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


    一縷坐在鞋櫃旁的長椅上,與迷悟一起等朽縷。


    放學回家的學生已經走得差不多了,而參加社團的學生也都前往活動地點去了,鞋櫃附近相當空曠。


    三人要是沒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事的話,都會一起回家。三人沒有相約一起回家的時候,大概都是一縷又跑去哪個社團露臉的時候。


    一縷與迷悟兩人的距離已經可以用毫無縫隙來形容,不過當事者本人則是不太在意這種事情。


    (……朽縷是在做衛生股長的工作吧,真是認真。)


    一縷對於妹妹那認真的個性感到佩服,如果是一縷的話絕對做不來衛生股長的工作。就算真的被選中成為衛生股長,她也有自信頂多隻會出席第一次的會議。


    一縷沒有其他舉動,隻是放空地在想著這些事情,此時迷悟開口跟她搭話。


    「一縷,都已經放學了,你的襯衫——不對,是女用襯衫,也差不多可以解開了吧?」


    「解開是指什麽?」


    「就是說像你早上打扮的那樣。」


    一縷對打扮有所堅持,不可能不把打扮弄回原樣,也沒在怕春本會抓——該怎麽說呢,她忘了把打扮恢複原狀似乎才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雖然可以照著迷悟說的恢複原樣,但朽縷要結束工作並出現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因此一縷決定來戲弄一下迷悟。


    「我今天已經被春本逮到兩次了說……要是再被他看到就糟糕了,春本也差不鄉要認真執行處罰了。」


    「隨你,我也沒有強迫你換回來的意思。」


    一縷的右手握拳敲擊著攤平的左掌心。


    「迷悟幫我把扣子解開就行了吧?這樣的話就算被看到,我隻要說是迷悟幫我解開的,那就沒問題啦。」


    一縷將身體往迷悟的身上靠,讓兩人完全貼合在一起。


    「那對我來說問題大得很啊。」


    迷悟一臉平淡地將一縷的身體推了回去。


    「那這副打扮就先預留到六月再說吧。」


    一縷竊笑著。


    「就算到了六月,也是不能穿夾腳拖的。」


    「是這樣嗎?」


    一縷裝出一副被嚇到的模樣,瞪大眼睛。


    「就是這樣。」


    「明明是夏季製服不是嗎?」


    「夏季製服可不是有夏天感的衣裝啊。」


    「…………真的嗎?」


    「真的。」


    迷悟說完後,大大地歎了口氣。


    就算是一縷,這種事她當然還是知道的,她隻是在捉弄迷悟而已。


    一縷很喜歡看到迷悟露出得意模樣吐槽自己愚蠢時的表情,她覺得那表情非常可愛,就像是小孩子拚命挺直背脊一樣可愛。


    不過要說到為什麽早上她會以那樣的打扮來上學,那真的隻是因為時尚,而且心想著不會被春本給逮到才做那副打扮的。從這點來看的話一縷果然是個笨蛋。


    但這絕對不是指一縷的成績很差,一縷與朽縷的排名都能在學年前十名內,可以稱為是優等生。城崎南高中也算得上是私立的升學名校,雙胞胎的成績就算放到日本全國來看,也能算是優秀的。


    相對地迷悟的成績是學年排名正中間,不上不下的成績。


    以前迷悟曾經跟一縷比過期中考的成績,雖然沒有感到沮喪,但是臉上還是露出無法接受的表情。一縷非常喜歡這樣的迷悟,覺得他真的超可愛。


    不管怎麽說,一縷最喜歡現在坐在她身邊的少年了,這份感情絲毫不帶雜質。


    妹妹朽縷與一縷不同,她不能完全接受迷悟的一切,但是喜歡迷悟的這份心情卻是全心全意的。


    因為要是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她們。


    *


    結果就在迷悟把一縷的襯衫扣子解開三顆、把衣擺拉出裙外約十分鍾後。


    「讓你們久等了,迷悟、一縷。」


    朽縷出現在鞋櫃旁。


    「衛生股長的工作結束了嗎?」


    「嗯,結束了,這樣一來這個月的衛生股長工作也都結束了。希望下次不要再有製作海報的工作出現了。」


    「辛苦了,結束真是太好了。」


    聽見迷悟的話,朽縷露出了些許的微笑。


    三人在鞋櫃旁換下室內便鞋,從校舍旁的小路走向後門。


    這是往常慣走的路。


    雖然時刻接近傍晚,但太陽仍然高掛在天上,天空也相當湛藍。


    放學已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因此後門附近幾乎沒有人。


    迷悟他們從校舍旁的焚化爐旁邊走過的時候,聽見了「咚、噗咚、嘎洽、咚」般的聲音。


    類似這樣的聲音,迷悟這十六年來的人生中從來沒聽見過,如此無意義又巨大的聲響。跟鞭炮聲不一樣、跟車輪爆胎聲不一樣、跟飛機的引擎運轉聲也不一樣,是沒有連續性的聲響——隻是個純粹破壞般的聲音。


    迷悟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被三麵牆壁包圍的焚化爐,有個男學生在那上頭。


    男學生的身體就像是破掉的水球一樣,血液不斷地冒出來,關節部分也朝著根本想像不到的方向彎曲著——大概是從樓上掉下來的吧。就在迷悟望著這景象時,男學生的身體因為地心引力的吸引緩緩移動著,最後以摔落地麵做為終結。


    迷悟無法移動。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完全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麽事。有人掉下來死掉了,這個事實完全無法傳達進腦中,簡直就像是下意識地拒絕這個事實存在一樣——雖然這個事實他早已經徹底了解到了。


    一縷完全不管陷入空白狀態的迷悟。


    「被攻擊了!」


    這樣大喊著然後往回衝。


    被她的聲音拉回現實世界的迷悟。


    「攻擊是什麽意思啊?」


    如此問著。


    不過一縷已經跑到聽不見迷悟聲音的地方了,她當然也無法回應這個問句。


    「搞不懂啊……如果真的是攻擊的話,實施自殺式攻擊的本人不就在這裏了嗎?」


    迷悟並非在與誰對話,而是自言自語。


    而朽縷則是靠近男學生身邊蹲了下來,用手觸碰著男學生的手腕測量脈搏。


    「迷悟!你有空的話就打一一九,拜托你了!」


    然後對迷悟發出指令。


    朽縷表現出讓人畏懼的冷靜並迅速地行動,恐怕連一瞬間的呆滯都未曾有過,與迷悟完全不同。


    迷悟慌張地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打電話叫救護車並說明情況。這雖然是迷悟人生中第二次撥打一一九,卻還是十分混亂地交代著情況,不過還好有將意思好好地傳達給對方了。


    朽縷看見迷悟掛掉電話後。


    「似乎是……不行了。」


    帶著悲傷且悔恨的語氣說著。


    「不幫他做心肺複蘇術嗎?」


    「因為大量出血,這樣做搞不好會造成反效果——我雖然可以幫他做急救處理,但是卻無法判斷該如何處理比較好。」


    「……幫不了他嗎?」


    朽縷微微地點了點頭,將手從男學生身上收了回來。


    「……叫警察來比較好吧?」


    迷悟這麽問道。


    「我想救護車那邊會直接聯絡警方的。」


    「這樣啊。話說回來,還真是看到了討厭的東西啊。」


    「嗯……是自殺啊。」


    迷悟小聲地說著。


    「不,我想不是自殺。」


    朽縷否定了迷悟所說的話。


    「……一般要自殺的話,會選這種地方——會選擇焚化爐上方往下跳嗎?應該會選擇底下障礙物比較少的地方再往下跳吧?」


    「這個——也許是這樣吧。」


    從屋頂上傳來一縷的聲音。


    「迷悟、朽縷!對不起,我追丟敵人了!」


    「一縷!沒差啦,快點回來!」


    迷悟大大地歎了口氣。


    「一縷是笨蛋嗎?」


    「……不,如果不是自殺的話,那麽犯人或許就在屋頂上,雖然是輕率的舉動,卻是正確的。」


    「就算你這麽說——但怎麽看都是自殺啊?」


    從狀況來判斷,迷悟覺得跳樓自殺的可能性是最高的。如果是被推下樓的話,那麽犯人就必須得跟被害者一起翻越屋頂上的圍籬,這怎麽想都覺得不可能。


    「往上看,你覺得有可能從那邊跳樓自殺嗎?焚化爐是被三麵牆壁包圍的喔,跳下來的途中會撞到牆——隻要站在上麵看到這景象,不就會產生這種想法嗎?」


    迷悟抬頭往上看。


    牆壁與牆壁之間的距離僅有一公尺——正是焚化爐的大小。


    站在屋頂邊緣往下看的話,的確是不會讓人想往下跳。隻要跳下來的角度稍微有點偏就會撞到牆壁,而且也沒有特意要跳到焚化爐上頭的理由。焚化爐是有點高度的,跳下來的衝擊也相對地降低了,沒有必要選擇這樣的地方跳樓。若是往屋頂的另一側走過去,不但沒有牆壁跟焚化爐阻礙,還能保證可以直接落在堅硬的水泥地上。選擇這個地方的確是相當不合理。


