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薛奇說:“那個年代唱戲出名的人其實不少,能讓這小範爺豪擲千金的男人名頭必然是響的。但確實查不到任何有關消息,根據範仲青後來去向成謎的描述,連帶著旁邊的人沒了消息也是正常的。”得到這樣的結果,儲欽白並不意外。放下手裏的照片時。有什麽東西從文件夾縫隙裏滑落下去。儲欽白彎腰撿起來,看清手裏的東西那瞬間,目光微凝。那是一張隻有現在寸照大小的舊照片,和剛剛那張不同,更陳舊,年代也更久遠。能看出來並未經過好好保存,上麵已經有不少斑駁發白的痕跡,邊緣泛著焦黃。照片裏的是兩個小孩兒。站在院子裏的大樹下,稍微大的那個,能隱約看出是範仲青的輪廓。旁邊那個小的。四五歲,大大的眼睛,臉上還帶著稚嫩的嬰兒肥。手上拿著一截小樹枝,看起來很乖。明明連五官都沒有長開,看不出長相,儲欽白看著手裏那張小小的東西,卻莫名覺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麽擊中了一樣,咚一下,帶來沉沉的下墜感。他看了許久,聲音帶著不易聽出的異樣,問:“這一張小的是怎麽回事?”“哦,這個啊。”薛奇回頭看見儲欽白拿在手裏的東西,就說:“是和另外一張一起發現的。我們當時找過去的時候,還好及時,主人家其實都準備把那些東西燒掉了,他說他曾祖母當年幫傭的那家遣散了他們,主人家走得很匆忙,什麽都沒帶。下人們搜刮了不少東西四散逃離,他曾祖母是跟著一艘輪船偷渡去的海外。我看這照片裏的孩子,有點像另外一張裏的那位小範爺,就一起帶回來了。”儲欽白的拇指摩挲過小照片的邊緣。去看著小的那個,開口:“範仲青不是獨子?”“對,不是。”薛奇不知道儲哥為什麽強調這事兒,也沒有發現儲欽白關注的重點根本不是範仲青,就說:“這事兒也是意外發現,應該有個姐姐。”“姐姐?”儲欽白皺眉抬眼。薛奇點點頭:“這姐姐好像比他大了不少。咱們這次找到的那位教授倒是知道一點,說這位在當時也算是個女中豪傑了,時局很緊張的時候,收留過一批愛國有誌青年,在當時引起過不小的轟動。但因為是遠嫁,不在金城,又和範家沒多大聯係,準確性有待考證,我也就沒詳問。”儲欽白隱約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麽關鍵。但又有種縹緲的,不真實的感覺。他近乎沒什麽根據地問:“範仲青姐姐的丈夫,姓什麽?”“啊?這個……不知道啊。”薛奇不太清楚,明明是在查範仲青,怎麽突然問起範仲青姐姐夫家姓什麽。看儲哥實在不像是隨口問的,薛奇也就跟著緊張起來,想了想才斟酌道:“這個確實不清楚。這位小範爺的資料都很少,咱們這次是查得深了,才知道了點東西,關係再往遠了扯,恐怕就更難知道了。”儲欽白:“那就繼續查。”薛奇遲疑:“還是查範仲青?”“不。”儲欽白無意識撚著照片,“換個角度。在那個年代,各方的拉鋸戰中,能大批收留有誌青年的絕對不會是什麽普通人。從所在地開始找,這一次,仔仔細細查。”薛奇點點頭:“明白了。”儲欽白側頭看著車窗外。上次在京市,楊誌誠突然提起範仲青,才讓他有了去試試看的念頭。原本不覺得非得找到一個答案和結果。但是眼下,好像也已經沒有停下去的理由。周聲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更深,他前進得毫無保留,從最初甫城的重重困難,到現在北區遇上姚忠顯那種貨色。他自己未必在意,但儲欽白不行。告訴他姚忠顯大哥坐牢槍斃不是恐嚇,告訴他嵐城會有無數個姚忠顯也並非空穴來風。周聲是誰?這個疑慮會變成如果有一天,他想阻止他繼續,都找不到合理的理由。“還有一件事。”儲欽白開口。薛奇:“儲哥,您說。”儲欽白:“撤掉監視儲建雄的人,把重點放在最近兩個月跟他來往最頻繁的人員名單上。”薛奇疑惑,“不是說老儲總那些舊人脈不好用了?”“不好用不代表不能用。”儲欽白眼神帶著冷,“利益驅使下蛇鼠一窩,辛源動作頻繁很可能隻是個開頭。你這邊多注意一下,他們一旦開始在北區有動作,先告訴我。”“儲哥。”薛奇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道:“三年前你開始插手盛宇無非是想拿到股權,當時不留任何麻煩地抽身多不容易。