一輩子都要和她相處,她的個性如何形成一點都不重要。


    有一句話說飛行員隻有六成判斷力。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如果人類處在像駕駛飛機這種極度壓力的狀況之下,思考判斷能力會下降到原本的六成左右──如果按照這個說法來看,手袋鵬喜不是飛行員而是階下囚,她的思考能力恐怕連六成都不到了吧。


    如果能抓住這個機會趁虛而入,說不定空空就可以隨心所欲掌控接下來的發展──可是空空非常不擅長控製或是誘導他人的感情,反而擅長主動配合他人的感情──如今鵬喜的思考能力與其說是下降,其實應該是愈來愈僵化。空空開始覺得要和她對話,困難度非常高。


    他本來就不認為這件事會很容易。


    隻是現在看來,可能會比預料中還更麻煩。


    空空當然沒有帶身分證過來好證明自己隸屬於地球鏖滅軍(應該說根本沒有什麽正式文件能夠證明他隸屬於地球鏖滅軍),這樣看來,第一步必須先把愛穿女裝的殘忍殺人犯這個標簽撕掉才行。


    規則書也已經到手了,這次交易應該會比和疏談判更輕鬆──此時空空已經拋棄這種樂觀的期待了。雖然所剩的時間愈來愈少,但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打起精神,最糟可能得耗到今天太陽下山──不,不得已可能得搞到明天早上。


    空空自己對地球鏖滅軍提出的期限是一個禮拜。


    也就是七天。


    七天過後,組織就會動用‘新武器’。


    雖然空空的當務之急是要逃出四國,可是考慮到調查四國的情況也是他的工作,在不會觸犯規則的前提下,就算隻是做做樣子,還是必須把整個四國走透透。即使不能像他之前想過的走遍四國八十八個所也一樣。


    四國有四個縣。


    香川縣、德島縣、高知縣、愛媛線。


    這樣的話以單純算數來看,就算查看一個縣要花上兩天一夜的時間,最後也會剩下整整兩天。為了挑選重要的夥伴,就算在第一個縣花上約兩天的時間,之後應該也還多得是時間可以把進度趕回來。


    空空這種判斷是不了解四國的人才會這麽想,可是要等到他到達高知縣之後才會明白──不過想要到達高知縣知道當地有廣大,首先得看看他在這之後能不能通過德島縣。可是前往德島縣之前,他現在人還在香川縣,還得看他能不能平安無事走出這裏。


    “我沒有殺害疏同學。”


    這句話總算說出口了。


    在一般的情況下這句話應該最先說的,可是他到現在才說出口。


    “殺死疏同學的不是我,她是死在別人手中──你想得到可能是誰嗎?”


    “你、你騙人……我都看見了,親眼看見了。看見就是你──”


    之後因為她的聲音變得很小,空空聽不見。可是接下來她說的應該是‘看見就是你把小疏屍體的裙子翻起來’。


    這也是鐵錚錚的事實,空空不太好否認。


    不,他應該說明自己不是因為出於變態興趣才做這種事。但要是鵬喜反問為什麽這麽做,他又不能老實回答說‘我正在尋找她身上那本當作規則書使用的便箋本’。


    這樣說的話,他是新手的事情就會東窗事發。


    不,要隱藏新手身分的話應該可以另外找理由解釋──可是空空認為現在最好還是隱瞞自己想要從鵬喜夥伴的遺體上打劫的行為。


    鵬喜這個人做事似乎不依照道理或是理論,而是以感情與直覺為優先──換句話說,她的心智與空空完全相反。如果隻是這樣的話倒還好,問題是她的感情與直覺常常往錯誤的方向暴衝。


    疏的屍體爆炸之前,空空正在找她的便箋本。就空空來說,這種理論性的想法至為正常、沒什麽不對之處、也沒有什麽好覺得丟臉。可是在鵬喜的眼裏來看,他的所作所為可能就變成變態可怕的毀屍行為、羞辱往生者。


    “我是在調查屍……疏同學身上的外傷。”


    過了一會兒之後,空空說道。


    ‘屍體’一詞都已經說到一半,但在千鈞一發之際空空還是吞回去了。以他這種人來說表現還算不錯。另外他也沒有忘記要稱呼為‘疏同學’而不是用代名詞,好展現他和疏的關係良好。雖然這隻不過是一種小伎倆,但也已經表現出他的決心,任何該做的努力他都不會放過,確實做到。


    “我趕到現場的時候疏同學已經死了,被某人所殺。”


    空空說道。


    他這時候故意說‘某人’,語氣中彷佛把對方限定為人類──在如今的四國……可能會突然發生爆炸炸死人的四國,就算有人被殺也很難斷定絕對是人類所下的毒手,可空空心想為了轉移鵬喜對他的恨意,最好的辦法就是清楚設定出一個‘壞人’的存在。


    “想要查出犯人是誰,唯一的線索就是調查疏同學。希望你能體諒,我絕對沒有意思要羞辱她。還是說你要我眼睜睜看著她消滅不見嗎?”


    “…………”


    沉默的性質──好像改變了。


    雖然空空言者無意,可是聽起來是不是好像在責備鵬喜,直指她的不是?要是這樣的話難道自己說話還得字字斟酌嗎?想到這一點,空空就覺得厭煩。


    不過這時候如果開口安慰鵬喜好像又不太對勁,所以空空還是假裝沒發現鵬喜這段沉默的變化──


    “疏同學是被刺穿胸膛而死的。”


    繼續這麽說道。


    “如果光從我的印象來看,我感覺‘她死得很幹淨俐落’。除了‘殺人’之外,現場看不到有其他要素存在。至少就我看起來,殺死疏同學的犯人可以說沒有在現場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所以我就是在調查除了心髒之外,還有沒有其他出血或是外傷,心想能不能找到其他任何一點線索──”


    空空不著痕跡地──自認應該是不著痕跡地為自己辯駁。


    暗暗把自己翻看疏裙子底下的理由來個狸貓換太子。


    “──可是我找不到線索。不,調查到一半的時候你就出現,所以我也還沒把疏同學身上的一切全都看個仔細。”


    糟糕。


    空空心想這樣說,聽起來好像又在指責鵬喜的不是,可是讓鵬喜有反應的不是這一點。


    “把、把小疏身上的一切看個仔細……你這個人到底是多不要臉。”


    “…………”


    這個人根本沒在聽別人說話。


    空空使勁渾身解數找藉口、拚了命說謊,結果她一句都沒聽進去。


    “我、我絕對不會原諒你……你、你該不會也想對我做一樣的事吧?好、好啊,你來啊。要看就看嘛──”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


    假如當真要動手,反正她肯定又會哭著道歉吧。空空感到很無力,可是鵬喜接下來說的這句話──


    “──‘cogen’絕對會替我們報仇的。”


    空空可是聽得一清二楚。


    ‘cogen’?


    空空先前碰到的都是‘metaphor’、‘pathos’、‘stroke’這些一般不太會擺在一起使用的用語,所以還稍微花了一點時間把‘cogen’這個字和這些情報連結在一起。可是就鵬喜說話的前後文來判斷──


    ‘cogen’難道是第四位魔法少女的──名字嗎?


    聽到這項意外的新情報,空空差點沒有如應聲蟲般開口向鵬喜確認。要是真的問了可就不妙了。


    要是過度流露出興趣,讓鵬喜知道自己對情報需求孔急的話,搞不好她又會閉上嘴不說話了。


    看來要除去手袋鵬喜對空空的偏見得花上不少工夫,這時候還是讓她自然而然不打自招比較好。


    空空決定改變方法,照這樣進行。


    “到頭來還是要依賴‘cogen’嗎?”


