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翰初用上“用情至深”四字,佟頌墨心中微微一顫,垂下眼,避開了他的視線。“我並不知曉你阿姐長什麽模樣,”周翰初沉聲說,“雖然這麽多年我一直對你多加關注,但眼中隻有你一人,所以從未想過你阿姐與你長相相似。拿到這幅畫,雖然沒看到藍瞳,但我以為你隻是想避開這雙你並不喜歡的異於常人的雙眼。右下角的名字,我也自然而然認為是你的小字。”佟頌墨心中亂作一團,隻覺眼前樁樁件件全都如同亂麻,剪不斷,理還亂。他頭疼的坐下去:“這麽多年?”“或許你已經忘了,但十三年前我們就見過一麵。”周翰初蹲在他的麵前,一字一頓道,“阿頌,無數個日日夜夜,我從未忘記過當初驚鴻一瞥的一眼。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對你的阿姐有什麽其他的想法,我周翰初此生唯你一人。”佟頌墨看著對方握住自己的雙手,抿著唇,半晌沒有開口。他太亂了,此刻根本沒有辦法認真的去思考,去理清這段關係,隻能選擇逃避:“你……讓我好好地想一想。”“這幾日,都別來打擾我,好嗎?”“好。”周翰初爽快的點頭答應,“等你需要我時隨時叫人來喊我,我來找你。這話不隻是現在,以後都是。隻要你需要,我都會出現。”“……嗯。”佟頌墨輕輕的捏了捏他的掌心,點頭。--------------------我離解封不遠估計快恢複正常更新了第91章 過去1908年的北平城,大雪壓彎了光禿禿的枝頭,馬蹄濺起雪泥,長巷中不知道是哪戶人家先衝出了屋子,喊道:“是佟家三少爺!是佟家三少爺回來了!”雪道盡頭,一匹駿馬奔馳而過,不加停留的奔向巷尾處的佟宅。“聽說此行佟家三少爺得了好多賞賜,還得了禦口親讚呢!”“喲,那真是了不得啊,不愧是佟家三少爺啊。”“聽說這位佟家三少爺出生時天生七彩祥雲,三道彩虹,還身帶異瞳,難怪是天縱奇才了……”……眾人望著馬匹上那道略顯稚嫩的身影,他還不算特別高,渾身生得粉粉嫩嫩,隻那雙藍瞳將人顯得冷淡了一些,看人時好像摻著冰似的。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拐角處。“籲”馬蹄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雪痕。今日熱鬧非凡的佟府門口,此刻圍了不少的乞兒,正在一旁撿著糖吃。有幾個拉扯著管家的長袍一角,低聲哀求著什麽。管家很不耐煩的抬腳將其中一個乞兒輕踹出去,那是個小姑娘,紅著眼坐在地上,委屈得不成樣子。另一個比她高大一些的男孩子便衝上去,抬起拳頭就要砸人似的,隻是他是個小孩子,力氣到底小了些,所以被管家揪起了領子。佟頌墨被下人護著從馬匹上跳下來,聽到那小子大聲的罵道:“你這個老潑皮!老子打死你!”佟頌墨彎了彎嘴角,覺得好笑,要湊上去,身後的下人道:“少爺,您金尊玉貴的,可千萬不要汙了……”佟頌墨沒搭理他,直接湊了過去,問道:“什麽叫做老子?”“老子就是”那小子扭過頭來,本來挺大大咧咧的個小孩子,看到佟頌墨時突然頓住了,眼睛都沒挪開一下,下意識的說到,“你真好看。”佟頌墨愣了一下,突然覺得有些尷尬。這時小子也反應過來,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說:“老子是髒話,你這樣的少爺,學不得,學了要挨你爹娘罵的。”“三少爺誒,您怎麽在這兒呀?可別汙了你的眼!”那管家湊上來,要來牽佟頌墨。不想佟頌墨卻冷著臉把手挪開了,沒讓他碰:“你別以為自己是我爹的遠方親戚,便能在我們佟府造次,不過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遠方親戚罷了。”