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望著他,卻穿過了他。“周翰初?”佟頌墨又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周翰初的眼神逐漸清醒過來,他的眼神聚焦,看向佟頌墨,然後嗓子略有些沙啞的說到:“把你吵醒了?”“做噩夢了?”佟頌墨問他。“嗯。”周翰初閉上眼,有些疲憊的吐出一口濁氣,“總之,不算個好夢。”佟頌墨心中仍有疑慮,剛想開口問他,就被周翰初伸出來的手抱了個滿懷。周翰初的腦袋埋入他的頸窩,側頭親了親他的脖子,輕聲道:“還不想起。”佟頌墨拍拍他的後背,說:“那就再睡會兒。”周翰初起床後,佟頌墨本想睡個覺,不想怎麽也睡不著,於是在床上翻來覆去了整整一個時辰,到底還是放棄了。他心中壓著事兒,所以怎麽都過不去坎。佟頌墨換了身簡單的襯衫,起身往將軍府去。這個點兒,周翰初不在將軍府。但杜衡在。佟頌墨就是來找杜衡的。杜衡也是閑來無事,竟在西側的院落裏搞了盤棋在下,而且還是自己和自己對弈,一邊抽煙一邊緊鎖著眉頭研究,儼然是在打發時間。佟頌墨剛在他麵前站定了,杜衡就頭也不抬的說到:“來,陪我下一局?”“我棋藝不好。”佟頌墨話雖然這麽說著,人卻坐了下去,走出了第一步棋。“打發時間而已。”杜衡將手中的煙滅了,坐正了些,開始認真的研究這棋該怎麽下。兩人你來我往的,戰勢膠著,從頭到尾竟一個字也沒說過,全身心沉入到這場棋戰之中,直到“將。”佟頌墨淡淡吐出一個字來,“我贏了。”“不愧是佟三少啊。”杜衡笑了笑,身體往後微靠,問他,“讓我來猜猜,你來找我,是想問周翰初和銅台之間的關係,可對?”佟頌墨沒說話。杜衡挑眉道:“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佟頌墨眼神微抬,看向他。“不過嘛”杜衡打趣他,“佟三少一聽到這話,眼睛都亮了,表現得著實有些明顯。所以也就別怪我拿東西來跟你做交換條件了,畢竟這個答案對你來說很誘人嘛。”佟頌墨擰起眉頭,沉聲道:“你想要什麽?”“我要銅台。”杜衡說,“告訴我銅台到底在哪裏。我可以向你確保,我與你的大哥站在一方,拿銅台絕不是為了個人利益。”“我不信你。”佟頌墨站起身,沒給杜衡機會套出任何信息,“我會自己去要答案。”“你覺得周翰初會告訴你?”杜衡嗤笑一聲,道,“據我所知,他這人敏感多疑,不信任任何人佟三少覺得自己要與他成婚了,便能得了他所有的信任嗎?未免太天真可笑了一點。”佟頌墨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裏。周翰初的臥房裏幾乎什麽都沒有。佟頌墨住過幾回。但周翰初的書房裏,機密文件卻很多,佟頌墨輕易不會進去,倒不是周翰初不讓他進,實在是佟頌墨自己也懶得進去招惹麻煩。可眼下他站在書房門口,卻略顯猶疑。這個時間段,周翰初不在,二福也不在。因為他們倆不在,所以就連府中的下人們都在偷懶,他如果進去的話,大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佟頌墨在門口站了很久,內心天人交戰一方麵,理智告訴他不合適。可另外一方麵,他心裏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不去找答案,周翰初絕不可能主動把答案送到他的手上。“嘎吱”一聲,門被輕輕的推開了。佟頌墨到底還是走了進去。好奇心戰勝了理智同樣的,佟頌墨覺得房子裏肯定有什麽東西,不然他的直覺不會那麽的強烈,一直喊著要他進去。佟頌墨關上了門。裏麵兩麵牆都是書架,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周翰初接收的知識非常多,非常人所能及,並且可以看到這些書都有被翻過的痕跡,隻能說明周翰初不是擺在這裏好看的,而是他真的都讀過。書桌上放著一些文件,一半處理過,一半沒有處理。佟頌墨先翻的都是這些文件,以及書桌的幾個抽屜,沒有任何的發現,他開始把主意打到這房間裏是否有什麽機關,所以在注意到最角落下麵的位置的書看上去還很嶄新時,佟頌墨的心突然超乎意料的快速跳動起來。他取了一本出來。然後“轟隆”一聲另一麵牆上,掛著一幅仕女圖的位置,突然往兩側挪開。不大不小的一個空間裏,紫檀製成的箱盒擺放於上,甚至蒙了層灰。佟頌墨攥緊雙手,深吸了一口氣,伸出手將那個紫檀盒取了下來。盒子沒上鎖,裏麵也是一幅畫。佟頌墨將紫檀盒放置一邊,將那幅畫取了出來,可以看出來這畫保存得極好,看上去還是嶄新的。佟頌墨將畫徐徐展開。畫上是一個人一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佟頌墨熟悉無比的女人。第58章 阿姐這幾日天氣炎熱,燕喜樓外的槐樹上,知了總沒完沒了的叫著,佟頌墨好幾次聽得心煩,但都沒想過要拿他們怎樣,可眼下將軍府的這些知了卻更加煩人,像是叫進了人的心裏去,叫得他渾身發汗,卻又手腳冰涼。