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斷告訴自己要相信杜山闌,杜山闌說他是第一個,那他就一定是第一個,可心裏還是忍不住去介意,忍不住想試探,結果弄出一個搞不懂的尷尬局麵。單看反應,還是很難判斷,兩個人到底什麽關係。洗手池的水嘩嘩流淌,時涵對著鏡子出神,鏡中反射出他疲憊的臉,以及身後門口進來的男人。他緩緩轉過身去,“哥哥……”杜山闌走到麵前,半眯眼睛,“還知道我是哥哥?不喊表舅舅了?”時涵靠住洗手池的邊緣,雙眼往地麵低垂,“喊著玩玩而已,別生氣。”杜山闌冷冷審視,“蘇懷找你麻煩了?”時涵詫然抬頭。他沒想過杜山闌會這麽開門見山,不過也是,這才杜山闌,他那些小心思怎麽瞞得過杜山闌呢?頓時一股委屈盤上心頭,他癟了嘴巴,“也不算找麻煩,就是喜歡來找我聊天。”杜山闌問:“聊什麽?”“我和你的現在,你和他的過去之類的。”杜山闌冷道:“我和他什麽過去?”時涵偏開臉,語氣酸溜溜:“誰知道你們的?你們怎麽恩恩愛愛不關我的事,最好別來告訴我,聽了心煩!”莫名其妙的,杜山闌想起他常發的表情包,一隻貓貓傲嬌地別開臉。這不一模一樣?他倏地抓住時涵的肩膀,把他扳正麵朝自己,涼薄的眼尾往上翹著,眸子深處透出一股較真勁兒:“他的確說過喜歡我之類的話,不過我拒絕了。”時涵愣了愣,聲音弱下去:“那你們去酒店開房,還被拍到!”杜山闌眉頭深皺,“那是我喝醉,他把我帶去。”喝醉……被帶走……想起杜山闌喝醉的樣子,時涵情不自禁往下腦補,一部汙穢小短片給他腦補出來。他給氣得揮拳錘杜山闌胸口:“那你還說我是你的第一個!騙人?”杜山闌輕而易舉捉住他的手,“我怎麽騙人了?他把我帶回房間,在我喝醉的時候惹我,被我揍成重傷,林琪說我太過分,怕他鬧大,賠了他兩個代言當封口費,有問題嗎?”時涵愣住。這個劇情,套在杜山闌身上,合理得簡直不能再合理。難怪蘇懷那麽怕他杜山闌冷颼颼發問:“被我打了一頓而已,也能吃醋吃成這樣?回家也打你一頓?”時涵耳根子竄紅,臉偏去一旁。在心裏憋了整整兩天,原以為自己足夠成熟冷靜,實際上就是吃醋了而已。他嘴硬:“我、我喜歡你,為你吃點醋怎麽了!”杜山闌冷哼,“所以就一聲不吭地試探我?”時涵心虛,小心翼翼偷看他:“杜先生,你應該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跟我生氣吧?”杜山闌擺著冷眼,“小事?表舅舅叫得開心嗎?”時涵幹笑,“場麵話,您別往心裏去。”杜山闌凶巴巴瞪了一眼,雙手倏然鬆開,整理起自己的領結,“想想怎麽認錯吧。”時涵痛苦認栽。他癟嘴,上前兩步,拾起垂下的領帶,“我現在就認,我錯了。”杜山闌不為所動:“這就是你認錯的態度?”時涵放大眼睛,逼出一叢亮晶晶的水光,“我知道錯了嘛,哥哥原諒我,好不好?啊?”杜山闌別開臉,耳根子差點化掉。畢竟隻是逗他玩玩,又遭浮誇演技雷了一記,他無奈抬起手,往軟乎乎的腮幫子上一掐,“速度陪完你的飯局,跟我回家。”時涵頓時笑得眉眼彎彎,仰著臉點頭,“嗯!”第86章 驚喜餐廳裏暖氣洋溢,桌桌酒酣耳熱。回席之後,時涵便聽小方說,蘇懷說身體不舒服,先行走了。時涵有些意外,同時不屑,他這反擊還沒正式開始,敵軍怎麽落荒而逃了?他當蘇懷是個什麽厲害角色,居然能和杜山闌這麽幹淨的人纏得不清不楚,原來是一廂情願,一廂情願倒也罷了,跑他麵前來神氣個什麽勁兒,這不自己給自己找難堪嗎?合著被小方說對了,純粹是個患紅眼病的。差不多快十一點,大家吃飽喝足,準備散場,時涵是後輩,站路邊把導演副導一群該叫老師的人送上車,又和剩下的道了別,才捧著花離開。麵前一片燈火夜市,沿著街邊走了一截,他湊到杜山闌身前,漂亮鼻尖往衣領處嗅尋:“壞了,沾上油煙味了。”杜山闌身上多了件風衣,手從衣兜裏拿出來,帶出一包香煙。他無所謂點著煙,問:“吃飽了?”