那管家臉色一僵,腆著臉說到:“少爺,老奴可沒招惹您呀……”佟頌墨斜他一眼,吩咐道:“瀟月,你去我屋子裏拿些好吃好喝的給他們……對了,再拿些銀元來,這兒天寒地凍的,還得找個可以住的地方才成。”瀟月領了命令忙往屋子裏頭跑,這回那管家也不敢再多說什麽了。佟頌墨擺了擺手,讓另一個丫頭走近了些,猶猶豫豫的說到:“聽雨,你……你將方才買的桂花糕拿點出來。”聽雨捂緊了自己的懷,說到:“少爺,這可是你最愛的桂花糕,是今日最後幾塊了。”“拿出來吧。”佟頌墨說,“就給我剩個三塊……不,兩塊……算了,就給我剩一塊就行,其他的全都分給他們吧。”聽雨不情不願的將手絹拿出來,攤開,佟頌墨先取出一塊來,遞給那小子,說:“吃吧。”那小子囫圇吞棗一般往肚子裏塞去,佟頌墨瞪大眼睛,說:“這桂花糕的味道是要慢慢品的!你怎麽這樣?”小子含糊說到:“餓極了哪還有時間品桂花糕,你當我們都跟你似的,錦衣玉食,不愁吃喝呀?我們都是逃荒來的北平,一路上不知道餓死了多少的夥伴,能活著站在這裏已經很不容易了,哪還有時間品味道?”佟頌墨“哦”了一聲,抿了抿唇,有些羞愧地說道:“那你多吃些,我不給自己留了。”“多謝!”小子抱拳道了句謝。佟頌墨又道:“眼下天寒地凍,總要找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城北有個布粥的流民點,你們可先去那邊。我過幾日也要去布粥。”“此話當真?”小子眼睛一亮,道,“那我在那邊等你!”若不是周翰初提及,佟頌墨早就已經忘了小時還發生過這麽一件事。而且,周翰初滿臉埋怨的同他講,當初他在流民點等了他月餘,最後失望的離開了北平,他心中還生起了幾分愧疚。仔細回想,佟頌墨才想起那一年皇權大變,他們佟家也被卷入其中,他根本就沒有心思再去想這些個隨口一說的承諾,沒想到竟然別人空空等了一個多月。以至於他後來更是直接忘記了還有這麽一個人,本就是萍水相逢,哪能想到對方竟然惦念了自己這麽多年。如此說來,當初他從那拍賣場上將他救下,也不是圖他身子,不過是圓多年心願而已。倒是他一直想得太多,錯怪了周翰初,還讓兩人之間錯過了這麽多……佟頌墨翻了個身,實在睡不著,索性坐了起來,他不想再等下去,幹脆大晚上的披著薄衣往將軍府趕,沒想到將軍府卻沒找到人,正巧碰上二福。“佟少爺,您怎麽來將軍府了?”“周翰初呢?”“這段時日將軍一直都歇在燕喜樓啊,您不知道?”二福道,“燕喜樓最小最狹窄的那間客房,哎唷,這幾日天氣也冷了,沒個暖和的被褥什麽的,昨兒個我還聽到將軍在咳嗽呢,讓他搬回來,他隻說在那裏守著你安心些……”佟頌墨顧不上把接下來的話聽完了,扭頭就往燕喜樓去。周翰初還沒睡,透過窗戶,佟頌墨看到周翰初挺拔的背影正在來回踱步。佟頌墨推門而入,周翰初下意識的緊張起來,身體緊繃的回頭望向他。佟頌墨一下子撲進周翰初的懷裏,滿身的涼意入了懷。周翰初皺緊眉頭問他:“你怎麽穿得這麽少?”“因為顧不上多穿些了,”佟頌墨將腦袋埋入他的懷裏,鼻子裏全然是對方身上熟悉的氣息,他閉上眼,長舒一口氣,道,“因為不想再錯過,想早些見到你,早些……和你在一起。”周翰初先是一愣,緊接著一把攬住他的腰,將他抱得更緊,幾乎要嵌入身體裏。第92章 傾家蕩產“後來我在流民點遇到了一個貴人,”周翰初一隻手搭在佟頌墨的小腹上,另一隻手把玩著他的衣角,“他領我去打仗。我們這群小孩兒全都跟他走了,隻是……”佟頌墨意識到對方的情緒逐漸低落下來,差不多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垂著眼緊緊握住他的手,寬慰的意思不言而喻。周翰初苦笑一聲,說:“戰場上哪管得了那麽多,死了一部分,零星剩下幾個活著的,這數年間也差不多都沒了。至於我的那位貴人,也喪命於一場戰役之中。來來去去,我也就隻剩孤家寡人一個。”“後來,我稍自由一些的時候,曾去北平看過你兩三回,最後一回得到的消息是你去留洋了,”周翰初道,“然後我等了幾年,等到了你的拍賣行的消息。那時也沒想太多,隻覺著不能讓你落進別人的手裏。”