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是鎮守府的最高首腦,是統帥指揮艦娘們的人物。不過,大部分驅逐艦娘並不稱呼他“提督”,反而喊“司令”的少女比較多。陽炎則比較隨便。


    隸屬於第十四驅逐艦隊的命令正確無誤,陽炎原本還期待著是弄錯了,可這希望也被打得七零八落。再次向提督報告到任時,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和曙好好相處。”


    “好好相處……”


    雖然明白是白費功夫,陽炎還是把抱怨說出了口。


    提督點點頭:“她是個好艦娘。”


    “但她炮擊了辦公室……”


    “拜她所賜我才能向大姐姐撒嬌啊。今天要不要跟鳳翔呢……”


    看到提督一臉輕飄飄的樣子,陽炎默默敬了一禮後走出了屋子。另外,聽說這個辦公室就是為了盼著再發生什麽問題才再次建成這樣的活動板房。


    接著該幹些什麽好?這是陽炎上任第一天,因此沒什麽可做的。雖說是可以回去自己的寢室躺一會兒,可這樣一來感覺反倒會對曙更加不爽。而且離晚餐還有好一段時間。


    (說起來,第十四驅逐隊還有其他艦娘……)


    陽炎拿出提督給她的表格。


    “首先是……皐月嗎。”


    雖然沒有實際見過麵,但有所耳聞。好像是睦月型,似乎非常果敢勇猛。


    “這個看起來挺正經的。”


    這位正經的艦娘在哪裏呢?雖然可以去問人事部,但現在還是采取直截了當的方法吧。


    陽炎再次進入鎮守府辦公大樓。按常理,不論在哪個鎮守府,熟悉這方麵事情的人肯定都在這。


    “失禮了。”


    陽炎在一個門敞開的房間前恭敬地大聲報告。果然還是很緊張。吳的那個人(秘書艦)很是可怕,所有艦娘光是從她身前經過都會全身冷汗。


    在獲得許可之前是不能踏入房間的。因此陽炎站在走廊繼續說道:“有些問題,可以請教長官嗎?”


    “可以喔。別站在那裏了,進來進來。”


    站在屋裏的一位麵色和善的女性滿臉笑容地答道。


    她是重巡洋艦愛宕,高雄級的二號艦。燦爛的金發跟泰然挺立的胸部裝甲十分引人注目。即使是在有很多雙峰巍峨的艦娘的重巡洋艦當中也是格外地顯眼。因此她的畫像在世間廣為流傳。


    “謝謝長官。”


    陽炎道謝,但愛宕卻歪了歪頭。


    “真是的。吳的孩子怎麽都這麽刻板。不能跟姐姐多說些話嗎?”


    “我是一號艦。”


    陽炎的意思是自己沒有姐姐,可愛宕卻回以苦笑。


    “我不是那個意思喲。”


    “愛宕姐是秘書艦。我不能舉止失禮。”


    眼前的女性揮揮手。


    “沒關係、沒關係。提督提出的方針說,艦娘之間最重要的就是友好相處。我們是一家人呢。”


    陽炎回答“我知道了”,緩解了緊張的情緒。自己也覺得這樣相處比較輕鬆,對愛宕的話抱以些許感激。


    所謂秘書艦,簡單來說就是輔佐提督的職務。協助建造、開發,調整日程表,甚至包括管理健康。她是與提督最為親近的艦娘。


    秘書艦無所不知。吳鎮守府的秘書艦冷靜駭人,就連一顆螺絲的去向都握在手中。如果有人浪費彈藥,她會刨根問底盤問到天亮。


    與隻要戰鬥就好的艦娘們不同,秘書艦需要具有一些與眾不同的能力。比方說統率力、交涉能力、處理事務的能力等等。


    然而愛宕給人的感覺似乎並不具備這其中的任何一點。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類似於“殺必死”專職一類的。


    “那麽,是有什麽事呢?”


    愛宕用輕飄飄的語氣問道。陽炎暗想還真是跟不上這人的節奏。


    “我想問一下第十四驅逐隊的艦娘們都在什麽地方。首先是皐月。”


    “皐月,就是那個很有精神的孩子吧。比起妹妹更像是弟弟一樣的艦娘喔。”


    “那麽她在哪裏呢?”


    “不告訴你。”


    “啊?”


