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見到自聖都「賽奧托克絲」正麵的城門現身的瑞克提法爾,城前開闊的平原歡聲雷動。他穿著白銀的魔動式甲胄和掛於腰前的異國之劍。


    被侍仆整齊束起的頭發隨風搖曳,那發色正向聚集於平原的龍族或其他種族的戰士們宣示著。


    「是『白』……是真正的皇太子殿下……」


    連綿不絕的細語化為源源不止的叫喊,隨後又轉變成巨大的歡呼聲,響徹至彼端。


    各處傳來「王國萬歲」、「皇太子殿下萬歲」的聲音。


    沐浴在歡呼聲中的他不改神色,甚至隻看了在空中來回的龍族一眼。


    「——」


    當他默默地舉起手,呼喊聲一口氣消失於空中。鞏固在他周圍的四龍公散發的威嚴感也幫了點忙。不論是誰都挺直背脊,集結在平原的士兵開始整理因為方才的歡呼而淩亂的隊伍,等待他的發言。不久,他鄭重其事地開口。


    「我親愛的王國士兵諸君,長年的雌伏,讓你們忍耐多時了。」年輕的聲音。那是幾乎可以讓街坊姑娘聞之聚集的細甜溫柔嗓音。


    但是,他所說的話卻帶著沉重氣氛,士兵們無一不全神注視著他。


    「我將從今天開始執行身為皇太子以及身為王國守護者的職責。」


    語畢。他睥睨群眾。


    士兵們為他白銀的視線為之一震。


    (那雙眼雖然和龍眼相似,卻是和我們的眼瞳完全迥異的存在)


    他們如此想著。


    大家不由得吞了一口氣。


    「從現在起,諸君的任務也隨之開始。你們將成為我的劍、我的盾,守護王國。」


    他在大批龍族士兵麵前絲毫沒有展現出退縮模樣。


    皇太子那從容的舉止也讓士兵們本能地感受到恐怖。


    寄宿其中的「皇劍」以及眼前威風堂堂的四龍。


    「我不會讓諸君徒勞死去,當你們因戰而死,我會讓你們帶著守護國家,守護心中重要事物的榮耀而去。」


    他拔出腰間的劍,高舉至天空。


    收放在劍鞘時,看起來細長弱小的劍暴露於陽光之下後,其美麗身形擄獲了士兵的心。


    「不,即使你們現在才開始覺悟也行,當你們在戰場上倒下時,正是你們已盡心守護榮耀之時。」


    當他開始認為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到身上,他激昂地高聲宣告。


    「我們將一路往王都前進,由我們親手從賊徒手中將心之故鄉的王都奪回!讓聯合軍的朋友們能安心地撤離我們國家,以武揚威並用我們的用氣展現對王國的愛!」


    瞬間的寂靜。隨後,吼叫與歡聲再度席卷四起。


    撼動大地的聲響甚至傳到聖都內部,像是通知住在那的居民們,新的王國之主已誕生。


    王國皇太子瑞克提法爾·路易茲=羅爾多·艾爾維希率領四公爵聯合軍兵力共四萬兩千,其中具備最強機動力和打擊力的航空部隊有二千零三六騎。這天,布滿聖都天空的軍力,將終點指向王都。


    時代是王國曆二〇〇九年黑之第二月二五日。


    今後,刻於王國戰史的『王都奪還戰』將自聖都展開。


    但他們永遠不會察覺。


    他們的主君皇太子緊握的拳頭,此時正微微地顫抖。


    瑞克提法爾從聖都「賽奧托克絲」出陣前,臨時總部的營帳中發生一個騷動。


    其原因是白龍公的公主:梅裏艾菈·莉莉·林德沃姆在本次作戰中的處境。


    「我也要前往王都。」


    梅裏艾菈說道。她表達自己要跟父親的軍隊同行的決心。


    身為公爵軍其中一員的她要同行雖不成問題,但她隸屬於王國空軍這點卻是個問題。


    由於支持當今國王的軍人掌控了空軍參謀本部,反抗當今政府或是懷疑政府的士兵、士官、將校等都被下達無限期的停職處分,至今已數個月。梅裏艾菈也因為被列為處分對象,才會從軍舍返回老家白龍宮。如果開戰的話,在攝政瑞克提法爾的指揮下,空軍參謀本部和空軍總司令部也能夠取回原有機能。當然,梅裏艾菈的處分也將被撤銷,得以返回原部隊。


    在那之前,軍規規定她不得進行戰鬥行為。


    如果她在停職期間進行戰鬥行為,將會被列管為處罰對象。軍中最高學府的騎士學校畢業的士官倘若私自戰鬥。況且,如果不是在非不得已的狀況下自衛的話,將會被視為自行赴往戰場的戰鬥行為。處罰也會非常的重。


    當然,凱爾反對她出征。


    「回白龍宮去。」


    他駁回女兒想同行的要求。


    凱爾的臉上幾乎寫著擔心女兒等文字,不知道為什麽,隻有她的女兒絲毫感受不到。


    瑞克提法爾雖然有察覺,但看到梅裏艾菈的嚴肅神色也隻能禁聲閉口。


    在戰爭前引發這場多餘騷動不算好事,不過,對梅裏艾菈來說,這是堅守自己主張的必要之舉。


    「我有保護殿下的責任。」


    梅裏艾菈主張自己曾拯救他的性命有責任為他進行教育,直到他成為皇太子。當然,當他成為皇太子之後,襲擊他生命的危機也可能隨時出現,梅裏艾菈認為自己也有為他排除危機的責任。


    但是,先不論立太子以前的事情,在他被公開視為皇太子之後,瑞克提法爾·路易茲=羅爾多·艾爾維希的維安應落在他本人和王國身上,梅裏艾菈在此時不應把她自己想承擔的責任相提並論。


    在這場戰事中,瑞克提法爾手下的陣營是大陸最強且赫赫有名的四龍公。


    不論在任何條件下,即使單槍匹馬也能充分對抗一個軍隊的四公,將會層層守護瑞克提法爾,因此,梅裏艾菈的主張實在不具說服力。


    無論如何,這次的戰爭目標是促使聯合軍撤退,擊破並不是此次主要目的。凱爾理所當然地駁回女兒所提出的要求。


    梅裏艾菈當然不會這麽簡單就放棄。她領悟到,如果隻是半調子的覺悟是不可能通過父親這一關。她深深吸一口氣,用堅決的語調宣布。


    「既然如此,我就在此和殿下締結『騎從之契約』。」


    「唔……!」


    不隻凱爾,在場的弗雷迪克和安娜史塔夏都為這個發言驚訝不已。


    瑪莉亞必須從其他方向進軍所以不在此地,如果她也同時在場,一定會跟著吃驚。梅裏艾菈所說的話就帶有這種程度的意義。


    「——『騎從之契約』是吾等龍族神聖不可侵犯領域,就連身為林德沃姆家棟梁的父親也不曾開口提出。」


    「唔。」


    凱爾在震驚之餘,重新挺直背脊後發出不悅的低語,卻因為女兒冷冽的視線和堅定語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低吼著,像是要找出活路般拚命地掃視四周。