    不過上述都是腦袋正常的人類會得出的結論,迷悟認為這並不能當成想要自殺的人會如何選擇地點的判斷標準。或許是因為不希望被人看到自殺的模樣,於是選擇了被牆壁環繞的地點——就算底下有焚化爐在,但還是決定在沒什麽人通過的後門跳樓。


    迷悟雖然這麽想,但是跟朽縷辯論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根本沒有意義,於是轉換了話題。反正不管是他殺還是自殺——這種死亡都與他本人毫無關係,隻是其他的人擅自決定的死亡。


    「你知道他是誰嗎?」


    「……不知道。」


    迷悟還沒有認真地看過男學生的模樣,於是靠近了一點後開始觀察起來。


    身體因為殘破不堪,所以無法判斷他的身材是否壯碩。從他的四肢長度與粗細來看,感覺是個比迷悟再高大一點、有著標準體型的男人。撞擊時流出的血就像是焚化爐的鐵鏽色再偏紅一些,流出的血水在地麵上形成了水窪。眼鏡因為撞擊而變形,看起來就像是卡在臉裏的裝飾品。


    「迷悟,你過來這邊一下。」


    朽縷小小聲地呼喚迷悟。


    於是迷悟停下觀察屍體的舉動,往朽縷身邊走去。


    朽縷抓住迷悟的手,並且將臉埋進他的胸膛中。


    迷悟對於朽縷的舉動感到訝異。


    (我到底在做什麽啊……)


    「……抱歉,明明這種時候我應該要振作起來才對。」


    沒錯,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應該要保護好雙胞胎才是。就算是有人死了、就算是有人被殺了,那種事情根本無關緊要。


    迷悟反握住朽縷的手,並伸手摸上她的頭。


    雖然朽縷沒有發抖,但是她的手卻相當用力地握著。


    兩人不發一語地保持這姿勢過沒多久後。


    「迷悟!我回來啦!」


    一縷從屋頂上回來了,她從焚化爐到屋頂來回跑了一趟,呼吸卻沒有絲毫紊亂。


    聽到一縷的聲音,朽縷慌張地將頭從迷悟胸口前拾了起來,並收回了手。


    「已經聯絡過警察了嗎?」


    「嗯,已經打過電話了。」


    朽縷回答著一縷的問句。


    「但是還沒有跟老師說吧?」


    「啊——說的也是,我去叫老師來吧。」


    迷悟說完後就朝教職員室跑去。


    (話說,應該讓一縷去叫老師,我留在朽縷身邊比較好吧?)


    這想法當然是事後諸葛,更何況都跑出來了,也沒辦法再回去。


    迷悟在教職員室找了個老師說明情況,並且帶著那位老師回到焚化爐前。回去時男學生已經被救護車載走了,隻剩警察在詢問一縷跟朽縷。


    迷悟朝雙胞胎靠近。


    「你是?」


    警察這麽問道。


    「跟她們一樣,是目擊者。」


    「所以你也看到了他跳下來的模樣是吧。」


    「說是跳下來嘛,不如說是看到他摔落地麵的模樣……」


    然後聽到騷動跑來一探究竟的學生,開始聚集在一旁並竊竊私語著,看到可怕景象的情緒與想要看熱鬧的想法混合成一股熱氣包圍住現場,迷悟對此感到些許不快。因為人的死亡而聚集起來的人們——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煩躁。


    *


    救護車與警察來到現場約三十分鍾後,看熱鬧的學生也差不多已經膩了而離開事件現場。但因為迷悟三人是目擊者,所以還被留在現場。


    穿著深藍色工作服的人員在焚化爐四周忙亂地工作著,將現場轉變成為常在電視上看到的案發現場。


    聽過迷悟訴說情況而前來現場的教職員大約有五人,他們目前正在與警察對話。從迷悟所站的位置完全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麽。不過對話要是再進行下去的話,迷悟他們恐怕非得為了製作筆錄而去警局一趟了。


    (真是超麻煩的啊……)


    迷悟歎了口小小的氣,偷瞄一縷與朽縷。


    朽縷的表情帶著少許不安,而一縷卻是意外地樂在其中,不斷地張望警方的作業。


    迷悟為了讓朽縷感到安心,於是往她的身邊靠近了些,並把手移到雖然不到緊貼、但隻要朽縷稍稍移動便可碰觸到的位置。


    朽縷也明白迷悟舉動背後的含意,朝迷悟瞥了眼並點點頭。


    接著她用手背去碰觸迷悟的手背。


    迷悟也沒有回握住朽縷的手,而是維持現狀。朽縷的手比迷悟來得更加溫暖一些,雖說一般的情況下朽縷的溫度應該就比迷悟要來得高。迷悟並不是記得很清楚,好像從去年開始就沒怎麽握過朽縷的手了——感覺像是刻意避開肌膚接觸的樣子。不過因為很常跟一縷抱在一起,所以一縷的體溫比自己高這點倒是相當了解。


    (這麽說來,朽縷平常的體溫應該也比我高才是。)


    迷悟想著這些事的時候,與警察對話的教職員其中一人走到三人的旁邊。


    「不好意思,能麻煩你們跟警察先生跑一趟、把事情交代清楚嗎?我有提醒過他們,請他們別耽誤太久的時間——不遇既然是自殺的話,那麽筆錄應該也會很快結束的。」


    那位老師帶著抱歉的語氣說道。


    聽到這些話的朽縷則是——


    「這樣啊……」


    如此回應。


    (果然——是自殺啊,雖然跟朽縷說的不一樣。)


    不知為何,迷悟對這個結論感到安心。殺人什麽的絕不承認,就算也許還記得——那個時候的感覺。


    但迷悟又覺得如果是自殺,那麽采證的人們氣氛似乎顯得過於沉重——不管是處理過程還是采證過程。這當然不是有憑有據的說法,隻是個老百姓的第六感使然罷了。


    「雖然叫你們不要擔心是不太可能的,不過你們並沒有犯任何錯,隻要老實地回答警察先生的問題,馬上就結束了——這樣講好像有點不負責任,老師我遇到這種事也是頭一遭啊。」


    老師苦笑了後,又回到警察那邊去了。


    不過迷悟與雙胞胎已經不是第一次麵對這種情況,所以能比教師們更加冷靜一點。


    *


    為了要製作筆錄,三人被各自帶開到不同的房間,迷悟大約經過一小時後就被釋放了。


    筆錄其實很簡單,隻要說明焚化爐的狀況,然後對警察的問題回答「是」或「不是」,很快就結束了。因為他們不可能與事件有直接關聯,所以隻是形式地詢問一下而已。


    迷悟將身體靠在警察局外的牆壁上,等待著一縷與朽縷。


    時間已經超過傍晚,而到了夜幕低垂的時刻,氣溫也變得涼爽舒適。出入警局的人數幾乎是零,而警局前的馬路來往車輛也不多,顯得十分寂靜。


    過沒多久朽縷也走出了警局,迷悟馬上喊住朽縷。


    「朽縷——沒事吧?」


    「嗯,沒什麽事。」


    朽縷無力地微笑。


    朽縷站到迷悟身邊,與迷悟一樣將身體靠在警局外壁上頭,然後隨興地望著四周。


    看到那副模樣的迷悟。


    (——我得再振作一點啊。)