    空空配合鵬喜的話說下去,表現出一副好像若有所知的樣子。


    他是認定‘cogen’是第四位魔法少女的代號名稱才這樣說話──要是意思完全不同,說不定根本如字麵上的意思,就是空空知道的一種蛋白質‘膠原蛋白’的話,那他這個臉可丟大了。


    還依賴‘膠原蛋白’呢。


    難不成他還想搞肌膚美白嗎?


    膠原蛋白其實沒有一般人說的那種肌膚美白效果……所以對空空而言,cogen基本上就是‘好吃的食物’。可是他隻希望現在這個‘cogen’千萬不要是什麽‘好吃的食物’。


    希望是指魔法少女。


    “你們每個人都是一個樣,是不是習慣一遇到什麽事情就依賴同伴?如果第四個人也被我打敗的話,十之八九又會依賴第五個人吧。”


    “……‘cogen’才不會去依賴‘pumpkin’呢。像她那種人,我也不會想依賴她──要不是為了‘metaphor’的事情,小疏肯定也一樣。”


    “…………”


    唔。


    情報輕輕鬆鬆落袋,看來第五位魔法少女的代號名稱叫做‘pumpkin’。‘cogen’與‘pumpkin’,聽起來好像可以有效攝取蛋白質與碳水化合物的感覺……從鵬喜的語氣來看,隱約看得出這五位魔法少女之間複雜的人際關係。


    比方說‘pumpkin’的立場比較特殊。還有鵬喜在說話時都是用代號名稱,唯獨用‘小疏’來稱呼疏,這種微妙的心情……另外疏與‘metaphor’,也就是證之間的關係好像也有什麽不同於一般的地方……不對。


    要是這時候思考太久的話,鵬喜可能會起疑。


    現在的先決要件就是盡可能從鵬喜口中多套一些情報出來(在她發現空空根本一無所知之前),不管什麽情報都行。要檢視這些情報等事後愛檢視多久就檢視多久。


    “是啊,疏同學這個人確實就是這樣。”


    空空一邊心想疏到底是哪樣人,一邊若有深意地說道──其實哪有什麽深意,他的這句話背後沒有任何涵義,根本就是空空如也。不過他相信鵬喜自己會加油添醋一番。


    “雖然我隻是聽說而已,可是我認為她肯定是你們隊伍裏的關鍵人物。”


    “……這還用得著你說嗎?小疏本來就是隊上的關鍵啊。”


    空空可能多嘴,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話,可是鵬喜似乎也沒察覺不對。憤怒已經蒙蔽了她的雙眼。接著鵬喜這時候又泄漏了一件空空毫不知情的情報。


    “小疏是第一把交椅,我們‘summer’隊的第一王牌。”


    “……這樣啊,這件事我倒是沒聽說……大概是因為她的個性不會耍老大吧?”


    “是啊……雖然疏是第一把交椅,但她沒有一點架子──”


    鵬喜聞言這樣說道。可是現在空空所說的‘我沒聽說’、也就是‘我不知道’不是指不知道秘秘木疏是她們隊上的頭號人物。


    空空不知道的是──包括‘pumpkin’與‘cogen’在內,她們五位魔法少女共同組成一支叫做‘summer’的隊伍。


    剛才空空隻是以類似虛張聲勢、開玩笑的語氣,用隊伍這個名詞稱呼她們而已──因為她們肯定是夥伴沒錯,所以才用隊伍這個稱呼表現。可是照鵬喜現在的語氣,她的意思好像是早在這場逃脫遊戲在四國展開之前,她們就已經是一隊了。


    不,這還好。


    如果她們五個人全都隸屬於絕對和平聯盟的話,全都是同一隊的人也不奇怪──不管她們之間的關係融不融洽,年紀相同的人會混在一起也不奇怪。這是可以推測出來的,而空空之前也是這樣想。


    可是這時候讓空空為之一驚的原因是──


    雖然表麵上麵不改色,但是心中為之一愣、甚至感到顫栗的原因是她們的隊名。


    ‘summer’隊。


    雖然空空隻念到國中一年級,可是憑他的英文能力也知道summer的意思是‘夏天’──不,意思本身沒有什麽問題。如果她們想自稱夏天隊就這樣吧。一般來說也沒什麽理由要禁止她們叫夏天隊。


    可是‘夏天’這個東西不是單獨存在的。在日本這個國家,‘夏天’是四季之一。


    ‘春’、‘夏’、‘秋’、‘冬’四季──這麽說來──


    既然有‘summer’隊,是不是代表在四國另外還有‘spring’隊、‘autumn’隊與‘winter’隊呢?


    如果假設一隊是由五名魔法少女組成──如果扣掉眼前這位魔法少女‘stroke’,就代表包括‘pumpkin’與‘cogen’在內,在四國最多還有十七名魔法少女存在。


    十七個人……


    這已經超過絕望的程度──


    根本是有如惡魔般的數字。


    “不會擺架子是嗎?疏同學確實是這樣沒錯──”


    空空嘴上一邊說著毫無意義的話,一邊告訴自己‘冷靜下來’──自我警惕要保持平時冷酷的自己。


    因為他接連和秘秘木疏與手袋鵬喜兩個魔法少女交手,差點誤以為自己命中注定必須和魔法少女戰鬥,可是沒這回事。


    就好比空空和登澱證那樣,雖然兩人各自心懷鬼胎,但說不定還是能和對方建立起友好的關係──可是擁有那種超凡能力的人居然還有十七個,真的太扯了。


    雖然很扯……


    如果那十七個人合作結為同盟的話,想逃離哪裏應該都沒人擋得住才對──可是實際情況為什麽不一樣?鵬喜──還有疏也一樣,她們說話的語氣中除了‘summer’隊以外,好像不把其他魔法少女當成同伴看待。甚至應該說,她們言詞中根本沒有提到其他隊伍或是其他魔法少女。


    這是怎麽一回事?


    不過雖然鵬喜她們是‘summer’隊,其他還有‘spring’隊、‘autumn’隊與‘winters’隊這件事隻是空空自己的想像。說不定鵬喜她們五個人全都在夏天出生或者是在夏天組隊,所以才決定用這個隊名。抑或是隊上有個資曆比較長的隊員名字裏有個‘夏’字,所以隊名才這樣取……


    一時之間空空還以為四國搞不好完全沒人了,結果說不定還剩下十多個人。空空就是要調查四國發生了什麽事,可能還有生存者這件事對他來說也算得上是個好消息……可是‘厭煩’才是此時此刻空空最真實的感受。


    原本以為還剩下兩個人,一下子變成剩下十七個人,也難怪他有這種感覺──但空空這時候當然沒有忽略另一種更麻煩的可能性。也就是說還有其他三個五人一組的隊伍,而魔法少女‘pathos’為首的‘summer’隊員三個人都絕口不提,假如她們是有什麽理由不說的話……


    “可是疏同學就是有這種領袖風範啊──雖然時間不長,可是我在這場遊戲裏也曾經和她一起合作過。那時候她也很照顧我,帶領我進行遊戲──”


    “……那個──”


    鵬喜開口說道。


    空空說著他隨便編造的謊言。他的說法很含糊,不管鵬喜怎麽樣挑毛病都可以找個理由解釋或是轉換方向。可是這時候鵬喜卻打斷空空的謊言,主動問了一個問題。


    空空不曉得她想問什麽,可是既然已經決定要采用讓她‘不打自招’的策略,她主動開口應該是好事──隻是鵬喜問的事情卻不是空空想聽見的。


    “為什麽你身上會穿著‘那個’?穿著那件……‘metaphor’的服裝?”


