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莫名其妙地很熱啊。」


    菱川迷悟邊走邊感歎。


    五月接近尾聲,這天的最高氣溫是二十八度。前往學校的路上早晨陽光強烈,讓人感覺比實際氣溫還要更熱。還有一個原因是身體感官還停留在春天,還不適應夏天的緣故吧。


    「所以我才穿成這樣啊。」


    走在一旁的新山一縷出聲回應他的抱怨。


    她的服裝相當清涼。


    一縷穿著鵝黃色的女用襯衫,上方的扣子打開三顆,更將下擺拉出裙外,把長袖的袖子卷到手肘之上。看起來雖然邁遢,但的確很清涼。


    她所穿著的製服裙子比原本發下來的時候要短上許多,透氣度十分良好。光著腳直接穿上夾腳拖的模樣也是大大的加分點,唯一的扣分點是她那整頭長發流瀉而下,讓人感到悶熱不已。


    與一縷那清涼打扮對照一般,迷悟的製服外套厚重不已,光看就覺得熱。加上領帶規矩地係緊在領口,連一絲清涼感都沒有。他的眼神凶惡,但這不是夏天的關係,而是天生如此。


    「……話說回來,你襯衫的扣子也解開太多了吧,太不端莊了。」


    從一縷襯衫大開的前襟中能清楚看見事業線,非常適合以「不知道該把眼睛放在那裏好」來形容。


    不過迷悟卻完全不在意地直視著。


    「那迷悟來幫我扣上扣子吧。」


    一縷挺起胸膛,朝迷悟靠了過去。


    「『那』是怎樣啊?別開玩笑了。」


    即使嘴上這麽說著,迷悟還是確認沒人在看之後,快速地替她將第三顆扣子給扣上。手雖然無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胸部,但對他們來說,這並不是值得大呼小叫的事情。


    「咳!什麽嘛,你這麽平靜一點都不好玩嘛。」


    一縷嘟起了嘴。


    「怎麽可能如你的意啊笨蛋——雖然這話應該要在出門前跟你說才對,不過現在還不是換穿夏季製服的時候,不穿製服外套可是違反校規的啊。」


    「有什麽關係,又沒差。再過七十二小時就是六月了啊,這是誤差啦,誤差。」


    一縷邊說邊搭上了迷悟的肩,但迷悟卻厭煩地將她的手揮開。


    「什麽歪理啊……這件襯衫也違反校規,因為是有顏色的襯衫。學校規定隻能穿白色的,你應該有白色的襯衫吧?還育領帶跑那去了?」


    「這不是襯衫,是女用襯衫喔。」(注1)


    「少挑我語病,而且夾腳拖不合規定,裙子也太短了,要是讓風紀的春本看到,他又要生氣了。」


    「吵死了,別對別人的時尚打扮說三道四的好嗎?迷悟明明是個男人,卻老愛在小地方挑毛病。」


    一縷用略微強烈的語氣說道,不過她的笑容裏完全看不出在生氣的樣子,反而有股惡作劇的感覺。


    「這叫時尚打扮?你沒把時尚跟下流搞混吧?」


    「吵死啦!這明明就是時尚、時尚啊!再怎麽說我的品味至少都比迷悟你來得好!而且春本在後門抓服儀不整一年也不過才那幾次,絕對沒問題的。」


    迷悟拾起頭,用他原本看起來就很凶惡的雙眼,更加凶惡地瞪著一縷。


    注1襯衫(ワイシャツ)與女用襯衫(ブラウス),前者主要指男性所穿著的立領襯衫,後者則是指女性所穿著的、在腰部有做腰線剪裁的花式襯衫。


    她則是滿臉笑容地接受著瞪視。


    迷悟對於要跟一縷對上視線,就不得不把頭稍微往上抬這件事感到難以忍受的厭惡。一縷的身高是一百六十八公分,比迷悟還要高上一公分。這也是迷悟的心結之一。


    從旁人的角度看來,兩人的身高雖然幾乎是一樣的,可是對於正值青春期的迷悟來說,比走在身邊的女孩子還要矮這點令他相當煩惱。要是對方隻是偶爾遇到走在一起的人,迷悟也不會如此在意。但因為他與一縷同住,每天都會遇到,相對地就在意得不得了。再加上一縷的儀態莫名地端正,於是兩人之間的身高差距又更加明顯——像這樣子在意到不行。