    如此想著。


    「朽縷——抱歉。」


    「……?為什麽要跟我道歉?」


    朽縷朝著迷悟露出了些許笑容。


    迷悟則是把臉撇開。


    「我不知道啦——」


    「雖然搞不懂你在說什麽……謝謝你。」


    這麽說完後,朽縷就將身體往迷悟這邊靠近,讓兩人的手臂緊貼在一起。


    接下來兩人並未再交談,而是靜靜地等待著一縷。


    *


    朽縷從警局出來約二十分鍾後,一縷才走出來。


    「結束啦:」


    一縷說完後便突然地抱住迷悟。


    「喂,放手啦——那我們就回去哩。」


    迷悟嫌麻煩地把一縷推開,那並不是帶有惡意的舉動,朽縷也相當清楚。隻是這時迷悟的表情,讓她有點後悔一縷不在的時後,自己認為「隻要握住手就好了」的想法。


    迷悟與一縷的打鬧結束後,他與一縷並肩而行,朽縷則是走在他們身後。


    (話說回來,今天的晚餐是輪到我做啊。)


    朽縷抬頭望了望天空——現在開始做晚餐也已經太晚了。朽縷原本預定是從學校回家的時候繞去超市買點食材的,但因為突然冒出作筆錄這件事,浪費了太多時間。雖然說家裏剩下的食材還夠做一頓晚餐,不過卻無法做出讓人滿意的餐點。就算是事出有因,迷悟與一縷也不會有任何抱怨才是——可這是自身無法滿意的問題。


    朽縷在準備踏出警局大門時。


    「……迷悟,今天的晚餐怎麽辦?」


    這麽問道。


    「說的也是,也太晚了。就找個地方吃了再回家吧,一縷可以嗎?」


    迷悟所說的雖然是朽縷期待的話,但是認真的朽縷當然無法容許隻有自己逃掉輪值做晚飯。


    「真不錯啊~不過朽縷好狡猾!偷懶啦,偷懶。」


    「既然一縷都這麽說了,那在外麵吃這個就當沒提過好了。」


    朽縷朝一縷反駁道。


    迷悟有點訝異地輕輕聳了聳肩。


    「那下次輪到一縷做飯的時候,我們也到外麵吃吧。」


    聽到迷悟這麽說的一縷。


    「太棒了!」


    說完後又往迷悟身上抱去。


    「那輪到迷悟做飯的時候又怎麽辦?」


    「我又沒差,我喜歡做飯啊。」


    迷悟把一縷推開回答道。


    朽縷知道迷悟是在說謊。


    迷悟並不是會主動做家事的類型,以他的個性與一人獨居的生活,應該是不會每天勤奮做便當自己吃才是,他會做飯完全是為了雙胞胎。


    想到這點,朽縷除了感到開心,也感到愧疚。


    三人討論了約兩分鍾,決定前往離自家最近的家庭式餐廳。


    朽縷她們一般是不會在外麵吃的。不是因為經濟狀況不允許,當然也不是什麽健康保健的考量。而是為了讓三人像家人一般聯係在一起,這就是最大的理由。不需要說出口來確認,而是打從心底明白對方是這麽想的,三人經過長年相處都十分了解。


    對朽縷她們來說,已經快一年沒有去家庭式餐廳吃飯了,三人最後一次到家庭式餐廳大約是去年黃金周的時候。那時三人還沒適應共同生活,於是常常在外麵吃飯。因為還不習慣所以花了太多時間做料理,還有不知道對方的飲食習慣而擅自做出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雖然是青梅竹馬,兩家人又是感情融洽的鄰居——不過這部分還是無從了解起的,因為這已經進入家人的領域了。


    ——去年黃金周的時候,三人的感情與其說不好,不如說是不自然。三人都是第一次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拿捏不好相處的距離感。更何況雙胞胎太過在意迷悟的一舉一動也是原因。朽縷不太想回憶起當時的狀況,迷悟與一縷肯定也是這麽想的。


    朽縷他們到達家庭式餐廳時,也差不多是吃晚餐的時間了,店內的座位也都已經坐滿了。不過剛巧有一組四人的客人離開,所以他們隻等待了整理桌子這點短暫的時間,便被帶領入座。


    因為是平日的關係,店內的客人大多是穿著西裝的上班族。在朽縷觸目所及的範圍內並沒有高中生的身影,當然也有家人一起來吃飯的——這也是朽縷他們不在外麵吃的理由之一,她們並沒有雙親。雙胞胎的父親與母親都已去世,而菱川迷悟的父親與母親也去世了。


    羨慕有雙親在的家庭、想起雙親的事會感到悲傷,這些情感對朽縷來說都不存在,而迷悟與一縷也是一樣的。現在的情況正是三人所期望的、迷悟為了雙胞胎而一手造成的結果。


    不過三人還是莫名地覺得這種地方對於雙親皆身亡的他們來說,大概是個不太讓人會感到愉快的地方。就算自己不會因為雙親不在而感到難過,但會想說其他兩人或許會不喜歡這種地方吧。他們會刻意避開家庭式餐應的主因,搞不好正是因為「家庭」這個名詞的關係。


    三人被帶到座位上並坐下後,服務生便將水與菜單遞上。


    一縷馬上就伸手拿了菜單。


    「迷悟~預算多少啊?」


    這麽問著。


    迷悟這邊有一張菜單,一縷跟朽縷那邊也有一張,朽縷懶得去拿菜單過來看,於是就讓一縷給獨占了。朽縷也不想跟一縷一起共看菜單,就連提出這個提案都覺得多此一舉。所以打算等一縷點完之後她再拿菜單過來點。


    「隻要別像個蠢蛋一樣狂吃特吃的話,你想吃什麽都可以。」


    這麽說完後,迷悟將才剛打開的菜單合起來遞給朽縷,迷悟打開菜單也才不到二十秒。


    「迷悟已經決定要吃什麽了嗎?」


    「嗯。」


    肯定是為了要把菜單拿給朽縷而隨便決定的吧,真是讓人一目了然的舉動。朽縷覺得迷悟這種笨拙的地方相當可愛而十分喜歡。


    朽縷在桌子底下伸腳去勾住迷悟的腳,這正是朽縷式的愛情表現。


    而迷悟在腳被勾住的情況下,有些別扭地將臉撇開,開始四處張望。朽縷對迷悟露出微笑,雖然迷悟並沒有朝她的方向看去。


    「呐~迷悟,可以點『飲料吧』嗎?」


    「喝水就好了啊。」


    「咦~才不要,你看這個、這個,有點餐的話加點飲料吧隻要一百八十圓喔。超便宜耶,買到賺到喔!」


    一縷為了要讓迷悟也看得到,於是把菜單轉了九十度,指著飲料吧的說明。


    「回家再喝就好了啊,家裏有果汁吧。」


    「不要!我想在這邊喝嘛!我肯定可以喝兩杯的,這樣就回本了啊,一百八十圓很便宜的啦!不然我就在這邊喝掉一升半的飲料就可以了吧?呐~迷悟可以吧?讓我點飲料吧嘛。」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真是吵死人了,你愛點就點吧。」


