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涵緩緩點頭,再次說:“謝謝。”這一躲,他欠下的人情,更大了。從保姆車下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感覺周圍看他的目光與平時不同。許照秋全程躲在車裏沒有露過麵,不大可能被認出發現,那就隻有要債人貼出去的那些傳單了。他走到牆根底下,一張一張清理完,然後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宿舍喝了杯冷水。這時他才顧上看手機,竟然有條杜山闌發來的消息,半小時前的:【到學校沒?】時涵無情地劃掉小紅點,沒有回複。他以為這就完了,沒想到十幾分鍾後,杜山闌的電話來了。他越發看不懂這男人。他把電話接通,語氣冷硬:“什麽事?”那頭的人明顯頓了下,同樣語氣冷硬:“怎麽不回消息?”“沒看見。”“到學校了嗎?”“嗯,我先掛了,要去上課。”說完,並不等回複,直接掛斷。原來掛杜山闌電話這麽爽,他幾乎能在腦中還原那隻渾蛋強憋暴怒的臉色。沒想到,兩分鍾後,一條消息發了過來,簡單樸實的口吻:【快期末了,好好複習。】時涵微微發怔。手機屏幕變暗,光線如一場影戲落幕。那之後好多天,他沒有找杜山闌,他們自然而然地斷了聯係。許照秋的錢不用急還,沒人逼著要債,肩上壓力小了大半,他把雜七雜八的兼職辭了,大部分時間呆在學校複習,唯一一次外出是和經紀人商議簽約合同,可惜,負責交涉的是駱星遙工作室的負責人,沒見著本尊。時涵心想,他不急。與駱星遙十幾年深仇大恨,就如落進鍵盤帽之間狹隙裏的陳年老灰,最好一點一點拆開來,慢慢細細清理。期末考試事關下學期獎學金,時涵向來不敢馬虎,兢兢業業對待每場考試,終於結束那天,前腳剛踏出考場,就接到了許照秋的電話。周圍來來往往盡是討論暑假如何度過的同學,時涵找了個安靜角落,接通電話。“許老師,有什麽事嗎?”許照秋笑吟吟的嗓音從手機傳過來,“小兔子,考完啦?”時涵還是不大能接受這個綽號,但想到欠下的巨大人情,勉為其難地應下了。“嗯,剛考完。”“你的話,應該考得不錯吧,想不想犒勞一下自己?”“……怎麽犒勞?”許照秋說:“帶你出去玩。”該來的,還是來了。時涵隻是想給自己找根金大腿,沒理由冷落人帥多金許影帝,再說許照秋為人親和有趣,還能幫助事業,唯一缺點花心而已,這個缺點在時涵這兒根本不算缺點橫豎他沒打算和誰真心,好聚好散皆大歡喜有何不可?隻是,一想到杜山闌那張冷臭的臉,滿心滿腹擠爆了的不甘心。時涵猶豫道:“才剛考完,要去哪裏玩?”“西海那邊的沙灘,露天party,可以唱歌跳舞吃燒烤,你的偶像也在哦。”聽到偶像也在,他一雙眼睛刷地亮了,理智顧慮通通拋諸腦後:“黃穗英?!”許照秋鼻子裏發出輕快的嗯哼,“對嘍,趕緊收拾收拾,一會兒我來接你,後門啊,前門人多,容易被狙。”時涵開心得原地起跳。不過,理智逼迫頭腦冷靜,他謹慎地問:“杜山闌也在嗎?”“怎麽,你不喜歡和他一起玩?”好像可以心理透視一樣。時涵淺淺咳嗽,聲音放得弱小可憐,好像十分害怕杜山闌這人似的:“我怎麽敢不喜歡他,隻是覺得他有點嚇人,他在的話,要不,我還是別去了吧……”言下之意,有他沒我。許照秋哈哈大笑,“知道了知道了,不叫他就是了。”時涵滿意地勾唇。事情重新回到他的掌控之中。去見偶像,不能含糊,最近熬夜複習,臉色寡得像剝開後放了一夜的雞蛋,毫無氣色可言。時涵想了想,敲開了隔壁張也的宿舍。印象中這位胖宅室友有給手辦娃娃塗口紅的怪癖,一問,果然借到一支,隻是顏色太豔,厚塗很土。好一頓折騰,終於弄到能見人的程度,許照秋的車也到了。足夠拉風的白色法拉利,還好學校後門人少,沒有引起太多圍觀。他淺淺地叫了聲許老師,坐上頂級超跑的後座。