    「話說回來,朽縷好像很早就出門了,她是有什麽事嗎?」


    一縷發問著。


    朽縷是一縷的雙胞胎妹妹,而且朽縷和一縷相同,從國三那年就開始與迷悟同住至今。她們是同卵雙生的雙胞胎,因此有著同樣的長相與同樣的體形,兩人相像到隻能靠著發型來分辨。就算是與她們同住在一起的迷悟,在看到剛洗完澡的兩人時,也分不出誰是誰。不過這件事要是說出口的話,不管是一縷還是朽縷都會生氣,為了不要自掘墳墓,迷悟是絕不會說的。


    「朽縷說她有衛生股長的工作要做。」


    「喔~朽縷她是衛生股長啊,我現在才知道。」


    一縷用沒什麽興趣的聲音回應著。


    「我也是昨天才聽她說的。」


    「不過因為班級不同嘛,不知道也是當然的~」


    迷悟與雙胞胎是剛出生就認識了——換句話說就是青梅竹馬。兩家人也是鄰居,在他們出生以前,菱川家與新山家就已經是像家人一樣的友好關係了。


    三人從幼稚園到國中為止都奇跡似的分在同一個班,但這奇跡在進入高中後就終結了。今年就讀城崎南高中的三人都被分到不同的班級,剛開學時還會因為在不同班而感到十分寂寞,不過四月差不多結束的時候,三人都已經習以為常了。持續了十年以上的習慣,居然能用一個月就改掉,三人都相當有感觸。


    「一縷有當什麽班級幹部嗎?」


    「什麽都沒當!光社團活動就夠忙的了。」


    雖然說是社團活動,但其實一縷並沒有正式參加社團。她那優異的體能被各個社團給予高評價,被稱為是救火隊。


    一縷的一百公尺賽跑可以跑到十二秒左右,踢足球可以從己方的球門踢到對方的禁區內,棒球則是可以打出時速約一百三十公尺的全壘打,可說是怪物般的等級。


    雙胞胎妹妹朽縷雖然也有著同樣優異的體能,但她卻從不參與這些社團活動,這是因為兩人個性的差異吧。


    「迷悟你又是怎樣?有當班級幹部嗎?」


    「我也沒當~那個實在是太~麻煩了,真虧朽縷做得下去。」


    「朽縷的狀況應該是班上沒人自願要做,她不得已隻好自己跳下去做吧。」


    迷悟想像了一下那種情況。


    「應該就是那麽一回事吧。」


    接著同意了一縷的說法。


    然後兩人抵達了學校後門。


    後門沒有學生的蹤影,而是有位像是從美式足球場跑出來的魁梧教師站在那裏,他用手上握著的竹刀敲擊地麵。


    「那邊那個女學生!給我過來!」


    並大喝著。


    是春本。


    他的工作是叫要遲到的學生快點進教室,還有叫穿著打扮違反校規的學生要多注意。一般的狀況下,服儀不整隻會被口頭警告一下就放人,但是今天的一縷打扮實在是太超過,看來不會簡單就放過。