    陽炎下意識地回問。愛宕則鼓起了臉頰。


    “不是說過了,要把我當成姐姐嗎?”


    “是啊。”


    “所以不像是問姐姐一樣的話我就不告訴你。”


    “不、可是……”


    “不叫姐姐就不行!”


    愛宕小手握拳,搖晃著身體做出“不要不要”的姿態。胸部也跟著像在進行船舶振動測試一樣搖動著。


    (注:船舶在航行時需承受多種類型激振力的複合作用,會產生不同程度的振動。由於船舶的振動及其相互影響很複雜,到目前為止,用理論計算尚不能全麵地掌握船舶的振動特征,因此需要對實船進行振動測試。對新建船舶進行的振動測試目的在於檢驗防振設計的效果、判斷其是否能滿足衡準要求。)


    陽炎沒有閑情來讚佩那對雙峰的大小,一時間隻能張口結舌。


    “…………”


    “說嘛,說嘛。”


    “……那個——我、沒有姐姐……”


    愛宕無視了陽炎的不滿,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麽好點子一樣說道。


    “這樣吧。在問題的後麵加上‘大姐姐’。”


    “啥!?”


    陽炎懷疑自己聽錯了。橫須賀是不是有什麽疫病流行?說不定是太平洋吹來的海風有些問題。


    “叫我大姐姐的話我就告訴你。”


    “可是……”


    “來嘛,叫下看看。”


    愛宕微笑著。但是與溫柔的表情相反,感覺不叫的話她就絕對不會告訴陽炎。


    陽炎認命了。她深呼吸幾次,然後張開嘴。


    “請……請告訴我皐月在哪裏……大、大姐……姐……”


    “這可不行哦。得多包含些感情在裏麵。”


    愛宕臉頰依舊鼓鼓的。陽炎隻得自暴自棄地說道。


    “請告訴我皐月在哪裏,大姐姐!”


    “嗯——!好可愛!”


    愛宕突然抱緊了她,陽炎的臉被埋進胸部雙峰的山穀之間。


    “姆嗄——!”


    “陽炎級真是性能又好又可愛呢!終於願意喊我大姐姐了呢!”


    “姆嗄姆嗄!”


    “為了可愛的妹妹,大姐姐什麽都願意做喔!”


    愛宕拿起筆在紙上唰唰地寫下了什麽,然後像是硬塞給陽炎一樣交給了她。


    “來,這個。全員的都寫在上麵了。要說什麽呢?”


    “……多謝。”


    “不對喔。”


    “謝謝,大姐姐。”


    愛宕莞爾一笑。


    “真棒。下次一起去郊遊怎麽樣?”


    陽炎說了句“我不去,大姐姐”,就趕緊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愛宕交給陽炎的紙條上寫著皐月人在船渠。


    “入渠中?是受傷了嗎?”


    陽炎快步走向船渠。


    沒過多久,就看到了一座小巧精致、漂亮嶄新的建築物。這是艦娘的專用設施。


    正式名稱是“艦娘專用傷病療養設施”,不過艦娘們稱其為船渠。與深海棲艦作戰遭受重創,被認定需要療養的艦娘會被送到這裏。畢竟能夠跟深海棲艦戰鬥的隻有她們了。因此在治療方麵也撥給了充足的預算。


    陽炎在入口處拿了會客用的通行證,聽取說明後走了進去。她敲了敲寫著“壹”字的門。


    聽到了“請進──”的回答後推開了門。


    這是間寬闊的單間。為了采光而設置了寬敞的窗戶,窗邊擺著好幾盆插好的花。當然還有用來打發無聊的電視和收音機,令人驚訝的是還養著熱帶魚。牆上掛著風景畫,畫的是某座牧場,似乎是為了舒緩戰鬥後疲憊的內心,但是聽說對有的艦娘則會掛上“衝之島海域(2-4 沖ノ島海域)”的戰鬥風景畫,用以維持鬥誌。


    病床放在房間的中央,但是上麵卻沒有人。


    “奇怪……?”


    空無一人。明明剛剛有人回應,要緊的這位艦娘去哪了呢?