    然而倚在牆邊,雙手抱胸的弗雷迪克興致高昂地旁觀事情進展,一旁的安娜史塔夏又擺出不知道在想什麽的發呆表情,凝視著梅裏艾按,兩人都不打算出手援護凱爾。


    唯一剩下在一旁的瑞克提法爾,光是忙著從「皇劍」的情報中搜尋出『騎從之契約』的意義就竭盡全力,況且,身為當事人之一的他也不該多說什麽。


    凱爾放棄尋求周遭的援助,他頹然坐在椅子上開口說道,發出了平常完全無法想像的無力語氣。


    「你是認真的?」


    「當然,父親。我已經不是會把『騎從之契約』掛在嘴邊當兒戲的小孩了。」


    兩人對話後互相凝視對方片刻,瑞克提法爾才終於找出關於『騎從之契約』的情報。


    (呃……『騎從之契約』是——)


    『騎從之契約』。


    以字典會寫的注解來說明的話就是:當龍族立下誓約願意成為他人的騎龍,對方也同意接受時,契約即成立,此契約便為『騎從之契約』。


    原本龍族不管外型是以龍的姿態或是人類姿態現身,都不影響他本身的知性或意識。這和本來就缺乏知性,為了戰鬥必須仰賴他人充當頭腦而騎乘的飛龍等亞龍種不同,龍族幾乎不需要騎乘者。


    不過,有時候龍族會將他人視為自己的主人,並容許對方踏上自己的背。


    此時締結的契約就稱為『騎從之契約』,由於契約本身關係到訂下契約的該龍族一生,龍族之間將此視為神聖之物,是他人不可侵犯的領域。


    但是,如果龍族者為男性,單純讓他人騎到背上並不構成契約條件。『騎從之契約』多半帶有主從關係的意味,對龍族男性來說,不帶契約就讓朋友或戀人等人直接騎到背上也不是什麽稀奇的行為。


    另一方麵,龍族女性的狀況和男性不一樣。她們在一生中隻能容許一個人騎上自己的背。


    目前還沒有任何結論可以解釋為什麽會衍生出男女差異,不過,在古代,龍族男性為了得到報酬必須親自戰鬥,而女性則隻需要守護孩子或家園。男性為了戰勝其他龍族或是其他種族,可以允許他人騎乘作為手段並肩戰鬥,女性則沒有此必要。


    所以,對於龍族女性而言,騎到自己背上的人必須是進行生殖行為的對象,簡單來說,除了配偶以外一律不可騎到她背上。不知從何時開始,演變成龍族女性一生隻會允許一個異性騎上她的背,而且該龍族女性必須自願為該異性生下孩子才行。


    實際上,即使曆代國王和以四龍公為首的龍族有密切關係,但曾經與龍族締結過契約的國王中,除了初代以外,隻有四代、六代、八代這三位男性國王。二代國王雖然和一名龍族女性產下子嗣,互相有密切往來,但因為當時並沒有發生大型戰亂,沒有必要締結『騎從之契約』——這些內容逐一在瑞克提法爾的腦內展開。


    而他到現在才終於留意到,原來自己被梅裏艾菈求婚了。


    「——」


    瑞克提法爾遭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眼前的梅裏艾菈正對自己的父親凱爾咄咄逼人,一旁的瑞克提法爾幾乎一句都沒有聽進去。


    他就這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直到弗雷迪克發現他的模樣有異而拍打他的肩膀前,他的意識早已飛到遠方。


    「喂!你在重要戰役前發什麽愣?你好歹也是總大將吧?」


    「不,我隻是因為聽到了衝擊的事實……」


    瑞克提法爾搖搖頭,打算把意識中多東西全甩掉。


    弗雷迪克看著瑞克提法爾的態度後,浮出訝異的神情。


    「為了強化政治基礎薄弱的國王的政治力以及保持王國內的勢力均衡,讓四龍公的公主嫁給當代國王是我們和初代國王的盟約,這是很普通的事吧?雖然現在締結契約是有點為之過早,反正結果還不是一樣?」


    不采用世襲製度的王國,為了國內政治基礎脆弱的新國王,必須藉著與大貴族等權勢者締結良緣,來強化自身政治人脈,這不是什麽特別的手段。另外,王國也不樂見四公爵家的政治力產生不均衡問題,為了消除此疑慮,除了本身配偶不多的女性國王以外,男性國王都會迎娶四公爵各家公主作為妃子。


    如果沒有適齡女性在室的話,公爵家將會從旁支找一位女性,以養女的形式收為公爵家的女兒,並再將她嫁給國王,當作替代方案。


    順便一提,至今為止的女王從來沒有自大貴族中迎接配偶。


    不過,瑞克提法爾根本不知道這種王室規則。雖然「皇劍」早已記錄了這個情報,至少瑞克提法爾在這之前都不得而知。


    「常有的事……嗎?」


    「啊?你這家夥該不會……」


    瑞克提法爾先前早就從梅蕾蒂亞那暗中得知自己和莉莉西亞的婚事,他原本以為自己和梅裏艾菈的婚事還沒確定。


    他覺得那是隨著工作的進行就會得知的情報,也認為兩人結為連理的可能性很高,多少有些覺悟了。


    可是,他沒想到事情竟然進展這麽快速,甚至還是從梅裏艾菈口中說出。這種事情應該要慢慢地花時間談,而不是在發生了什麽事的同時順便進行吧?瑞克提法爾擅自想著。


    「你想怎麽做?」


    弗雷迪克聽著瑞克提法爾的回話和態度後,用混雜著惱怒和驚訝的眼神直直瞪著瑞克提法爾。突然他明白了某種原因,又收回他嚇人的神情。


    「啊,這麽說來,你是在一無所知的狀態下繼承了『皇劍』,難怪不知道這件事的詳細內容。」


    弗雷迪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以為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識,到現在才發覺還是有人一問三不知。他搔搔頭,又再度吐了一口氣後繼續盯著瑞克提法爾。


    「我們家的女兒也準備要嫁給你,沒想到她的對象竟然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可惡!那天晚上我到底是在苦惱什麽啊!喂!」


    「好痛好痛好痛!」


    弗雷迪克氣得開始捏起瑞克提法爾的臉頰。


    雖然說現在營帳中隻有他們五人,但弗雷迪克的行為可說是大逆不道,就算被斥責也無法為自己辯駁。由於他們三公家目前還正處於從國王家獨立的立場,才敢做出這種暴力行為。不過從瑞克提法爾的個性來看,他本來就不會脫口責罵他人不敬。