    「咦?怎麽會這樣?為什麽偏偏今天春本在後門?」


    一縷將臉湊向迷悟的耳朵旁小聲地問著。


    「天曉得~」


    「喂!快點過來啊!那邊那個女學生!給我用跑的!」


    春本將竹刀指向一縷。


    一縷故意裝出被嚇到的表情,然後用手指著自己的臉,擺出一副「是在叫我嗎?」的模樣。


    「對,就是你!」


    一縷用求救般的目光望著迷悟。


    「好了,快過去吧——我就說你這打扮不合規定的吧。」


    迷悟伸手撫上一縷的背,把她往春本的方向推了過去。


    「等一下!迷悟!你要拋棄我嗎?你這沒血沒淚的家夥!去死啦!」


    「快點給我過來!」


    春本的聲音更加狂暴。


    而迷悟則是對被帶去學生輔導室的一縷揮了揮手,一個人朝教室邁開腳步。


    *


    新山朽縷在保健室製作海報。這海報是為了要讓學生能夠注意到季節的變換、預防感冒而製作的。


    距離她開始製作海報已經過了三十分鍾,海報卻還沒完成,從桌上堆積的橡皮擦屑分量就能明白朽縷經過了多麽艱苦的奮戰。


    朽縷對繪圖與考慮構圖搭配文字的作業並不拿手。如果是要她寫一篇關於預防感冒的短篇論文,她應該早就完成了才是。


    在她努力工作的桌子旁有張床,三川正躺在上頭吃著洋芋片,也許是拿來當早餐吧。不過不管是不是拿來當早餐,這個時間在這種地方吃著洋芋片,實在不是什麽值得稱讚的事情。


    三川是這所學校的保健老師。


    但是她的外貌卻完全看不出有老師的影子,相當地引人注目。


    三川的頭發是金色的波浪鬈發,身上穿著極為合身的黑色長袖上衣,上頭還有金色與粉紅色的裝飾,蛋糕裙(注2)也相當短。床旁邊擺放著她所脫下的鞋子,明明是在校內,卻沒有換穿室內鞋而是直接穿著靴子進來。不過不可思議的是她在這身讓人難以想像的打扮外頭罩了件白大衣,看起來就像是個保健老師——不對,她本來就是保健老師。


    不知道是不是穿上白大衣這種近似敷衍的表現有了成效,三川在學生之中十分受歡迎。


    可是朽縷卻覺得三川難以應付。並不是感到討厭,三川有股人類特有的溫暖,她很喜歡,但是三川那種什麽都能夠敷衍過去的個性跟朽縷合不來。如果今天朽縷與三川是對等的立場,朽縷也隻會叫三川要多注意一點就沒事了。但是正因為她們是教師


    注:蛋糕裙(テイアードスカート),指的是有著多層次造型、蓬鬆的裙子。與學生的立場,朽縷不可能這麽簡單說出口。於是隻要她跟三川待在一起時就會感到有股莫名的壓力存在。


    「朽縷妹妹好了不起呀,很認真在工作呢。」


    三川邊吃洋芋片邊說道。


    「這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這是衛生股長應該做的事。」


    朽縷因為在繪圖中所以並沒有轉過頭,而隻是用平穩的語氣回答道。


    跟姊姊一縷不一樣,她有好好地穿上製服外套,裙子隻比規定的長度再短一點點,當然也沒穿著夾腳拖到處走,襪子也有好好套上。


    朽縷的頭發跟一縷差不多長度,但朽縷卻將其往上束起綁成馬尾,發束看來十分具有分量。這發型並不是朽縷個人的喜好,而是考慮到周遭的人會分不出一縷跟朽縷而做出的打扮。在小學還在就讀低年級時,朽縷與一縷都是梳著一樣的發型、穿著一樣的服裝,為了混淆視聽,兩人幾乎都是穿著成套的衣裝。但是當雙胞胎的年紀到二位數時,就開始產生諸多不便了,為了能讓周圍的人分清兩人的差別,所以自己也要做點什麽。