    “這邊這邊——”


    對麵傳來聲音。陽炎繞到床鋪另一側。


    這邊有位艦娘。這孩子肯定就是皐月吧。隻是總感覺不知道怎麽開口搭腔。


    因為她正穿著吊帶本心做著俯臥撐。


    “抱歉——”


    皐月盯著地板說道。


    “正好剛開始鍛煉——不方便出去應門。”


    “不……沒關係啦……”


    “你也一起做嗎?”


    “我也!?”


    “很舒服的。來嘛。”


    陽炎嘴角抽動了兩下。做俯臥撐和罰跑在鎮守府是出了名的。犯了錯的艦娘會被罰負重做這兩樣。因此沒有艦娘對這二者有什麽好印象。


    但似乎隻有皐月不同。陽炎雖然想考慮下借口拒絕掉,但催促之下隻得無可奈何地把兩手撐在地麵。


    “那麽,就從頭開始了。一……”


    伴隨著皐月的呼號,陽炎讓身體做出動作。


    “二……”


    “哇,果然感覺身體好沉重”,陽炎暗想。這類肌肉訓練一旦偷懶轉瞬之間就會效果全無。成為艦娘候補、在江田島接受嚴格的訓練的時候,每天都會被要求這樣鍛煉,但時隔太久,身體似乎都在嘎吱嘎吱響。


    “十……對了,你找我有什麽事?”


    “我……我叫陽炎。被分配到第十四驅逐隊。”


    “十……五。啊,你就是擔任向導艦的艦娘啊。咱是皐月。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我、我說皐月。在橫鎮的船渠必須要進行基礎體力的訓練嗎?”


    “不啊。沒這回事。”


    二……十。皐月一邊喊一邊說。


    “這是咱的興趣。咱每次出擊都會受傷,但是呆在船渠又閑得慌,就這樣鍛煉下。”


    “傷員有必要做俯臥撐?驅逐艦受的傷,稍微入渠一陣子就能出去了啊。”


    “三……十。因為對咱來說身體就是資本,必須得這樣鍛煉下。”


    “那幹嘛連我也要……一起……”


    “四……十。不隻是你,來探病的所有人都會和我一起做。但是為什麽呢……大家都中途就放棄再也沒來過了。不知何時起就沒有願意跟我組隊的艦娘了,我就被分派到第十四艦隊啦。”


    皐月苦笑。


    是這樣啊,我明白了。這樣想著的陽炎感到自己的雙臂微微顫個不停。這孩子就是在這樣試探艦娘們的吧。她是在測量對方的實力能不能跟得上自己。大部分的艦娘肯定喊著“別耍我”然後離開。明明是來探病的卻被強行要求做俯臥撐,這可確實會讓人一肚子火的吧。


    這孩子跟曙一樣都是被剩下來的啊,陽炎心中感歎道。


    這時皐月開了口。


    “四十九……四十八……”


    “等等!為什麽要用教育隊懲罰人的方式啊!?平常五十下就結束了吧!”


    (注:教育隊主要指在軍隊(和自衛隊)中擔任各種教育任務的部隊。責罰新兵時常見的有50次到100次俯臥撐、5公裏跑、仰臥起坐和深蹲等等項目。自衛隊入隊前每日100次俯臥撐是家常便飯。如今海上自衛隊中設有橫須賀、舞鶴、佐世保、吳四支教育隊,對海曹和海士進行必要知識和技能的培訓。)


    “誒——?這就筋疲力盡了?”


    皐月像沒事兒人兒一樣說道。


    “我還以為吳出身的能多堅持一會呢……”


    “唔……”


    陽炎狠狠地咬了咬牙。這是心頭火起了。


    “要做多少都奉陪!”


    就來較量一番吧!正如曙所說的,陽炎級對自己的體力很有自信。在江田島的時候,周圍的艦娘一個個都倒下了,陽炎和不知火兩人還在悠然自得地做著俯臥撐。跟巡航距離很短,途中就筋疲力盡的家夥們可不是一個級別。要比試的話就接下了!


    (注:江田島指1869年建於日本廣島縣江田島市的江田島海軍兵學校。該學校對學員進行艱苦、紮實的軍事技術訓練,培養出了多位日後在日本海軍曆史上有名的高級將領。在1945年日本戰敗後,該學校被撤銷,舊址上建立了一所“海上自衛隊第一術科學校暨幹部候補生學校”。日本帝國海軍聯合艦隊四任司令官山本五十六、古賀峰一、豐田副武、小澤治三郎均出自江田島。)


    “三十九……喔喔,陽炎真行啊。”


    “三十……八!來,盡管往下數!”