    「迷悟跟朽縷也要點飲料吧對吧?」


    「……那麽我也點吧。」


    朽縷本身也想喝,於是就順著一縷的提議答應了。


    「朽縷也要加點,那迷悟呢?你也要點吧?」


    「我喝水就好了。」


    「咦~難得來一次,喝飲料嘛~吃完飯還可以喝飲料打發時間啊~呐~迷悟也點嘛——」


    「啊~煩死了~我知道了,那我也加點吧。」


    一縷聽到迷悟這麽說後:心滿意足般再次把注意力放回菜單上。


    接下來過了五分鍾左右。


    「我決定了!」


    一縷這麽說著。


    「你要吃什麽?」


    「唔!這個跟這個。」


    一縷點的是蔥花鮪魚蓋飯再單點一塊漢堡肉排。


    「迷悟,這樣應該不會太多吧?」


    朽縷征求迷悟的意見。三人的經濟都是由迷悟來管理的,隻要是跟金錢有關的事就要跟迷悟確認過,適已經是雙胞胎間心照不宣的規定了。


    至於為什麽是交由迷悟來管錢,因為比起讓迷悟碰到錢、更不能夠讓雙胞胎碰到錢才行,起因則是衝動購物。


    因為朽縷的衝動購物,他們家的電視是五十五寸的大電視。而一縷的衝動購物讓巨大的家庭劇院型喇叭坐鎮在這台電視旁。讓雙胞胎管錢的話很快就會活不下去了,所以迷悟強製地把經濟劃入自己的管轄之內。


    「如果隻有這些的話那沒關係,漢堡肉排也是單點的。朽縷想吃的話,也可以點這些分量。」


    被迷悟看透內心所想,讓朽縷感到些許丟臉。


    「這、這樣啊,那我想吃這個涼麵和花枝鮭魚卵義大利麵。」


    朽縷喜歡一次吃兩種飯類或一次吃兩種麵類,她最喜歡能夠同時吃到以碳水化合物為主的兩種料理了。不過一般要是在家裏端出炒飯與海鮮燉飯的組合,就會遭到一縷與迷悟如同烈焰般的憤怒對待,所以平常是吃不到的。不過現在迷悟都準許可以點兩樣餐點了,朽縷就做出了這個常人有點難以理解的選擇。


    「算了……今天你這樣點餐,也不會造成別人的困擾。」


    迷悟呆了呆後,笑著說道。


    朽縷則是小小聲地「咳嗯」一聲。


    「話說回來,迷悟你要吃什麽?」


    然後這麽問道。


    「咖哩。」


    迷悟簡短地回答完後,就按下了桌旁的服務鈴。


    *


    餐點上桌後約二十分鍾就已經清空了,隻點一樣的迷悟不用說,連點了雙份的雙胞胎也都吃得幹幹淨淨。特別是朽縷,吃到了平常被迷悟與一縷禁止的雙份主食,顯得十分滿足。


    家庭式餐廳內的人潮也比迷悟他們剛來時更少,店員給人的感覺也從忙不過來的殺氣騰騰轉變成平穩的氣息。迷悟他們桌上的餐具已經被收拾幹淨,隻剩下飲料吧的玻璃杯。


    「話說,警方有告訴你們死掉那人的名字嗎?」


    迷悟問著雙胞胎。在警局並沒有問到死者有關的事物,於是也沒有聽到他叫什麽名字。


    「警察也沒告訴我。」


    朽縷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個人叫飯田智介,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二年級的。」


    「一縷認識他?」


    「嗯,去合氣道社的時候有遇見過他。他很強喔——雖然還是不能跟我比啦。」


    一縷說的並不是誇大,而是事實。一縷與朽縷的體能已經是怪物等級了,迷悟跟她們打架已經是小學二年級時的事了。現在要是認真打起來,肯定會被宰掉的。


    「不過那個屍體的慘狀,還真虧你看得出來啊。」


    迷悟所看到的屍體,因為臉部撞上焚化爐而嚴重地扭曲變形,根本就是已經看不出臉到底是長成什麽樣的狀態。


    「不,我是在他掉下來的中途看到他的臉的。」


    一縷爽快地回答著。


    「好像會變成精神創傷啊……」


    朽縷表情凝重地說道。


    「會嗎?」


    「你還是別逞強比較好。一縷,你今天別跟我睡,去跟迷悟一起睡怎麽樣?」


    朽縷認真地說著。


    「為什麽這麽說啊?」


    聽到朽縷的提議,迷悟則是呆了一下。


    「迷悟有著能讓人忘卻痛苦的效果——我也常常受惠。」


    「怎麽回事啊?朽縷不是一直都睡在我旁邊嗎?」


    「晚上感到寂寞的時候,我會偷偷跑去迷悟那邊,等天亮再爬回床上。」


    迷悟對於朽縷所說的事感到害羞,滿臉通紅。


    「朽縷別說這種奇怪的事啦。」


    然後小聲地說著。


    「奇怪的事?」


    朽縷露出訝異的表情回問。


    一縷則是發出「喔~」的聲音,眼神帶有深意地在迷悟與朽縷間遊移著。


    「我、我可是什麽也沒做過啊!」


    「喔……隻有我被排除在外是嗎?朽縷,下次你要去迷悟那邊睡覺時,也記得叫上我。」


    「我知道了。」


    朽縷帶著認真的表情點了點頭。


    接下來三人聊了一會兒天,邊喝著飲料時。


    「要不要吃甜點啊?」


    一縷看著桌邊紙巾架旁貼著的甜點菜單說道。


    「你還想吃甜點啊?」


    迷悟在腦中計算著今天的花費,到目前為止應該還在五千圓內。如果三個人都點甜點的話,大約六幹圓可以搞定。雖然迷悟規劃的本月預算內,一個人花到兩千圓是有點超過了。


    「難得來一趟嘛,朽縷也想吃對吧?」


    「我就不用了。」


    朽縷說完後就倫瞄迷悟。她知道迷悟肯定是在考慮家裏經濟,所以她無法主動說出「想吃」這樣的話。即使是真的很想吃也沒辦法說出口,隻好擺出一副與我無關的表情,等著迷悟說出「可以點」的話。


    「朽縷~誠實一點嘛,你想吃對吧?」


    「……嗯,是有點想吃啦。」


    朽縷小聲地回答著。


    「看吧,朽縷想吃甜點呢。迷悟,可以點甜點吧?」


    「為什麽要刻意用那種隻有我想要吃甜點的說法啊……這種奇妙的情報操作有什麽意義嗎?」


    「咦?朽縷你想吃甜點吧?」


    「是想吃啊。」


    「那我說朽縷想吃甜點又沒說錯。」


    「你應該要說『朽縷也想』才對吧。」


    「哎唷,怎麽說都可以啊。」


    「……啊,是怎麽說都可以沒錯啦。」


    朽縷帶著不太認同的表情瞥向一縷,一縷則是完全沒注意到朽縷的表情,把注意力從紙巾架旁的甜點菜單轉移到大張菜單上的甜點欄位。


    「呐~迷悟,可以點吧?」


    一縷邊說邊壓下了服務鈴。


    「喂,我什麽話都還沒說啊?」


    「抱歉,可是我已經按服務鈴了,隻能點了喔。」


    「這算啥啊……根本搞不懂你在說什麽啊——算了,你們點吧,難得來一次,你們愛點什麽就點吧。」


    會答應她們也是沒辦法的事,都已經按鈴叫店員過來了。而且要是在這邊不讓她們吃的話,等下肯定會不停抱怨的,因此迷悟也放棄阻止她們了。


    「謝謝你!迷悟,我最愛你了!」


    一縷露出滿臉笑容。


    「真廉價的愛啊。」


    朽褸則是麵露訝異。


    「那朽縷是比較昂貴的愛羅?」


    「……沒有比較昂貴吧。」


    「所以你沒有愛嘛,那還是我的勝利啊。」


    「為什麽這樣就判定是我輸啊?」


    「這算什麽對決啊,你們別吵架啦。」


    要是這樣放著雙胞胎不管,肯定會發展成大吵大鬧,於是迷悟貝好出來打圓場。


    結果就算迷悟沒有點甜點,但因為一縷跟朽縷都點了名字長得很詭異的甜點,導致結帳金額超過六千圓。


    *


    迷悟他們回到家後,各自做完功課與洗完澡後就聚集在客廳內,三人習慣在睡覺前先打發一下時間。


    他們的住家是兩層樓的獨棟建築。


    不是很寬敞的房子,客廳與廚房是連在一起的,二樓則有三個房間。這個建築物是迷悟的——也就是菱川家所有的建築物。


    一縷跟朽縷以前是住在隔壁的,當三人開始同住時,她們就把房子賣掉,然後搬到迷悟家來。


    他們現在住的房子可說是相當整齊漂亮,打掃是三人輪流,而迷悟嚴格掌管金錢的情況下,家中物品並沒有增加太多,看起來十分幹淨。除了巨大的電視與喇叭在過於狹小的客廳中帶來壓迫感之外,整體的內部裝潢給人一種時尚空間的感覺。


