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救國之路婚服洗好了,本來說的是讓蘇娘拿到燕喜樓去,佟頌墨想著有好幾日沒見過周翰初,下了班便自個兒往將軍府去了。將軍府的門口也掛著紅燈籠,高高懸著,是有點喜氣的意思,佟頌墨自個兒都沒反應過來,嘴上就掛上了一絲不經意的笑。蘇娘在一旁看著,也是直樂:“佟少爺現在的笑容,可比剛來廬城那會兒多了不少。”“是嗎。”佟頌墨將笑容斂下。他從小就不愛笑,有時候即便是彎著嘴角,也是為了適應當時的場合才笑的,一丁點真心實意都沒有。故此蘇娘說出這樣的話,倒的確讓佟頌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是啊,尤其是開始準備這婚事之後,”蘇娘掩唇樂道,“我們將軍也是,這兩日的心情好得很!實不相瞞,我有個侄子也在將軍手底下工作,昨日還來問我將軍最近是不是轉了性,怎麽下麵的人做錯了事他不懲也不罰,淡淡一句‘下次注意’就帶過了。”佟頌墨道:“恐怕是事情不大,他也懶得罰。”“您說的對。”蘇娘應了聲,領著佟頌墨往側屋走,“聽說將軍府今兒有個大官要住進來。”佟頌墨問她:“什麽?”“具體我也不曉得。”蘇娘開了門,進去去取婚服,“佟少爺,您在外頭等我會兒。”佟頌墨“嗯”了一聲,靠著門百無聊賴的望著遠處院落裏的一顆大樹,那樹和上次不一樣了,樹上纏著一個秋千。有個穿著單薄襯衫,臉色蒼白的男人從走廊盡頭出來,手裏夾著一根煙,緩慢的溜達到樹邊,坐在了那個秋千上。這人佟頌墨從沒見過,眼生得很。這個時候蘇娘從裏頭出來了,也往那邊望了一眼:“那個好像就是那位大官。”“是麽。”佟頌墨收回視線,說,“我們走吧。”他轉過身,往長廊去。要經過那處大樹,佟頌墨對什麽大官不大官的倒是不感興趣,隻是那人卻瞄到了他,佟頌墨走到一半時,他突然站了起來,將煙碾滅了往佟頌墨這頭走來。佟頌墨停下步伐。男人夾著已經熄滅了的煙,問道:“你是佟頌墨?”“閣下是?”男人笑了兩聲,眼神裏透著一股子精光,他說:“我是杜衡,小時候,還抱過你。”佟頌墨萬沒想到他開口就是這麽一句,頓時啞然。“不打擾你,”杜衡說,“咱們見麵的時間還長著,有些話等時機到了再說吧。”杜衡神神秘秘的,倒是勾起了佟頌墨的好奇心,他走出了長廊以後,沒第一時間回燕喜樓,而是將婚服遞給了蘇娘,道:“你先幫我拿回去,我去找一下周翰初。”蘇娘擰著眉道:“佟少爺晚上還回來麽?”佟頌墨:“……”他一時無言,頓了半晌才道:“回。”怎麽在這些人眼裏,他已經可以和周翰初同床共枕了嗎?周翰初在處理公務,眉頭緊擰著,一隻手將鋼筆的蓋子開了又合上,發出“叩叩叩”的聲音。聽見聲音,他語氣頗有些不耐地說道:“暫時不吃。”頭也沒抬一下。“不吃什麽?”佟頌墨問他。“阿頌?”周翰初一下抬起頭來,神色也舒展開,擱了筆,起身邁步向前,伸手將他的肩膀給摟住了,“怎麽突然過來了?”“我來不得嗎?”佟頌墨四下打量一眼,問道,“你這地方金屋藏嬌?”“將軍府倒是沒有金屋藏嬌,不過燕喜樓藏了一個。”周翰初牽著他在自己身邊坐下。佟頌墨掃了一眼他手上的公務,零星看到了納稅之類的字眼,想來是在處理這些日記關於稅收的事兒。他一時有些後悔不該來打擾對方,便起身要走:“你還在忙,我就先回去了。”“等等。”周翰初握緊他的手,問他,“有事要我幫忙?”佟頌墨無奈:“就不能是來看看你在做什麽?”“能。”周翰初道,“你一直把我盯著就行。”佟頌墨正色道:“說正經的。我剛剛在這邊碰到了一個很眼生的人,蘇娘說是什麽大官?”