    “三十……七。就是要這樣!”


    原本來到五十附近的數字漸漸往回數,以為要數到零的時候又升了回去。這是沒有終點的意氣之爭。


    直到兩人汗水幾乎積成一處水窪,皐月才終於停止了計數。


    “五……十。唉呀——好累好累。”


    說是五十實際上做了將近二百次。皐月站起身,拿起兩條放在床上的毛巾。


    “就用這個吧。”


    “謝了。”


    陽炎極力保持住平靜的表情接下了毛巾。而實際上卻已經兩腳發軟雙手顫抖。怎麽能舉起白旗呢!是這樣的誌氣在支撐這她。


    “陽炎還真一手啊。我還沒遇到過能陪我到這個地步的艦娘。”


    皐月像是心悅誠服地說道。陽炎擦了擦汗。


    “哦——橫鎮的人還真是沒什麽體力呢。”


    “哈哈。你還真敢說。對了,是來叫我的嗎?我能出船渠了?”


    “就是這樣。愛宕姐也批準了。”


    在告訴陽炎皐月所在的時候,也得到了她的出院許可。


    皐月興奮得跳了起來。


    “愛宕長官說可以了啊。”


    “感謝我吧。我可是把命都豁出去了。”


    “該不會是……喊了大姐姐?”


    “喊了啊。”


    皐月很是驚訝,然後捂著肚子笑了出來。


    “大家可都是不想叫,能溜就溜。可真有你的。”


    “咦!?不是說別的艦娘也這樣叫……”


    “陽炎可是第一個。”


    上當了,陽炎歎了口氣。怪不得愛宕會那麽高興。


    “好、好啦,就忘掉它吧。今後你要聽從我的指示。”


    “嗯,行啊。”


    皐月的回答意外的幹脆。


    “畢竟你都陪我做俯臥撐到最後嘛了。咱會聽陽炎的。”


    “那就好。”


    陽炎把毛巾卷成一團。


    “這個,洗過再還給你。”


    “給你了。明天就出院了,到時候再一起做俯臥撐吧。”


    不過陽炎還是用一句“再來可吃不消”婉拒了。


    陽炎在船渠外坐了下來。回去的時候看了一眼,皐月正準備做仰臥起坐。那個不消停的入渠患者,真的是傷員嗎?


    她深呼吸了片刻站起身。來吧,下一個下一個。雖然這群家夥在哪都不確定,還是必須要見到她們才行。


    “接著是,霰嗎……霰?”


    一瞬間陽炎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愛宕的文字清晰秀麗應該不會認錯。確實寫的是霰。


    上麵寫著她總是呆在自習室,那就趕快過去看看吧。


    自習室在驅逐艦宿舍。所謂驅逐艦宿舍,就是指驅逐艦娘生活起居的宿舍。


    理所當然的,這裏是驅逐艦專用,每位艦娘各自分給一張書桌,可以在此學習或是查閱資料。


    驅逐艦自習室裏桌子很多,這是因為驅逐艦娘的數量眾多。而空母宿舍、戰艦宿舍的自習室則一樣也很寬廣,但桌子較少,可以供她們悠閑使用。太蠻橫了,我們應該去發起抗議,過去曾有過這樣的聲音。但是每次都被告知“排水量超過了她們就擴建你們的自習室”,因而計劃落空。


    陽炎進入自習室,穿過亂糟糟的設備向裏麵走去。艦娘們為了了解借出的裝備會說明書不離手不停查看,所以到處都散亂地放著炮塔和魚雷發射管之類。扔在地上的甚至還有取下彈頭的九十式魚雷(原文九十式魚雷,疑為筆誤,應是九○式魚雷)和艦本式渦輪機。


    陽炎巧妙地鑽過這些東西。這還算是好的,在吳的時候吊床就像是蠶棚一樣到處掛著,腳下也隨處放著炮身等等。


    “啊,找到找到了。”