    不知道安娜史塔夏是不是判斷出眼前的騷動破壞了話題的進行,到剛剛為止還沉默著不說話的她,緩緩地按著弗雷迪克的手。


    「弗雷迪克,殿下的臉頰,要掉下來了。」


    「『皇劍』會幫他黏回去啦。」


    「它不會的,現在又不是戰鬥中。你這行為實在不敬。」


    瑞克提法爾的神情嚴肅,隻是他的臉頰正腫脹發紅。


    弗雷迪克看著瑞克提法爾的模樣似乎覺得很痛快,但還是歎了一口氣後才把手放開。


    「算了,詳細的部分你等一下自己調查或是找個人問問。總之,你和那個小姑娘就是這種關係。立契約雖然也是另一件大事,但她的確有參加這場戰爭的理由。」


    締結『騎從之契約』的話,即使契約者要參與私鬥,立下契約的龍族也可以以騎龍身分參加,王法或軍法都將此契約作為特例承認。梅裏艾菈的狀況來看,她可以不以軍人身分參戰,而是以梅裏艾菈個人身分參加。雖然目前還沒解除她的停止處分,但現在也不能阻止她了。


    締結『騎從之契約』的龍族畢竟是少數,總體影響並不大,即使人在軍隊,也會讓他們以實行契約身分參戰。


    瑞克提法爾一邊想著原來是這樣嗎?一邊把視線拉回白龍公的親女兒身上。


    「那麽,我要跟父親借幾件龍裝備使用。」


    「——隨你高興……」


    用對話胡亂擺弄父親心靈的爭執宣告結束。


    越是把凱爾的銀發看成灰發,更越覺得他已經徹底地燃燒殆盡了。他雙肩低垂,喃喃自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瑞克提法爾為凱爾送上憐憫的眼神時,視線不小心和看著自己的梅裏艾菈對上,他隨即害羞地別開眼睛。


    「——」


    為什麽我要這麽害羞?之前不是才和莉莉西亞麵對麵說話嗎?瑞克提法爾重整思緒後,又再次轉頭看著梅裏艾菈。沒想到,對方也用害羞的模樣望著他。


    看著雙頰染上櫻色的梅裏艾菈,反而更莫名其妙地覺得害羞了。


    說到『騎從之契約』,基本上這是隻有當事者兩人之間有效的約束。


    既不會有書麵的契約書存在,也不會利用魔法將契約銘


    刻在雙方的靈魂中。


    雖然雙方為了理解互相的狀況,會連接類似心電感應的精神通訊線,但嚴格來說,這些通訊線的連接並不包含在『騎從之契約』中。


    所以,隻要雙方互相口頭確認、同意,就能成立最低限度的契約了。如果想要締結更多的契約——例如讀取對方最深層的生物情報,即使相隔甚遠也能召喚而來等等——就需要更深入的締結手續。若隻是要成立『騎從之契約』的話,隻要口頭說明,互相確認就足夠了。


    正因為龍族絕對不會背叛以自身之名締結的契約,隻要用這種程度的約定便十足完善,但對方可就不一定了。


    目前為止締結『騎從之契約』的各組人馬雖然還未曾敵對過,倒是常見到因為雙方見解的差異甚大而產生爭吵。


    大部分雙方在最後都會互相找出妥協點,以退讓作結,如果兩人都是長命的種族,爭執也可能會長達一百年。


    瑞克提法爾正在聽弗雷迪克講解包含這些諸多問題的契約注意事項。由於凱爾擺出身為父親最後的堅持,暫時不願意和與女兒締結契約的男人對話,便直接前往監督準備進軍的四公爵聯合軍航空部隊。


    其實弗雷迪克也能理解凱爾的心情,才答應隻在今天做瑞克提法爾的代理講師。隻要是龍族,無論大人小孩都知道契約的相關內容,不管由誰來教都可以,但另一位講師候補的安娜史塔夏不喜歡做說明工作,因此這份工作有充足的理由要讓弗雷迪克來負責。


    而現在,安娜史塔夏應該為了追上她所指揮的陸上部隊,應該正往王都方向的天空飛行中。


    「也就是說,締結互相守護對方契約所需的,隻需要適當的理由就夠了。還有像是供給魔力用,連接術式用的線等等通訊連接線,因應需要,最常使用的線路還是一般的通訊線。連接連絡用線路時,會使用大腦意識內的容量,為了你的大腦好,最好要極力避免進行多餘的連接。不過,這對龍族來說那隻是大不了的小事罷了。」


    弗雷迪克講了一堂非常詳細的課。


    瑞克提法爾用佩服的表情點頭稱是,並在聽課途中同步確認從「皇劍」中調出的情報。


    先不提和線路連接有關的事,如果隻是聚焦在『騎從之契約』上,應該大致能成功進行。


    「對方不會在契約上做出什麽奇怪的要求,連係的方法隻要肢體接觸就夠了,要用握手或什麽方式都好,契約這部分也隻要雙方點頭接受,就算成立了。不過,締結契約的方法天差地遠,這畢竟是締結契約者雙方的問題,他人不會幹涉。」


    現在王國內已締結『騎從之契約』的龍族和其對應者總共是八組,今天將會誕生第九組,人數的確不多。


    龍族隻要單騎就擁有極高的戰鬥力,不熟練的騎乘者對他們來說也隻是無用的生物,甚至可能礙手礙腳。不過,隻要雙方擁有強烈的主從信賴關係,在深度連接的狀態下,便能將力量提升至好幾倍。


    因此,龍族將此契約視為非常神聖之物。


    聽完說明後,瑞克提法爾馬上從「皇劍」情報中再次詳細調閱關於契約的內容,目的是為了要掩飾他的緊張。


    「——喂,對方已經準備好囉。」


    不久,在營帳外頭抽著雪茄的弗雷迪克呼喚瑞克提法爾。


    稍早弗雷迪克問瑞克提法爾要不要也吸一口,被幹脆地回絕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緊張,但吸煙這種程度的行為無法使他放鬆。


    瑞克提法爾僵硬地起身,走到營帳外麵。


    這裏聽得到主力航空部隊必須即刻準備出擊的陣地喧囂聲。


    「哎呀,交給對方主導也是一種方法。那位公主的母親是個好女人,能做那女人的女兒也很了不起喔。」


    弗雷迪克把手上的雪茄前端指向瑞克提法爾,突然不懷好意的微笑。


    然後,弗雷迪克湊上瑞克提法爾的耳邊。


    「單身的王國士兵在一個人的夜裏,會幻想的女人大概就那幾種。有名的歌手、酒店的看板娘,熟識的『花朵』還有美麗容貌廣為人知的貴族千金。你接下來要締結契約的對象,可是士兵們夜夜幻想的女人之一喔。我很擔心會不會有士兵羨慕你到舉兵反叛呢。」