    “…………”


    一瞬間、任何人都不會察覺的短暫一瞬間,空空語塞了。


    撇開被人當成愛穿女裝不談──假如這句‘為什麽’不是問他的興趣與喜好的話,這件事確實需要有個說法。


    “這還用得著說嗎?”


    空空裝出一副平靜的模樣,好像表示自己的行為、自己的裝扮沒什麽見不得人。其實他的內心也很平靜,但特意把內心的平靜表現在臉上。


    “你的魔法威力太強,我總得想個法子防禦……而且不穿著這件衣服從天上繞過去的話,根本沒辦法偷繞到你的背後。”


    這個回答也是一樣。空空明知鵬喜問的不是這件事,但為了一開始先打亂對方的步調,他還是刻意把這件兩人早就知道的事情解釋了一遍,還拉裏拉雜說了一長串。


    “因為不曉得你是不是還暗藏什麽步數,所以現在想脫也不能脫下來。”


    空空還不著痕跡地告訴鵬喜不是自己想穿,而是因為戰略上的關係所以不得不穿著這套衣服。


    空空這番解釋似乎讓鵬喜很不耐煩──這正是他的目的。


    “我要問的不是……不是這件事。”


    鵬喜低聲說道。


    “我在問你是不是也遇到了‘metaphor’,也和她一起合作進行遊戲……‘metaphor’人在哪裏?她不在這裏嗎?你身上穿著這件衣服,剛才又說‘cogen’是第四個人,這應該代表你已經見過‘metaphor’了吧?”


    “這個──”


    空空深思。


    空空已經想了幾個說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有這套服裝,但他發現鵬喜對‘metaphor’現在的狀況似乎比自己想像中所知更少。


    講得誇張一點,這個女孩先前該不會根本沒考慮到‘metaphor’可能躲在校舍某處,就這麽連續亂射一通吧?


    就算再情緒化也不是這樣。


    不過如果是‘metaphor’遇上這個情況──如果是穿著這套服裝的‘metaphor’遇上這個情況應該還是可以逃得了……隻不過就算鵬喜是因為親眼看到疏的遺體還有一個想要侮辱遺體的變態人物而暴怒,她也未免太衝動了。


    空空愈來愈不想找這個女生當同伴了,心想這個人做事太不經大腦,搞不好未來進行遊戲的時候反而會招致不必要的麻煩……可是他馬上轉念,現在就改變計畫還太早了。


    慢慢找出她的優點吧。


    這個性情不穩定的少女的優點。


    “你冷靜聽我說。‘metaphor’……證她也已經死了。”


    疏似乎比空空年長,所以空空用‘疏同學’來稱呼。可是證好像和他同年,而且本人也說過要空空這樣稱呼她,為了表示關係親密,所以空空就直呼證的名字了。


    “我說明的時候沒有按照時間前後順序,其實我最初遇上的不是疏同學而是證。而在證死後,我才遇上了原本約好要和證會合的疏同學。”


    空空覺得關於這部分的事情最好不要隱瞞,所以他一方麵避免提到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以及日期時間,一邊這麽告訴鵬喜。


    “在這之後,我就一直和疏同學一起行動。”


    “她、她死了……這怎麽可能,你騙人。”


    鵬喜這麽說道、低聲喃喃說道。她的聲音是那麽樣地無力、幾不可聞。


    “‘metaphor’怎麽可能會死……聽你這樣一說我就知道了,你果然隻是個騙子,殺死小疏的人也是你……你隻不過是一個凶殘的殺人魔而已。”


    “…………”


    如果她當真識破空空說謊,事情是很大條沒錯。可是現在的鵬喜沒有察覺空空說謊,她隻是因為心中無法完全否認空空說的話,又沒辦法接受喪失第二位夥伴的現實,想都不想就毫無來由地這麽說而已。


    這種傾向本來有助於空空,但空空不希望這個女孩的精神狀況太過不穩定──她的行動本來就很難預測,這樣一來更是雪上加霜了。


    “而、而且──”


    鵬喜猛然抬起頭來。


    她彷佛找到了一絲希望,看向空空──然後就這樣雙眼直盯著他開口說道。


    自從來到音樂教室之後,他們兩人已經對話了好一陣子,直到現在才總算互相看著對方的臉龐說話。


    “你說她‘死了’是什麽意思?‘metaphor’是怎麽死的?她不是像小疏那樣被殺,而是‘死了’──”


    空空暗叫一聲糟糕。


    自己太過老實了──就算不能大剌剌撒謊說‘她是被殺的’,但也不該講得太白。至少該用‘去世’或者‘喪命’之類比較曖昧不明的表現才對。


    要說證是因為觸犯了某種規則而死是很簡單,可是如果把當時的情況明明白白交代清楚的話,以鵬喜的精神心理、特別是現在的精神心理,搞不好隻因為空空當時在場,就會被她認定是空空害死證的。


    不,實際上的確有這種可能性。


    因為證是和空空說話的時候死的,要是她觸犯了什麽禁止事項,與空空有關的可能性絕對低不到哪裏去。照這樣一想,鵬喜很有可能光憑這一點就曲解成是空空殺死證的──雖然不知道心生動搖的她會不會想到這許多,但小心駛得萬年船。


    話說回來,她都已經問了,這時候才改口說‘不對,證也是被某人殺死’也說不過去。要撒個露骨的謊言並不是絕對不行,但如果事實真是如此的話,那空空告知證死去的時候沒有提及就顯得很可疑了。


    這樣的話,現在與其為了彌補失言而言詞閃爍,倒不如暫時擱置鵬喜懷有疑問──也就是她有興趣的事情不做回答,繼續和她說下去。


    “‘metaphor’的死因也是我要調查的事情,疏同學其實原本也在幫忙我查這件事……可是還沒查出來她就被殺害了。老實說我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什麽事,所以才想找你幫忙。請你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不然證與疏同學的死因就永遠石沉大海了。”


    訴諸她們的同儕意識──這是空空這句話的目的,可是他鮮少對其他人產生同儕意識,也不知道這麽做成效如何。


    但假如鵬喜有心想要知道‘metaphor’究竟怎麽了、她到底發生什麽事的話,應該會有什麽反應才對……


    “‘metaphor’不可能會違反規則才對──”


    鵬喜一邊思考,口中一邊喃喃自語。


    這句自言自語應該不是說給空空聽的,但可以感覺得出來鵬喜很相信證──不過她竟然說‘不可能會違反規則’。


    “如果我說願意幫助你的話……那個你會把‘metaphor’還有小疏她們的事情詳細告訴我嗎?”