    迷悟與朽縷坐在沙發上、一縷則是坐在地上看著電視,電視上播放的節目是職業棒球。迷悟與朽縷兩人雖然都滿愛看綜藝節目,但一縷卻非常喜歡看棒球,而電視的主導權自然就交到一縷手上。迷悟與朽縷隻有特定時段有想看的節目,除此之外不管轉到那台,他們都不會有意見的。


    一縷收看棒球節目時並不會特別興奮,也不會特定為某隊加油。她隻是單純地喜歡棒球這運動本身,對於輸贏完全沒有興趣,隻是很冷淡地看著節目。


    「呐,迷悟……別想太多了喔。」


    迷悟聽到朽縷說的話後,梢稍地把視線移開後咬緊臼齒,露出了愧疚的神色。不光是被朽縷踩到痛處,還有想起過去的事情,想起過去自己所做的事——不得不做的事。


    而且迷悟也非常清楚朽縷指的是什麽,朽縷在害怕迷悟說要去找出犯人。如果飯田智介這個事件是殺人案件的話,去找出殺了他的犯人,或是雖然是自殺,但逼迫他去自殺的犯人。朽縷很擔心迷悟會開始尋找犯人。


    迷悟是個正義感很強的人。


    不如說是正義感強過頭了。


    他從小學時開始就是這樣,在跟朋友一起玩的時候,不管朋友傳來的信號,也不會順著周遭的人說話,就算是隻要呼攏過去就沒事的時候也是,完全不會注意到四周的氣氛。一般隻要微笑就能帶過的惡作劇,他也會把主使的同班同學抓出來好好地訓斥一頓。


    國中二年級在班上發生霸淩事件也是,迷悟用了各種手段去約束同班同學再也不進行霸淩。當時被霸淩的人不是一縷也不是朽縷,更不是迷悟自己,而是一個連話都沒說過的同班同學。


    就算是這樣,迷悟也絕不能容忍霸淩事件存在,拜他所賜,班上一整年都處在不和諧的狀態中,某種程度上是比發生霸淩事件還要更糟糕的情況。而從別人的角度來看,搞不好會覺得迷悟被班上全員霸淩了。那個時候班上會跟迷悟說話的人,就隻有一縷跟朽縷了。


    迷悟也知道自己做得太過頭了,但是他卻無法自製。他並不是打從心底認為「因為是正確的事所以不得不去做」,而且他也沒有資格去這麽認定。隻是就跟過敏一樣自顧自地就產生反應了。


    對迷悟來說是到了國中三年級時,發生了不可挽回的事後,他才開始反省,然後在心中決定絕不再做太過頭的事。就算自己覺得是正確的,但是不見得一萬個人都會讚同這是正確的事——這點在一年前他已經深刻體會到了。


    可是不管再怎麽說,在他們的眼前有人死了,就算是自殺,也會讓他們想起那不願回想的過去。所以朽縷才擔心迷悟會做出太過分的舉動。


    「沒事的,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孩子了。」


    迷悟像是說給自己聽一樣地說道。


    「如果你想要做什麽——希望你能先跟我或一縷談一談。」


    「……嗯,我保證。」


    迷悟並沒有麵對朽縷回答。


    *


    隔天飯田智介自殺的話題在校內沸騰,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所謂的高中就是不滿七百個人的小型社會,在裏頭死了一個人當然是強大的衝擊。跟一億兩千萬人中死了一個人——規模是有差的。


    迷悟一踏進學校的區域就感覺氣氛與以往不同,像是被各式各樣的不安與煩躁所支配——這樣的感覺。


    迷悟進入教室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菱川同學,你昨天看到了吧?」


    像是守株待兔一樣與他搭話的是同班女同學——尾曲染球。她跟迷悟是上了高中才認識的,昵稱是「球球」,不過因為兩人關係並沒有好到可以稱呼昵稱的地步,所以迷悟一次也沒這樣叫過她。迷悟雖然沒主動跟她說周話,但她有時會來找迷悟搭話——他們兩人就是這樣的關係。


    尾曲肯定是聽說了飯田智介的事,明明這個事件一點也不有趣。迷悟想到一縷跟朽縷搞不好也遇到同樣的狀況,頭就不禁痛了起來。


    「算是吧。」


    迷悟混雜著歎息回答。


    「是怎樣的?怎樣的?」


    尾曲莫名地情緒高昂,聲音也變得大聲起來,讓人煩躁。


    「不,也沒什麽……」


    迷悟敷衍地說著,同時思考該如何從這個話題轉移開。尾曲是一旦開始說話就停不下來的類型,必須快點把話題拉開才行。


    雖然昨晚迷悟跟朽縷說他不會去找出犯人,但他其實是想要找到犯人並痛毆他一頓的。不過就算這麽做了,他自己也不會比較好過,反而會給周遭帶來不好的影響——一年前他就已經親自學到這點了。所以趁他自己還沒產生奇怪的心思前,得趕快遠離這個話題。


    迷悟將手攤平並伸到還想搭話的尾曲麵前。


    「不好意思,我知道你想多打聽一點——但我實在不太想回想起來啊。」


    做出了痛苦表情說道。


    「為什麽?為什麽不想回想起來?」


    但是尾曲實在太過粗神經——雖然她從以前就是這樣,不過今天這種反應真的讓人感到不愉快。迷悟望向尾曲的視線帶上了一點瞪視。


    「這不是很正常的嗎?看到有人死掉,一般都不會想再去回想的吧?」


    「是這樣嗎?我是還挺想看看有人死掉的樣子啦。」


    「這個跟回想是兩碼子事。」


    而且迷悟一點也不想看到有人死掉,就算隻有一次也敬謝不敏。


    「唔……」


    尾曲突然開始喃喃自語。


    「怎麽了——」


    「你可以安靜點嘛!我正在思考中啊!」


    迷悟雖然覺得「安靜點」應該是自己該說的話,不過因為不想刻意和尾曲搭上話,所以保持沉默。


    「也就是說,有著記憶跟回想起這段記憶並不是同等的意思對吧!雖然有過經驗即可得到記憶,但若是不回想起這段記憶的內容,就代表這記憶本身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你在說什麽啊……隨便啦,別管這麽多啦。」


    「……就是不能不管,才會問你的嘛。」


    尾曲露出有點寂寞的表情低聲說道,輕輕戳了戳迷悟的頭,又放了顆糖果在迷悟桌上後,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迷悟拿起糖果端詳了一下,隻足個普通的糖果。雖然想說至少要和尾曲說聲謝謝,但她已經跑去跟其他的同學聊起天了,所以他什麽也沒說地將糖果放進嘴巴裏。這隻是顆隨處可見、放在促銷包中販賣的橘子味糖果而已。


    之後就完全沒有人來問迷悟昨天的事件了,某種意義上是因為尾曲剛剛來問話,讓班上的人都知道迷悟不想提起那個事件吧,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迷悟把腦袋放空,邊讓嘴巴裏的糖果滾來滾去邊看向窗外,外頭豔陽高照,看起來相當炎熱的樣子。


    鍾聲響起,班導也走進教室。


    「大家坐好——」


    分散四處聊得正興起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回到座位上,不過低聲交談的聲音卻並未消失,肯定是學生們正在不停地交換著關於飯田智介的情報。當然不管交換再多情報,都不可能直指事件核心的。


    班導環視著吵雜的教室,大概是認為今天就算叫大家安靜也達不到成效,直接就召開班會。


    「我想大家已經知道了,昨天二年c班的飯田智介同學自殺身亡了。所以今天學校特地找了心理諮商師來,如果感到不安的話,就去保健室找心理諮商師聊一聊吧。」


    (雖然跟昨天朽縷在焚化爐前說的不一樣,不過果然是自殺。)