    陽炎靠近目標艦娘。


    霰麵朝著桌子。在小個艦娘眾多的驅逐艦之中,她也算是格外嬌小的,身材也很纖細。因為是在室內,所以脫下了艦娘一種略帽(煙囪通風帽),可以看到她稍帶著些波浪卷的頭發。


    (注:略帽全程略式製帽,指簡化了裝飾的製式帽子。日本陸軍於1938年6月1日製定陸軍略帽,又稱戰鬥帽,並正式配發“略帽垂布”。日本海軍陸戰隊和海軍艦艇官兵也先後配戴,日本警防團也采用戰鬥帽。戰鬥帽搭配“帽垂”即“屁簾”是抗日劇中標準的日軍形象。而在本文設定中就是霰戴在頭頂的煙囪通風帽,似乎成為了艦娘的製式裝備。)


    和那時候一點兒都沒變。


    陽炎高興地上前打招呼。


    “霰!喂、霰!”


    霰回過頭。一張略帶稚氣、眉清目秀的臉龐。


    “好久不見了呀!?”


    霰注視著陽炎,沉吟片刻。


    結果歪了歪頭。


    “……誰……?”


    陽炎差點摔了過去。


    “我、是我啊!陽炎!在吳的時候不是同在第十八驅逐隊的嗎!?”


    “啊……”


    霰似懂非懂地點了下頭。


    “這麽說來……”


    “想起來了?”


    “大概……”


    霰的話還是讓人感到不安。


    陽炎和霰在吳時曾經歸屬於同一驅逐隊。隊中還有不知火跟霞。也就是所謂同吃一鍋飯的交情。陽炎把曾歸屬於這個驅逐隊當做自己的驕傲。


    霰先於陽炎被調走。至於調到何處則未曾得知。因為霰比較沉默寡言,不肯告訴她們要調到哪裏。明明這樣卻吃了好多陽炎她們請客的豆沙水果涼粉,陽炎也懷疑表現出無口的一麵是躲避她們追問的手段。


    盡管如此,能夠見到熟悉的麵孔,陽炎還是鬆了口氣。


    “霰,你也到了第十四驅逐隊啊。”


    “嗯……”


    “能夠見到以前的同伴,我很開心。”


    “……我也……大概……”


    不知為何語氣中帶著些許距離感,但是陽炎並不在意。


    她敞開胸懷。


    “可以抱一抱嗎?”


    “這有點……”


    “別這麽說嘛。”


    陽炎緊緊抱住了霰。心裏想著自己好像和愛宕似的,同時也沉浸在久違的重逢帶來的感動之中。


    霰沉默著沒有做出反抗。她本來就不是會強烈地表達出自己主張的人。


    “呐、霰,我之前還在想來到橫鎮會不會淪落成孤身一人而感到不安。跟著入渠中的那個總是咱啊咱啊的女孩兒(原文為“ボクっ娘(boku娘)”)做起俯臥撐,還被硬塞過來個性格有些惡劣的艦娘。”


    “那是曙……”


    那個性格怪癖的家夥好像還挺有名。


    “不過有霰在我很開心。為什麽到第十四驅逐隊來了呢?”


    “分派驅逐隊的時候……不知怎的就沒做聲……然後就說讓我到十四去……”


    “因為你平時都很沉默嘛。不過現在我也在了,沒關係的。”


    “怎麽個沒關係啊?”


    聽到這個聲音的同時,突然有人拽住了陽炎的後脖領。


    回過頭去,看到一位艦娘站在身後。有些揚起的眉毛,一頭蓬鬆的頭發。透漏著堅定意誌的臉龐和語氣,比起艦娘,給人的感覺更像是騎士或是重信義的古代武士。


    看到她那偏黑色的水手服,陽炎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這孩子不是睦月級嗎?


    “……你就是長月吧。是第十四驅逐隊的那位?”


    “沒錯。你就是陽炎嗎?”


    長月一邊投來不太友好的視線一邊說道。


    “還想著你怎麽會進到自習室來,就見你抱著毫無抵抗的霰。你是新來的流氓嗎?”


    “才不是!這是所謂重溫舊情。”


    “沒什麽重溫的必要吧?”


    長月毫不留情地插到陽炎和霰之間。


    “這裏是橫須賀,不是吳。”


    “現在我也在橫鎮啊。”


    “還有別的驅逐艦隊,去那邊就好了。”


    “這是提督的命令,我也沒辦法啊。”


    “那個人隻要讓鳳翔或是雷摸摸頭就什麽都會答應的。去收買那兩人吧。”


    “為什麽我還要幹那種事啊!”