    「——」


    「開玩笑的啦,別擺出那種表情嘛。」


    弗雷迪克一邊咯咯大笑一邊用力拍著他的肩膀。


    瑞克提法爾因為憤怒而浮現幾乎痙攣的笑容後,便往舉行契約的軍營庭院移動。


    其實,聽著弗雷迪克說的話,瑞克提法爾的緊張感早已淩駕了憤怒。


    感到緊張的絕對不隻瑞克提法爾一個人。


    先抵達陣地軍營中庭的梅裏艾菈又開始往這走走、往那晃晃,完全無法靜下心,一個人到處徘徊打轉。


    穿著王國空軍式藏青色製服的她,在周圍隻有穿著野戰服和魔動式甲胄的士兵之間,顯得格外引人注目。契約所需的精神連結專用魔法陣已描繪於地麵,雖然她早已支開附近的士兵,但周圍的視線還是不斷地投射在她身上。


    士兵們並不知道梅裏艾菈要締結『騎從之契約』,所以,她可疑的行動反而讓人覺得更顯眼。


    和周圍同僚們偷偷聊起梅裏艾菈的士兵們,被侍從威妮雅的視線惡狠狠地貫穿後,嚇得紛紛倉皇走避,逃離中庭。


    威妮雅身穿侍女專用的魔動式甲胄,背上掛著「岩窟龍斷刃」,那姿態足以讓士兵們嚇得六神無主。侍女服就是侍女的戰鬥服,但那衣服真的能在戰場上發揮作用嗎?轉念一想,如果侍女為了保護主君而接受了戰鬥侍女訓練,一切應該就合情合理了。


    姑且不談這個,像是梅裏艾菈等容貌已廣為人知的貴族女兒,自是士兵們憧憬的對象,說明白點就是性幻想對象。光是和梅裏艾菈身處同一個陣地,他們就能想像出許多不能公開討論的各種情景,甚至私下和同伴興奮地交流。而威妮雅的視線正好擁有讓士兵的幻想化為塵埃的威力。


    雖然有些例外的極少數士兵,總幻想著想對威妮雅做點什麽——或者說想被她蹂躪比較貼切——等想法,畢竟那也隻是少數派的獨特喜好罷了。


    「公主,如果你這麽討厭契約的話,不如我幫你拒絕吧?」


    (快拒絕吧!)


    這句話即使撕裂她的嘴也不能說。


    在前往聖都的途中,才聽到主人和那個差點死在路邊的家夥有婚約這種震驚消息,現在竟然還要締結對龍族女性來說,等同於婚姻大事的『騎從之契約』。


    把梅裏艾菈視為第一考量的威妮雅幾乎想要揮舞她背上的「岩窟龍斷刃」殺進總部。這份心情,絕不是因為回憶起那個夜晚的爭論,而想拚命忍受從心底浮出羞恥感的關係。


    「不,沒關係,我隻是有點緊張罷了……」


    「——是。」


    (啊啊,看看眼前這位主人,她那有點害羞,又有點開心地笑著搖搖頭的模樣。雖然不甘心,但我大概沒辦法讓主人有這種表情吧)


    (最近的公主常常浮現出這種表情……。果然,她對那個男人……啊,不對不對,那男人的胸襟比想像中還要厚實。也不對!可惡!為什麽我非得吃醋不可!?)


    威妮雅在內心不斷地大吼大叫,還得抑製自己想把某人逮來的衝動,她壓抑著憤怒,打算在此把先前就不解的疑問,一口氣尋求解答,她開口發問。她覺得如果自己逃避的話,嘴邊的疑問也會永遠凝結了。


    「公主,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什麽問題?威妮雅。」


    看著扭扭捏捏地把玩她的軍服下擺的梅裏艾菈,侍女突然整個人撇頭往後轉。


    梅裏艾菈剛剛的舉止讓威妮雅不


    由得想著「啊啊受不了,好可愛喔討厭,好想抱緊她」,咬緊牙關拚命地忍耐不讓自己衝動行事。


    「為什麽是那個人?」


    她不懂為什麽自己的主人想和那個男人白頭偕老。


    他們兩人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對方也沒有做出什麽足以讓梅裏艾菈傾心的貼心舉動,更進一步的說,那個人的容貌其實也沒有特別出色。


    扣除他是「白」這點以及伴隨「白」而來的諸多相關因素,他不過隻是一介平凡之徒罷了。


    其他人或許還能找出他身為皇太子兼下任國王的其他優點和理由,威妮雅卻不打算做這方麵的思考。盡管私下和他來往過,也隻是讓威妮雅對這男人產生更多疑問而已。


    「現在回想,公主你打從一開始就迷戀上那個人了。我以為單純隻是因為他的『白』,之後公主也把他當成弟弟看待。畢竟我也有兄弟姊妹,所以我當時認為,你隻是期待和對方進展成親情關係而已……」


    「咦,是這樣嗎……?」


    「是的,在我看來的確是這樣。」


    瑞克提法爾也認為梅裏艾菈把他當作需要照顧的弟弟對待,這點他和威妮雅的想法相同。


    威妮雅非常討厭讓梅裏艾菈煩心的瑞克提法爾,但作為她的學生,她同時也認為這學生的表現令她滿意。想必梅裏艾菈一定也是用相似的想法看著瑞克提法爾吧。不過,事情發展至今,梅裏艾菈明顯地表達出希望能與瑞克提法爾擁有更進一步的關係。


    隻要提到和瑞克提法爾有關的事情,就難以深入理解梅裏艾菈的心。


    「總有一天你還是得嫁到他身邊,但是,等到他正式即位成國王之後再嫁也不遲才對,就算先用婚約這個形式,也能夠達成強化國王政治力這個結果不是嗎?」


    威妮雅的言外之意是「沒有締結『騎從之契約』的必要吧?」


    「你說的對,我對那個人一開始抱持的,隻有作為保護者的責任感而已。因為我救了他的命,所以我得負起讓他活下去的責任,但是,之後我發現不該是這樣。」


    一開始隻把對方看成企圖自殺者,身為王國軍人的梅裏艾菈當然認為非得救他不可。


    但是,對方作為「白」的事實輕易地淩駕她的想法。


    當時,梅裏艾菈的心中掛念的,並非瑞克提法爾的生命,而是王國的未來。


    「父親打算利用他時我很憤慨。但是,把他逼到現今地位的不是別人,正是我。」


    向父親報告「白」的存在的,是梅裏艾菈。


    如果她選擇不如實跟父親報告的話,瑞克提法爾這個青年或許現在應該在某處平靜地生活吧。


    至少,他不會被迫背負國家的命運.也不需要親臨戰場。


    「我想,他就算在戰鬥中喪了命,也不打算責怪我吧。正因為他這種想法,我才非得守護他不可。」


    梅裏艾菈一邊說著,一邊看著自己的雙手。


    把先前傷痕累累的這雙手療愈的那個青年。在那個當下,梅裏艾菈對瑞克提法爾的心情起了變化。過去的瑞克提法爾為了國家願意赴死,被梅裏艾菈詢問「為什麽不責備我?」時,他這麽回答。「他說『以前在你哭的時候,我無能為力,現在我有辦法幫助你。』然後笑了。」


    (麵對想要置你於死地的我,為什麽你還能露出無暇的笑容呢?)


