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又板起臉來小聲訓斥道:“誰讓你穿成這個樣子來的!?” 家長訓孩子,很多時候都是演給外人看的,沈克山當然明白。 見朱麒祥已經擺足了姿態,他忙笑著打圓場,“年輕人嘛,不要緊” 但他明白的道理,朱珠大小姐顯然不明白。 還不等沈克山說完,朱珠便一臉驕縱地對著朱麒祥反駁道:“上午的演講不讓女孩子進的,我有什麽辦法嘛!” “那你就不能回家換套衣服再來?” 朱麒祥一麵尷尬地笑著,一麵頻頻朝著沈克山的方向點頭致歉,但朱珠仍舊一臉的不以為意。 “不是你再三囑咐,一定要兩點之前到的嗎?”朱珠噘著嘴賭氣道:“我可沒空,下午還要和朋友去看展呢!” “再說了,不是爹地你自己說的嗎,隻是見個朋友而已。” “我之前在國外和朋友出門都是這樣啊。”說著她還得意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西裝,“多舒服!” “荒唐!”朱麒祥麵子上掛不住,氣得連聲道:“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我就說是你母親和大哥把你給慣壞了!” “父親何時說過,隻是見朋友” 這邊朱麒祥拚命想要往回找補,可一旁的女兒卻一張嘴就給倒了個幹淨。 “是父親說要女兒看上了才算的啊,看不上就當剛回國多認識個朋友了。” 此言一出,就差沒直接指著沈克山的鼻子說,我可未必看得上你家兒子。 這話之前沈克山自己也說過差不多的,但他自己說是謙虛,從旁人口中說出來,尷尬可見一斑。 但朱麒祥話裏話外又把自己的兒子抬了出來,他也不好發作。 一時間,除了朱珠,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黑了臉。 小小的咖啡桌邊鴉雀無聲,直到另一個低沉沉穩的男聲出現。 “父親。” 沈璁今天仍舊穿著他慣常的深色西裝三件套,頭發一絲不苟地梳向腦後,還戴了副金絲眼鏡。 他微微躬身跟沈克山行過禮後,才在對方身邊坐下,還是像以前一樣,高大帥氣,斯文體麵,風度翩翩。 這回,連嘰嘰喳喳的朱珠都安靜了下來。 “怎麽才會回來?”沈克山搬出父親的威嚴,小聲責備了一句,才跟著介紹道:“還不快見過你朱伯父。” “公司臨時有點急事,剛剛去借咖啡館的電話用了一下。”沈璁簡單地解釋完,剛坐下又立刻起身,禮數周全道:“見過朱伯父。” “世侄客氣。”朱麒祥回過神來,立馬招呼道:“快坐快坐,我與你父親十多年的交情了,不必如此見外的。” 沈璁點點頭坐下,麵上還是掛著禮貌的微笑,但心裏的耐心已經所剩無幾。 他麵前的兩個老頭子,一個是手段頻出,不惜使絆子下套,也要逼兒子去攀附新貴的沈克山;一個是嘴上最疼幼女,卻明知道對方“作風”有問題,不惜“賣女兒”也要把手伸進龐大沈氏家族企業的朱麒祥。 雖然沒有聽到兩人之前的對話,但沈璁隻用想想也知道,這兩個“人精”之間的互相試探,虛與委蛇會多麽虛偽得令人作嘔。 因為沈的事還沒有確定下來,他不能在當下跟沈克山起正麵衝突,隻想在自己無法忍受之前,盡快抽身離開。 “父親,公司臨時有點急事,如果朱小姐正好也不空,不如我們改天” 他正尋著由頭準備開溜,一旁卻突然冒出個大喇喇的女聲。 “好帥啊……” 因為朱珠一身男裝,壓低了鴨舌帽躲在一邊,又身材矮小,在她出聲前,沈璁甚至都沒有發現有這麽一個人存在,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是我疏忽了,疏忽了……哈哈哈……”朱麒祥尷尬地笑笑,連忙打著圓場,“世侄啊,這就是小女,朱珠” 還不等朱麒祥把話說完,朱珠就毫不留情地一把推開父親的手,嫌棄道:“什麽朱珠啊……土死了!” “聽說你是留法的?”她笑眯眯地看著沈璁,“那你叫我的法國名字吧!” 她說著起身,落落大方地朝沈璁伸出一隻手,道:“你好,我叫julia。” “是啊,璁兒在法國可是呆了將近十年呢。”見沈璁不為所動,沈克山一邊接過話頭,一邊暗地裏戳了沈璁兩下,小聲提醒道:“璁兒……” 可沈璁還是沒有半點要起身跟朱珠握手的意思,這回連桌子對麵的朱麒祥都覺出不對勁來了。 “哈哈”他尷尬地笑了兩聲,一麵悄悄拉了拉身旁過分熱情的女兒,示意對方坐下,一麵眼神四處遊弋著,匆忙地尋找著話題,“這個……這個店叫什麽名字來著?” “三麗?怎麽奇奇怪怪的,一點都不通順。” “這是英文sunny的音譯。”朱珠麵上是在給父親解釋,眼睛卻毫不避諱地盯著沈璁,一直倔強地伸著手,很明顯意有所指,“陽光明媚的意思。” “璁兒。” 沈克山見狀忙又提醒了一聲,壓低的音量明顯帶著威脅的意味,沈璁這才終於起身。 “你好,沈璁。” 