    “這個嘛,隻要是我知道的事情都可以……但我不確定講出來會不會讓你大失所望……”


    空空故意把話講得含蓄一點,試著讓這場條件交換更像真的一樣。他盤算如果事事都應承鵬喜的話,反而會使得這場交易顯得虛假──不過就算空空把知道的所有情報都供出來,別說是鵬喜,恐怕還是沒有人能夠查出真相吧。


    “…………”


    手袋鵬喜沉默了一陣。


    雖然沉默半晌這一點和剛才一樣,可是與剛才明顯不同的是,鵬喜沉默的時候眼睛還是凝視著空空。她在看著空空、解讀他的表情。


    彷佛想要看穿他的內心在想什麽。


    ……如果是對普通人的話,鵬喜這招可能有效。可是這次她遇上的對象一點都不普通,應該說她找錯對象了。


    沒有幾個人能從少年空空空的表情解讀他的心理──甚至可以說這世上沒人有這種能耐。過去自稱是空空摯友的花屋瀟或許偶爾還能看出幾次端倪,可是那位摯友現在已經不在世上了。


    要是不管再怎麽注視、再怎麽窺探都無法解讀對方心思的話,人們就會做出有利於自己的結論──


    “我明白了……”


    手袋鵬喜這麽說道。


    “雖然我不是完全相信你說的話……不對,應該是完全不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我也隻能聽從你的要求了。我不介意助你一臂之力,不過前提是我隻幫到‘cogen’來救我……不,這如果是交換情報的話,也不算是幫助……”


    “……是嗎?好吧,這種妥協方式也可以。”


    空空當然沒有喜形於色。


    鵬喜這個回答完全隻是一種妥協,對空空來說也不算什麽值得高興的結論──就算成功和她交換情報,之後要是又和魔法少女‘cogen’對上,是福是禍還未可知。


    不過這隻是第一步。


    這應該也不算是恩將仇報,空空隻希望在他們積極正向交談之後,鵬喜能夠瞭解他的利用價值。再不然如果空空連那個可能會追來的‘cogen’都能夠說服,一起合作進行遊戲的話……


    “……可是答應之前我有個條件。有一件事我始終搞不清楚、怎麽樣都難以接受。關於這件事,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如果你不是小疏的敵人,而且曾經和她一起進行遊戲的話──”


    “……?我不確定是不是一定能讓你滿意,可是我答應你不會行使緘默權。”


    看鵬喜這麽鄭重其事,空空心想不知道她要問什麽,反正口頭上隨便說說也不要錢,空空點頭說道。


    怕什麽。


    要是鵬喜的問題不利於己,隻要聲稱‘我不知道’就好了──隻要堅稱自己和鵬喜一樣都不知道就好了。就算換作其他人,反正現在四國不可能有人知道所有的狀況。即便有,也不可能是空空這個外地人──


    “這件衣服上的血跡應該是你的血吧?”


    鵬喜說道。


    她指一指空空給她穿上的衣服。


    “為什麽那時候你會沒穿衣服,然後滿身是血……”


    “…………”


    這個問題。


    可不是用一句‘我不知道’就能交代過去的。


    3


    空空滿腦子都在想要怎麽找理由解釋自己為什麽穿著女裝,完全忘了應該解釋為什麽自己會半裸著身子──他實在太不小心,而且這樣說雖然很沒禮貌,另一方麵他也沒想到鵬喜會這麽一針見血地指出事情的矛盾之處。


    “這件事說來話長……”


    空空內心一邊壓抑住內心的動搖,一邊看看裝在音樂室牆上的時鍾。他的動作很緩慢,彷佛在盡量拖延時間一般。


    其實也沒什麽彷佛不彷佛,他就是在拖延時間。


    “聽你這樣一問,確實要是不把這件事講清楚說明白的話,你應該也不會接受我和疏同學之間的關係吧。”


    “你和小疏之間的關係……?”


    鵬喜一臉認真地仔細聽空空說話,可是就算她再仔細聽,這件事也不會有下文。空空當然不會這麽老實、這麽傻乎乎地說自己其實是被疏親手脫到隻剩下一件內褲,然後讓她扔了一整晚的玻璃。


    這樣說的話,他和疏的敵對關係會東窗事發。就算能夠硬拗敷衍過去,也隻會被鵬喜當成異於常人的變態而已,認為他進行的根本不是逃脫遊戲,而是不正常的變態遊戲。


    “這要講上一段時間,你要聽嗎?”


    “當、當然。”


    鵬喜點頭道。


    想也知道這時候她不可能回答‘如果要講很久的話就算了’──可是她問了這件事,還說要是沒有一個滿意的交代就不願意合作,所以空空也不得不換個角度思考,應該要把眼前的危機當成轉機。


    現在沒時間讓他躊躇。


    不要想成沒讓鵬喜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她就不願意合作,而是按照字麵上去思考,隻要現在能讓她能夠接受──雖然隻是一時性的──就可以成功和魔法少女一起合作。


    “了解。那麽──我們先來吃點東西吧。”


    空空說道。


    這句話轉得很硬,其實也隻是為了拖延時間。可是空空現在確實覺得肚子很餓。自登澱證在那間製麵所做烏龍麵給他吃之後,空空就什麽都沒吃過了,也就是說他幾乎已經二十四小時什麽都沒吃。


    先前一下子和疏交手、被她拷問,一下子又是和鵬喜當成炮靶子射,發生了一大堆事情──發生了一大堆悲慘的事情,所以空空根本沒時間去想吃飯的事情。可是等到這時候事情都告一段落之後,‘空腹’這種身為人類、身為生物天生自然的情感又浮上心頭。


    這也是少數可以證明空空不是機械人的佐證。


    “吃……吃東西?在這時候吃東西?”


    手袋鵬喜的反應相當意外。


    這也是理所當然。她都已經嚴肅地做好心理準備,結果卻撲了個空,在精神上或許也因此稍微放鬆了些。雖然這不是空空刻意想要的效果──可是接下來空空對鵬喜說的台詞,就是刻意別有企圖了。


    “我第一次和證見麵的時候,她也是在討論事情之前先做了點東西給我吃。對我這個外地人,她特地做了一碗好吃的讚歧烏龍麵。所以這次輪到我了,就像證做麵給我吃一樣,我也做點什麽給你吧。”


    空空巧妙地把鵬喜的同伴證給帶進話題,好封住她的嘴。說起來這算是很狡詐的計策,可是鵬喜似乎很吃這套。或許是因為登澱證的個性不管對誰都喜歡像那樣招待人家吃烏龍麵,並不是因為對象是空空就特別對他好。所以空空說出這段經曆,可能也讓他所說的其他事情可信度也跟著水漲船高。


    而且鵬喜雖然不像空空這麽久沒吃東西,但現在已經是中午,她應該也餓了。不過如果因為空空願意讓俘虜吃東西,鵬喜就毫不懷疑把空空當成‘好人’的話,那她也未免太單純了,單純到令人不放心的地步。


    “你說要做點東西,可是你會……”


    “我記得來這間音樂室的半路上好像有一間料理實習室。我去那裏做一點吃的來,你在這裏等一下好不好?不用擔心,別看我這樣,我對自己的手藝還滿有信心的。”


    “看、看你這樣子……不過你看起來好像的確會做菜。”


    “…………?”


    空空心想會像嗎?這時候他才想起現在自己身上穿著女生的衣服,而且還是蓬鬆鬆、輕飄飄的可愛衣服。也怪不得會鵬喜會認為他看起來有女孩子的興趣、懂得做菜。隻不過──


    ‘篝火’專門負責照顧空空,而她的任務當中就包括幫空空做飯。由此可知空空的料理技能可以說是廢人等級。


    “那我大約一個小時左右回來。”


    空空說完這句話之後不再多說,匆匆走出音樂室,隻留下鵬喜一人──雖然他有注意自己的腳步不要太快,讓鵬喜以為自己好像在逃避什麽。但或許步伐還是快了點也說不定。


    如果隻是要果腹的話,空空的背包裏就有類似從前稱為兵糧丸的幹糧,隻要拿出來兩個人分著吃就可以撐好一陣子。可是他說要做菜主要還是為了拖延時間,所以當然不能吃那個。


    空空如無頭蒼蠅般漫無目的地前往料理實習室──他剛才說往音樂室的半路上看到料理實習室當然是唬人的。而且就算真的到了料理實習室,接下來他也沒有任何計畫……不,還是別這麽消極了。怕什麽,雖然沒下過廚,可是‘那個人’與‘篝火’烹飪的時候他一直都在看,進了廚房之後總有辦法的。