    班導抬頭看了看時鍾。


    「八點半的時候,校長有話要對全體學生說,所以安靜一點啊。」


    班導說完後沒過多久,「叮咚鏘咚」的電子音效就從教室裝設的喇叭裏傳了出來。


    『有件相當遺憾的事得告訴各位同學。』


    『昨天二年c班的飯田智介同學去世了。』


    『飯田同學生前活躍於合氣道社,是個十分有活力的少年。」


    『在他就讀本校期間居然發生如此令人悲痛的事件,真的是非常可惜。』


    『為了避免日後再次發生同樣的事情,教職員將會一同努力檢討與改進教學體製。』


    『現在,就讓我們為飯田智介同學祈福吧。開始進行一分鍾默禱,全體肅立!』


    迷悟站了起來,閉上眼睛。


    『開始默禱。』


    在迷悟至今的人生中,默禱的經驗並不多,但也知道該怎麽做。不過默禱的行為本身就隻是個自我滿足的行為。


    悲傷的事情不說出口、不表現出來的話,絕對無法傳達給別人知道。痛苦時不說出「好痛苦」的話,對方絕封無法體會到這種感覺。


    所以這樣的舉動沒有意義吧。


    與其這樣做,不如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管反而讓人覺得好一些。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卻要抱持著不知所以的悔恨,隻會讓人感到不舒服。明明這些人根本一點都不了解,卻不斷地說著好可憐啊真可惜啊。


    迷悟雙親的葬禮,還有一縷與朽縷雙親葬禮時也是,連見都沒見過的人們跑來參加,明明什麽也不知道就開始流淚悔恨,而且這還不是為了舊友逝去感到悲傷,也完全沒有讓對方感受到「啊,我們是一樣悲傷的」。根本不知道事情始末,也不清楚對方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情時,就開始痛哭流涕,想到就讓人反胃。自己一點也不覺得可憐或是可惜——甚至可說正好相反。那種人根本等同加害者。


    『默禱結束。』


    從教室喇叭中傳出的聲音打斷了迷悟的思考。


    迷悟把默禱中所想的事全部忘記。


    努力地忘記那些事。


    就算記得也沒有意義,完全就是沒用的記憶。這種思考肯定是無法產生什麽結論的,所以還是忘掉吧。要讓別人理解自己,就得先要自我肯定才行,但是他不認為他能夠對這種思考有著肯定的想法。


    『若是有校外人士打聽飯田同學的事,請各位同學一律回答不知道。』


    最後補上這句,校長廣播就結束了。


    迷悟把含得變小的糖咬碎後吞了下去,然後在正式開始上課前繼續眺望著窗外。


    *


    午休時間。


    迷悟、一縷與朽縷三人前往屋頂上。


    一縷經過昨日的說教懲罰後,今天就好好穿著和朽縷身上一模一樣的標準製服。雙胞胎穿著同樣的製服看起來就更讓人分不清了,雖然發型是不同的。


    三人到達屋頂出入口時,門上貼著一張「因為發生事故,所以即日起禁止進入屋頂」的警告標示,出入口也被封鎖了起來,沒辦法打開門進入屋頂。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迷悟低聲說著。


    「那我們要去哪裏吃午餐?」


    朽縷觸碰著那張警告標示問道。


    「我沒意見。」


    「那要去學校餐廳?還是去誰的教室?」


    迷悟把腦中浮現的地點說了出來。


    「餐廳人太多了,教室的話好像不太好。」


    朽縷有點困擾地說道。


    以前三個人曾經在教室吃過便當,雙胞胎坐在一起,而且她們又是同卵雙生的關係,四周的人就一直盯著她們看,還問了一大堆問題,所以他們後來才選擇到人少的屋頂上去吃午餐。一縷跟朽縷並不是討厭被這樣問東問西,而是雙胞胎考慮到被問東問西時,迷悟會被丟在一旁沒人管,因此才選擇到無人的地方吃飯。


    迷悟與朽縷正在煩惱的時侯。


    「那就在這邊吃吧。」


    一縷這麽說著。


    這邊——也就是樓梯間。


    樓梯間的確是有著足夠的空間,而且這邊又是位於樓梯的最高處,無法前往屋頂的話,這邊根本不會有人過來。不過做為用餐場所卻是個會讓人有點猶豫的地方,不但昏暗又沒怎麽打掃過,不是個漂亮的用餐環境。


    討論的結果,三人並不是在樓梯問圍成一圈坐著,而是坐在樓梯的階級上,肩並著肩坐成一排開始吃起便當。


    今天的便當是十分豐盛的鮭魚飯,是朽縷製作的。


    「話說,那個果然是自殺啊。」


    迷悟隨口說出了那個事件。


    雖然朽縷說了要迷悟別想太多,但是雙胞胎比自己還要喜歡奇怪的東西。不過突然說出口反而會讓她們覺得自己很在意這個事件,為了假裝平靜,他扒了一口飯。


    「嗯,看來我的想法是錯的,警察都這麽說的話肯定是自殺了。雖然那種情況下要說是自殺疑點還是很多的。」


    朽縷平淡地回答道,看來她並沒有認為迷悟很想討論這個事件,迷悟暫且安下了心。


    「不,那個絕對不是自殺,我跟警察說了,但他們都不理我!」


    一縷不滿地說著。


    「……怎麽回事?」


    朽縷反問道。


    「是有人想攻擊我們,才把飯田學長給推下來的。雖然隻有一瞬間,但是我有看到推他下來的人,所以我才馬上往屋頂上跑啊。」


    迷悟以為昨天一縷的舉動隻是腦袋一熱才往屋頂跑,跟自殺式攻擊的飯田本人無關才是,看來是他想錯了。


    朽縷也沒想到一縷居然看到把飯田智介推下來的人,眼睛瞪得大大的。


    「一縷有把這些事跟警察說了嗎?」


    「嗯,說了啊——可是警察不相信我說的話啊,超意外的~」


    這情報在某種意義上的確是難以置信。比起把人從屋頂上推落,自殺事件反而比較讓人能夠相信。


    不過迷悟很清楚一縷並沒有在說謊,一縷不是個會在這種情況下還說出沒有意義謊言的人。


    迷悟完全沒有關於警方如何搜查的相關如識,連他們該如何采證分析都不知道。但是以優秀著稱的日本警方,應該是不至於連自殺跟他殺區別的搜查都沒進行才是。更何況在現場看到那些采證人員的氣氛,感覺也不像是判定為自殺——如果早已判定自殺的話,他們的認真程度似乎太過頭了。


    「一縷你沒看錯吧。」


    朽縷問道。


    一縷則是回想似的將頭稍微往上抬了抬。


    「沒看錯。」


    然後肯定地回答。


    「有種……討厭的感覺啊。」


    朽縷的表情蒙上一層陰影。


    「也許是因為對學生公開是他殺會造成恐慌,所以對外才宣稱說是自殺吧。」


    「……或許是這樣吧。」


    朽縷雖然這麽回答,但她的表情卻並未轉為明亮。


    與她成為對照的一縷則是說著「哎呀隨便啦」,一邊打開便當。然後扒了幾口飯後。


    「話說回來,迷悟跟朽縷拿到多少啊?」


    一縷問著兩人。


    「拿到多少……是指什麽?」


    朽縷反問道。


    「昨天警方說感謝幫忙他們搜查,所以給了兩千圓當謝禮。」


    「不,完全沒拿到。」


    迷悟停下夾菜的手回道,然後感到不滿。如果三個人都拿到兩千圓的話,那麽昨晚的家庭式餐廳支出就能夠打平了。雖然要從雙胞胎那邊挖錢出來是個難關,但是同時向兩人徵收金錢,遠比隻向一人徵收來得簡單多了。