    因為救了他,因為保護了他,因為和他相處了一小段時間,他竟然就幹脆地賭上自己的性命,像他這樣的人,這世界到底會有幾個?


    隻是想看見梅裏艾菈的笑容,因此接受死亡的瑞克提法爾。


    隻是想讓威妮雅幸福,因此舍棄未來的瑞克提法爾。


    他或許真能保護別人也說不定。但,他卻也隻能保護別人而已。


    「威妮雅,他啊,一定不能理解自己的價值所在。他是個多重要的人,多麽被他人渴求的人,他一定完全不知道。」


    因為他認為自己是個沒有價值的人,所以才會輕易地舍棄自己的性命吧。梅裏艾菈這麽想。


    既然如此,一定要找個人把他和這個世界緊緊係在一起才行。


    否則,總有一天他會幹脆地丟棄自己的性命。他不知道那會讓這世界多麽悲傷。


    「隻要丟掉性命是有意義的,他就會輕易的舍去。如果他自己找不出意義,即使隻對少數的他人來說有意義,他也會輕易地為此獻出生命。他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威妮雅發現梅裏艾菈所說的幾乎切中事實。


    當那個青年找到了身為國王的職責與意義時,他就願意全心全力地完成一國之主應有的模樣。


    他不會像當今國王一樣被欲望侵蝕,導致禍國殃民,他會成為人民眼中無法取代的國王。


    「不過,國王必須找出自身價值才行,他不應該思考自己能做什麽,必須做什麽。而是要思考自己想做什麽,應該讓人做什麽。」


    他不能隻為他人著想,忽略自己的存在。


    當自我和他人之間的界線變得薄弱,那就不再是人,隻是思念的集合體而已。


    「我想成為他身為人的標記,我不知道這個想法是不是對他的愛戀,但是,他會把我當成個體守護,我也會把他當作個體守護。」


    從前那個平凡而且沒有任何力量的青年,竟然想要守護如同神一般強大的龍族之女。


    人們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嘲笑他吧,區區人類竟然妄想守護龍。


    但,青年現在得到了幾乎能殺死龍的能力。


    他的心境和以前一樣,走在孕育著和平與極為殘酷的危險均衡。


    「總有一天,我可能會為了守護國家而殺了他也說不定。」


    梅裏艾菈說著,看向威妮雅。


    威妮雅接收主人的視線,點頭表示。


    「是。我也一樣,即使和他化為敵人對立,也一定毫不猶豫。」


    威妮雅也曾對瑞克提法爾本人這麽說過,而他也欣然接受了。


    「但是,現在的我想守護那個人。」


    「是。」想要守護他。


    這誓言聽來極為傲慢。


    要說是窮極自我滿足的發言也好。


    但是,這個誓言可以撼動世界。


    「如果以為白龍公的女兒是個委身於他人保護之下就能滿足的愚蠢之人,就太遺憾了。」


    「是的。」


    或許有人認為被他人保護是理所當然之事。


    但也有人不這麽想。


    「身為曾被稱為『弑神者』的龍族親屬,要是迎一個男人都保護不了,這種不名譽的事我可受不了。」


    「是的。『殺龍者』的親屬如果隻能給擁有龍之力的男人守護,那也是敬謝不敏。」


    兩人相視而笑。


    她們不懂眼前的對方的心。但對於長時間一同相處的她們來說,互相信任並不是難事。


    「他總是在發呆的樣子讓人真不安。」


    「邋遢的模樣也讓人不安。」


    「完全不懂女人的心情。」


    「根本不知道我們多擔心他。」


    「看到漂亮的女人就搖搖晃晃地被拐走了。」


    「遇上美女就失去判斷力了。」


    「可是……」


    「是的,可是。」


    那個青年總是拚命地用話語或行動傳達他有多愛他所愛的人。


    這讓被愛的人多少有些得意。


    「接下來會很辛苦喔。」


    「我知道。」


    不管希望與否,她們的命運被一位青年所操縱。


    但她們甚至希望被如此操弄。


    「威妮雅。」


    「是,公主。」


    她、她們,都不是願意委屈自己的命運隨波逐流,器量狹小的女人。


    她們期望同時也被賦予期望,是個擁有莫大意誌,足以改變命運的女人。


    「接下來也一起努力吧。」


    「是!」


    兩人笑容滿麵。


    在青年還沒抵達時,他的命運又起了一大變化。


    在軍營中庭等待的梅裏艾菈一改在營帳時的氣氛,全身上下自信沸騰。


    在她身後的威妮雅也帶著相同的氣勢,就連瑞克提法爾和弗雷迪克都被雙方的氣場徹底壓製。即使如此,兩男裝作平靜沒事的樣子,一同往旁人回避的中庭中央前進。


    瑞克提法爾善盡儀式的職責,首先由他開口。


    「我已經事先進行確認了。關於契約,你有任何異議嗎?」


    「沒有。」


    梅裏艾菈用堅定淩厲的聲音回應。


    和她帶有些微挑戰意味的聲調相反的是,她看著瑞克提法爾的瞳孔滿溢著笑容。


    瑞克提法爾麵對她的視線顯得有些狼狽,為了保有儀式的主權,他高聲說道。


    「現在開始,我瑞克提法爾與梅裏艾菈將締結『騎從之契約』。」


    「是,請容我啟動陣型。」


    弗雷迪克和威妮雅為了讓他們進行精神連接,確認自己已從魔法陣上退開,讓梅裏艾菈發動陣型。魔法陣散發出淺綠光芒,染遍周圍的空間。