他跟朱珠握手,雖然沒有完全把心裏的不情不願寫在臉上,但兩隻手剛剛碰到,還來不及握住,他就很快收回了手,並且立刻掏出兜裏的手帕,擦了擦手。 這點暗示意味的小動作,沈克山全都看在眼裏,他不動聲色地清了清嗓,算是提醒,沈璁才終於收起了手帕。 不過在小圓桌的對麵,朱珠似乎並沒有發現什麽。 她雙手托腮,還是像剛才那樣盯著沈璁,笑靨如花。 “你在法國那麽多年,沒有法國名字嗎?那英文名呢?英文名有嗎?” “我之前也留過法,不過沒呆幾年就去了英國……” 見朱珠滔滔不絕,年輕人間最尷尬的一頁總算翻過去了,一旁的兩名老人也總算放下心來,還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沈璁沒興趣聽兩個老奸巨猾的東西“討價還價”,更懶得應付對麵一直喋喋不休的朱珠。 他兜裏還揣著兩張電影票,正是剛才他離開那會悄悄去買的,之前裴筱提到過的那一場。 那天下午沈克山突然造訪,雖然沒有耽誤太長的時間,但等他回家後,已經沒有心情陪裴筱去看電影了。 裴筱還是一如既然地溫柔懂事,見他興趣缺缺,便主動問他是不是累了,還寬慰他早些去休息,電影就等有空再說,什麽時候看都可以。 於是,這事便這麽拖過了好幾天。 為了今天下午的“相親”,沈克山刻意打電話到公司來,讓兒子推掉所有的工作;沈璁原本想著,等隨便應付完朱家,反正時間尚早,工作也都推掉了,他正好可以陪裴筱補上之前的電影。 但就眼前這個情況看…… 好歹也是風月場中混跡多年的老手了,就算他沒有正兒八經地談過戀愛,見過的肯定也不少。 看著朱珠大喇喇地笑著,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他要還不能覺出點不對勁來,這些年也算是白混了。 他盯著朱珠麵前一動也沒動過咖啡,突兀地打斷道:“朱小姐不喜歡喝咖啡?” “……啊?”遲鈍的朱珠一直口若懸河地唱著獨角戲,沈璁突然有了點反應,她竟一時有些反應不及,愣了半晌才道:“倒也不是。” “但這家的咖啡不地道,我還是喜歡阿拉比卡的咖啡豆,一定要……” 之前她自說自話都能聊得津津有味,眼下沈璁居然有了反應,她自然更是來了興致。 但很快,沈璁就打斷了她的“侃侃而談”。 “那我請你看電影吧。” 此話一出,不止朱珠喜出望外,就連沈克山和朱麒祥也是一陣老懷安慰,忙不迭送兩個年輕人出了門。 走出咖啡館的大門後,沈璁終於長舒一口氣。 他點上一支煙,抬手招來了自己那輛早就等在路邊的凱迪拉克,然後紳士地替女方拉開了車門。 車門邊,朱珠笑得一臉燦爛,誇張地擺出一副歐洲貴族大小姐的姿態,作勢拉了拉她並不存在的裙擺,禮貌地對沈璁欠了欠身,道:“merci。1” 她剛心滿意足地跨進車門,還來不及坐進去,給沈璁騰出門邊的座位,門外,沈璁就“砰”地一聲關上了車門。 “你怎麽” 還不等朱珠發問,沈璁已經麵無表情地轉身,敲開了副駕的車窗,冷聲吩咐道:“送朱小姐回家。” “沈璁!沈璁” 車裏,朱珠還在不服氣地大聲叫喚著,但沈璁是什麽人,司機很清楚,想起方才對方冰冷的聲音,他可不敢怠慢。 隨著他一腳油門,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終於走遠了。 沈璁再次掏出手帕,擦手時他下意識地蹙了蹙眉頭,然後轉身將用過的手帕丟進路邊的垃圾桶裏,這才抬手,攔下了一輛經過的黃包車。第52章 傷別離 “少爺走哪裏呀?” 客人坐上黃包車後, 拉車的師傅很自然地回頭問道。 “馬斯南” 沈璁正要答話,一抬頭,兩個人都瞬間僵住了。 “……是你?”沈璁遲疑道。 雖然想不起曹勇具體的名字, 但他隱約記得對方姓“曹”, 而且清楚記得, 每次裴筱要單獨出門時,除了他派車接送外的大部分時間, 都是找麵前這個男人來。 他遠遠地看見過兩回,還能回憶起一個大概的模樣。 “七少爺呀……”曹勇很顯然也認出了沈璁,“好巧……” “裴、裴老板呢?沒、沒有……跟您一起啊……” 裴筱有個用了幾年的黃包車師傅,本來算是能讓沈璁省心不少的事,總算是知根知底的。 但瞧著眼前曹勇這個支支吾吾的樣子,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他還記得,裴筱昨天就跟自己說過,今天李茉莉約他出門;當時他已經計劃好了, 應付完朱家就陪裴筱去看心心念念了好久的電影, 為此他還可以囑咐裴筱, 結束了早點回家。 現在曹勇突然出現在這裏…… 不會這麽巧吧? “裴老板在哪裏”沈璁不動聲色地試探道:“曹師傅不知道嗎?” “我……” 曹勇憨厚了一輩子, 老實人一個, 論心眼, 他哪裏玩得過沈璁這樣成了精的千年狐狸, 當場就被詐得說不出一句整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