“你碰著他了?”周翰初神色平淡,像是沒怎麽把對方放在心上似的,甚至還拿著鋼筆在公務上劃了兩道,淡淡道,“稅收這事兒牽動了太多人的利益了。他叫杜衡,是濟省軍統局副局長,這幾日正好在附近辦公,一聽說這事兒就先過來打了個頭陣,探一探我的虛實。本想安排他住在租界,不想他說什麽都不肯住,隻好安排進了將軍府。你在燕喜樓,倒是沒什麽影響,平日裏少往將軍府來就是了。”佟頌墨挑眉:“那你我不見麵了?”“怎麽,你這是一日不見我,便如隔三秋?”周翰初打趣他,“你不來將軍府,我自可以去燕喜樓。兩邊挨得這麽近,還怕見不著不成?”“跟你說正經的,”佟頌墨問道,“他到底打算做什麽?”“目前是在將軍府賞賞花,發發呆,蕩蕩秋千,別的什麽都沒做。”周翰初道,“不用擔心我,我找人隨時隨地盯著他,出不了什麽大麻煩。”“……我沒說擔心你。”“你話雖沒說,但擔心都寫在臉上了。”周翰初捏著他的手淡淡道,“他官雖然大,但沒有實權,手底下也沒有兵,就算真的打起來,也討不著好。”佟頌墨頓了頓,捏著他的筆帽在案幾上劃了兩下,然後問他:“周翰初……你就沒想過,尋求別的路,不做軍閥?”周翰初想也不想的搖了搖頭:“我有眼下的地位,就是走這條路走出來的。坐在這個位置,我可以利用手中的權利讓百姓不至於民不聊生,我想不到還有其他的法子可以實現這個目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佟頌墨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周翰初問他:“怎麽?”“沒什麽。”佟頌墨歎了口氣,垂下眼。其他的法子……其他的法子,他大哥就是下場。到底什麽才是真正的救國之路?佟頌墨眼下也想不通,隻能順其自然,過一日便算一日。第54章 人又跑不了離婚期越來越近,佟頌墨反而緊張起來。開始他什麽都不操心,這會子又開始參與到東西的置辦中來,時不時要在這地方加個紅燭,在那地方加個“”字,在他的折騰下,將軍府和燕喜樓都紅極了,熱鬧非凡。這段時日,進出將軍府的人也變得極多,生臉一個接著一個,不過幸好燕喜樓還是那麽與世無爭,無人打擾,佟頌墨偶爾會去將軍府,經常見著那位杜局長杜衡,他總是朝著佟頌墨笑,佟頌墨有時也覺得詭異得很。杜衡咬著煙擋在佟頌墨的必經之路上,佟頌墨不得已停了下來,朝他微微頷首:“杜局長。”杜衡笑了笑,問他:“你真打算結婚?”佟頌墨不知他這話是何意,眉梢微挑,輕輕的點了點頭:“是打算結婚。杜局長有什麽意見?”“意見談不上,隻是覺得周翰初配不上你。”杜衡淡淡道,“你是天之驕子,哪是他區區一個土司令能配得上的。”佟頌墨臉色冷了幾分:“杜局長現在站的可還是你口中這位土司令的地盤,這麽說不太合適吧。”“我隨口一說。”杜衡挑了挑眉,道,“你不願聽就罷了。”佟頌墨摳了摳自己的掌心,眉毛往下一壓,冷著聲音道:“周翰初區區一個土司令能得廬城萬人愛戴,杜局長看似地位尊貴卻隻能在這裏嚼別人的舌根子。與其想著怎麽從別人身上找優越感,不如思考一下當今天下變局,要如何才能穩住局勢。”杜衡往後一靠,挨著那廊柱,微微挑眉,突然道:“你和頌定形容的,不太一樣。”佟頌墨眉角一抽,猛地抬起頭看向他:“你認識我大哥?”“自然。”杜衡笑笑,“不然你小的時候,我怎會抱過你?”佟頌墨盯著他:“你這句話的意思應該不隻是這個吧。”他這話剛落了尾音,隻見長廊的另一頭,有個小丫頭蹦著跳起來朝著佟頌墨打招呼:“佟少爺!飯菜快涼啦!”杜衡於是沒再繼續說下去,隻笑笑:“有機會我們再聊。”“如果是聊周翰初如何如何配不上我,倒沒必要。”