說到這裏,周翰初眸色轉戾,煞氣驟現:“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用眼神打量你時,我巴不得掏出刀來把每個人的眼睛都挖出來……”這想法周翰初在腦海裏轉了千萬遍,卻是頭一回在佟頌墨的麵前表露出來。其實,佟頌墨心中的想法也跟他差不多。佟頌墨往他那邊蹭了蹭,腦袋埋進他的頸窩裏,低聲道:“你還記得那時在拍賣場,我們兩人對視了一眼麽?”“當然記得。”“我當時就在想,這個男人口氣真大。”佟頌墨低笑一聲,“他拿得出來那麽多黃金麽?”“傾家蕩產,”周翰初哪還有半分當初的模樣,隻將佟頌墨揉進懷裏,滿心滿眼都是他,低低喟歎一聲,道,“頌墨,你們佟家在北平的產業我都置換了銀錢,今日早晨,已經將你阿姐的那部分全都給她了,還剩下的另外一半,暫且放在我這裏,你什麽時候要了,我就拿給你。”佟頌墨猛地抬頭,雙眼亮起來,有些震驚的回他:“什麽?”周翰初摸了摸他的臉側,道:“你若自己不想管,我便用這些銀錢給你在廬城置辦些產業。仔細算來,你現在可比我有錢得多。”佟頌墨心中思緒萬千,十分複雜。他以為佟家的那些東西全都落入了別人的手裏,卻不曉得周翰初花費了多大的力氣,竟將東西都給爭了回來,還一點也不要的再次送給他們姐弟。“先放在你那吧。”佟頌墨想了想,道,“如今廬城情況特殊,若你那邊差了銀錢,也好支過去使。總歸我的東西也是你的,你想用的時候直接用了便是,不用過問我的意見。”“阿頌這是已把我當成一家人了?”周翰初揚了揚眉,透出幾分得意似的說道。佟頌墨一聽“阿頌”二字,卻渾身都不太得勁,雖然誤會已經解除,可心中始終有個疙瘩,總之就是不喜歡,於是撇撇嘴,冷著聲音說:“你作何總喊我阿頌?”“錯了。”這回周翰初認慫認得比誰都快。經過前幾回之後,他對道歉這事兒似乎已經不過敏了,甚至時常掛在嘴邊,動不動就是“錯了”就是“對不起”,隻因他發現佟頌墨是吃軟不吃硬,他若硬,那佟頌墨比他更硬,兩人有一個非得折了不可。改變不了佟頌墨,他隻能改變一下自己。“以後再不喊這個稱呼,”周翰初抱緊他,問道,“那喊你什麽好?同你阿姐一樣喊你小墨嗎?”沒等佟頌墨回答,周翰初繼續說道:“小頌?”這兩個名字,和佟頌墨那張不近人情的臉比照起來,都有幾分奇怪,偏偏周翰初來了興趣似的,沉浸在給他取名字的樂趣裏,連覺也不睡了,道:“不然佟佟?”佟頌墨快被他酸死了:“你到底還睡覺嗎?”“有些睡不著。”周翰初沒喝酒,卻像是醉了。想來也是,卸掉了心頭隱瞞許久的一塊大石頭,他就好似沒有了重量,輕飄飄的在天上四處飄蕩著,佟頌墨牽著那根束縛他的線,也舍不得將人拉回來,反而被他帶得四處亂跑。周翰初突發奇想,坐起身來:“走,我們去外頭看一下月亮。聽說今夜有圓月。”佟頌墨困得不行,臭著臉說:“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快,快。”周翰初將他一把薅起來,替他裹好厚厚的風衣外套,蹲下去將他的腳托起來。白皙圓潤的腳指頭與他略顯黝黑的手掌形成鮮明的對比,佟頌墨不由得不好意思的縮了縮自己的腳趾,悶著聲音問他:“你幹什麽。”臉頰裏透出薄薄的粉色來。這幾日將養著,他更白了,白得跟玉似的。周翰初捏住他的腳掌,說:“穿鞋。”“我自己來。”佟頌墨抽了一下自己的腳,沒能抽動,反而被周翰初捏得更緊了些,“幹什麽你。”“幫你穿鞋啊。”周翰初自然地說道,“你的腳涼得很。”他說完托著他的腳往上抬了抬,擱進自己的衣裳懷裏,暖烘烘的捂著,捂了得有會兒,才拿出來,把鞋穿進他的腳上。“走。”周翰初站起來,先往外走。佟頌墨本不想動,看看著自己渾身已經穿戴齊全,隻好忍了,跟著周翰初一同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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