    「應該做的事啊……」


    三川低聲說著。


    「話說回來,其他班的衛生股長都跑那去了?集合時間已經過很久了吧……生病了嗎?衛生股長感冒了可不能一笑置之啊。」


    今天的工作是要製作預防感冒的海報,所以朽縷用模範生一般的語氣說著。


    「不,其他班的衛生股長不是生病,而是偷懶不來吧?」


    三川的手不停地往嘴裏送著洋芋片,一邊回答道,洋芋片碎屑四處散落,把床上弄得亂七八糟。


    「是這樣嗎?」


    「對啊,會認真做衛生股長工作的人隻有朽縷妹妹喔。不隻是今年的衛生股長,而是我任職的這四年以來喔。」


    話說完了以後,三川露出了有點慌張的模樣。


    「我、我不是在指責朽縷妹妹喔,朽縷妹妹認真工作,是件好事喔!」


    她如此辯解著。


    朽縷停下了製作海報的手,轉而麵對三川並稍微低下了頭,她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三川似乎是從那表情中解讀出了不對勁,因此停止往嘴巴裏送洋芋片。


    經過短暫的空白。


    「雖然這是很難啟齒的一件事……但是三川老師,我認為這全部都是你的錯。」


    朽縷這麽說道。


    「咦?」


    三川露出被嚇到的表情,慢半拍似的發出了聲音。


    「三川老師,就是因為你的態度這麽不認真,所以其他的衛生股長才會像這樣跑得不見人影吧?」


    朽縷認真地望著三川。


    「是這樣嗎?」


    三川張大眼睛望向遠方,眼神不斷地閃爍著。


    「就是這樣!上次的每月例行會議也是,三川老師你隻說了『隨便討論就好了』,然後就開始玩手機,根本不管事了不是嗎!」


    決定製作預防感冒海報這件事,就是在上個月的例會,除了朽縷以外的參加者全都毫無幹勁,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居然讓一年級的朽縷來當會議主席。她才第二次參加衛生股長例會,而這個例會是連三年級的衛生股長都必須要參加的。


    朽縷當然也是沒什麽幹勁,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當什麽衛生股長。但是她是個非常認真又有責任感的人,因此有股「既然沒有人要做,那就我來做好了」的想法。


    「咦~有這回事嗎?」


    三川眼神遊移著,露出了傻笑。


    「有!」


    正當朽縷往三川躺著的床邊踏近一步時,卻傳出了「嗶嗶嗶嗶嗶嗶……」的聲音,發出這聲音的是一個小型鬧鍾,是朽縷怕自己沉浸在繪製海報的工作中忘了時間,於是帶來並設定好以免做過頭趕不及回教室。雖然說在早自習之前肯定會響起鍾聲,但還是特意帶了鬧鍾來,這或許是因為朽縷那認真且未雨綢繆的個性所導致的。


    朽縷按下鬧鍾上的按鈕停止鬧鈴,動作迅遠地把剛剛繪製的海報卷起來,並妥善地放置在保健室的角落,然後將文具與小型鬧鍾收進書包裏。


    「三川老師,早自習快開始了,我就先回去教室了,還沒畫完的海報我放學以後會再過來。或許會給您造成困擾,不過請讓我把海報暫且放置在那邊。」


    「了~解~那放學後見~」


    三川依然癱在床上,隻隨意地對朽縷揮了揮手。


    「三川老師,我先回教室去了。」


    朽縷再次地打過招呼後,離開了保健室。


    三川注視著門扉完全關起來後,她就從床上爬了起來,而洋芋片則是隨手扔在床上。


    她往剛剛朽縷繪圖用的桌子走過去,並從放在桌子旁的包包中取出十五寸大小的筆電,將插頭插上插座後打開電腦。


    這台筆電並不是學校配發下來的公事用品,而是她的私有物。


    而且三川也不是用這台電腦來處理公事。那麽她是用來做什麽呢——簡單說就是拿來玩的,這真是最糟糕的工作態度。


    不過她並不是拿這台電腦來玩遊戲,或是上網閑逛打發時間——當然也不是說完全沒有做上遊的那些事,隻是現在那些事情都不是她拿出電腦的真正目的。


    三川用這台筆電調出設置校內的監視器在昨天所錄下的影片,她未經許可就在校內裝設監視器,將各種監視器埋在牆壁中,或是偽裝成備用品放置在各處,總之就是裝成不會被發現的樣子。


