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這一次,裴筱徹底醒了。  他心裏一緊,翻身從床上坐起。  木質的小閣樓並沒有沈璁家裏那一整套完備的供暖係統,他身上隻穿了件薄薄的棉質睡衣,房間裏冰涼的空氣讓他慢慢冷靜了下來。  夜半敲門這事雖然很恐怖,但他本身並不信什麽鬼神之說,知道還是人做的。  但他到上海的時間不算長,別說朋友,就連熟人都沒有幾個,哪怕是平時時常應酬的那群紈絝也不知道他具體住在哪裏。  這麽久以來,除了他親自引路的李茉莉,還沒有人找到家裏來過。  方才的敲門聲乍一聽挺嚇人,但冷靜下來想想,對方用力不輕不重,頻率也很和緩,倒不像是什麽窮凶極惡的壞人。  為了不影響到樓下那對年輕夫妻,裴筱思量再三,最終還是決定起來看看。  鑽出被窩的一瞬間,冰涼的空氣就凍得他打了個寒顫,但不知道為何,他心裏竟莫名升起了一絲期待。  他趴在門邊,取下木門的插銷後,警惕地用胳膊抵著房門,從門邊露出的細縫看出去,又小聲問了遍:“誰?”  “砰”的一聲巨響,沈璁破門而入。  他一把捂住裴筱就要呼救的嘴,另一隻手擒住裴筱揮向自己的胳膊,拉到後腰固定住,然後將人推向牆邊。  幾乎就是在這一個瞬間,裴筱就停止了掙紮。  雖然背對著今晚的“不速之客”被抵在牆邊,但他隻從對方粗/重的呼吸聲,就認出了沈璁。  緊接著就在下一秒,沈璁一把扯下了他的褲子。  有的時候,裴筱覺得自己應該是要恨沈璁的,明明可以很溫柔,卻又總是很霸道,蠻不講理地闖進他的房間,他的身/體,卻還不知滿足,連他的心裏都不肯放過。  將自己完全埋進裴筱的那一刻,沈璁才終於明白,為什麽越是糟糕的時候,他就越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裴筱。  因為隻有在這一刻,他才能忘記所有煩惱,不管是那些可怕的過去,還是當下的困境,甚至是將來未知的宿命。  在這一秒,他所有的感官和注意力,都隻被裴筱吸引。  直到指縫裏滑進了幾滴滾燙的眼淚,他才終於尋回兩分清醒,鬆開了捂住裴筱口鼻的那隻右手。  “七爺……”裴筱抱住沈璁的胳膊,顫抖著,用臉頰輕輕磨蹭著對方的掌心,哽咽著,用委委屈屈的哭腔埋怨道:“你怎麽才來啊……”第24章 小嬌妻  第二天一早, 沈璁是被窗外耀眼的天光晃醒的。  在陌生的床上醒來這件事,讓他在一時間有些恍惚。  前後也憋了幾個月了,不止是身//體, 還有心理上的,他昨晚多少有些過火, 結束後裴筱幾乎昏//死過去;他將人抱回床邊的時候才發現, 原來裴筱家裏竟然隻有這麽一張小小的單人床。  在這張擁擠的小床上,裴筱幾乎要將半個身子都疊在他身上, 兩個人才勉強睡下。  他有潔癖, 還認床, 在這麽擁擠的地方,睡在硬到膈人的床板上, 他是有想過要回家休息的, 但摟著裴筱的手實在舍不得鬆開, 他隻好接受了自己肯定會失眠一整晚的結局。  伴隨著懷裏裴筱勻長的呼吸聲,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時候,又怎麽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甚至還整夜無夢,一直睡到天光大亮。  就在他腦子還一片混沌時,裴筱正好推門進屋, 手裏端著一個冒著嫋嫋熱氣的白瓷杯子,笑盈盈道:“你醒了?”  “還以為你會早起,枉我天都沒大亮就跑了好幾條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洋人的咖啡館正好還在營業, 哪知道七爺居然一覺睡到了現在。”  裴筱嘴上明明含嗔帶怪, 但放下杯子後一轉身便能瞧見, 他眉梢眼角裏都是淺淺的笑意。  “趕緊起來吧……”  他溫柔地催促著, 剛走到床邊,就被沈璁有力的手臂一把攬住了細腰,拽著一道倒在了床上。  “七爺!你別鬧了……”  看著沈璁半/裸的上身,完整地暴/露出像雕塑一般完美的肌肉線條,昨夜的小野貓嗖地一下就紅了臉,就連這點嬌羞竟也來得恰到好處。  裴筱緩緩垂眸,小聲道:“大白天的,這破地方可不比馬斯南路……樓下還住著人呢……”  見沈璁雖然沒有聽勸鬆開他,但也沒有什麽進一步的動作,隻是一下下輕輕揉著那顆眼角的淚痣,他便討好地往沈璁的掌心裏湊了湊。  “咖啡我都端去樓下的小廚房熱兩回了,也不知道還好不好喝,隻能‘委屈’七爺了。”  “你知道我會早起”沈璁手心緊貼著裴筱細滑的臉頰,大拇指還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那顆漂亮的淚痣,輕聲問道:“還知道我早上有喝咖啡的習慣?”  “嗯。”  在沈璁的掌心裏,裴筱舒服地眯起了眼睛,誠實地點了點頭。  第二次帶裴筱回家時,沈璁在門邊跟喜伯吩咐過,把第二天上午的工作都往後推一推;因為當時他並沒有要刻意避人,裴筱也聽到個大概。  雖然第二天沈璁並沒有早起,但喜伯還是一早就送來了咖啡,隻是為怕吵醒沈璁,當時就被裴筱攔下了。  “所以我猜,七爺就算沒有工作的時候,也不習慣懶床,而且”他緩緩睜眼,說著挑了挑眉,狡黠地看著沈璁,像一隻妖媚又狡猾的狐狸,“起來後一定會喝咖啡。”  裴筱一定是隻男狐狸精,這點沈璁早就知道了,但他沒想到這麽個天生就該狐媚眾生的主,居然也有如此細膩周詳的一麵。  十裏洋場裏最風情萬種的交際花,善解人意起來竟也可以是一朵美豔動人的“解語花”,裴筱好像完全沒有缺點;沈璁覺得他現在的樣子,簡直像極了沈克山口中的那個所謂的“賢妻”。  這樣“詭異”的想法把沈璁自己都給逗笑了,他捏了把裴筱的臉,然後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穿上襯衫,算是放過了裴筱。  裴筱也跟著起身,像是有意在身體力行沈璁那個“可笑”的想法似的,體貼地把那杯“命運多舛”的咖啡端到了沈璁麵前。  就著裴筱的手,沈璁低頭嚐了一口。  說實話,咖啡的味道很一般,但他一抬眼,看到裴筱那雙漂亮的桃花眼裏泛起點點期待,便再也舍不得糟蹋美人的一番心意了。  抬手接過杯子時,他故意“下/流”地在裴筱手背上揩了把油,然後仰頭間便將咖啡一飲而盡。  “我在樓下小廚房的炭爐上坐了粥,都十一點過了,七爺就不餓嗎?”裴筱撤走沈璁手裏的空杯,眼角佯嗔帶媚地瞪了沈璁一眼,“不過裴筱手藝有限,七爺若是不願將就,那就隻能回馬斯南路去吃了。”  趁著裴筱背過身的功夫,沈璁悄悄起身,從背後緩緩將人鎖住。  “怎麽?百樂門裏最風/騷的交際花今日也要為我洗手作羹湯了嗎?”一雙賊手遊走在裴筱平坦的小腹上,他貪婪地吮吸著對方耳後的花香,“我還沒見過裴老板穿圍裙的樣子呢,要不要試試”  他說著說著,聲音便越來越低,在裴筱的耳邊就好像惡魔的蠱惑。  “下一次,隻穿圍裙。”  “七爺!”  裴筱撒嬌似的拖長著尾音,一把抓住沈璁的大手,轉頭憤憤地瞪了對方一眼。  不是不情願,隻是眼下他租住的老舊閣樓,跟沈璁在馬斯南路的小洋樓實在比不了。  想起昨晚最瘋狂時,就連腳下年久失修的木質地板都在“咯吱”作響,一副隨時都要承受不住的樣子,他現在還是會臉頰滾燙,心有餘悸。  房子倒是塌不了,但他樓下的確租住著一對小夫妻;唯一讓他感到慶幸的是,今早下樓借用廚房時,他發現樓下小夫妻那個每天都會笑著找他要糖吃的小女兒,被送回了鄉下的奶奶家。  他已經管不了那對和善的小夫妻有沒有聽到什麽了,至少小孩子沒有聽到就好。  昨晚瘋起來顧不上,現在清醒著,他可不敢跟沈璁再在這棟破房子裏白/日/孟/浪。  沈璁好像知道他在想什麽,很快鬆開了手,慵懶地靠在床框上,對著裴筱勾了勾手,“過來”  “還不餓,再陪我躺會。”  理智上,裴筱很清楚沈璁是什麽人,更清楚這樣的“邀請”十分危險,但冬日裏難得明媚的天光落在沈璁身上,讓他看起來是那麽真誠。  在這一刻,沈璁好像不再是那個叱吒上海灘商圈,讓人聞之色變的“活閻王”;也不是在外灘十裏洋場裏那個揮金如土,風流成性的沈家七少爺。  他似乎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青年,身上還穿著褶皺的襯衫,租住在一條老舊小巷的閣樓上;就連那四分之一的葡國血統,給他的也僅僅隻是一張比常人更加英挺帥氣的臉,除此之外,並無特別。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就好了。  裴筱想著。