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碰麵後兩人便很快離開了,一路聊天逛街,最後走進了臨街一間不起眼的糖水鋪子  正好就在成衣店的對麵。  “莉莉姐。”點完單後,裴筱一臉擔憂地看著李茉莉,“你真的不打算做了?”  “唉”李茉莉捧著手邊的糖水歎了口氣,顯然也沒什麽胃口,“我莫得辦法了呀。”  “現在外麵風聲個拉緊,我鄉下還有兒子和爹媽嘞!”  “你啊聽說了,他們講噢,上海也要被轟炸了呀!我兒子念書的那個私塾都不開了,說是先生都跑掉了誒……”  “錢嘛,總是掙不完的,我不想等我回去,兒子,爸媽,連同家裏的破祖屋都不見掉了!”  李茉莉嘴裏的“轟炸”,裴筱並不陌生,要不是因為這個,他也不會跑到上海來。  “可……”他一臉為難道:“這裏是上海啊……”  “噢喲,幫幫忙好伐”李茉莉一臉苦大仇深地揮了揮手,“你在法租界誒,馬斯南路那種地方,當然是天塌下來你的小日子也不要太靈!”  “我老家在鄉下啊,誰會管……”  看著裴筱一臉惆悵,她很快又安慰道:“不過你放心,貓咪我肯定給你帶回去的,有我一口吃的呢,就餓不到它。”  “反正我兒子也喜歡這些小東西的……”  “等外麵太平點了,我肯定養得它圓滾滾的抱回來給你玩,好伐?”  “那你……”裴筱低頭攪動著碗裏的糖水,良久後才道:“保重。”  “誒,都要走了。”眼見氣氛因為分別而變得沉重起來,李茉莉很快打趣道:“我當你是‘姐妹’的,跟你講個實話哦”  “李茉莉是藝名,我其實哦,不叫這個的。”  “我叫,李春娟!”  “哈哈哈”  見李茉莉說完自己先笑得前仰後合,裴筱很快也被逗笑了。  昨天沈璁約了他今晚看電影,還特意叮囑他早點回家;現在他看著李茉莉笑得什麽都顧不上了,便忍不住笑著催促道:“快吃吧,當心嗆著。”  說完,李茉莉的笑聲真的漸漸停了下來,他便也端起了自己麵前的糖水,往嘴裏送了兩口。  半晌後,他發現機關槍似的根本停不下來的李茉莉突然沒了聲音,才疑惑地抬起頭來,發現對方正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身後。  “那……”李茉莉指著裴筱身後的玻璃窗,猶豫道:“啊是你家七少爺啊……”  “你今兒是怎麽了,怎麽看誰都像七爺啊?”裴筱無奈地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看上人家七爺了呢!”  不怪裴筱笑話,剛才在三麗咖啡館門口,李茉莉就指著店裏說好像看到沈璁了,可等裴筱回頭,卻什麽都沒看到。  他不會知道,就是在那個時候,沈璁正好起身去衛生間了。  等沈璁從衛生間出來,偷溜出去買電影時,裴筱和李茉莉已經離開了三麗咖啡館的門口。  “呸呸呸”李茉莉聞言連連擺手,趕緊往地上狠狠啐了兩口,“你知道的呀!我對他們那群富家公子……過敏!”  “這種福氣……嘖嘖嘖……受不起受不起……”第53章 念舊人  從成衣店離開後, 沈璁重新去買了兩張電影票,如約和裴筱去看了電影。  當天晚上他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甚至之後的日子都迅速地恢複了平靜。  不止沈克山沒有找他任何麻煩, 就連朱珠都沒有再出現過, 好像真的就想開了似的。  幾場秋雨過後, 天氣漸漸涼快了下來,算算時間, 再沒兩個月,距離他和裴筱第一次在百樂門見麵,就該有一年了。  不過在給裴筱準備一出驚喜之前,他還一直留意著一個消息。  這次的事雖然看似過去了,甚至以後如果沈克山還敢再找別的姑娘, 他也可以按這次的方法照葫蘆畫瓢,把人嚇跑;但沈的突然出現,始終是一把在他的頭頂上懸而未決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隻要沈克山有需要, 就隨時可以拿出來威脅他。  他一直在等待一個關於沈的確切消息, 以便提前做好準備。  在十幾天的焦急等待後, 他還沒有來得及等到那個一身黑色中山裝的男人, 倒是等來了孔立文。  辦公室裏, 孔立文耷拉著一張臉, 坐在沈璁的桌子對麵, 從公文包裏掏出一遝文件。  對方是來做什麽的, 其實沈璁心裏大概有數, 他粗略地看了看文件的內容後抬起頭來, 點上了一根煙。  “你想好了?”  “嗯。”孔立文點了點頭, “上麵該我簽字的地方都簽過了, 如果七少爺覺得沒問題, 隨時簽字,合同隨時就能生效。”  “當然……嗬嗬……”  他說著苦笑一聲,抬頭用幾乎懇求的眼神看著沈璁,整個人就像是霜打過的茄子。  “要是七少爺覺得這個價格……”他默了幾許,然後才要緊牙關,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道:“我們還可以談。”  “七少爺,我沒有別的要求了,隻要能盡快把錢打到我在瑞士的戶頭裏就行。”  沈璁聞言微微頷首,看著一臉雲淡風輕,翻著手裏的合同,但其實,他那一隻偶爾空下來的手,食指、中指和無名指總是無意識地輪換敲擊著桌麵。  孔立文或許已經顧不上觀察這些細節了,但若是有細心且了解沈璁的人在場,一眼便能瞧出,這個小動作,已經暴露了他心裏的緊張。  事實上,他要比孔立文還要緊張,因為他手裏握著的,正是一份股份轉讓合同。  孔立文準備把自己,連同身後幾個跟著他混飯吃的小嘍的股份,打包賣給沈璁;一旦合同簽字生效,之前他拿地建起的那幾家藥廠,就將完全屬於沈家,或者說,屬於沈璁。  