    在光芒中,瑞克提法爾的聲音清晰地朗誦誓言。


    「我,瑞克提法爾·路易茲=羅爾多·艾爾維希在此發誓,我將與白鱗龍姬梅裏艾菈以戰場之友身分,為了不辱友情價值而戰。」


    梅裏艾菈回應。


    「我接受誓言。——我,梅裏艾菈·莉莉·林德沃姆發誓,我將成為吾主瑞克提法爾·路易茲=羅爾多·艾爾維希的劍,開拓眼前命運。」


    瑞克提法爾回應。


    「我接受誓言。——我,瑞克提法爾·路易茲=羅爾多·艾爾維希發誓,我將與梅裏艾菈·莉莉·林德沃姆成為伴侶,為我倆的未來帶來光明。」


    梅裏艾菈的笑意更深,並回答。


    「我接受誓言。——我,梅裏艾菈·莉莉·林德沃姆發誓,我將與瑞克提法爾·路易茲=羅爾多·艾爾維希成為伴侶,為我倆的未來帶來安寧。」


    瑞克提法爾用力地點頭,宣告最後的誓文。


    他的瞳孔真切地直視眼前的女性。


    「我接受誓言。我將以誓言與汝締結契約,汝的回應是?」


    梅裏艾菈像是對瑞克提法爾的目光回禮似地稍微屈膝。


    「我,白龍梅裏艾菈,恭敬地遵守契約。」


    這一瞬間,『騎從之契約』成立了。


    瑞克提法爾默許了她的回答,在光芒中朝著梅裏艾菈走去。


    為了進行精神連接。


    「——梅裏艾菈。」


    瑞克提法爾說著,把手伸向梅裏艾菈。


    不管是什麽形式的肉體接觸都能構成精神連接要素。


    甚至是碰觸一根毛發也不成問題。


    此時,瑞克提法爾想也不想地打算采用握手來連接。


    看來梅裏艾菈並不希望采用這個方法,瑞克提法爾在下一秒為之震驚。


    「——嗯。」


    梅裏艾菈快速地鑽向瑞克提法爾的眼前,讓對方的唇角貼近自己的唇瓣。


    瑞克提法爾吞了一口氣,兩人的接觸使通信線得以連接,魔法陣散發的光芒更加耀眼。


    「皇劍」進一步開始讀取梅裏艾菈的生物情報,一口氣連接至最深層。


    瑞克提法爾完全沒有預想到,契約以最深層的形式完成了。


    「你,你怎麽……」


    「嗬嗬……」


    在強光的淺綠光罩中,瑞克提法爾清楚看見梅裏艾菈像是惡作劇成功般的淘氣笑容。


    高舉著王國國旗的一騎飛龍像是要穿過青空般飛翔而去。


    編隊與該飛龍為中心,在空中形成好幾層梯隊。


    他們藉由費盡心血的訓練所培養出的空間辨識能力,調整與同伴之間的間隔,在空中描繪出鶴翼之形。


    陣型中央附近有著格外龐大顯眼的白龍與紅龍。


    身形巨大背上的一雙翅膀覆著白鱗,經光線反射後,翅膀看起來反而像是虹色的白龍是凱爾。


    紅鱗覆蓋全身背上有兩對翅膀,頭部長出三根巨大尖角,就連身軀上也有好幾處突起,身形比白龍還要小一圈的紅龍是弗雷迪克。


    雙方展開的翅膀至少都超過一百公尺,其他飛龍看起來就像小鳥一樣。


    (殿下,準備好了嗎?)


    (就算你說忘了拿什麽東西,也回不去囉)


    他們看著位於兩人之間,像是被兩騎巨龍守護的白龍說著。


    中間的白龍的身軀遠比凱爾還要小很多,翅膀像是玻璃般透亮,羽翼摩擦的聲音有時會如水晶般悅耳。


    那龍正是梅裏艾菈其中一個姿態。


    而跨坐在梅裏艾菈後背皮鞍上的,是他們的主君瑞克提法爾。


    瑞克提法爾穿著在出陣式中著裝的白銀色魔動式甲胄,披上縫著國章的厚掛,腰間佩帶化作劍形的「皇劍」。不論他本人是否願意當作模特兒,那模樣都足以刺激畫家們的創作欲望。


    事實上,在他周圍飛行的龍族之間,正對他的姿態互相以念話的方式交換讚賞意見。


    「我沒有問題,梅裏艾菈小姐呢?」


    (請你在公開場合叫我梅裏艾菈,或是梅莉亞會更好,殿下。不然我一輩子都隻叫你殿下)


    「——抱歉,梅莉亞。」


    瑞克提法爾馬上修正發言。


    心情不好的女生真恐怖。男人這種生物很容易用本能理解這點。


    (嗬嗬嗬……我也沒有問題,瑞克托。好久沒有在天空飛翔,感覺很不錯)


    「那就好。——其他部隊也都跟上了嗎?」


    瑞克提法爾環視周圍密密麻麻的飛龍群嘀咕著。


    帶有綠色鱗片的蛇身龍;擁有黑色和茶色斑點,眼睛似乎退化且麵無表情的飛龍;前腕與翅膀合為一體,淺藍色的雙頭龍;有著深灰色如同蜻蜓翅膀的飛龍。


    這編隊以各式各樣顏色和形體的龍和亞龍構成。即使扣除輸送部隊和其護衛,總數也超過一千九百騎。


    不管是哪國的空軍,也不曾為了一次作戰而編組如此大規模的空軍吧。


    最外圈是護衛兼製空部隊的戰鬥騎部隊。


    其次位於內側的,是帶著好幾顆爆彈的戰鬥轟炸騎兵隊。


    編隊的後方,是抓著載滿物資或載運士兵用鐵籠的輸送騎兵隊。


    接近編隊中心,負責管製編隊的是好幾騎大型的航空管製騎和轟炸騎部隊。


    航空管製騎抓著裝備了對地對空探測儀以及坐著管製官的鐵籠,轟炸騎則帶著裝滿術式信管式爆彈的爆彈倉庫。


    即使是堅固的永久要塞或是鋼鐵打造的戰艦,在這大部隊麵前也隻會化為殘破小屋或獨木舟。——坐在航空管製騎內部的一名男性管製官,在出擊前向他的同伴這麽說。


    這句話其實誇張了些,實際上,一直到舊帝國時代之前都不存在這種程度的航空打擊部隊。


    此部隊因為皇太子的率領而士氣旺盛,幹勁滿滿的他們現在的戰鬥能力,在這大陸中的確具備無人能敵的水準。


    (——看來應該跟上了)