時涵抬起眼睛,那雙眼笑得亮堂堂,“飽了,看不出來,你那麽會烤肉。”杜山闌咬著煙嘴,白色煙霧一綹一綹地從唇角飄逸,“烤肉多簡單,偶爾我會約朋友去俄羅斯打獵,下回帶上你。”“好啊。”時涵直起身子,不知道第幾次往懷裏的花束去嗅,“你怎麽會想起來送我花?太意外了。”杜山闌看過來,眼底不明顯的寵溺,“花而已,至於高興成這樣?”時涵從花束裏抬頭,“因為這是你第一次送我禮物!你沒發現嗎!”杜山闌稍作回憶,發現確實如此。他吸一口煙,吐完了白霧,語氣鬆緩得近乎溫柔:“用不著稀罕,以後多得是。”時涵腳步慢下來,心裏一陣感觸。杜山闌對他,如養孩子一樣無微不至,他何德何能,竟然認識杜山闌。風從擁擠的小吃街吹進來,灌進杜山闌身上的風衣,灌得脹鼓鼓的,時涵伸手抓住,腳底踮抬起來,輕巧飛快地在他側臉啄了一下。嘴唇貼住又離去,遠方一片燈火闌珊。杜山闌端著手肘,香煙在指尖燃燒。他忽然勾唇,“想說什麽?”時涵拽著他的衣服,像拽住了後半生所有累積的幸福。他輕笑開口:“想說我喜歡你。”杜山闌放下拿煙的手,灰白色煙灰往風裏散滅而去。他俯身過來,帶著熱氣和弄弄的煙草香,霸道地把倉促親吻補上完美餘音。這是大街上。時涵撐了幾秒鍾,麵紅熱赤地推開,“可、可以了,回家再搞,萬一被拍到!”他現在可是得戴墨鏡出門的人了!柔軟嘴唇逃離而去,杜山闌寵愛地笑笑,繼續砸剩下的煙。說好陪他逛街的,杜山闌沒有食言,手臂任他挽著,慢悠悠走完了小吃街,看到一片小地攤。時涵被攤麵上亮晶晶的東西吸引過去,走近一看,是些價格低廉的情侶戒指。他頗有興致地說:“我們學校後邊也有這麽一條街,我陪幾個學姐去那裏小飾品,每當看到一對一對牽著手的過來,我就給他們推薦戒指,十有八九能賣出去。”杜山闌微不可見地皺眉,目光指向小攤位:“喜歡哪樣,直接拿。”時涵卻搖頭。杜山闌又說:“去珠寶店裏挑也行,給你的卡也沒見怎麽用。”時涵還是搖頭,異常鄭重地道:“戒指是有特殊意義的,怎麽能亂買?”杜山闌目光沉了沉。一條街就這樣逛完了,時涵一分錢沒花,逛得心滿意足。晚上到家,舒舒服服泡了澡,他倏地想起蘇懷來,打開微信發消息過去:【蘇老師,身體好些了嗎】這次情況略有不同,直到第二天,也沒見回消息。時涵意味他在蓄力憋大招,做足了應對準備,沒想第二天見到,蘇懷像隻霜打茄子,徹底蔫巴了過去,接下來好幾天也沒緩過精神來,出乎意料地乖順了。這倒讓時涵不解,猜測可能是因為謊言被揭穿無地自容,直到某天在家樓下遇見林琪,無意中得知,杜山闌插手了。時涵同情歎氣,喜歡杜山闌是他的權利,可喜歡成這樣,委實丟人現眼,還不如夾起尾巴安靜做人。既然如此,他便徹底安下心來拍戲,日子風平浪靜地過著,距離殺青的前一周,一顆驚雷落入娛樂圈。駱星遙被捕的消息出來了。是個忙碌的下午,時涵剛拍完一場,小方火急火燎地跑上來,把微博熱搜翻給他看。臨近年終,娛樂圈終極大瓜爆出,一收消息來源不是任何一家媒體,是警局官方。駱星遙一人還不算,經過這一久的調查,順藤摸瓜逮出一大批涉事藝人,娛樂圈堪稱地震,一時間連權威雜誌的主筆也無從下筆評論。這一次,駱星遙粉絲通體沉默,當天下午解散了後援會超會。時涵匆匆瞟了一眼,麻木不仁地繼續工作。聖誕節前一周,時涵順利殺青。天空陰沉,性格純直的青年學生給二世祖哥哥擋了子彈,當場斃命。臨死前,他靠在哥哥懷裏,笑著哭著說:“我希望時光可以重來,讓我帶著記憶回到小時候,我一定讓哥哥做個好人,不要做這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情。”蘇懷對他心有芥蒂,奈何他演得實在逼真,詞兒一說完,眼淚跟著掉了下來。城市亂起槍聲,他顫抖著丟下弟弟的屍體,黑色禮帽往頭頂一按,往狼煙深處逃命去了。執行大聲喊卡,導演由衷為他們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