這也就意味著,以後沈璁想要在藥廠裏搞點什麽“貓膩”,將會更加容易。  這本來就是讓他下定決心回國的最主要目的,他怎麽不可能不緊張。  “你決定了?”他捧著文件,不動聲色地試探道:“現在外麵戰事吃緊,藥廠正是賺錢的時候。”  “七少爺你也說了,現在外麵戰事吃緊。”孔立文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可不想有命掙錢,沒命花。”  孔立文向來膽小怕事,從他嘴裏說出這樣的話,沈璁覺得倒也正常。  他輕鬆地笑道:“你在法租界裏,怕什麽。”  “現在外麵到處不是暗殺就是火拚,前兩天租界裏還死人呢,各個非富即貴。”孔立文緊張地扒著桌沿,壓低的聲音裏充滿了恐懼:“在國外,洋人自己都打成了一鍋粥,誰能保證他們的地盤就絕對安全?”  說著他又伸手,神神秘秘地指了指頭頂。  “北邊打了這麽久,都說政府部隊用的是洋人的軍火武器,吹起來是怎麽怎麽厲害……”  “但真打起來了怎麽就是打不贏呢?”  “唉”他搖了搖頭歎息道:“眼下一天兩天的還行,但日子長了,還有誰能保證,這法租界裏不會變天。”  說完他瞧見沈璁低頭不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漸漸回過味來,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他今天來,是想把股份賣給沈璁,然後拿錢跑路的。  可沈璁這樣的人,比猴子都精,從前太平的時候,打壓起他來都沒有手軟過;眼下他說漏了自己走投無路,去意已決的情況,憑沈璁的性格,當初敢出一頭牛的價錢買人家兩間廠房,現在就他手裏那點股份,還不被打成白菜價。  不過,懊惱了沒有兩分鍾,他很快也就釋然了。  沈家財雄勢大,手眼通天,又怎麽會不知道他們孔家早就樹倒猢猻散,他自己最近還太攤上了點事。  說與不說,他都不過是砧板上待宰的魚罷了。  想通了,他反倒沒有那麽緊張了,索性坦白道:“七少爺大概也聽說了,孔家分家以後,我的錢也讓人卷走了不少。”  “我沒本事,手下經營的買賣也沒幾個是掙錢的,就這個藥廠還算有點油水,但也不是我拍板弄的。”  “現在,也就隻有夫人和老娘不嫌棄,還願意跟著我。”  “我現在就想趕緊拿到錢,換個太平點的地方,買兩棟房子,收收租子,能給我娘養老送終,再跟我夫人過幾天安生日子,也就知足了。”  說著他沉重地抱了抱拳,“求七少爺”  “賞條活路吧。”  他擺出最卑微的姿態,已經做好了準備被沈璁壓價,隻求對方給自己留口湯喝,卻不想,沈璁掐掉手裏的香煙後,沒有多說一個字,很快在合同上簽上了名字。  “七少爺……你……”  孔立文大吃一驚,但沈璁還是沒有說什麽,隻是抬了抬手,示意他也不必多言,然後就繼續一頁頁翻看著文件,在需要的地方一一簽上名字。  其實剛才孔立文說的事,沈璁的確都知道。  孔老爺子去後,孔家分家,孔立文所在的三房本就不占優勢,再加上他自己經營無方,敗掉的也不少。  從前能跟沈璁在外麵廝混,他也不可能是什麽老實本分的人,除了剛才口中的“夫人”,他在外麵包養的小情兒不在少數。  眼見他孔家每況愈下,他自己也沒什麽本事,身邊的女人早就跑了個幹淨,甚至還有人使手段悄摸賣掉了他之前在郊外的那處莊園,一分錢也沒給他留下,全都卷走了。  這才有了他求到沈璁麵前來這一出。  從前,沈璁是不太看得上孔立文這樣的人,但對方雖然愚蠢,卻也沒長過什麽壞心眼。  要說起來,他能認識裴筱,還能在玫瑰夢裏救下裴筱,多多少少都是有點孔立文的功勞在的。  他是銖錙必較,睚眥必報的性格,從前隻要有利可圖,甭管壓榨的對象是孔立文還是什麽別的人,他都絕對不會手軟。  但眼下,一來藥廠對他實在重要,他不想把孔立文逼到走投無路,把股份賣給別人,再給自己增加麻煩;二來,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覺得自己好像變得心軟了。  生逢亂世,他與孔立文今日一別,很大可能這輩子也見不著第二回 了。  誰得罪過他,即使十年,二十年,他也會記得,早晚要討回來;但偶爾,他也開始記得點別人的好了,並不介意給孔立文留條活路。  拿到簽好字的合同後,孔立文感激涕零,幾次張口,都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沈璁見狀,起身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隨口問道:“準備去哪兒啊?”  “可能……先、先香港吧……”孔立文嚅囁道:“那邊要是也不太平,就台灣、新加坡……反正……就……走一步看一步……”  “嗯,那你先去外邊探探門路,等我忙完這一陣,有空了,去找你喝酒。”  沈璁說著,已經把人送到了門口。  孔立文千恩萬謝,等著沈璁都要把辦公室的門推開了,才想點事來。  “哦,對了,還沒恭喜七少爺,聽說”  “好事將近。”  “沈、朱兩家聯姻,場麵肯定小不了,大概有日子要忙。”他說著拱手作揖,一臉遺憾道:“我怕是等不到喝上七少爺這杯喜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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