    弗雷迪克以念話向管製騎確認狀況後告知瑞克提法爾。


    他們一邊在聖都上空徘徊,一邊等待全騎起飛跟上


    ,這麽一來,參加王都奪還作戰的總戰力全數到齊。


    四公爵聯合軍的陸上部隊和水上部隊已率先進軍王都,最後出陣的是這航空打擊部隊。瑞克提法爾聽著弗雷迪克說的話點點頭,他睥睨周圍。


    他的四周有梅裏艾菈製造的防禦壁,讓瑞克提法爾免於受到風和氣壓的幹擾。


    即使如此,防禦壁的周圍還是有風聲轟然低響。


    瑞克提法爾聽著風聲,從腰間的劍鞘抽出「皇劍」。緩緩起伏的刀紋反射出冷冽的光線,那是把從未遭血濁染的刀刃。


    他看了一眼拔出的「皇劍」,隨後以不帶感情的視線凝視空中某處。


    他們前方出現的,是貪婪地吸取國民的血與淚之地——王都「伊克希德」。


    「——全軍到齊。」


    瑞克提法爾的聲音藉由魔法,擴散至所有飛龍的耳中。


    飛龍們注視著瑞克提法爾,就連騎乘飛龍的騎兵也將視線投向他們的主人。


    數千對瞳孔所凝視的,是行使此國家最巨大軍事力的青年。他將手持的細劍前端指向天空的彼方並宣告。


    「進軍。」


    沒有任何裝飾遣詞與排場的單字。


    但是,那聲調讓士兵們振奮不已。


    以國軍身分奪回王都,對軍人來說是莫大的光榮。


    他們的咆哮聲逐漸高昂,朝著主君所指示的天空展翅飛翔。


    敵人的野戰炮,對空魔導炮以及魔導師所施放的魔法不停地在我軍陣地綻出許多巨大煙花,那些被炸飛的同伴們,全都是無法順利在陣地內的壕溝縮身忍耐的原始貴族軍將兵。


    從司令部的訓詞中,我軍被根據聯合軍不知何人所策劃的謀略,認定是敵軍。


    我軍單方麵的被炮擊或魔法攻擊,被毅然突擊的敵方騎兵破壞,甚至被敵方步兵踩踏之後,還能繼續咬牙忍耐嗎?不管怎樣,答案都是不。


    但是,對他們來說,上司的命令必須遵守,沒有相當程度的理由是不可能忤逆的。


    「可惡可惡可惡!那些該死的騎兵,下次被我抓到的話一定要把他們炸成灰燼!」


    原先守著的陣地慘遭突破,轉而進往其他陣地的哈伯·福斯一邊抱著頭一邊憤怒地喊叫著。


    先前一起防守防禦陣地的同伴們,幾乎有半數死亡或因為負傷而搬送至後方。


    敵人的野戰炮中已經用盡重炮或高功率的魔導炮這點,對他們來說簡直是萬幸,就算如此,不得反擊的我軍還是隻能一味的接受攻擊,讓鐵、血、魔力陷入無意義的消耗。雖然早就向高級軍官呈報尋求反擊的許可,卻被司令部駁回。


    「好想回家,我好想回家!混帳!」


    好想看到她的臉。


    好想用這雙手緊抱她。


    好想聽到她呼喚自己的聲音。


    「我一定要活著回去!然後和她……!」


    早知道就更努力地工作了。


    早知道就不要加入領主的軍隊了。


    早知道就先耐著性子進行合乎自己身份的婚禮了。


    「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滿腦子後悔。滿腦子後悔有什麽不對。


    如果度過了這次的瀕死危機,今後的人生不管發生什麽事也絕對死不了了。


    隻要能活著爬出眼前的地獄,以後必定就無所畏懼。


    「給我等著!我馬上就會把你們給一一打倒!」


    他思念著故鄉的戀人,一心隻顧著逃出死神的鐮刀之下。


    發現藏在本陣的運輸部隊帳棚中的她隻是僥幸而已。


    伴隨著我軍的大舉攻勢,本陣中不論是士兵或士官,甚至連將校長官都絡繹不絕地在人群間來來去去,要在人群之中,帶著緊包著大衣,掩人耳目的她逃跑這點,對威廉·羅爾來說簡直是沒常識的行為。比起肉體疲勞,他已經精神衰弱到呼吸緊湊。


    他用布滿血絲的眼睛觀察周遭,慢慢地往陣地外麵前進。


    此時,被威廉拉著手的少女出聲詢問。


    「——為什麽你要救我?」


    「安,安靜點……」


    「好……」


    威廉沒有多餘的力氣回答她的疑問。當威廉要她安靜後,她也緊閉雙唇靜默著。


    以現實狀況來說,她並不相信威廉,從她至今被丟在一旁的狀況想想,不相信這男子也是情有可原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她卻不由得注視著旁邊這個帶著自己拚命逃亡的男子。


    男子滿身是泥,放任一臉亂糟糟的胡渣生長,像是鬼魂一樣凹陷的臉頰。怎麽看都不是她心中理想男性該有的模樣。


    「——」


    但是,即使被這男子抓著手,她也絲毫沒有抵抗的想法。眼前的男子明明是那些讓自己國家陷入混亂的人之一,她卻怎樣也不想放開這隻手。說不定她會被帶到某個地方,說不定她會被侵犯甚至被殺害,但她還是不願意甩開男子的手。


    「那,那個……!」


    滿腦子都是問號。


    被帶到這種地方,被一群男人團團圍住時的恐懼,她想忘也忘不了。


    所以,她想尋求男子的回答。在一片混亂的思緒中,她想要得到某種確切的答案。


    「——我知道了。」


    轉頭過來的男子,察覺到她的瞳孔中寄宿著某種懇求般的想法。男子蹲在臨時倉庫的影子處,把少女的大衣附帶的帽子拂下。


    她至今為止隻映照著恐懼的瞳孔,現在正看著男子。


    「你想問為什麽我要保護你,是吧?」


    「嗯。」


    威廉把手抵在下巴,作出思考的模樣。


    他有時將視線瞄往少女臉上,卻不開口說出任何回答。


    當靜靜在一旁的少女開始感到焦慮時,男子點點頭後看著少女。


    「聽了我的回答後,你就會乖乖地跟著我嗎?」


    「——大概吧。」


    「這樣啊,大概啊……」


    威廉笑了。


    不是因為少女的回答,而是因為意外地感到緊張的自己。


    因為他打算對這個稚氣的少女說出不像自己會說的話。


    但是,現在不說不行。


    說完之後,得馬上牽著她的手逃跑。他認為那是他的責任。


    「——我隻說一次。」


    「嗯。」


    他口幹舌燥。


    喉嚨剌痛。


    剛剛不斷奔跑的關係,也讓他呼吸急促。


    但他用意外清晰的聲音說。


    「你很重要。我不想失去你。」


    隨後,他馬上為自己沒有重複強調這句話而後悔。


    近衛軍的最高司令官,毫無疑問的就是國王。


    不過,執行實務的職業軍人的總司令官另有他人。確立並思考四公爵軍攻勢的總司令官,正是貝爾法·哈薩這位有著金色卷發和微濁的碧色眼珠的中年近衛軍人。


    既是士族也是足以和貴族匹敵的哈薩家長男的他,是個加入了王國陸軍,之後轉隸屬於近衛軍的人物。


    近衛軍人這個跟在國王身旁的身分,在當時對積極追求功名的軍人來說,可是一項遠大且光榮的目標。但是貝爾法這個男人卻不曾這麽想。


    他在騎士學校以優秀席次畢業,但他有所自覺,知道那種優秀畢竟隻限於紙上談兵和演習時的成績。他認為身為戰術家的自己在現場指揮的經驗少的可憐,也沒有積極向前製造功績。


    他從當時的上司口中聽到自己將被轉派近衛軍的消息時,當場說出「是不是哪裏搞錯了?」。因為,與他同期的軍人中,也有不少在與帝國交鋒的爭鬥中


    揚名的人,但轉任至近衛軍中的不是別人,而是他。


    不過,他去近衛軍總司令部露麵時,當時的近衛軍總司令官對他說道。


    「近衛軍並不是隻要持劍戰鬥就夠了,那是正規軍的工作。我們該做的工作是保護國王,並為了保住國家形象而工作。這不是單純取決於武力的工作,是取決於政治的工作。我們必須要極力避免近衛軍行使軍事力。」


