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聲看了看周圍,搖頭:“商量什麽?”陳燈燈傻眼般抓了抓頭發,心裏也直犯嘀咕,想了想才斟酌說:“不回東湖, 那房子雖然地段好, 安保也不錯,但是在圈內基本算是公開的住址了。儲哥沒具體說搬去哪兒,隻是讓我帶人來把行李收拾了。”說著說著自己都懷疑。搬家不和周先生商量,又特地吩咐讓他們不要隨便動周先生的私人物品, 這該不會是吵架, 或者要分居吧?陳燈燈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小心翼翼看著周聲的臉色,遲疑問:“周先生, 你跟儲哥吵架了?”周聲哪知道人小助理心裏在想什麽, 聽見問話:“吵架?沒有,對了, 你們老板人呢?”“儲哥他……”陳燈燈自己雖然是助理, 但一般聽吩咐行事, 也有兩天沒見著人,隻好搖頭,“不知道。”周聲也驚覺自己從昨天下午之後就沒有見到過人了,懷疑他搬家可能是出了什麽麻煩新聞,隨即拿出手機搜了搜有關他的事。結果跳出頁麵的第一條,就是疑似偶遇儲欽白的新聞。流傳最廣的,是兩張圖片。其中一張就是前兩天在vr公館,不過是一張背影照,沒有正臉,而且裏麵也沒有拍到周聲。第二張就是室內偷拍的。黑漆漆的角落裏,儲欽白戴著口罩的半張臉不甚明晰,側著頭,正看著旁邊。周聲更靠裏,基本都被擋完了。網友關注的點也都奇奇怪怪。“我能說我去過那家體驗館嗎?四舍五入我和儲哥一起去的!”“隻是像啦,他自己的電影都要用到四五維技術,怎麽可能有興趣去體驗這東西。除非帶著小朋友去約會了?”“在現場,因為慫,沒敢去問,隻確定確實帶了人。”“不會又有人憑著兩張臉都看不清的圖片,就又想給人扣出軌的帽子吧?”“散了吧,我哥忙著呢,剛跟五陽合作就有人迫不及待出來潑髒水了。”“嗯,希望哪天儲影帝出軌的新聞出來,粉絲不要覺得臉腫。”“有些人這麽愛操心,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爹媽吧!”不可避免延展成為吵架。身份沒確定,事情也沒有鬧大。周聲隻是看著小朋友那三個字有些臉熱,心想,果然是小孩子玩兒的?退了娛樂媒體,周聲想了想給儲欽白發了條消息。那邊電話打來的時候,周聲怔了一秒。“到家了?”儲欽白的聲音傳來。周聲嗯了聲。儲欽白:“在開車,很快到。”周聲進門不到十分鍾,又被趕回來的某人帶走了。坐在車裏,周聲還有些不明情況,看了看周圍並不熟悉的景致,再看著旁邊開著車的儲欽白,問他:“這是要去哪兒?”“到了你就知道了。”周聲其實不用猜,也知道可能是新的住處。到了這一天,周聲其實並沒有再提出過要自己出資購房,或者搬出去這樣的話。一來是因為現今的他和儲欽白都沒有金錢問題,周聲也不是會覺得誰出錢就會傷及誰麵子和自尊的人。二來,從一段無效婚姻再進入情感狀態,好像是個很新鮮的體驗,這個人不隻是法律上的丈夫,身份上的捆綁。小舅舅說,你要找到一個自己喜歡,對方也喜歡你的人。周聲從未想過有這個可能性。在這個不再算艱難困苦的世道裏,偏偏他遇上的這個人,像是穿鑿冬日峭壁岩石的風,好似無人抵得過。包括他自己。周聲想到這裏勾了下嘴角,反而放鬆下來。靠著椅背看著窗外。如今的時節,天黑得比較早,但因為今天是個大晴天,城市遠處的晚霞紅藍相間掛在天際,帶來久違的空曠般的絢爛盛景。儲欽白開著車,側頭見他眉間的放鬆,微微握緊了方向盤。大約一個小時左右,車開進了一處中式庭院別墅園子。占地麵積無法用肉眼估量,周聲隻是遠遠看見都覺得驚詫,直到車停下。周聲坐在車裏,看著大門口雕刻而成“棲園”二字,才回頭看著旁邊的儲欽白。儲欽白同樣看著門口,收回視線又看著周聲。說:“周先生,你的府邸到了。”周聲微微睜大眼睛,“我的?”“對。”儲欽白解開完全帶:“這裏隻記在你一個人的名下,下去看看?”周聲含著滿心的震驚和無所適從,在思緒還沒轉過來的間隙,跟著儲欽白下了車。棲園內裏,挑高的門廳和連續的拱門回廊,池塘花園,石板路和矮鬆,無一不相得益彰。