畫像上的女人,與佟頌墨幾乎一模一樣這很正常,小時候性別界限還沒那麽明顯的時候,別人總是說他和阿姐長得一模一樣,隻除了他有一雙藍瞳。佟頌墨之所以敢肯定這幅畫是阿姐,其一就是因為畫上的人是黑瞳。其二則是因為右下角有筆跡娟秀的一個小字,寫的是個“崧”字。“阿崧”是阿姐的小名,家中親昵的人都愛這麽叫她。長久以來,令佟頌墨不解的那些疑慮似乎都迎刃而解了他有些遲鈍的想到,或許,周翰初擔心時、午夜夢回時,叫出口的那個名字,根本就不是“阿頌”,而是“阿崧”。或許,他深愛著的是阿崧,所以才會救下他這所謂的佟家唯一的遺落。也正因如此,他才一直都沒有提過要與他成親一事兒,直到前段時間,不得不提上議程。他穿過他,看向的那個人原來是阿姐。佟頌墨出乎意料的冷靜,隻是將那畫緩慢合起來時,怎麽也卷不成原來的樣子,卷了好及回都沒辦法,隻好自暴自棄的隨意將畫軸合上。他去拿那個紫檀盒子,開始本來不覺得有這麽重,但是這時也不知怎麽了,覺得足足重過千金,他剛一拿起來,手就發軟,“砰”的一聲,紫檀盒子落了地,邊角也砸進去了一個小坑。佟頌墨蹲下去,到底沒忍住,腦袋埋入自己的雙臂之間,悄無聲息的紅了眼眶。是他自作多情,錯付了一腔喜歡。也是他太過天真,竟真的以為周翰初會喜歡上自己這樣一個男人。多少次周翰初看向他,其實都是看向了阿姐。佟頌墨想,周翰初一定也很討厭自己的這雙藍瞳阿姐多漂亮啊,一雙黝黑的瞳孔,深邃又迷人,像一潭靜湖,不笑時總是溫溫柔柔的,笑起來又爽朗暢快,是北平貴胄裏頭最想娶回家的媳婦兒了。若她和周翰初舉辦一場婚禮,想來定是要登報數日,震驚全國的幸福。佟頌墨捂住自己的雙眼,停著窗外的知了聲不知疲倦的叫著,很長的時間裏,什麽都沒想過,又好像什麽都想了。亂糟糟的,思緒也理不出一個頭緒,攪得他的心髒生生發疼,好像蜿蜒而出的藤蔓都被人給拔去了,獨留下來的一顆心髒血肉模糊。若是換做阿姐,他們之間必定不會有這些秘密。周翰初一頂願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將軍!”隱隱的,佟頌墨好像聽到有人在喊周翰初。他敏感的抬起了頭。“此事不可,若杜局長在我們這裏……”腳步聲也逐漸近了。佟頌墨反應過來,他飛快地將紫檀盒子合上,然後放回原地,摁下了那個機關。出書房是不可能了,佟頌墨迅速地躺下,睡在了一側的貴妃榻上,脫了鞋,麵朝裏,背朝外。與此同時,門也打開了,二福的聲音繼續說道:“租界那邊也絕不可能和我們合作。”“佟少爺?”二福的聲音詫異的響起,“您是什麽時候過來的?”周翰初這時才開口道:“你先出去,此事我自有評斷。”二福應了一聲,離開時還識趣的將門給合上了。佟頌墨假裝自己睡著了,頭埋入枕頭和被子的縫隙裏。他察覺到周翰初的手伸出來摸了摸他的臉,也當做什麽都沒發現似的。周翰初見他睡著,也就沒有再出聲,而是起身往書桌的方向走去。這期間,周翰初隻是在處理公務,別的什麽都沒幹。佟頌墨裝睡裝了一炷香的功夫,意識到周翰初恐怕要等自己醒過來,這才假裝剛剛睡醒似的,翻了個身。周翰初果然問道:“醒了?”佟頌墨緩慢的坐起來,輕輕“嗯”了一聲。“你睡得倒香,”周翰初笑道,“什麽時候過來的?”“有一會兒了,”佟頌墨冷靜的答道,“見你不在,便坐在這邊等你,莫名其妙的就睡著了,興許是因為昨兒晚上睡得不好吧。”“睡迷糊了?”周翰初起身坐到他的身邊去,摸了摸他的臉頰,問道,“怎麽眼睛這麽紅?”“可能是睡久了些。”佟頌墨勉力笑了笑,問他,“你今日回來這麽早?”周翰初臉色冷了幾分,說:“與那些人鬧了個不歡而散,懶得再待下去。”“哦。”佟頌墨沒看他,低著頭,腦子裏想著那幅畫,他沒辦法做到無視那幅畫,可又不可能跟周翰初說不結婚了他能怎麽說呢?說,不好意思,我知道你喜歡的是我阿姐,我不願意做我阿姐的替身。這太可笑了。佟頌墨不想這樣去羞辱自己。或許還能找到其他的辦法結束掉這段可笑的婚禮。佟頌墨腦子裏糊裏糊塗的亂想著。“想什麽?”周翰初問他,“今兒個一醒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佟頌墨迷迷糊糊的,下意識的開了口:“我在想……如果我阿姐還活著,怎麽辦?”他脫口而出的瞬間就後悔了,他不該問周翰初這個問題,但既然已經問出口了,便隻能順其自然,佟頌墨抬起頭,仔細去看周翰初的表情。周翰初隱藏的極好,連眼神都沒變一下的說到:“你若和你阿姐關係好,便去努力把他她找回來就是了,不然還能怎麽辦?”“是啊……”佟頌墨收回視線,輕輕的點點頭,“你應該也會很開心吧。”到時候,他便真正的沒有容身之地了。“什麽?”周翰初沒聽清楚他的後半句話,有些疑惑的挑了挑眉,“你今天是怎麽了,怎麽一直都心不在焉的?”“沒什麽……我隻是在想,”佟頌墨垂下眼,緩慢地說道,“周翰初,你為什麽一定要找銅台呢?”周翰初的臉色這一回輕輕的變了變。--------------------啊!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上日榜呢憂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