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聲看他嘴邊呼出有白氣,“坐外麵不冷嗎?”“我需要冷一冷。”儲欽白說著就橫了他一眼,放下撐著膝蓋的腿,“要不是我有人跟著你,這麽大事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訴我?”周聲擦著頭發的動作一頓,無從狡辯。隻好說:“你不覺得這行為才是真的很小學生嗎?我也不怕老鼠。”“周聲!”儲欽白嚴肅,“這不是小事。”周聲也不是真想惹他,再說,惹他也不會拿這種事說。隻好把手機放到被子中間撐起來,一副談判認真姿態,說:“出門身邊除了你非給的那兩個保鏢,我自己也有人。司機是小林,家裏有潘叔。快遞之所以能送進來,是因為走了正常快遞路徑,而且以前沒收到過類似的東西,不會真的有什麽事。”儲欽白臉上沒有絲毫放鬆,手肘重新撐回膝蓋,眼睛離鏡頭很近。最後隻得出一句總結,“我明天回來。”周聲被噎住了一般。提醒他:“你這時候開陳導天窗?他會瘋的。”不等儲欽白反駁,周聲接著說,“真不用為這事兒飛,天氣不好,飛行也不安全。而且陳導他一旦發瘋,肯定還會狂轟濫炸我。”“你可以不用理他。”周聲搖頭,“不行,我們有口頭協議。”儲欽白眉心一蹙,“你們能有什麽口頭協議?”“就上次出去玩兒那天晚上。”周聲說:“他想讓我幫忙說服你接他下一個項目,他把你過去的所有秘密告訴我。”為了安撫住某人,周聲不惜把自己那點幼稚窺探秘密坦誠無餘。儲欽白臉色勉強緩和了一些。語調依然冷,問他:“那他都告訴你什麽了?”“他告訴我你初中同桌喜歡你,高一前排的女孩兒每天給你寫一封情書,高三畢業晚會因為拍戲差點沒去成,有個暗戀的同學直接急哭了。”儲欽白咬著牙罵了一聲,然後:“別一天盡聽他瞎咧咧,都是胡說八道。”“是嗎?”周聲如今學他挑眉輕車熟路,“哪裏胡說了?”“我一個都沒記住。”周聲半擦幹頭發,拿了手機仰躺在枕頭上。狀似歎息,“無情。”“少給我胡攪蠻纏轉移話題,今晚的事情還沒說清楚。”儲欽白看著鏡頭裏那雙因為仰躺,眼尾上揚顯出兩分慵懶的貓眼一樣的眼睛,提醒:“起來把頭發擦幹再睡。”周聲手舉著累,改成側躺。說:“幹了。”“你是不是就仗著我現在沒在,也逮不著你?”“哪兒敢?”周聲半隻眼埋進枕頭裏,看著那個坐在暗夜冷風裏的人,大影帝深夜獨自遊蕩在公園,這怎麽也是爆點話題了。周聲手指點了點屏幕,就像是碰到了人一般,低聲開口:“儲哥,回去了。”誰也沒說話,過了會兒,儲欽白:“周聲聲,今晚的月亮很圓。”周聲看著掉轉鏡頭,出現在屏幕裏的那彎月亮。自己也跟著彎了下眼睛。“是啊,好圓的月亮。”十五月圓,從上世紀到現如今,月亮始終都是那個月亮。隻不過多了個,會在異地他鄉夜晚,拿著手機告訴他今晚月亮很圓的人。周聲覺得明天一定會是個好天氣。直到第二天,看見網絡鋪天蓋地,都是影城拍戲出事的新聞。搖晃的鏡頭裏,吉普車從倉庫衝出,爆破聲響。衝天的火光瞬間吞噬了整個車輛。周聲在鏡頭裏聽見了各種各樣的大喊,尖叫以及哭聲。“布置爆破點的人幹什麽吃的!!!”“救人!快滅火!”最後是一道很遠模糊的哭聲,很像陳燈燈,“儲哥在車上。”那天,不少人看著久久站在桌子後麵的周總,空氣一度凝結。整個辦公室裏鴉雀無聲。那個周總不同於以往。他明明還是那個樣子,但一切溫文如同假麵寸寸碎裂。你能從他周圍的空氣當中,感受到那種實質變化。以至於他抬頭,啞聲說出那句:“下麵的會議由錢盛繼續,我出去一趟。”這話沒人敢接。雖然說話的人也根本不會在意。他自顧自出去了。連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都忘了拿。