杜衡歎了口氣,說:“你大哥說你向來寡言,隻是看來我今日像是戳到了你的軟肋,這才叫你一口一個的辯回我,說得我啞口無言。我承認周翰初勉強算個好人,可他並不是完全的好,這事實,你總會明白。”佟頌墨懶得再聽他挑撥自己的和周翰初的關係,隻冷著臉說:“讓開。”杜衡攤開手,比了個請的動作,佟頌墨這才略過他往前去了。吃飯時,佟頌墨的表情一直都不是很好。周翰初放了好幾個桂花糕進他的碟子裏,他一個也沒碰,一直吃著麵前那盤素菜,像是在想什麽。周翰初等了會兒,見他沒有主動說,隻好主動問道:“誰招惹你了?”“沒誰。”佟頌墨咬著筷子悶聲道,“蚊子太多,嚷得人心煩。”“我待會兒多喊幾個丫頭過去幫你打蚊子。”周翰初伸出手,把他額頭的一點碎發往旁邊撥了撥,笑道,“看你這一臉生氣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我這裏受了天大的委屈。”佟頌墨問他:“我表現的很明顯嗎?”“別人可能看不出來,”周翰初說,“但你生氣的時候藍瞳會變深,嘴也會緊繃成一條直線,若是時不時還皺會兒眉,便是氣到極點了。怎麽,誰惹你了?”關於藍瞳一事,佟頌雲以前也這般說過他,但那都是十幾二十年朝夕相處佟頌雲得來的經驗,佟頌墨沒想到周翰初竟然這麽快也摸出來他生氣的表現了。佟頌墨用筷子戳了戳桂花糕,問道:“杜衡何時走?”“他招惹你了?”周翰初擱了筷子,“我現在就能趕他走。”“等等”佟頌墨拉他一下,“人家好歹是你的長官。你真把他趕走了,不怕以後被穿小鞋?”“一個軍統局副局長罷了,”周翰初淡淡道,眼神裏微透著冷,“把他送到租界去住而已,我有理由也有借口,近期家中有要事,恐怕無法招待他。”佟頌墨咬了口桂花糕,沒說話。“你還沒告訴他到底招惹了你什麽?”“也……沒什麽。”佟頌墨覺得話說出來自己也不太好意思,便含糊道,“說了些難聽的話而已。”“說什麽了?”周翰初問他,“別人說你,你一向左耳進右耳出的,想來他是說了特別過分的。”佟頌墨見糊弄不過去,隻好模模糊糊道,“說了幾句你不好聽的。”周翰初挑眉:“什麽?”“……說你是土司令什麽的。”那句“配不上”的話,佟頌墨就沒再說出口了,怕周翰初心裏頭聽了不舒服。他講了這話,周翰初半天沒有反應,直到抬頭去看周翰初,才發現對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坐直了身體。緊接著一隻手覆在他的手背之上,還輕輕捏了捏:“合著夫人這是在為我抱不平。”佟頌墨白他一眼:“自作多情。”周翰初低笑兩聲,深深地看他一眼,道:“他說的倒也沒什麽錯,我本就是槍杆子打出來的地位,不像杜衡那種,生出來家境就好,自然而然的坐上副局長這個位置。興許我奮鬥一輩子,也到不了他的地位呢。你可會後悔跟我結婚?”佟頌墨說:“你覺得我是因為你的地位才跟你結婚?”短短一句話,便什麽都明白了。佟頌墨雖然從沒說過喜歡,卻將喜歡都表現在“行動”裏,這是他能做到的“最”了。周翰初心中更滿是複雜情緒,他何德何能能得了佟頌墨的這句話。好似做了大半輩子的美夢,突然一夕之間實現了。從前從未嚐過甜,滿心是酸澀苦楚的時候,想著能望著他就很好了,如今嚐到了甜頭,就想一輩子都把這甜頭嚐下去,無論如何都舍不得放手了。周翰初緊緊握住他的手掌,力道大得佟頌墨都吃疼:“抓這麽緊幹什麽!人又跑不了。”周翰初鬆了勁兒,輕輕的捏了捏他的掌心,笑道:“你最好是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