    這並不是為了學生進行監視。


    而是三川本人的興趣。


    這也正是為什麽她會特意選擇高中保健老師這個職業的原因。若是看過她至今的工作履曆的話,就能了解她是有自己的理由,所以才選擇這個與之前的工作根本無法相提並論的職業。


    她像是要瞪穿電腦螢幕般地緊盯不放,畫麵上頭被切割成十六個區塊,每個區塊都各自播放著昨天校內的各式影像。她將影片以六倍速播放,並且俐落地切換著視窗,企圖在最短的時間內吸收大量的情報。


    三川總是這麽看著影像,像是在找樂子一般不停地打開監視器的接收裝置。


    *


    迷悟在第四節課結束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接著從書包中拿出便當走出教室。


    迷悟總是與雙胞胎一起在屋頂上吃午餐。


    絕對不可能是因為沒有同班同學要跟他們一起吃午餐。一縷身為各社團的救火隊,交遊非常廣闊,朋友也多到不行。朽縷跟迷悟雖然沒到一縷那種誇張的程度,但也保有一般高中生應有的人際關係。


    三人會眾在一起吃飯的原因,單純隻足因為他們的關係很好而已。


    迷悟走到走廊上,確認其他班級的狀況,朽縷的b班,以及在走廊最底處的一縷的f班,看來都還沒下課。總之就先在自己所屬的a班教室旁邊的b班教室前等待著吧。


    當下課鍾聲響起的同時,f班也正好下課。一縷從教室飛奔出來並且四處環顧,當她看到站在b班前麵的迷悟時,就朝著他的方向跑了過去,而她的舉動也吸引了周遭人群的目光。


    「你這卑鄙小人!早上居然敢丟下我一個人逃跑啊!」


    一縷大聲地說著,這樣使得兩人又更加引人注目了。還聽得到旁邊有人冷冷地說著「打情罵俏啊」的聲音。


    「我才沒逃跑,隻是把你丟下而已。」


    「一樣啦!沒血沒淚的家夥!都是迷悟的錯,害我變成這副打扮了啦!」


    一縷大大地張開手臂,讓迷悟清楚看見她的身軀。


    看來一縷是被春本好好地教訓過一頓了,她的女用襯衫連最上頭的扣子都扣上了,衣擺也好好地塞進裙頭內,袖子也沒有挽到手肘上了。


    不過因為她原本穿的就是不符規定的衣服,硬是要照校規來打扮看來十分詭異。光是襯衫沒搭配領帶就夠奇怪了,再加上光著腳直接套上室內便鞋的模樣,簡直像個腦袋有問題的小學生。


    「這不是很正常的打扮嘛,雖然很矬。」


    「都是迷悟的錯啦,讓我的青春都白白浪費掉了!」


    一縷抓住迷悟的肩膀。


    「你說得太誇張了。話說,我可沒有錯啊。」


    「不,你有錯!迷悟應該要擋在我的前方、幫助我才對啊。」


    一縷似乎很興奮,用力地搖晃著迷悟的肩膀。


    「幫你也太奇怪了吧,不如說在那邊接受指導才是最好的選擇吧。」


    迷悟說著這是為了一縷好的時候,一年b班也下課了,教室的門被打開後,過沒多久朽縷就拿著便當現身了。


    「讓你們久等了,去吃午餐吧。」


    「啊——!」


    一縷突然大叫出聲,再次吸引走廊上所有學生的目光。


    「怎麽了?」


    朽縷皺著眉問道。


    「我把便當忘在教室裏頭了!你們先去吧!」


    一縷說完後就自顧自地在走廊上跑了起來,然後在到達教室前被正好從教職員室出來的春本逮個正著。大概是要提醒她別在走廊上奔跑這種小學生等級的注意事項吧。為了這種無聊事情得一天內輔導同樣的學生兩次,春本也真是夠可憐的了。