    與其想這些事,現在他應該思考、應該煩惱的是如何把鵬喜的問題敷衍過去。


    關於翻看疏裙子的事情暫時找個理由說是為了尋找犯人。可是他要如何說明當時為什麽身上隻有一件內褲,而且滿身是血呢。


    另外還有一件事鵬喜沒提,可能她也還沒注意到。那棟現在已經崩垮的校舍頂樓走廊上,為什麽玻璃碎片會像那樣撒得到處都是──為什麽頂樓走廊上的窗戶全都被打破。空空也得把這些問題的回答先準備好才行。


    校方好像把專用教室都集中安排在這棟校舍,料理實習室就在音樂室的樓下。順利找到料理實習室讓空空鬆了一口氣。


    可能是因為管樂社早上有晨練,音樂教室的門開著。可是因為料理實習室平時不會常常使用,所以教室門上了鎖。


    空空毫不猶豫就拿短斧‘切斷王’把門鎖砸壞。


    他這樣破門,有些係統會警鈴聲大作,然後會有保全公司的人趕來。就算真的有人來,空空也覺得來個保全總比來個魔法少女好。


    幸好沒有警鈴聲響。


    空空把拉門向內推倒,走進料理實習室──裏麵當然沒有人。


    “呼……”


    順帶一提,音樂教室的門還是開著的──他不曉得鑰匙在哪裏,而且也不打算拿什麽棒子卡住門,讓門打不開。


    而且鵬喜的手腳都能自由活動。


    空空完全放任鵬喜自由,就這麽離開音樂室──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匆忙之間忘了。他離開音樂室放任鵬喜自由是有明確的理由。


    不,或許這也算不上什麽理由,不過確實很明確──空空這時候放她一個人任意活動,離開音樂室來做菜,想要用這種方式表現自己對她的信任。


    當然空空不是真的信任她。


    這隻是一種表態而已。


    或者說──是一場賭局。


    站在手袋鵬喜的角度來看,就立場來說自己應該還是‘俘虜’之身。可是空空卻沒有綁住她的手腳,把她獨自一個人留在音樂室裏。她反而會感到不安吧──要是她多心想得深一點,可能會覺得輕舉妄動有危險。


    要是最後空空端著美味的料理(如果他做得出來)回到音樂室,根本什麽事都沒發生的話,那麽鵬喜‘莫須有疑心’的罪惡感就會連帶降低她對空空的反感……也說不定。這是空空淡淡的期待。


    第一個原因是有這種帶著戰略性質,與鵬喜勾心鬥角的意義。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對空空來說這也是一種試金石──應該說是實驗還是考驗呢?


    在這種情況下要是手袋鵬喜逃跑的話,那麽即便隻是一時之間的關係,總之他們兩人不可能一起合作了──這是空空和鵬喜交談到現在之後他個人的判斷。


    空空已經把鵬喜脫下來的服裝放進背包,一起拿到料理實習室來了,所以可以自由活動的鵬喜不會再度對空空發動攻擊……在這樣的前提下,屆時她會做出什麽舉動?


    空空就是想測試這件事。


    要是她在這時候逃走,可能就代表兩人沒有緣分吧……應該要當作她沒有能力和空空一起並肩作戰。雖然證說過合作是不可或缺的,可是這不代表隨便找誰當合作夥伴都行。


    證自己也是在看到空空獨立躲開最初的陷阱之後才現身找他搭訕的──雖然兩者不盡相同,但空空也想趁這個機會測試測試鵬喜。


    這樣做或許很自以為是……


    空空想要看看鵬喜在這種情況下是否有足夠的氣魄、鬥誌又或是臉皮好好利用自己,無論把他當作情報來源也好、合作夥伴也罷……


    就算鵬喜個性不那麽積極,至少如果她真的很想知道到底疏以及證發生了什麽事,應該不會在這時候逃跑才對……


    就這方麵來說,空空想要的可能是一個能夠信任她的理由。


    “不過老實說……我或多或少也期待她能夠溜之大吉吧。”


    空空吐露心聲。


    這是因為就算他再怎麽裝出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但還是得在一個小時內想出為什麽自己當時全身半裸又渾身是血的理由,而且還得做出一道料理。


    要是能想辦法和‘篝火’聯係上,應該可以請她教自己一道能輕易做成的菜色──但要是因為這樣爆炸而死的話,那可不是鬧著玩的。空空心裏這樣想著,完全不知道他的部下‘篝火’現在情況如何。他的想像力本來就很貧乏,怎麽可能知道自己的部下現在正在和不明室的室長、左在存的媽媽接觸。


    空空原本還以為隻要到料理實習室一定會有冰箱,可是卻找不到。瓦斯爐與自來水還可以使用,菜刀與餐具等等也找到了。可是如果沒有食材的話,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要是沒有食材,空空不得已也隻好直接把幹糧拿出來。隻是他內心裏總覺得吃幹糧當作料理很乏味。


    要是平常的空空根本不會要求料理要有什麽風味。可是證做給他吃的烏龍麵風味絕佳、齒頰留香,現在仍記憶猶新。既然他現在要有樣學樣親手做菜給鵬喜吃,就算廚藝不佳,多少還是想努力看看。


    這時候空空靈機一動,回想起曾經聽過去的棒球社學長說過一件事。那時候大家練習練到筋疲力竭,聽到學弟在喊餓,於是某個人就半開玩笑地說‘幹脆去料理實習室捏個飯團吧’。當時好像有另一個人說如果要去料理實習室的話,冰箱是放在準備室裏……


    空空就讀的國中如今已經從地球上消失,那或許是空空學校特有的習慣。可是仔細想想,料理道具也就算了,像冰箱這類的設備似乎應該放在準備室裏管理才對──而且空空上小學的時候體驗過的料理實習課,就是學生各自從家裏帶食材來。


    然後肉類這些必須得放進冰箱裏冷藏的食材,好像就交給老師保管──那時候空空也沒去理會食材交給老師之後怎麽樣了,說不定給老師保管的東西全都收進準備室的冰箱裏。


    假設冰箱真的在準備室,也不知道裏麵有沒有東西。就算有,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在保存期限內。不過空空心想坐而言不如起而行,這次也不管有沒有上鎖,直接就把料理實習室通往準備室的門砸毀。


    空空不久之前還是個國中生,以他的認知來說無論準備室是哪種專用教室,都是隻有被選中的人才能進入的場所。所以當他要踏進去的時候,竟然異於往常地有些慌了手腳。


    與其說是異如往常,他在一些奇怪的地方上倒像個孩子一樣。


    不,實際上空空就是個孩子、是個少年──隻是現在被迫用不像孩子的方式生活而已。


    令人意外的是真的有冰箱。


    而且還是相當巨大的大型冰箱──大小比家庭用的冰箱更大上許多,感覺好像是商業用的冰箱,那麽擺在冰箱旁邊的應該就是冷凍櫃了吧。


    空空心想自己真是走運。


    這場逃脫遊戲在四國開始之後已經過了一個星期,冰箱裏的食材很有可能處於危險狀態。想到這一點,廚藝不精的空空實在不太想用裏麵的食材。


    對於廚藝精深的人來說,過期的食材其實也就是過期而已,可是空空對自己的廚藝很沒信心,就連這一點都不知道。


    這樣的話,有冷凍食品可真是謝天謝地了。


    不,說不定雖然有冷凍櫃,可是裏麵卻空空如也……


    昨天晚上空空為了和疏對決的時候,把教室與走廊的斷路器切斷。不過校舍不同,這裏的冰箱與冷凍櫃應該還是有持續運轉才對──空空一邊祈求一定要繼續運轉。一邊伸手抓住冰箱門與冷凍櫃門。


