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望著明照略有戒備的臉,不禁開始心猿意馬。這張臉雖說漂亮的出眾,但真就有那麽大的魅力,讓人意亂情迷到為他開個影視公司保駕護航?還是說明照還有別的誘惑人的本事?藝人主管說謊不眨眼,笑嗬嗬道:“其實海選的時候就已經定了你了,所以麵試官才隨便了一點,你的條件確實很突出。”明照挑眉,雖然不太相信,但這個回答也算無懈可擊。關於合同的細則,明照與主管商量了一整個下午。最後,他鄭重的在合同上簽了自己的名字。除此之外,他確實沒有別的選擇,隻能舍命賭一把,賭自己的選擇沒錯,賭千燈河岸能夠挽救他支離破碎的夢想。主管接過合同,站起身,長出了一口氣。“明照老師,為了方便新人培訓和劇組麵試,我司會給藝人提供市中心的公寓,如果您空閑的話,這兩天就可以收拾行李了,住宿環境不錯的,公司對藝人部非常重視。”明照指了指自己:“我和誰一起住?”他知道很多公司都會讓藝人住在一起,尤其是偶像團體的成員,住一起方便工作。主管笑笑:“公司新簽的七位藝人有四位已經是三線,在市內有房,不跟大家一起住,另兩位新人是女生,隻有你一個男生,所以單獨為你安排了地方。”明照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這算是意外之喜,畢竟不必和其他人磨合生活習慣了。主管安撫道:“你放心,公寓的安保係統非常完善,小區綠化環境也是京市頂級的,我給你個地址,你可以先在網上查查。不過簽約的消息暫時不要向外透露,公司會有統一的宣發安排。”主管沒有說謊,安排的小區是京市排得上號的高級公寓,價格極高,服務也好。千燈河岸還派了專門的助理幫助他辦理入住。明照在家收拾了兩天行李,打包了兩個半人高的行李箱。明婉迎幫他檢查了三遍,確認生活必需品都帶齊了,才安心道:“兒子,好人有好報,這次你進了大公司,一定可以實現理想。”明照彎眸笑笑不置可否。他心裏的不安,揣測,迷惑並不敢跟明婉迎說,從小到大,明婉迎為他吃了太多苦,他不想再讓明婉迎擔心。到了搬家的日子,明照本想自己過去,可藝人主管非要親自帶他認路,幫他把行李一起拉到公寓。明照推脫不過,隻好感謝。正南街離金畔國際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公寓區仿佛鬧市中的一片淨土,流水環繞,綠化蔭鬱。他的房間在a區十一層,視野開闊,極目遠眺可以看清京市cbd的全景。這個房子價格不菲,千燈河岸大概真的財大氣粗,才會讓他這個新人住這裏。主管幫他扶著行李,刷了門禁卡,乘上電梯。來到房間門外,明照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鑰匙。直至今日,他仍然不敢相信麵前的一切是真的,畢業前夕,他有了公司,有了住處,還有了承諾的未來。他輕吸一口氣,將鑰匙插入鑰匙口,輕輕一旋,鎖眼發出哢吧一聲,大門應聲而開。明照眼中帶著新奇,拘謹的抿了下唇,這才把門拉開,邁步走了進去。房間麵積非常大,玄關很長,燈光是柔軟的檸檬黃色,牆邊鞋櫃的門關得嚴絲合縫。唯一有些奇怪的是,他記得主管說他不與其他藝人住在一起,但現在屋內分明有沐浴露的味道,還是雨林衫香。明照沒有顧慮太多,他拉著行李箱,換掉鞋子,一邊端詳身邊一邊向裏走。走出玄關,視野驟然開闊,可還不等他看清客廳的擺設,書房門一開,一個穿著家居服的身影,捧著本《狄蘭托馬斯詩集》走了出來。藝人主管頓時精神抖擻:“謝總好,明老師我給送過來了,之前亂傳消息的鄭衣華今早也已經離職了。”明照根本沒聽清藝人主管說什麽,他被驚得牙齒錯咬住舌尖,口中彌漫起鐵鏽腥氣,他忍痛攥緊了行李箱的把手,睜著圓溜溜的杏眼,錯愕地僵在原地。方才柔軟的光線仿佛也一瞬間變得尖銳,一寸寸逼近他的皮膚,讓他無處遁形。大陽台開著窗,夏風將紗簾吹得顫抖,潮氣迎麵撲來,恍惚間,雨杉香氣變得更清晰了。嚇人的謝沂卻淡定地向玄關瞥了一眼,隨後便雲淡風輕地走到客廳沙發,坐下,雙腿疏懶地交疊搭好,然後悠閑地翻起了書。明照的反應他挺滿意,像隻被驚呆後縮著爪子貼牆角的貓。明照驚嚇之餘瞬間想明白了很多事,但這些事糾纏在一起,都不及謝沂和他同處一室來得震撼,況且幾天之前,謝沂還裝作不認得他。而他如此失態,謝沂卻氣定神閑,仿佛掌控一切。情緒就像噴薄的火山瞬間頂到心頭,血液在他身體裏沸騰灼燒,加之舌尖上的刺痛時刻侵擾著他的神經,他牢牢盯著沙發上的謝沂,從深黑的頭發絲到修長的大腿。和以前很像,又很不像。分明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卻總能在他情緒的臨界點上蹦迪。