    「我也沒拿到,這真是太不公平了。」


    朽縷也略有不滿地說著。


    「哎呀,這就是人品問題啊。」


    「最好是啦,如果是看人品的話,那一縷才是絕對不可能拿到的那個。一縷有拿到,而我卻沒拿到,這其中肯定有那裏不對。」


    「那換個說法,做筆錄的時間長短有差吧?」


    朽縷用手抵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


    「……這應該是最讓人能接受的說法了。」


    然後說道。


    「我看到了推飯田學長下來的犯人,這點也是有可能的吧。」


    「不過警方並不采信吧。」


    「實際上是秘密地朝著他殺的方向偵辦也說不定啊。」


    「我想應該不會是這樣,如果真是這樣,那應該一開始就會說朝他殺與自殺兩方麵去偵辦。一開始說自殺後來又改口他殺,肯定會出包的。」


    朽縷帶著無可奈何的語氣說著。


    「反正也不是什麽值得去要的錢,就當一縷幸運拿到吧。」


    「那晚點我請你們喝果汁吧,」


    「才請喝果汁啊,一縷你明明拿到兩千圓耶。」


    朽縷發出了不平之聲。


    「那我就不請朽縷喝了!迷悟要喝兩罐也沒問題喔!」


    「不用了,朽縷跟我一人一罐就好了。」


    「既然迷悟都這麽說了,那我也請朽縷喝吧。」


    一縷對朽縷竊笑,而朽縷則是一把抓住一縷的鼻子。


    「好痛!朽縷你幹什麽啦!」


    「吵死了。」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別吵了。」


    迷悟都出來打圓場了,於是雙胞胎決定就此罷手,開始專心地吃起便當。


    *


    胡桃澤美貴很不擅長與人交際。


    再加上她個性不是很好,於是朋友就越來越少了。


    都已經念到高中了,她能好好交談的對象除了青梅竹馬的清水彥之外,就沒有別人了。但是最近她與清水之間的關係也變得不太好。


    清水被周遭的人嘲弄是胡桃澤「管家般的奴隸」。


    胡桃澤本人覺得這個稱呼形容的相當貼切。


    隻要是胡桃澤說的話,他沒有不聽的。


    隻要是為了胡桃澤,他什麽都會去做。


    他一直到了國中三年級,對於胡桃澤的意見一次都沒有表示反對過——就算那個意見是不管由誰來看都擺明了是錯誤的也一樣。


    胡桃澤與清水的關係就是這麽地單向。


    但胡桃澤希望她與清水的關係能夠更加普通。


    可以互相歡笑、互相胡鬧、互相吵架、互相扶持——


    但是現在搞不好連原本的關係都已經回不去了。


    造成關係破裂的元凶正是從國中三年級開始的商品販賣。


    小時候清水曾經跟胡桃澤說過「美貴很可愛啊」,這句話胡桃澤永遠也忘不了,感覺就是在眾多女性中被清水選中了一樣。


    胡桃澤減重的手段隻有一種,她並不像一般女性隻會限製進食量和做有氧運動來減重,而是靠著重量訓練來達成控製體重的目的。而且為了不讓自己增加不必要的肌肉,必須謹慎地調節重量,不光隻是要甩掉肥肉,還要讓身材看起來苗條有型,這份減重行程她當然是一次也沒偷懶過。發型也是,早上為了造型花掉不少時間,為了要讓五官更加突出,而將頭發卷成大波浪卷的模樣。


    胡桃澤為了自身的可愛,可是非常嚴格的。


    不過她所做的所有努力,都隻是希望能再聽到清水說一聲「好可愛」而已,雖然是微小的願望,但至今仍未實現。


    這絕對不是她的努力並未展現出成效的結果,胡桃澤的確很可愛,不光是自己覺得,連第三者來看都會得到她很可愛的結論。但是她覺得這樣還不夠,胡桃澤還想要更多形式的評價,藉以持續證明自己是真的很可愛。


    那天胡桃澤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著清水,該怎麽證明自己很可愛呢,結果清水回答她製作個人商品這個答案。


    她應該要一笑置之才是,但是胡桃澤想要跟清水一直在一起,想要跟他恢複成像以前一樣的關係——她無法拒絕。


    不過販售個人商品必須要有被拍攝的對象與販售的業務,這些都隻能靠兩個人來弄。真的這麽做了,胡桃澤卻一點滿足感都沒有,而且根本不知道清水是不是認為現在的她很可愛。


    這是當然的。


    可愛這種話要從清水嘴裏說出來才有價值,其他的人「可愛、可愛」說得再多,都不是清水本人說的。胡桃澤太過遲鈍,過了一年才發現到這一點。


    再加上因為販售商品,導致跟班上同學的關係完全降至冰點。


    簡直就像是高空彈跳一樣的人際關係。


    雖然不會直接跳到底,但也差不多到底了,是不到會吵架的地步,但連點頭之交的地步都沒有。誰都不想要跟一個會把自己的個人商品拿去販賣的自戀狂當朋友,因此周遭的人完全不會來和胡桃澤搭話。


    胡桃澤有種想要重新來過的心情。


    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事情都做下去了,也無法改變過去。


    於是胡桃澤想說隻要和清水之間有著良好關係就好——也就是交往,於是使出了最後的手段。


    她對著清水說隻要一個月內購買個人商品金額累積三萬圓以上,她就跟那個人交往。胡桃澤並不是認真的,隻是希望清水可以阻止她,要是清水有一點點製止的意思,那麽她馬上就會對他告白。


    但是清水卻沒有阻止她,反而很讚成這個計劃,並且開始進行宣傳。


    那一瞬間胡桃澤隻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雖然心想著清水或許會自掏腰包買了三萬圓以上的個人商品,但那畢竟不是現實。


    她與清水之間的關係大概就會像這樣一點一點腐朽而宣告終結吧。她有種也許結束時會因為腐爛得太過嚴重而根本不願碰觸的預感。


    胡桃澤美貴的高中生活就是充滿著這般的無可奈何。


    *


    放學後。


    胡桃澤正準備回家時,被同班同學的新山一縷叫住了。


    一縷是胡桃澤的憧憬對象。


    在班上很受歡迎。


    又是個美人。


    跟青梅竹馬有著良好的關係。


    胡桃澤對於能夠被這樣的她叫住,感到一絲喜悅。


    「雖然是聽說的,不過胡桃澤,你會賣照片?」


    「……沒錯,你有什麽意見嗎?」


    這是胡桃澤的壞習慣,不小心就會說出很嗆的話語,明明不是真心想這麽說的。不過搞不好是不想這麽說但卻不得不說出口。


    「沒什麽意見啊,隻是我也想要來賣賣看啊!」


    「啊?你在說什麽啊?」


    跟剛剛下意識的發言不一樣,這次胡桃澤是故意對一縷展現敵意。


    「你看,我是個美人吧?我想應該可以大賣吧。」


    胡桃澤在此時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笨蛋。


    ——她隻是想要製作她與清水之間的回憶。


    不光隻是製作商品時的美好回憶,就算是以現在進行式不斷累積的不好回憶,再怎麽說——那都是與清水之間的回憶啊。


    這個什麽都有的女人讓她感到十分不悅。


    「肯定賣不出去的吧!誰會想要乳牛女的照片啊!做做乳酪還比較實際吧!」


    「……胡桃澤你有在賣母乳做成的乳酪啊?這還真是了不起的商機呢……也就是說胡桃澤懷孕了?對象是清水?」


    胡桃澤的臉頰抽搐。


    「你說什麽啊!怎麽可能有賣那種東西!我怎麽可能會懷孕啊!」


    「……抱歉。」


    一縷的態度突然放低了。


    「什、什麽啊……幹麽突然這樣。」


    胡桃澤不知道該如何去應對突然改變態度的一縷。


    「胡桃澤的身體肯定是無法受孕的吧……我神經太大條了……真的很對不起!?