    這時候空空不是一次開一邊而是兩邊門一起開,從這一點就知道他對料理多麽一竅不通了。


    冰箱與冷凍櫃存放的食物比想像中還少,不過幸好不是空的──肉類、蔬菜、魚、雞蛋還有調味料等等,需要的東西看起來都一應俱全。可能是因為冰箱本身太大,所以才會覺得裏麵東西很少。


    考慮到食材可能已經腐壞,空空還是想以冷凍櫃裏的食材為主──他曾經聽說雞蛋可以存放好一段時日,如果隻是這段時間應該還可以用。如果不考慮他不曉得該如何調理的話──


    在漫畫或是動畫裏總是少不了有那種廚藝很爛的角色登場。那些男生或是女生做菜做到鍋子爆炸,或是做出來的料理難吃到可以殺人。但在現實生活當中要像他們那樣可沒那麽簡單──因為真正不懂得做菜的人會像空空現在一樣,打開冰箱門之後整個人就僵住了。


    全身無法動彈。


    廚藝這麽差勁,虧他還想做菜給鵬喜吃。


    “幹脆去圖書室一趟……借本食譜來看好了……”


    雖然空空想到這種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但他不認為國中的圖書室裏會有食譜。而且廚藝差勁的人就是因為一邊看食譜一邊做也做不出來,所以才叫廚藝差勁。


    “總之……先剁碎之後拿去燒燒看好了……”


    把炒菜說成燒,由此來看就知道空空的手藝已經是山窮水盡、窮途末路。不過他還是把好像能用的食材從冰箱與冷凍櫃裏捧出來,結果門也沒關上就回到實習室去──門沒關上的冰箱與冷凍櫃立刻就發出嗶嗶的警報聲響。


    一開始空空還當真不知道為什麽會發出這種警報聲。經過一番推理之後,他先把食材放到桌上才又回到準備室關門。


    關門之餘,他還順便稍微看了一圈,心想準備室裏說不定會有什麽可用的東西──用在料理的用途以外,也就是說找找看有什麽東西能夠在突破這場逃脫遊戲時派得上用場。不過很不巧的,他沒有找到可用之物。


    原本以為這裏是隻有被選中之人才能進入的特殊場所、聖域,可是實際進來一看才發現也不過隻是普通的房間而已──不過這世上大部分的事物都是這樣吧。神秘的房間就是因為秘而不宣才顯得神秘。


    “……那些女孩的魔法也一樣嗎?”


    空空思考道。


    該怎麽形容呢?那些女孩子──‘metaphor’、‘pathos’與‘stroke’好像的確不認為自己使用的魔法有什麽神奇。


    她們把那些魔法都視為理所當然。


    當然她們似乎也知道空空這些外地人不會魔法──但是對於自己‘會用魔法’的技能,她們隻當作是一種個性,就和‘身高比較高’、‘指甲長得比較長’沒兩樣。


    正因為價值觀、常識與空空這些外地人大相逕庭,才讓‘魔法少女’罩上了一層神秘麵紗──但隻要知道是這麽一回事,說不定會覺得很無趣、大為掃興。


    空空已經遇到第三個魔法少女,似乎已經習慣許多了──對於魔法本身之後可能也會完全習慣,能夠應付自如。不過前提是他必須活到那時候,而且他也不想為了適應魔法和剩下十七位魔法少女打照麵或是交手。


    就算十七位魔法少女是空空想太多,有所誤會。但從‘stroke’親口說的話至少百分之百確定還有‘cogen’與‘pumpkin’兩位魔法少女。既然她們都是同一隊裏的隊友,或許會和‘stroke’有一樣的誤解,出手攻擊空空也說不定。這些都不隻是什麽可能性而已,而是不爭的事實。


    不,嚴格說起來雖然鵬喜自己認為‘pumpkin’不會來救援、覺得她不是那種人……可是再怎麽說,她們彼此都是隊友。


    總之這些問題的結論,就是要在碰上那兩位魔法少女之前,和‘stroke’建立起近乎完全緊密的信賴關係──不對,就算不是信賴關係也無妨,至少得建立起穩定的關係。


    鵬喜答應在‘cogen’來救人之前一起合作,而空空得努力讓這項友好契約到了那時候還能重新換約。


    “有好多事想問個清楚啊……多到如山高了。可是就算問了她,我想那女孩應該也不可能什麽都知道,而且對她自己不瞭解的事情恐怕也不會多加思索吧……”


    這時空空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問鵬喜她幾歲。人家可能會說這種情況下年齡幾歲根本沒有意義,可是對於未成年的小孩子來說,年紀差個一、二歲就差很多了。差別比大人想像得還更大上許多。空空愈來愈覺得鵬喜幾歲的問題說不定至關緊要──她的年紀比空空年長或是年幼幾歲,甚至會影響今後和空空之間的關係。


    空空隱隱覺得鵬喜應該和自己同年或是比自己小一點。


    但要是鵬喜比空空還小的話,那她的年紀以一般社會上來說,就相當於隻是個小學生了──不,她是小學生也無所謂。空空不是那種見識短淺的人,說什麽小學生不可能加入絕對和平聯盟這種組織之類的話──因為地球鏖滅軍之前也有從小學生時期就表現相當優異的戰士‘蒟箬’。


    隻是不管由誰來編隊,會有人把國中生與小學生湊在一起編成一支隊伍嗎?對一個隸屬於特殊組織的人,或許不適合以學年大小來衡量對待……再說還有另一種可能性,那就是最初隊員全都是小學生,可是隨著時間過去之後,現在隻剩下一個小學生而已。


    視‘cogen’與‘pumpkin’的年齡而定,說實在的空空還不能百分之百排除隊上超過一半的人都是小學生的可能性──不過別看鵬喜那樣,搞不好她既不是同年也不是小妹妹,年紀根本比自己還大。他愈想愈覺得這種可能性不低。


    認為鵬喜同年或是年齡偏低隻是出自於感覺而已,可是認為她的年齡比較大,則是可以從她說的話中找到理論性的根據。


    鵬喜稱呼疏為‘小疏’──空空多少也認為這種稱呼可能隻是表示兩人彼此很親密,已經超越上下輩的關係。可是換個想法,也可以認為單純隻是因為鵬喜把疏當成晚輩,所以稱呼她的時候才會加個‘小’字。


    雖然現在疏才是值得信賴的王牌,可是說不定以前是年長的鵬喜在照顧她──要是這樣的話,鵬喜可能不隻和疏同年,搞不好比她還更年長。


    要真是如此,那可就嚇人了。


    看她那樣子──那種個性與態度,年紀竟然比空空年長──就算機率不大,可是一旦知道真有這種可能性,而且還有憑有據,不知為何竟然讓空空對手袋鵬喜的好感更增。


    這個遊戲的係統設定到底是怎麽回事?