明照深吸一口氣,然後緊緊抿唇,眼神降溫,衝動之下,他拉著箱子轉頭就要摔門而走。拖拉力氣過大,行李箱的滾輪劃過地板,拉出一道淺白的痕跡。聲音在狹窄的玄關回蕩,衝撞,顯得更加聲勢浩大。主管一臉懵逼,抬起手想抓明照的胳膊,又覺得硬把人攔住有點不合適。可他完全不懂明照見到謝沂為什麽是這個反應,他本以為自己能看一出喜極而泣你儂我儂的香豔場麵。主管連忙緊跟幾步追上明照,欲言又止的急道:“哎你…我…不是……謝總他……”他覺得自己好像沒有立場說什麽,於是隻能一攤手,茫然地看著謝沂。明照咬緊牙關,眼尾深深折起,眼中滿是被隱瞞愚弄的憤怒。其實他既憤怒又慌亂,雖然明婉迎嘴上說已經不記恨謝聞卓了,但他親眼見過當初的母親有多痛苦,他還沒做好要和謝沂破冰的準備。更何況,他徹徹底底地得罪過謝沂,誰知道謝沂是不是回來報複的。遠離謝家才是最好的辦法。可還不等他走到門口,身後就傳來謝沂輕慢懶倦的聲音:“想走可以,違約金五千萬。”四處貫通的環境裏,聲音不容拒絕的抵達他的耳膜。謝沂則連眼睛都沒抬,說完還閑適地翻了一頁書。千燈河岸的注冊資金為五千萬,所以明照的違約金也是五千萬,如斯人不在,則一切毫無意義。他正巧翻到那首明照很喜歡的詩,於是目光落在上麵,細細撫摸每一個單詞。though they sink through the sea they shall rise again.(出自《死亡也並非是所向披靡》)不得不說,謝沂這句五千萬的確格外有分量,行李箱一頓,明照也背對著他停下腳步。屋內雅雀無聲,隻剩明照清瘦的肩胛骨在輕輕顫抖。麵前就是大門,沒有人攔著,他大可以推開門跨步而走,遠離謝沂,也遠離千燈河岸。可合同他親手簽了,違約金五千萬他也認可了,在法律層麵,他說因為七年前跟謝沂是兄弟所以要毀約,根本毫無道理。謝沂分明也知道,所以根本不攔著。明照不由加了幾分手勁,行李箱的拉杆被他攥得吱吱作響,他的掌心也被勒得生疼。他掙紮了幾分鍾,手掌攥了又鬆,雙腿卻重若千鈞,一寸也挪不開。雨杉香在他周身彌漫,將他捆綁纏繞得密不透風。明照忿而轉身,眼睛有些發紅,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謝,沂。”時隔多年,他再次當麵喊出謝沂的名字,語調有些顫抖,氣惱裏又帶著些執拗和專注。這兩個字,包含了他太多的感情和數不清的心聲,可此時此刻,他也隻能吐出一個名字,卻根本不期待謝沂可以理解一星半點。聽到明照念他的名字,謝沂的指腹擦過鋒利的書頁,手指微微上挑,書頁便撲啦啦扇動作響。他眼瞼一抬,目光終於落在明照臉上。嘶。看著那張因為氣憤而白裏透紅的精致小臉,謝沂的語氣平淡,心裏卻好笑,故意板著臉道:“在明少爺拿我發泄怒氣之前,友情提醒一下,我現在是你老板。知道毫無人性的老板敢做什麽嗎,數數你們圈有多少潛規則。”第7章 明照臉上滿是驚愕,消化許久,才吞下謝沂那句話。但隨即,耳根溫度逐漸攀升,正午日光在窗口糾纏,與薄紅的耳垂相映成趣。明照倒不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要求,隻是從謝沂口中說出來,後勁兒有點大。就像酒精滑進喉嚨,混入血液,醉得他頭暈目眩。公寓內氣壓很低,窗簾的影子緩慢縮去,惹嫌的夏風不知何時消停下來,隻剩下兩個人的對峙。謝沂說潛規則......雖然知道是故意嚇唬他的話,但聽在明照耳中,已經足夠背德。藝人主管見勢不好,不想沾染上司的恩怨糾葛,隻能難看笑笑,小聲告辭:“那個......謝總,公司還有事,我就先回去了。”說完,他也不等謝沂開口,轉身就跑,甚至不忘輕手輕腳地帶上了門。謝沂對藝人主管的離開沒有任何反應,明照自然也無暇回頭瞥一眼。房間裏隻剩下了他們倆。時隔七年,再次共處一室,卻已經從兄友弟恭變成了劍拔弩張。沒有外人觀摩,明照也不必顧忌什麽,他有太多的疑惑。這些年他自認已經把性情磨的很溫和,輕易不會動怒,不會與人交惡,但謝沂一出現,那個隱藏在記憶深處張牙舞爪又翻江倒海的人格,仿佛重新蘇醒了過來。他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見過太多背信棄義,世態炎涼,他從來不是軟柿子。明照甩開行李箱,向前走了一步,眸色漆黑,目光銳利。他緊抿了下唇,努力克製:“千燈河岸是你注資的,劉長袂和唐寧夏都是你推出來打掩護的。”這並不是疑問句,而是在陳述事實。謝沂吸了一口氣,伸手捏起在茶幾上已經放得有些涼的咖啡,氣定神閑地喝了一口,垂著眼:“嗯。”事到如今,沒有任何否認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