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他就可以跟沈璁永遠窩在這一方小小的閣樓裏,就像樓下的那對年輕小夫妻一樣,過著最簡單的生活,再也不去理會外麵的世界。  他想得出了神,一雙桃花眼不由自主地盯著沈璁,脈脈含情,然後竟鬼使神差地躺進了對方懷裏。  不過好在,沈璁並沒有做出什麽“荒唐”的事情來,他抱著裴筱,一直都眯著眼睛,舒服得好像睡著了,隻有手指還是跟之前一樣,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裴筱眼角那顆桃紅色的淚痣。  昨晚,感覺到裴筱的眼淚流進自己的指縫中時,他就在想,那一刻,當裴筱的淚痣被眼淚沾濕,樣子一定可憐極了,也委屈極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無助地耷拉著,任誰不是我見猶憐。  裴筱很清楚自己的魅力所在,也知道自己眼角的淚痣好看,但那隻不過是他魅惑男人的一點小工具;他不會知道,在某一個瞬間,因為想象著這顆淚痣的樣子,沈璁真實地感受到了心髒猛地一記抽痛。  在沈璁懷裏窩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兩個人都昏昏欲睡,裴筱才終於鼓起勇氣,試探著輕輕喚了聲:“……七爺?”  “嗯。”沈璁懶懶地應著。  “其實那晚……在錢二的包廂裏……我沒有……”  裴筱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麽說,其實他還是很希望沈璁可以相信自己的。  “我知道。”沈璁低聲打斷道。  裴筱猛地仰起臉,滿臉震驚地看著一臉鎮定的沈璁。  “是錢二那個抽壞了腦子的畜生,逼著李茉莉陪自己抽大煙,李茉莉不從,性子又烈,這才得罪了錢二。”沈璁平靜道,說著緩緩睜眼,看到自己懷中的裴筱一臉驚訝,“你隻是剛好經過而已。”  裴筱猛地撐起半身,“你早就知道了!”  “嗯。”沈璁點點頭。  他知道,裴筱是想問,既然他早就知道了,為什麽還要一直躲著自己,把自己仍在大街上。  但關於這個問題,他不並想回答。  見裴筱在自己懷裏倔強地梗著脖子,瞪大了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他伸手輕輕拍了拍裴筱的腦袋,然後稍稍用力,溫柔卻也不由分說地將人塞回了懷裏。  “沒看出來啊”他手指摩挲著裴筱的臉頰,故意調笑道:“我們裴老板這麽個‘柔柔弱弱’的大美人,居然還有替人打抱不平的時候。”  “其實……”裴筱沒有繼續糾結剛才的問題,也並不覺得平安夜那晚的事情自己處理得有多偉大;他眸色暗了暗,踟躕良久,最後還是誠實地小聲道:“我師父就是抽大煙抽死的,就死在我麵前。”  艱難的喘/息聲和沙啞的咳嗽聲中,馮吟秋端著煙杆,躺在床上,一陣吞雲吐霧後,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一旁的裴筱厭惡地捂住口鼻,轉身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剛剛背過身去,就聽到身後馮吟秋發出一聲恐怖地哀嚎;他驚恐地回頭,看見床上的馮吟秋突然渾身抽搐,幾分鍾後就沒了氣息。  就算他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去請了大夫來,最終仍然回天乏術。  當時那一幕可怕的場景直到今天仍然曆曆在目,每每想起,還是讓裴筱不寒而栗。  “所以七爺……你相信裴筱……”他仰臉認真地看著沈璁,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底泛起點晶瑩的篤定,“我永遠都不會碰那些髒東西的。”  沈璁低頭,微微蹙眉,揉了揉裴筱細軟的頭發。  他輕拍裴筱的後背安慰著,良久後,手掌停在了對方左側肩胛骨下方的傷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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