    空空自己沒有自覺。就算有人指出來告訴他,他應該也會否認到底──如果有誰是例外,恐怕也隻有饑皿木博士而已了──說不定空空對年長的姊姊比較沒有抵抗力。至少拿‘那個人’與花屋瀟的例子來說確實可以這麽說──


    “……在鍋子裏裝水,然後把切到適當大小的蔬菜一股腦隨便扔進去燉煮……這樣應該就可以做出稱得上是料理的東西吧?我對料理的味道也不是很精通,如果騙她這是哪個都道府縣的鄉土料理,她聽了應該會接受吧。”


    這種說法真不知道該說冒犯了鄉土料理還是冒犯了鵬喜,空空一邊用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為自己辯護,一邊思考調理計畫。照他這種亂無章法的原創菜單,可能隻會做出沒有味道的燉鍋。可是這幾乎是空空出生以來第一次下廚,要期待他知道如何使用調味料恐怕還真有點沒道理。


    有一句話叫做料理的‘sa’、‘si’、‘su’、‘se’、‘so’。‘sa’就是砂糖(satou)的‘sa’;‘si’是鹽巴(sio)的‘si’;‘su’顧名思義就是指醋(su);醬油的‘se’多少有些硬把兩者扯在一起,至於味噌(miso)的‘so’完全就是硬拗了──空空的腦袋裏雖然有這些知識,可是沒有和腦部裏的神經突觸連接起來。


    空空取出砧板,第一步先開始切菜。他先從蔬菜下手,是因為認為菜刀可能切不開冷凍肉。至於那些冷凍肉,他打算之後用瓦斯爐先熱一熱解凍。這種調理方法雖然新穎,不過反正都能去冰。


    先不管肉類或是魚類,空空心想應該可以從外觀判斷放在蔬果室裏的蔬菜有沒有壞掉,於是在砧板上刷刷地切了起來。雖然這把菜刀不是自動操縱,但他使用刀具的手法已經很熟練。隻是在使用前沒有用水先把道具清洗一番,在衛生層麵上會是大問題。


    說到問題,空空想先預先把自己心中的問號厘清一番──隻要想到適當的‘理由’解釋為什麽他那時候會半裸著身子,就算有日期限製,但好歹可以和鵬喜建立情報交換的溝通橋梁。他當然會努力讓這層關係延續下去,可是考慮到努力不見得會有回報,合作關係成立後他想盡早把心中的問號解決掉。


    空空簡單地編上編號,首先浮出腦海‘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是──


    1魔法是什麽。


    2這場逃脫遊戲的詳細規則。


    3她們這些魔法少女的真麵目。


    大致區分就是這三類。這些編號當中還有更細更多的問號存在──感覺好像每知道一件事,就會有更多疑問跟著冒出來。


    一方麵為了不要再重蹈證那時候的錯誤,問問題的順序最好多加注意──之前就是因為空空太在意魔法是什麽東西,導致在他詢問逃脫遊戲的規則之前,證就先爆頭而死了。


    證自己也曾經說過,如果空空要活命的話2比第1和3更重要──好在空空已經愈來愈習慣這個‘擁有魔法概念的世界’,就算不懂魔法是什麽,也不會一頭熱地想要探個究竟了。


    首先要從鵬喜口中問出的情報是2……


    如果想要打聽出遊戲規則的情報,空空最好趁這段調理時間先把疏身後留下來的遺產,也就是那本便箋本先看個幾條。


    既然兩人是同一陣線的關係,總不能老是空空單方麵問問題。


    鵬喜是不是也把便箋本藏在身上的某處?至少在叫她換下魔法少女服裝的時候,空空曾經把鵬喜脫到隻剩內衣──也就是已經搜過她的身了,不過沒有找到那種類似小抄的東西。


    就空空的感覺來說,檢驗女孩子的屍體找東西和在活生生的女孩身上摸索找東西,兩者的意義完全不一樣,所以他也沒有真搜得那麽仔細。


    一般人應該是比較忌諱碰觸屍體,可是空空反而是接觸活人的時候比較戰戰兢兢,這或許可以說是空空的特別之處吧──隻是雖然沒有全身上下裏外都搜個遍,要是真的有便箋本的話,以目前自己心理狀態也不太可能會沒發現。


    這麽一來比較可能的理由,就是在空空用短斧‘切斷王’從背後指著鵬喜,然後把她帶往音樂室的途中,鵬喜趁著他沒注意的時候把便箋本藏起來了。


    不,空空也不確定是不是便箋本──也有可能是數據紀錄媒體──而且那樣子還比較好藏──因為當時空空對鵬喜來說還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鵬喜不願意自己與同伴收集的規則被奪走,就算豁出性命不要,至少最後也要拚著給空空一點顏色瞧瞧,所以把收集到的規則給拋棄了。這也不是沒可能。


    非常衝動的可能性。


    比起什麽手袋鵬喜的記憶力驚人,記規則不用便箋本聽起來的說法,這種衝動的可能性還比較現實。照這麽說來,目前可想到最糟糕的情況──也就是最終空空還是無法給鵬喜一個滿意的答覆,無法獲得她的信任,兩人的合作也破局的情況──但要是能發現她的便箋本或者是記憶體的話也是一大斬獲。


    至少能夠解開2號疑問。


    ……不對,最糟糕的情況應該是現在讓鵬喜自由活動的時候,她趁機取回便箋本,然後與兩位同伴會合,三人聯手反擊空空才對……不過因為這是一場賭局,所以空空也就裝出不掛懷的模樣,當作這是當然應該承擔的風險。


    怕什麽,雖然她們有三個人,鵬喜的魔法少女服裝已經被空空繳下,她沒有戰鬥能力。而且‘cogen’與‘pumpkin’兩人當中,‘pumpkin’好像不是那種能夠與人組隊的人……


    那麽實際上空空隻要應付‘cogen’就可以,他甚至都想告訴對方你們盡管放馬過來了──可是之後空空就會知道這麽想根本是嚴重的失敗、天大的誤會。


    空空把鍋子裏裝水,放到瓦斯爐上。


    這時候他采取的一連串步驟相當令人匪夷所思,首先他把什麽都沒放的瓦斯爐打開,毫無意義地確認了一下爐火的情況,然後在上麵擺了一個什麽都沒裝的空鍋,也就是所謂的幹燒,非常危險。而且放上去的明明是煮鍋,他卻在裏麵倒油。最後又用沒洗過的杯子從水龍頭裏重複裝水倒進鍋裏──杯子隻是普通的水杯,沒有計算液體容量的功能,所以他也沒有調整過倒進去的水量。


    隻要想到空空身為英雄時辦事多麽俐落,排除任何多餘要素的戰鬥方式以及徹底追求合理與效率的生存執著,很難想像他做起料理來竟然笨拙到這種地步,而且還這麽危險。可是他本人毫無自覺,反而以為自己就像平常作戰的時候一樣,手腳俐落、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追求合理與效率──站在旁人的角度來看,恐怕找不到比這更可笑的事了。至於把旁邊另一個瓦斯爐點著,在上麵讓冷凍肉解凍,對他來說也是很有效率的行為。


    空空這麽做的樣子看起來很滑稽,可是另一方麵這幅光景也可以說他這個人──這個在地球鏖滅軍被奉為救世主,甚至獲得第九機動室室長頭銜的人,其實是個擁有多種樣貌的小孩子。


    事實上看起來的確也挺可愛的。


    因為雖然隻抱著渺茫的一絲希望,但他確實期待自己笨手笨腳做出來的料理,或許能夠讓那個怯生生的少女打開心房──


    “……對了。”


    空空喊了一聲。


    因為空空就是空空──因為他是這個故事的主角,所以會在這時候想到一個不太可愛的點子。


    “把那個精神屏蔽劑加進這道料理如何……這樣的話,那個精神不安定的女生或許也可以靜下心來……”


    空空自言自語道,彷佛想到一個相當正常又聰明的點子。可是他說的話其實和喂俘虜吃自白劑好問出情報這種做法沒什麽兩樣。


    站在人道的角度,空空當然不能這麽做──可是空空在如今的四國的所作所為,還有他自己身為地球鏖滅軍戰士的所作所為都早已偏離正道頗遠,這時候還談人道有什麽意義嗎?