    「……看來得花上不少時間,迷恬,我們先去屋頂好了。」


    看到一縷被逮住,朽縷受不了似的說道。雖然是雙胞胎,但說話語氣卻完全不同。朽縷的說話方式硬要說的話有點像男人,而一縷則是十分直來直往的說話方式。這跟發型一樣是為了創造自我的特性,為了不讓周圍的人搞混而故意這樣子說話的——已經成為長年累積的習慣了,不過一開始是下意識養成的。


    「說的也是。」


    迷悟同意了朽縷的發言,朝著三人總是一起用餐的屋頂邁開腳步。


    中途經過樓梯問時,迷悟看到了奇怪的場景。


    迷悟的同班同學兜森,從錢包中取出大鈔交給同樣是同班同學的清水。


    (……勒索嗎?)


    迷悟試圖打斷他們而往前踏出了一步,但他們的樣子看起來很詭異。


    兜森是個身高將近一百九十公分的巨漢,而收下鈔票的清水身高卻不到一百六十公分,不管怎麽看都是個瘦小的男性。如果是由清水拿出鈔票而兜森收下的話,或許就真的是勒索了,不過目前怎麽看都不像是這種狀況。更何況就算真的是勒索,也不會選在校內這麽顯眼的地方來進行吧。迷悟不知道他們兩人到底在做什麽,隻是覺得他們的舉動很奇怪,然後就這樣從他們的身邊走過。


    迷悟往朽縷的方向偷瞄了眼,朽縷同樣地側目望著那副情景。但是她的視線與迷悟那個像是看到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不一樣,她隻是單純地看著他們兩人的互動。也許她明白他們在做些什麽。


    「剛剛他們那是在做啥啊?看起來不像是勒索。」


    「他們是在買賣商品。」


    「商品?」


    迷悟對於商品這個名詞指的是什麽東西感到一頭霧水,萬一這個商品指的是奇怪的藥物,或者是違法物品的話,他可無法坐視不管。


    「一年f班有一個叫作胡桃澤美貴的女生,在賣她製作的周邊商品,有藝術照跟cd之類的東西。販售的那個男學生叫清水彥——我記得他跟迷悟你同班吧?他就是專門販賣胡桃澤同學周邊商品的業務。」


    「藝術照是在賣誰的照片啊?偶像的嗎?」


    「不,就是胡桃澤同學自己的照片。」


    「…………」


    迷悟在知道學校中原來有這種交易存在而感到訝異的同時,也同樣地想著最好不要跟那個名為胡桃澤的人有所牽扯比較好。會在學校進行這種交易的人,肯定不是什麽正人君子。對迷悟來說,把自己的照片拿去賣給別人,那種心境與買賣過程他根本難以想像。


    「……也就是說那個叫胡桃澤的人拿自己的照片與cd出來,而且還特地找了業務在學校裏兜售?不過為什麽清水舍願意當業務?」


    「他們好像是青梅竹馬吧,清水同學被稱為是胡桃澤同學『像管家般的奴隸』,你完全沒有聽過這方麵的傳言嗎?而且胡桃澤同學的商品很受歡迎,他應該也有抽成。」


    迷悟對於「像管家般的奴隸」這句話感到有點在意。


    (是跟我一樣……的感覺嗎?不過我既不是奴隸也不是管家,隻能說是專門負責擦屁股的吧……雖然這樣講有點不好意思的感覺。)