    一縷雙手合十道歉。


    「那種事我根本沒說過吧!我能夠懷孕的!隻是沒有懷孕而已!」


    「哎呀哎呀,胡桃澤你冷靜一點——班上同學都聽見了喔。」


    路過的清水朝胡桃澤走了過來,應該是要來說關於商品販售的事吧。


    「這樣啊,這真是太好了呢!胡桃澤可以懷孕呢!」


    「一縷!別以為你在班上受歡迎就得意了,小心我給你好看喔!」


    清水戰戰兢兢地介入一縷與胡桃澤之間,並阻止作勢想要毆打對方的胡桃澤。


    「清水!你也說點什麽啊!」


    「咦?那……那個,非常抱歉。」


    清水朝一縷鞠了個躬。


    「為、什、麽、道、歉!你是笨蛋嗎?」


    「不,這個——怎麽說呢,那個……非常抱歉!」


    清水這次朝胡桃澤鞠了個躬。


    胡桃澤對清水的膽小軟弱感到火大的同時,也對他無法站在自己這邊成為自己的同伴——而感到悲傷。


    「……那是什麽情況啊?」


    偷窺著f班教室的迷悟問著朽縷。


    身在教室中的一縷與胡桃澤似乎是在吵架,而一旁的清水則是不斷地四處道歉。


    「……胡桃澤同學大聲地說著,懷孕』什麽的,總覺得……她的形象破滅了,明明是個偶像……」


    朽縷用手遮住嘴巴,直直地盯著一縷與胡桃澤。


    「……她是偶像嗎?」


    「嗯,胡桃澤同學是偶像喔。」


    「……隨便啦,總之得去阻止她們——」


    聽見迷悟的話,朽縷點了點頭。


    兩人一同進入f班的教室。


    「啊!我家的一縷說了奇怪的話,真對不起啊。」


    迷悟對胡桃澤輕輕地抬了拾手道了歉。


    「一縷,回去了。」


    朽縷這麽說著,伸手去拉一縷的手。


    「胡桃澤,明天見啦。」


    一縷雖然被朽縷拉著,但仍然對著胡桃澤露出笑容,空著的手也大大揮舞著。


    而胡桃澤因為被清水拉住,隻能比出右手中指,並大大地吐了個舌頭。


    三人離開f班的教室後,就跟昨天一樣在鞋櫃旁換了鞋後,朝著後門前進。


    迷悟在經過焚化爐時,隨意地抬頭往屋頂上看去。不可能連續兩天都有人從屋頂上掉下來,當然他也不期待有這種事情發生。


    「一縷跟胡桃澤同學說了什麽?」


    「我隻是問她『我的照片會賣嗎?』這檬。」


    「我想是不會賣的吧,胡桃澤是美少女所以才會賣,一縷的話……嗯。」


    「朽縷,你這樣是繞圈子說自己的容貌很糟喔。」


    「我是美人啊,但不是美少女。因為跟一縷同個長相,所以當然是美人,不過我們的照片不是那種可愛到可以隨身帶著的。所以我想照片是不會賣的。」


    (這些家夥居然一點猶豫都沒有就說自己是美人,腦袋是不是哪裏有問題啊。)


    迷悟腹誹著。


    「迷悟想要我的照片還是朽縷的照片?」


    雙胞胎有時會提出這樣的問題,要迷悟選邊站。


    這個問答是從很久以前就在玩了,大概是從他有記憶就開始了,小時候雙胞胎大約每個小時都會提出類似的問題,像是誰的頭發比較長?或是誰的吃相看起來食物最美味,都是這種無聊到有剩的問題。


    迷悟不知道為什麽她們會想要提出這種問題,對他來說雙胞胎是無法區分優劣的,兩個人都一樣重要,不能讓她們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話說回來,這種程度的問題應該是不至於造成創傷才是。更何況這種問題有的根本無法回答,像是剛剛的問題,兩人明明有著同樣的長相,問想要誰的照片是很蠢的事,根本就像是在問「誰的發型比較好?」一樣。


    不過卻不能不回答,要是不回答的話等等會有更麻煩的事,


    如果惹雙胞胎不高興,就會有更討厭的事情發生,


    為了不惹惱她們,迷悟稍微思考了一下。


    「兩邊都要。」


    於是這麽回答。


    「如果非要選一個呢?」


    無法接受這個答案,朽縷又再次追問。


    「我對你們兩人的喜愛是同等的所以無法選擇,不過如果姿勢不一樣的話,我會選打扮比較清涼的那個。」


    「迷悟,最差勁了。」


    「迷悟,最差勁了。」


    一縷與朽縷發揮出雙胞胎本色,在同樣的時間說出同樣的話。


    ——像這樣胡鬧似地回答,讓她們搞不清原本問題才是最好的做法,這點可是迷悟從眾多經驗中歸納出來的。


    *


    迷悟與一縷暫且先回家一趟後,為了采買晚餐的食材再次出門前往附近的超市。


    今天輪到迷悟做晚餐,迷悟一個人去買食材其實就行了,但不知為何一縷也跟著來了。大概是懇說在這種情況下,迷悟會比較容易答應她買點飲料零食之類的東西,所以才跟著來的吧。


    「啊,有貓耶。」


    一縷的聲音拉高了,她的視線望向趴在路旁車子底下的白色貓咪,貓咪的眼睛是睜開的,並沒有在睡覺,看來隻是在乘涼而已。


    「這附近貓咪好多喔。」


    這條路上住了好幾隻貓咪,不管走到哪都能看到,感覺到了晚上貓咪會在這邊召開集會的樣子。


    一縷走近貓咪,蹲下並伸出手,但貓咪卻從旁邊的小巷子一溜煙地跑走了。


    「哇!那家夥真不討喜!一點都不可愛嘛!」


    「貓就是那樣的吧,你不拿食物引誘它們根本不會靠過來的啦。」


    「不過這邊禁止喂食吧。」


    一縷指著張貼在一旁的紙張,a4大小的影印用紙上頭寫著「請勿喂食野貓」。不過在那張紙底下卻大刺刺地放著一個顯然就是拿來裝貓食的保麗龍盤子,然後旁邊再放上一個驅貓用的水瓶,根本搞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你就死心吧。」


    「咦!那,我們來養貓吧。」


    「這發言也太跳躍了……」


    「才不跳躍呢,比起想著怎麽引誘貓,不如我們自己來養貓不就好了嘛!這樣就能摸貓摸到爽了。」


    「雖然我會直截了當拒絕你,但實際養貓可是很麻煩的喔。到最後肯定隻有朽縷會認真照顧它吧,實在是太可憐了。」


    「那我該去哪邊摸貓咪才好啊?」


    一縷對著迷悟露出無趣的表情。


    「不用特意去摸也沒差吧……話說那邊有間神社對吧?那邊常常有貓聚集在那兒,到那邊去的話,應該就可以摸到了吧。」


    「真的嗎?我要去~我要去~」


    「改天吧,」


    「不要,現在就去啦。」


    「我得去買食材所以不行。」


    「那今天也吃外麵好啦!這樣可以去找貓,迷悟也不用做飯,一舉兩得耶!」


    「不可以。你們實在太會吃了,吃個家庭式餐廳居然一人要花上兩千圓,本來想說一千圓就能打發的,不能再讓你們這樣浪費下去了。」


    「這跟你昨天說的不一樣嘛,而且我們家沒這麽窮吧?不是還有很多錢嗎?」


    「才沒這回事。搞不好我們三個都考上私立大學,而且大概再過十年家裏或許也得改裝,根本沒有什麽花錢的餘裕啊。」


    「那我去念國立大學好了,所以今天吃外麵啦。」


    「你啊……居然為了這種理由而決定未來發展嗎?不管你怎麽說都不行,去超市買東西然後回家,就這樣。」


    「迷悟是個無趣的男人啊……」


    一縷說完後便伸手去勾住迷悟的手臂,但迷悟卻粗魯地甩開了。


    「別鬧了,快走吧。」


    「好~好~那今天的菜單是什麽啊?」


    「隨便買點便宜的豬肉或雞肉,再隨便煮一煮。」


    「哇~你剛剛說了兩次『隨便』耶。」


    「又沒差,隨便啦。」


    「第三次了,多謝招待!」


    「吵死了,快走啦。」


    迷悟用比以往還要加快一些的腳步前往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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