    陽炎不由自主地喊了出來。長月向冰冷的視線裏稍稍注入了些感情繼續說道。


    “原本第十四驅逐艦隊隻有我跟霰。我們說過要兩個人組成最棒的驅逐隊。結果你和皐月調了過來,連曙都被分配到這邊。這不是打消我們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士氣嗎。所以趕緊給我滾。”


    感覺有點明白了。


    也就是說長月覺得她是個礙事的。就像是正準備兩個人一起經曆風風雨雨的時候,一個外人闖了進來做出一副同伴的樣子。可以說是正在玩耍的沙坑被人胡亂踩踏了的感覺吧。


    這確實讓人感到同情,不過這邊退縮了也不是個事。


    陽炎刻意咳了一聲。


    “我是向導艦。要聽我的話哦。”


    “你說什麽?”


    長月感到有些意外。她似乎沒聽說過這件事。


    “為什麽會讓驅逐艦當驅逐艦的向導啊?”


    “去問提督吧。總之,從今往後我就是第十四驅逐隊中地位最高的。可不允許反抗我。”


    陽炎也覺得自己實在說得有些過,不過也想不到什麽別的台詞了。雖然陽炎自己不喜歡不分青紅皂白的行為,但是現在沒有時間好好說服她。這驅逐隊好歹還算是個組織,應該是不會反抗上級所說的吧。


    但是長月反抗了。


    “我拒絕。”


    她像是護著霰一樣說道。


    “我不認可你當向導。第十四驅逐隊是隻屬於我和霰的隊伍。別來礙事。”


    “淨說些胡話。你本來不是歸屬佐鎮(佐世保鎮守府略稱)的嗎?既然是睦月級的話就應該跟皐月而不是霰組隊才對吧。”


    “我才不要那種鍛煉狂。我已經決定了要和霰組隊!”


    從長月的眼神看來她是誰的意見都不打算聽了。曙是逆反,這孩子則是倔強。陽炎也是後來才知道,她好像就是因為這樣的性格才惹來麻煩而被趕到第十四驅逐隊的。


    “我跟你沒話講。”


    “我這邊可是有啊。”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霰,走吧。”


    長月拉著霰。霰就那麽呆呆地跟著走了。


    連喊等一下的時間都沒給。兩人不知道去了哪裏,陽炎則一直站在原地。


    她的嘴彎成了八字形。怎麽光是這種人啊!提督是跟我有什麽深仇大恨嗎。說是讓我處理好那些挑剩下的,可沒說是七拚八湊起來的殘兵敗將啊。


    不久後陽炎才反應過來這倆好像差不多。隻是不愛說話的霰還好,性格怪癖的癡迷鍛煉的冥頑不化的……我肯定也是被分到不知道那個類別裏了吧。


    感歎了一小陣,陽炎走出自習室準備去尋找最後一人。


    第十四驅逐艦隊剩下的最後一名艦娘是潮。


    想著肯定又是個麻煩人物,找起來又費事而心煩不已,結果卻並非如此。是她那邊找了過來。


    陽炎正打算出門往港口去的時候,這位驅逐艦娘跑到她身前低頭行了個禮。


    “那個,請問是陽炎姐嗎?陽炎級驅逐艦那位……”


    “是這樣沒錯。”


    “我是潮。”


    陽炎不由得“啊”了一聲,意外地一下子就達成了目標讓她感覺有點掃興。


    潮看起來溫文爾雅,不像是爭強好勝的性格。換個角度說的話,似乎眼看就要哭出來一樣。


    陽炎心想這應該這莫非又是個性格極端的艦娘。本來驅逐艦什麽的就有許多奇人怪事,與小個子成反比例的大脾氣,或是一旦沉默直到這世紀末都不張嘴之類的。正如destroyer這個英文名字所言,據說是因為遇到了大型艦隻就要伺機吃掉對方,才形成了這樣古怪的性格。聽說大洋彼岸有過這樣的案例,由於同型艦太多,有艦娘會故意做出些怪異的行為。


    眼前的這位艦娘,怎麽說呢,太過怯懦了,感覺都不像是艦娘一樣。


    保險起見陽炎問了問她。


    “你也是第十四驅逐隊的吧。”


    “是的。那個,要承蒙您照顧了。”


    陽炎下意識地低頭回禮,答道“哪裏哪裏,我這邊才是。”她就是這麽個有些過於禮貌的艦娘。


    潮抬起頭。隻是這樣胸部就跟著搖動起來。


    陽炎感慨地自言自語道。


    “明明同是驅逐艦……”


    “怎麽了嗎……?”