    「喔……朽縷對於這種奇怪的東西知道很多嘛。」


    「還、還好啦。」


    朽縷不知道為什麽變得慌張起來。


    「嗯?怎麽了?」


    「…………迷悟下次也買張藝術照如何?胡桃澤同學很可愛喔,藝術照的背景也很講究地布置過,我想連拍照用的相機都是很高水準的東西喔。」


    「啊?為什麽這麽清楚啊……難道朽縷有買過?」


    朽縷的臉微微地泛紅了。


    「對啊,不過你可別搞錯了喔,我隻有買她的照片,cd可沒有買。我隻是想隨時可以看到胡桃澤同學的模樣才買的,我對她的歌沒什麽興趣。而且你也不用擔心我有百合的傾向,我可是很認真地喜歡迷悟的。會買胡桃澤同學的照片單純隻是因為她很可愛,就跟玩偶或是小飾品那種可愛差不多。迷悟你沒看過胡桃澤同學本人嗎?她可是長得非常可愛喔。」


    朽縷似乎是覺得有點丟臉,用比往常更加快速的說話速度說著。


    「……照片一張是多少錢?」


    「三百圓。」


    「……啊,既然是朽縷想要的話,那也沒關係啦。」


    (這麽說來,兜森他買的不是照片而是cd羅……不,搞不好他是買了很多張照片也說不定。)


    *


    迷悟他們三個人在屋頂上肩並肩席地而坐,圍成一個小圈圈,吃著親手作的便當。城崎南高中屋頂上的風景其實一點也不好看,四周被高達兩公尺的綠色圍籬給封閉起來,地板也是很普通的水泥地,幾乎沒人會來這裏,像今天就隻有迷悟他們在這兒。


    「我說啊,朽縷也覺得迷悟很過分對吧?居然把我扔給春本,自己逃跑了!」


    「不,那是一縷你自己違規了……更何況我覺得迷悟根本沒有逃跑的意思吧。」


    迷悟與朽縷先開動,而一縷大約比他們晚了兩分鍾左右到達屋頂上,接著就開始對朽縷訴說著早上被春本逮到的事。當然是完全沒問過朽縷要不要聽,就像機關槍一樣不斷地掃射。


    他們的便當是三個人輪流製作的,菜色與便當盒當然也是同樣款式。雙胞胎的食量驚人,因此便當盒也十分巨大。


    「對了,一縷你跟那個叫胡桃澤的人同班對吧?」


    「嗯,對啊。怎麽了嗎?冷血迷悟。」


    一縷在迷悟的名字前頭加上了昵稱,不過一縷大概到放學後就會因為玩膩了而忘了這回事,所以迷悟也就讓她隨意這樣叫了。


    「一縷有買過胡桃澤的藝術照嗎?」


    迷悟想既然朽縷都買過胡桃澤的藝術照了,那麽一縷或許也有買,所以才這樣問她。她們兩人的興趣與喜好雖然是大相逕庭,但這方麵的愛好搞不好是一樣的,迷悟這麽認為。


    「那是啥?」


    一縷歪著頭,看來她連有胡桃澤商品這件事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啊,那就算了。」


    「冷血迷悟你是不是搞錯什麽了啊?胡桃澤是女的喔,女生去買女生照片這種事怎麽可能啊。」


    一縷露出一抹惡作劇般的笑容。


    「就是說啊,女生去買女生照片這種事怎麽可能呢。」


    迷悟故意在「女生去買女生照片」這邊放大了音量。


    「不,我覺得你們搞錯了。一縷你仔細想想,如果是我的藝術照的話,你會想要吧?」


    「才不想要呢。而且這跟我自己的照片有什麽不一樣啊。」


    「要怎麽說才好呢……」


    朽縷把手指抵上眉間思考著。


    (為什麽朽縷會覺得一縷會想要她的藝術照呢……?)