西海一帶不見高樓,公路兩邊栽種整齊的棕櫚,沿途多是公園景區。跑車狂飆,一路聲浪,下車時,時涵的兩條腿變成了飄蕩的海帶。沙灘上簡單塔起一片營地,黃穗英正頂著日頭烤生蠔。看到時涵,她熱情地招呼:“哎喲,小孩子又來啦!”時涵佩服這群人取綽號的功力。禮貌打過招呼,他十分委婉地道:“黃老師,你叫我小時就好了。”許照秋一個響指打斷:“叫穗姐。”黃穗英嘖嘖撇嘴,“小時,你家許老師對你可真夠好啊!”人群哈哈大笑。和這群人呆久了,時涵漸漸理解了杜山闌為什麽能和他們處成朋友,實在是他們的包容度太高,高到可以和冰山杜總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玩了一會兒,他回到遮陽傘裏底下,精心挑出幾張合照,準備發朋友圈。這是最關鍵一步他編輯了兩個版本,一篇正常party照,僅杜山闌不可見,一篇放了和許照秋腦袋挨腦袋的合影,文案隻有一顆意味不明的紅色愛心表情,僅杜山闌可見。點擊確定,發表成功。時涵把手機放回書包,優哉遊哉地等著事件發酵。這一等,整整下午過去了,什麽都沒發生。他從高空對準湖麵,投擲一顆石子,等著觀看波紋,結果波紋遲遲不來,讓他懷疑石子是不是被風吹走了。日落時分,火燒雲傾壓海麵,黃穗英弄來幾盒煙花棒,分給大家玩。時涵莫名覺得無趣。他在落寞的海風裏點燃煙花棒,細碎花火劈裏啪啦盛放,一瞬一朵,一朵一瞬。燦爛光彩在他臉上燃燒,緋色兩瓣唇襯映海上紅霞,融洽如畫。忽然,黃穗英驚喜地叫了聲:“啊咧,杜老板來啦!來得好,我正準備開香檳!”晚風卷海潮。時涵心裏撲通一下,燒盡的煙花棒墜入撲來的潮浪。隻是試試,居然真的來了……人群紛紛過去打招呼,他聽到許照秋說:“山闌?我今天沒叫你啊,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兒?”沉穩的腳步聲朝他這邊靠近,停在最多三米遠的位置。杜山闌冷沉的嗓音飄入耳朵:“許照秋,你幹嘛老帶他來這種場合?”許照秋語氣莫名:“這種場合是哪種場合?小兔子好不容易考完了,出來吃點燒烤有問題?”“表麵吃燒烤,心裏打的什麽鬼主意,不用我幫你戳穿!”“拜托,你管得也太寬了吧?而且幹嘛找我興師問罪,我招你惹你了?”這是要吵起來的節奏。杜山闌冷冷質問:“不找你問罪找誰!你不帶他,他能自己飛過來?我警告過很多遍了,不要打他的主意!”許照秋氣笑了,“杜山闌,我不想跟你吵,你也別衝我橫,我不想為了搶男人和兄弟翻臉!我們公平競爭,這次我贏了,你輸不起是不是?”“我沒答應要和你玩什麽公平競爭!我讓你別動他!”“我就要動怎麽了!你哪來的立場讓我別動他?又是哪來的勇氣跑這鬧脾氣!這會兒你知道來找人了,他被放高利貸的逼得暈過去的時候你去哪了?!”“停!打住!”終於有人勸架了,是黃穗英,“你倆怎麽回事!多少年的兄弟,怎麽為這種小事吵架?小時還在邊上看著呢!”許照秋是真的來氣了,“不是我跟他吵,我帶小兔子出來玩,小兔子說不想見他,我才沒有叫他,他自己跑來跟我吵,還有理了!”海風在中間喧囂地過。時涵扭動僵硬的脖頸,終於回頭,看清了風暴中心的男人。杜山闌立在竄起的篝火旁,穿著異常正式一套西裝,林琪提著公文包跟在不遠的後麵,好像剛從哪裏出差趕回來。火光照亮他的半邊臉,另一半藏於陰影,刀尖般的狐狸眼準確刺向這邊,卻飽含震驚與懊悔。四目相接,時涵心顫了顫,下意識選擇躲開。他從沙灘上爬起來,抓住許照秋的手臂,“照秋哥哥,我想回去了。”許照秋仿佛同他心有靈犀,萬分配合地攬住他的肩膀,快步朝外麵走了。腳跡往沙灘外延伸,篝火燃燒的劈啪聲炸醒了杜山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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