    “沒什麽。這樣一來,全員都……”


    “那個,小曙在哪裏呢?”


    “誰知道。大概就在那附近吧?”


    “我一直在找她,不過到處都找不到……”


    潮一邊說一邊四處張望。


    陽炎敷衍道。


    “肯定是在鎮守府辦公樓的屋頂上之類的地方吧。”


    “好像就是在那裏和別的驅逐艦娘吵了起來。我一直跟她說不要見到誰都吵嘴……”


    陽炎心想這說的就是自己啊。看來不隻是新來的自己,曙似乎跟誰都能吵起來。


    “隨便她吧。反正也打過照麵了。”


    “可是,小曙終於也有了自己所屬的驅逐隊。迄今為止不管被分到哪裏都會被趕出來……啊,找到了找到了!”


    曙在稍遠些的訓練用運動場附近。


    潮向她打招呼,“小曙!”。曙朝這邊瞥了一眼,然後無視潮繼續走著。於是潮跑了過去,說著些什麽責備著她。


    肯定是“要和大家好好相處”之類的吧。曙一副堅決不答應的樣子,擺出不管潮說什麽都嚴厲拒絕的態度。她似乎還對著潮痛罵了起來,不停揮動著手臂。


    站在遠處也能看得出來,潮變得垂頭喪氣。陽炎按耐不住,自己走了過去。


    “喂,曙。”


    曙把視線投向陽炎。


    “又來了啊。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嘴還是一樣的臭。呼吸有些淩亂,大概是因為剛和人吵過。全身上下都散發出“別過來別碰我別靠近”的氣場。


    與此相對,潮則是淚眼汪汪。陽炎實在是感到憤懣,雙手叉腰說道。


    “你對朋友溫柔點啊。”


    “朋友?你是說潮?”


    “當然了啊。她特意找了你好久。”


    曙嘲諷似的笑了笑。


    “別說傻話。又不是我拜托她的。真是夠多管閑事的。”


    “我說啊,費勁找了你這麽久,不是朋友是什麽啊?”


    “我都說放我一個人就好了,還讓我歸到驅逐隊去,這不是多管閑事是什麽?”


    隻能說根本無法交流。陽炎越來越火大。


    “當然是想讓你和大家認識一下了啊。”


    “不是也有像島風一樣單艦到處跑的艦娘麽。”


    “那是因為船速那麽快的隻有她了的原因吧。”


    島風沒有同型艦,所以很難組成驅逐艦隊。因此被作為特例對待。曙是淩波級,吹雪級的改良型,這些艦船都是她的同型艦。


    “驅逐艦聚在一起形成驅逐隊才成為戰力啊。分散開來的話不是既不能為主力開路,也不能執行護衛了嗎!”


    突然間,像是被陽炎觸碰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曙大叫起來。


    “護衛!?說什麽蠢話!那種活隻有悲慘的腦袋有毛病的驅逐艦才會幹!我可不要!”


    “哈?這可是重要的任務哦。”


    “你個爛好人!就是像你這樣被哄騙一下就心甘情願被用到爛,驅逐艦才會被人小看的!”


    陽炎瞪大了雙眼。對驅逐艦來說護衛是非常重要的任務。從大型艦隻到船隊能保護的全都要保護好。還要擊落飛過的敵機、趕跑潛水艇,以及救助落難的船員。


    她以執行這些任務為驕傲。以前的旗艦神通也曾不斷教導她:“護衛是隻有驅逐艦才可以完成的、相當重要的任務”。正是由於自己這些驅逐艦的存在,大型艦船才得以發揮出實力,她在這一點上很有自信。


    可曙說的是怎麽個意思。


    “……到底是因為誰驅逐艦才會被小看啊!”


    陽炎終於發起火來。


    “就是因為有你這樣性格惡劣的,才會讓對驅逐艦的評價變差的!把你這樣的硬塞給我,以為我是回收破銅爛鐵的嗎!”