    也許朽縷意外地是個自戀的人吧,就算十幾年都相處在一起,還是會有不了解的本性存在。


    「你應該會想要把可愛的東西部放在身邊吧?那藝術照也能放在那裏麵啊。」


    「我可以理解想要可愛東西的心情,但是我才不想要胡桃澤的照片,當然朽縷的我也不要。不過放進相簿裏做為紀念的那種照片是例外。」


    「胡桃澤同學長得很可愛啊。」


    「是嗎……?糟糕,我發現我一點都不了解朽縷了。」


    「我雖然不知道她的為人如何,但是她的臉是我的菜啊。」


    朽縷似乎興奮起來了,把手擺到胸前握成拳狀。


    「哎呀~如果是說個性可愛什麽我還能理解啊:不過胡桃澤的個性可不太好啊。」


    「為什麽一縷不懂呢?胡桃澤同學不是長得非常可愛嗎?你明明一直跟她同班的,應該了解的吧?」


    「是這樣嗎?」


    「算了啦。」


    朽縷嘟起嘴,賭氣似的撇開了頑。


    迷悟在雙胞胎討論胡桃澤的時候就已經吃完便當,並且開始著手收拾了。


    一縷看向迷悟的便當盒。


    「冷血迷悟你吃真快啊,連花椰菜都乖乖吃掉了呢。這是為了要治好冷血迷悟的挑食才放進去的喔。」


    然後竊笑似的說著。


    「那真可惜,我吃完今天的便當後更討厭花椰菜了,因為真的超討厭所以下次不準再放了。」


    「就算你這麽說,我還是會放喔。」


    「那我下次做便當時,就把一縷討厭吃的東西都放滿滿怎樣?」


    「才不要。」


    「那你也別放。一縷你也不是因為想吃花椰菜到非吃不可的地步才放進去的吧?隻是因為想惡作劇吧?」


    「我知道了,就先暫時休戰吧。」


    一縷擺出不知道是悔恨還是開心的表情如此說道。


    數分鍾後,一縷與朽縷也吃完便當的時候,有兩個男學生朝著三人走了過來。其中一人是剛剛販賣胡桃澤商品給兜森的清水,另外一人是比雙胞胎再高一點、有著健康小麥膚色的男子。那個小麥膚色男子雖然與迷悟穿著相同的製服,但是卻給人有種老練的感覺。


    「新山同學,你好啊。」


    小麥男雖然打了招呼,但根本不知道他是要找哪位新山同學。


    大概是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才好,一縷隻是瞥了一眼小麥男後就無視他,朽縷則是完全沒有反應。


    「果然跟傳聞說的一樣是個美人啊。」


    小麥男則是繼續說著。


    清水站在小麥男身後,帶著似乎有點困惑又似乎有點無趣、好像感到不滿的表情。


    「有什麽事嗎?」


    迷悟故意用不太愉悅的語氣、威嚇一般地問著小麥男,他對於接近一縷與朽縷的男性都相當厭惡。


    「菱川同學,這、這位是二年級的土田學長。他是足球社的社員,他想見見新山同學她們。」


    清水站在土田身後說道。


    朽縷接著以稍微嚴厲的語氣開口。


    「土田學長,你找我們有什麽事嗎?」


    如此問著。


    迷悟想起朽縷曾說過她不喜歡被拿出來跟一縷相提並論的事。一縷則是不太會在意這種事的人,所以應該是不會感到不愉快吧。


    「哎唷,等一下,別這麽戒備嘛,我隻是想來看看你們而已。」


    土田露出苦笑說道。


    「也沒什麽東西好看的吧。」


    迷悟用他那天生凶惡的雙眼瞪向土田。迷悟平常是很注重學長學弟關係的,但是現在這情況就算對方是學長,迷悟也無法容忍。


    土田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怎樣,一臉從容地抓了抓後腦杓。


    「土田學長,我們先回去吧。菱川同學好像很討厭我們的樣子。」


    「說的也是,打擾你們吃飯不好意思啦。」


    這麽說完後,土田他們就往屋頂的角落走去。


    「他們到底想幹麽啊?」


    迷悟不爽地說道。


    「天曉得,真讓人不愉快。」


    朽縷與迷悟用同樣的語氣。


    與這兩人形成對比的則是。


    「因為我是美人,所以才特意過來看看的吧?」


    一縷將手抵住下巴,並且朝迷悟拋了個媚眼。


    一縷是個自戀狂這點,迷悟倒是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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