相比起南方類似建築的精巧雅致,棲園更空闊大氣,風吹來,滿處生機。周聲目視周圍,站在小徑草路旁,收回視線看著麵前臂彎搭著外套站立的儲欽白,問:“這是什麽意思?”“喜歡這裏嗎?”儲欽白隻問。周聲不否認,點頭:“喜歡,可是……”“那從今天開始,這裏正式屬於你。”儲欽白打斷他,複又上前一步,拿起他的手,遞上一把鑰匙。掌心墜墜的重量,才讓周聲恍然明白他沒有開玩笑。周聲回神,看著手裏的東西說:“其實沒必要的,條件再差的地方我都可以住。”“但是我想讓你住在這裏。”儲欽白伸手撚下周聲發梢上不知何時沾染的枯枝,低頭看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你哪裏都能住,甫城條件不好你不也住了。或許你還住過火車車廂,住過裁縫鋪閣樓,住過很多我根本想象不了的地方,對嗎?周先生。”周聲倏然緊繃,抬頭看著儲欽白。第一反應就是他知道了。他怎麽會知道的?“周聲”是個富二代,儲欽白怎麽也不會對著“他”說出這樣的話,這話是分明是對著周聲說的。也對,儲欽白是誰?他一個見慣爾虞我詐職場的人,自己之前還意有所指以此拒絕過他。他哪是咬住了就輕易鬆口的人。但是周聲依然覺得身體在發涼。瞞到現在,他沒想過有被戳穿的一天,失憶已經不能當做借口,麵對儲欽白他也撒不了這個慌。他喉嚨幹澀發緊,再次確認般,輕聲問:“你在說什麽?”“聽不明白嗎?”儲欽白的聲音聽起來比以往溫柔很多,可他似乎已經下定決心,沒打算停下來,繼續看著他,聲音落地而起道:“或者你想否認?周聲,1945年尾,禹城遭遇過的最大的那場轟炸,記得嗎?”轟一聲響,爆炸接連在他眼前出現。人群哭喊著尖叫,焦黑的牆壁和被血染紅的泥土,組成了那幅世紀災難現場。周聲臉上一寸寸血色褪盡,他已經很久沒有回憶起過那一天,身邊的相熟的同誌一個接一個死亡,死守並未等來好消息。那場雪太大了,澆不滅城市的火,看不見天上的光。儲欽白見他霎變的臉色,心跟著揪了起來。從大致的死亡時間,儲欽白能查到當年有關的具體資料,就是這場大轟炸了。根據教授所言,再結合史實,問這話本是試探,但周聲的反應,證實了這猜測。儲欽白再說不下去,直接上前把人擁進懷裏。側頭親了親周聲的頭發,啞聲說:“對不起。”周聲的聲音因為貼著儲欽白的衣服,有些模糊,“你說什麽對不起。”他一動不動,再沒有其他反應,不反駁,又像是默認。儲欽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是太心急。儲欽白摸了摸周聲的後背,問他:“冷嗎?”“不冷。”周聲悶聲搖了搖頭,過了會兒,恍惚問:“你都知道些什麽?”儲欽白再不忍,也知道此刻不能退了。稍稍鬆開人,從口袋裏拿出一件東西,放到周聲麵前。周聲沒有伸手去拿。隻是盡量睜明眼睛看著眼前丁點大的舊照片。經年累牘,他都忘了,還有這樣一張照片。範秀雲穿著旗袍在對麵笑道:“聲聲,你站過去一點嘛,你小舅舅可不是每年都來的,得拍下來做個紀念。到時候再讓你小舅舅帶回去,你外公外婆可都惦記著你如今長高沒有呢。”周兆堂坐在院子的石桌上看報紙。聽見聲音看過來。對著範秀雲說:“你就別在那兒瞎指揮了,讓他們自己拍。”身邊比他高了不少的範仲青一把攬過他的肩膀,笑得露了牙,衝著對麵照相館上門的人豪邁說:“就這樣拍,可得把我和周聲聲拍得好看一點。”院子裏負責打掃的,還有家裏負責煮飯又特地出來看熱鬧的阿姨等人全都笑了起來。周聲揮舞在手裏的小樹枝乖乖垂下。看著對麵,白光一閃,畫麵定格在1923年夏。周聲眨了眨眼睛,才發現自己已經看不清儲欽白。儲欽白見他惶然的表情,硬了心腸,“因為範仲青就是你的小舅舅,所以你才會對他那麽熟悉對嗎?父親可喚周兆堂?母親是否名叫範秀雲?都是當時的貴門高知,而你周聲,錦繡前程堆裏長起來的小公子,留洋潛回國替父翻案,接手周家產業後搖身而上的周老板。”儲欽白說完,伸手擦過周聲的眼皮。觸下來一滴眼淚。透明水珠,晃得儲欽白的心都開始跟著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