第88章 出事時間是在上午十點零五分。飛機停飛, 專車太慢,不得不乘坐高鐵前往,即便這樣, 中途所需要耗費的時間也長達五多個小時。範璿坐在靠近過道那邊, 打著電話,聲音火急火燎, “你沒跟著車去醫院嗎?”對麵不知道說了什麽,經紀人的聲音瞬間再次拔高, “什麽叫你看不著人?!人是死是活你們都沒有人弄清楚嗎?!!”範璿出口就意識到這話說得不好。什麽叫是死是活,聽著就不吉利。她臉色難看了一瞬。這就是隔太遠的壞處, 什麽都弄不清楚,隻好緊急交代幾句,才七上八下掛了電話。出了這麽大事情,聽到消息的時候她人都傻了。手機裏還不停有媒體的信息進來。她這時候哪還顧得上這些, 索性按了靜音, 交給一起來的,團隊裏的工作人員。下一秒,轉頭看見安靜坐在過道另一邊的人。是周聲,他單獨坐, 靠著窗。這麽冷的天, 他像是毫無所覺一般,連外套都沒穿。範璿想了想, 還是起身坐過去。開口說:“那邊傳回的意思是, 人在現場失去意識,他父親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 把他轉去了省中心院。劇組那邊現在也是一團亂麻, 死亡人數有兩個, 都是場務,還有幾個受傷的。他這次是短差,就一個助理跟著他,雖然消息不及時,但醫院既然有他親生父親的人脈關係,人肯定會沒事的,沒事。”最後這兩句沒事,範璿更多的像是在說服自己。周聲從窗外轉回頭,看了看範璿。將身上的手帕遞過去,“不會有事。”範璿愣了一下,才緩緩伸手接過來,意識到自己急得眼睛紅了。周聲安慰她之後說:“網絡上現在估計也鬧得很大。範姐,作為經紀人,那些誇張不實的猜測和謠言還得拜托你幫忙處理,我希望他回來時,事業上不會受到這件事的任何影響。”範璿怔住。對上周聲的眼睛,幾乎是本能般道:“放心吧,我會好好處理輿論的事情。”好像因為周聲的話,她就突然真的相信儲欽白不會有事。而且她並沒有因為周聲的冷靜,而覺得他是不在乎,恰恰相反,她從中聽出了一種極度冷靜背後壓抑的某種洶湧,不動聲色,大約是周聲獨有的麵對意外的方式。車窗外,蹁躚而過的田野山丘,有種冬日的頹敗。車廂裏零零散散的人,沒有發出聲音,隻有鐵軌轟隆隱秘的聲響。範璿一度覺得,那個再次轉頭看向窗外,雙手放在身前的周聲,將與此情此景融為一體,成為一幅更久不變的圖影。安靜的,永恒的,因為某個生死不知的人定格下來。範璿原本還有不少問題想說。最終都默默沒了言語。她莫名覺得,此時此刻,他想要一個人待著。儲欽白出事,這絕對是十幾年來,她這個經紀人,乃至工作室到他整個的演繹生涯,遭遇到的一次最大的危機。網絡上都已經爆炸了。消息傳得五花八門。不過眼下這都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她這邊遲遲得不到儲欽白本人的狀況信息。聯係儲家那邊也沒有任何回音。時間越久,真出事的概率隻會越大。高鐵到站已近黃昏。那個時候範璿出站都有些腳軟。直到出站後,看見路邊停著的那七八輛車,腦子都還有些發懵。一個陌生的平頭男人,打開車門,對範璿旁邊的人恭敬開口:“周先生,劉會長吩咐我們等候多時了。”周聲點點頭,“麻煩了。”“不會。您是劉會長引薦的人,嵐城的事情上麵關注已久,又極可能牽涉到您家裏人。如今到了祈東,我們務必會保證您的安全。”範璿帶著人,對眼前的狀況雲裏霧裏。到了此時此刻,她都從來沒有懷疑過,這次不是一場意外,畢竟劇組的安全工作不會百分百,出事也不是什麽新鮮事。直到當下,突然出現的這些人,剛剛的對話,才隱約讓她覺得,這事兒非比尋常。周聲在上車前一秒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