    無論如何,再這麽下去空空很有可能真的會付諸行動──這樣能夠讓鵬喜冷靜下來,他反而還認為自己在做一件好事──但這時候有人出麵阻止了他。


    這種藥吃下去不會出人命,特別對空空更是一點效果都沒有,所以隻要當著鵬喜的麵就像試毒一樣從相同的鍋子裏取用食物的話,她應該也會毫無防備地把藥效成分給吃下肚去。這樣一來不用勉強擠出一個讓鵬喜‘能夠滿意的理由’,或許就可以強行讓因為吃了藥而失去情感起伏的她能夠心服。空空都已經想出很具體的盤算了。可是在千鈞一發之際,有個人製止了他。


    可是竟然有人出麵製止他?


    在這種情況下,究竟是誰?


    到底是什麽人製止了空空呢?


    “勸你還是別這麽做。”


    如果那個女孩──那個‘魔法少女’是從空空背後對他說話的話,或許空空還不會這麽驚訝,因為前不久自己才對鵬喜做過相同的事情。搞不好他還會覺得‘你也未免太慢了’,甚至可能還會得意洋洋地想‘同樣的事情我幾個小時之前就已經做過啦’──不過空空不是這種人就是了。


    可是這時候讓空空驚訝的真正原因──


    是因為‘她’並非站在身後,而是在自己的麵前──那個穿著魔法少女服裝的魔法少女不是站在什麽後麵的正麵,而是真正的正麵。


    身子倚靠在牆壁上,神態悠然。


    該怎麽形容呢,她臉上雖然帶著笑容,可是那種笑意不是微笑,更像是嘲笑。她就站在那邊,顯然在嘲笑空空。


    那張笑容好像麵具般貼在臉上,空空想像不到那張臉做出其他表情會是什麽樣子。


    “…………”


    空空正在烤冷凍肉的手就這樣停著,雙眼看著那女孩,一邊心想她到底在那裏站了多久?什麽時候出現在那裏──又打算在那裏待到什麽時候。


    要是把現在的狀況當成兩名西部槍手彼此對峙的話,那麽兩手拿著東西的空空顯然落於下風。


    “怎麽不回答?我剛才說‘勸你還是別這麽做’喔──不管你要罷手還是要繼續,禮貌上總是要表明自己的想法才對吧?女裝少年。”


    “啊……呃。”


    聽到人家叫他女裝少年,心中的反感反而讓空空回過神來。一部分的原因或許也是因為那女孩的語氣過度玩世不恭,即使像常人說話也帶著一種頹廢感,空空第一次聽到覺得很新鮮也說不定。


    他心想為什麽那女孩看起來那麽懶洋洋的,說起話來這麽憊懶──雖然她催促空空應聲,可是要是你那麽懶得說話的話,何必要勉強開口。


    空空這麽心想。


    “……你說要我別這麽做。”


    總之空空先回問她。


    他直覺認為這樣沉默下去不好。


    “是指什麽事?”


    “你剛才不是才自言自語說了嗎?說要在料理裏麵下毒什麽的──勸你別這麽做,最好別這麽做才不會有事。我可是出於好心給你建議耶──其實你最好還是連料理都別做了。憑你這種烹飪功夫,不管做出來是什麽東西都像是毒藥一樣。”


    “…………?”


    “看你好像不知道,姊姊我就免費告訴你一件事。在現在的四國,給人下毒可是違反規則喔。”


    “!”


    聽到她這樣一說,空空渾身都僵住了。


    規則、禁止事項。


    這是現今在四國進行的逃脫遊戲的骨幹──讓四國居民幾乎全數消滅。


    “如果不想死的話,現在就把瓦斯爐給關了。”


    “……好。”


    空空點頭,他也隻能乖乖點頭了。


    他依言把瓦斯爐的爐火關掉。


    冷凍肉還有大半沒有解凍,鍋子裏的水連煮都沒煮開。空空這次連初學者都不如的料理經驗就這樣半途而廢。


    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少女’剛才好像說了一句非常失禮的話,說什麽空空做的料理就算沒有加精神屏蔽劑也像是毒藥一樣……雖然不曉得那女孩從什麽時候開始站在那裏看,不過客觀上來說,如果她真的看了空空料理的‘手藝’,那也難怪她會這麽說。


    規則。


    在一個完全預料之外的時候,意外得知一項逃脫遊戲的禁止事項,反倒讓空空感到困惑。


    空空凡事喜好預定和諧,對他來說,意外的發展反而是一種恐懼。


    雖然害怕,但他還是想了一想。


    登澱證之所以會爆頭而亡,會不會就是因為她在給空空吃的烏龍麵中下了毒?


    可是空空認為那應該不可能。


    不是她沒有下毒,而是她不可能這麽做。


    這並不是因為那碗烏龍麵好吃到無與倫比的地步。


    應該也有些毒素為了讓被害者容易吃下肚,可以讓加進去的食物更加美味。


    要是問問地球鏖滅軍的開發部,他們肯定可以洋洋灑灑列出超過一打像這樣配製出來的毒藥。


    所以從味道吃不出來有沒有下毒。


    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之後空空不覺得身體有什麽異常──可是就他看來,那個叫做登澱證的魔法少女說起讚歧烏龍麵的時候頗為自豪,應該不太可能會自己下毒玷汙她最引以為傲的烏龍麵才對。


    不管她對空空怎麽樣心懷不軌。


    即使她原本有意把空空當成‘擋箭牌’利用也一樣。


    不知為何,空空就是能夠這樣一口咬定。


    不對,他並不是‘不知為何’,其實理論性的理由要找還是找得出來。在證請空空吃麵之後直到她爆頭而亡,中間的時間未免相隔太久。雖然空空有想到這個理由,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多少有些牽強附會。


    “你……”


    空空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境、內心的波動。


    不過這畢竟是他遇到登澱證之後,第一個親口告訴他禁止事項的人,所以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是……魔法少女‘cogen’吧?”


    忍不住這麽問道。


    空空的用字遣詞變得很客氣,不是因為對方在他觸犯規則之前先拉他一把,救了他一命。


    而是因為她看起來明顯比證、疏以及鵬喜年長。


    就算穿著相同的魔法少女服裝,但看起來差不多是高中生年紀──身高也比空空高上兩個頭。要是給那女孩抱在懷裏,空空的臉正好就埋在人家的胸口。


    空空不曉得她意欲為何。


    他不曉得那女孩為什麽把規則告訴自己,也不曉得她為什麽要站在那裏。


    真要這樣說的話,空空也知道她告訴自己的規則是不是真的。


    可以確定的是,站在她的立場其實有機會可以對空空暗施偷襲,可是卻沒這麽做。她應該是聽到或看到‘stroke’徹底破壞校舍時的聲響光影才來的吧。應該是前來拯救同伴的魔法少女‘cogen’開口:


    “我不是。”


    ──這麽說道。


    她緩緩地搖搖頭。


    臉上笑容依舊。


    “我是‘pumpkin’……魔法少女‘pumpkin’。”


    “pump……”


    “如果你要找‘cogen’的話,她現在──”


    那個不是‘cogen’的魔法少女‘pumpkin’語氣憊懶,好像在說一件世上每天都在發生的平凡事情一般,情緒沒有任何變化,接著這麽說道:


    “──正在音樂室殺害被囚禁的魔法少女‘stroke’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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