    “哪有收破爛的程度。隻不過是個陽炎級罷了。到最後也就像隻薄翅蜻蛉一樣轉眼間就灰都不剩了。”


    (注:陽炎(かげろう)的另一種寫法是“蜉蝣”,指昆蟲蜉蝣。蜉蝣成蟲的壽命很短,隻有數小時到數日,因此常用“蜉蝣の一期”指代人生苦短。文中的薄翅蜻蛉(うすばかげろう,漢字寫作薄羽蜉蝣)同屬古翅次綱,外表類似蜻蜓。)


    “就是因為你說話這麽別扭才會招人煩!”


    “招人煩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別管我!”


    “可以的話早就扔下你了,可我們是同一個驅逐隊的啊!不是同伴嗎!”


    “不爽我的話就別管我了唄!?跟愛宕姐說一聲就能解決了。”


    “是啊我就是要這麽幹啊你這大蠢驢!把你的裝備扔到甲米地港(位於菲律賓馬尼拉灣),讓你去若狹灣(福井縣至京都府一帶日本海陷沒灣,著名漁場)當靶艦!”


    “那你快來啊!要不然我可就不用艦載艇的船槳揍你,改用魚雷射你一發了!”


    曙丟下一句“笨——蛋——”,背朝陽炎走掉了。


    陽炎沒有阻止她。心中依舊是怒火灼燒。


    “那個……”


    潮怯生生地搭話。


    “幹嗎!”


    一下子向潮瞪了過去,潮嚇得一激靈。


    “啊……對不起……”


    看到她的表情陽炎就後悔了。


    “不……我才應該道歉。明明不是你的錯。”


    陽炎壓抑住怒火,勉強展露出笑容。雖然現在心裏全是因曙而起的怒氣,總不能把它發泄到潮身上。


    潮再次開口,想要試探下陽炎的心情。


    “對不起……我代替小曙道歉。”


    看到她真的要低頭謝罪,陽炎趕忙製止。


    “別在意別在意。是曙不好啊。”


    潮沒有抬頭,可憐巴巴地望著陽炎。


    “那個……真的要把小曙開除嗎……?”


    “怎麽辦才好呢。”


    看到陽炎麵露難色,潮的眼眶中淚水就開始打轉。陽炎連忙否定。


    “不會的不會的。曙還是第十四驅逐隊的艦娘。隻是被說了一番就把她趕出去的話,感覺我這邊像是輸了一樣,不是很讓人窩心嘛。她會和我們在一起的。”


    潮如釋重負。


    “非常感謝。總算安心了……”


    “看來我也得磨練下說人壞話的本事。”


    陽炎本想開個玩笑,潮卻好像信以為真了。


    “請不要太被小曙影響。小曙至今為止呆過的驅逐隊裏和別人關係都很僵。我覺得隻是從旁注視著那孩子比較好。”


    對於潮說的話,陽炎比起驚訝更感到欽佩。


    “潮很溫柔呢。”


    “謝謝……”


    “不過這樣下去隻是被她利用而已,不要和她扯上關係比較好吧?”


    潮搖搖頭。


    “我做不到。難得有驅逐隊願意接受小曙,我會陪她到到最後。必須要讓她以此為契機變回原來那個直率的艦娘。”


    “直率?你說曙?”


    陽炎覺得她肯定是在開玩笑吧,可潮卻十分認真。


    “是的。我再沒見過像她耿直而那樣忠於任務的艦娘。”


    “不會的吧。”


    陽炎不由得笑了出來。而潮的神色卻一本正經。


    “是真的。就連炮擊辦公室這件事也是提督拜托她的。提督說為了不造成其他損失,讓她隻破壞辦公室。這樣一來,提督就可以向空母姐姐和戰艦姐姐們撒嬌了。”


    “啊……”


    陽炎回想起提督說過的話:“今天就跟鳳翔吧。”


    但是能夠不殃及池魚而隻破壞辦公室,看來她相當有本事啊。就連因身處辦公室內受到牽連的陽炎也沒有受傷。


    “嗯……忠誠、嗎……?”


    “我明白陽炎姐想說什麽。但是小曙變成那個樣子我也有責任。所以還請原諒她。”


    “是這樣嗎?”


    陽炎下意識地回問道。可潮隻是行了好幾次禮,嘴上一直說著“小曙就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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