你現在手裏又捏著足夠的證據,何必再趟北區這潭渾水。”薛奇還沒說,當時的事情,可是賠上了您的婚姻。以至於都完全回歸娛樂圈了,私生活在網上還是一片混亂。儲欽白靠著椅背,“抽身不代表結束,何況這事兒,說到底,也不是為了個人。”儲欽白記得自己當初跟工作室的人說,你們周總心裏大概裝著天下,那個真正身陷在北區的人,如今來看,是越來越印證了他這話。利益吃人。不少人大概都想生吞了他。儲欽白再次把捏在手裏的照片拿起來。這是你嗎?周聲。此時位於嵐城北郊的一間簡陋辦公室。一排過去全是平房。周聲端著個簡易陶瓷杯,站在房間裏唯一一張還像點樣子的辦公桌旁,翻著上麵的人員資料。“聲哥。”許朝匆匆過來。周聲看過去,“怎麽?”許朝說:“那個馬陽手底下的代表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咱們計劃都是說好了的,他剛剛跟下邊的人開小會,煽動了七八個小領班說是條件要另外談,現在都快打起來了。”周聲眉頭稍微皺了皺,但並不意外,放下杯子。“去看看。”周聲帶著人過去的時候,那邊已經吵開了。周圍圍了不少人。有人喊:“別鬧了,周總來了!”人群紛紛往後看,又自覺從兩邊讓開。周聲上前,看著領頭的人。男人一看是他,就先開了口,“周總,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先聽我說好吧。我知道你看起來也確實給大家謀了不少福利,可我剛得到消息,管理局跟你的說法可完全不一樣,你讓我們到底聽誰的?這裏不少都是我們馬總的人,我作為代表得對他們負責啊,不是嗎?”“你在對誰負責?”周聲問:“你剛得到的消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馬陽告訴你的?”周聲沒有和他爭,直接詰問。對方被說得臉色僵了僵。幹脆無賴起來,“不管怎麽樣,這事兒咱們得重新談。”他帶在身邊的那幾個人也跟著嚷起來。周圍不少不明所以的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周聲的臉色往下沉。“許朝。”“聲哥。”周聲抬抬下巴,“鬧事的,有一個算一個,找人給我捆起來。”所有人:“……”沒人想到處事風格一向溫和的人,也會突然下這種命令。也就許朝,永遠無條件執行他的要求,立馬說:“是!”周聲是帶了人來的,除了儲欽白塞給他的那兩個一天到晚都不怎麽說話的職業保鏢,周聲這次帶來的人,都是這些工人自己的熟臉。兩三個人囚一個,那是很輕易的事情。兩分鍾後,周聲看了一圈周圍,麵對幾個臉色鐵青的人。對剛剛帶頭的人說:“煽動集結,等的就是你們,知道嗎?為了自己的私利,利用大眾情緒,出了事你們誰負責?”下麵的幾個小領班頭已經低下去了。“半夜接到出事通知我就知道,這裏麵少不了渾水摸魚之輩。”周聲看了幾秒鍾,轉向周圍,“我知道他們絕對不是個例,正當討伐和意見反饋是對的,但是,如果有人想趁此鬧事,收了不知道是哪方的錢找麻煩的。一律踢出去,絕不姑息。”周圍一片安靜,隻有周聲的聲音清晰可聞。來到這裏,他先是安撫,以最快的速度拿出方案,穩定了人心。他也沒有迅速離開。他在等。果然,就有人跳了出來。看著那幾個瞬間灰頭土臉的人,周圍的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有人喊:“周總,我們肯定聽你的!”“就是,有的人說是給我們談條件,誰不知道錢都進了他們自己腰包!”“如果有辦法,誰願意鬧事啊,至少我們不願意!周總的方案明明已經很好了!”周聲示意許朝把剛剛那幾個帶走,找找背後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周聲見過的真正的大規模的罷工,普通人是很容易被裹挾其中的。他們被勢力推著走,不乏被有心之人引導利用,成為政治利益鬥爭的犧牲品。那時不少人飲彈而亡,被亂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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