    他隻能點頭同意這些話。


    因為自己的政治能力被看上,才會被配屬到近衛軍。


    確實在這數百年中,近衛軍雖曾按照正規軍的請求被派遣至戰地,但除了該次派遣外,他們並沒有行使其他武力。為了國王或王族的警護或是為了擔任王都防衛工作,他們的裝備精良、訓練嚴格,不過,以實戰經驗來說卻完全不如正規軍。


    正規軍極端討厭政治行為,和政治有關的事情都直接抱持否定態度。近衛軍將政治視為第一考量,認為武力隻是政治的一種手段。兩方的思考方法從根本上就大相逕庭。以這個定義來看,他的確是近衛軍性格的軍人。


    雖然他的實戰經驗用十根手指頭就數的出來,但由於前任國王欣賞他的政治才幹,讓他不知不覺就站上近衛軍的頂點。


    一個平凡的戰術家能成為一軍之主,也可以藉此證明近衛軍這個組織的性質。


    而他的近衛軍在本質毫無改變的狀況下,麵臨了內亂。


    明明作為當今國王的劍,近衛軍在內亂之前卻早已生鏽,隻是把裝飾華美的鏽劍。


    「——那麽,皇太子殿下已被立為太子這件事千真萬確對吧。」


    這天,白龍公的使者秘密潛入王都「伊克希德」的星天宮內附近的近衛軍總司令部,和貝爾法進行會談。他的表情完全讓人想像不到近衛軍已被戲稱為鏽之劍。


    使者還不確定對方是否為傳聞近衛軍總司令官,就在不確定的狀況下開始會談。而這位總司令官卻露出某種程度的霸氣。


    「是的。殿下掌握了以我的主子白龍公為首的四公爵軍,正打算全力奪回王都。此時會造成問題的是——」


    「——我知道你想說的。問題是王都以及星天宮內蔓延猖狂的逆賊對吧。」


    是的。使者帶著複雜的表情點頭。他從沒聽過貝爾法·哈薩是這麽一位戰意旺盛的軍人。


    (他目睹這場內亂後,到底見識到了什麽?)


    使者凝視著眼前帶著貴族特質的金發碧眼男子。


    貝爾法看向使者的視線,苦笑著回答。


    「使者大人的疑問想必是,下官為何在此時仍然保有戰意對吧?」


    「是的,接下來的發言可能過於失禮。包括我在內的人都認為閣下絕非勇猛人物。但是,現在閣下的言行竟然表露出將戰鬥視為正道的想法。」


    「哈哈哈,你說的明確至極。」


    「非常抱歉。隻是,主子命令我這場交涉必須誠心誠意,毫無隱瞞,還望請原諒。」


    貝爾法聽著使者說的話,大大地點頭。


    「無須在意。被掛上那樣的評價,隻是下官才疏學淺的結果罷了。使者大人所說的話以及白龍公閣下的考量都誠然正確。」


    他從桌上的木箱——保管雪茄用的加濕箱中取出一根雪茄,用放置於木箱旁的金屬製發火器點火。湊上嘴邊大大地吸了口煙之後,他對著天花板吐出紫色的煙。


    「『雪米亞』產的波爾伊凡,是嗎?」


    「你知道啊?」


    使者脫口說出雪茄的品名,讓貝爾法有點驚訝。


    王國內有名愛煙者紅龍公等人,幾乎都喜歡「雪米亞」所產的雪茄,但知道品牌名稱為波爾伊凡的人卻少之又少。


    為數極少的手製雪茄也是波爾伊凡廣受愛煙者喜愛的理由之一,不過,它獨特的強烈味道也讓眾多愛煙者們區分成好惡兩派。


    貝爾法鍾愛這品牌長達三十年。


    「其實,我和前任陛下有好幾次私下一同品煙的機會。這是當時陛下直接賜予我的品牌。從此以後,我就隻吸這牌子了。」


    貝爾法像是懷念過往似地玩弄雪茄。


    他把因為熱氣而鬆軟的紙帶剝下,放在桌子上。


    「下官開始吸這牌子之前,王城內使用這品牌的隻有陛下一人。後來想想,他或許隻是想要一個一起吸相同牌子的同伴吧……。總之,陛下和下官是在王城庭院的一角中,像是躲藏般地吸這雪茄的同伴。」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是啊……陛下的妃子們沒有一個人喜歡煙草,她們的身邊又跟著年幼的王子殿下和王女殿下。陛下說不定隻有和下官在一起時才能吸雪茄。」


    至少,使者並不知道前任國王是個愛煙者。


    同樣身為愛煙者的紅龍公周圍的人或許會知道這個逸事,但不是所有臣子都清楚國王的喜好。


    「皇太子殿下喜歡煙嗎?」


    「不,這點我從未聽說……」


    貝爾法聽著使者的回答,有點寂寞地垂下眼簾,喃喃說著「這樣啊,真可惜」之類的話。


    「吸了這個之後,過往仿佛昨日似地曆曆在目。當時隻要和陛下決定好見麵的日子後,我們會各自為了空出那天而拚命的工作,到今天為止,下官不曾再經曆過像那段時間一樣充實的日子。」


    他們不僅是主君和臣下關係,在那像是秘密基地的粗糙亭子中會合的日子,他們就像朋友一樣相處。


    「在和陛下漫無邊際的對話中,下官有時候會聽到一些與陛下職責有關的重要情報。那些情報中,也有提到關於當今陛下的事情。」


    「什麽……」


    使者非常驚訝。


    任何人都知道前任國王並不打算讓位給當今國王。


    但貝爾法卻說,前任國王早已發現自己的兒子對權力有異常的執著。


    「——前任陛下早就發現陛下可能帶來的危險。但,當前任陛下發現時已經為時已晚。」


    當時國王已經不是單靠教育就能矯正的年齡了。


    他入贅至國內的權勢貴族——被認為是這次內亂的首謀者其中一人——葛林馬迪侯爵家。前任國王即使知道該危險性,卻也愛莫能助。


    「陛下很後悔。他非常後悔自己把時間都挪給政務,又把孩子的教育全仰賴妃子執行。」


    前任國王精力充沛地勞動,修改國內的貴族製度,鞏固王國在國際社會的地位。


    而努力完成職責的代價,卻出現在他從未料想的地方。


    貝爾法閉上雙眼,努力地擠出話來。


    「陛下委托給下官,他說,如果發生什麽萬一,兒子就拜托我了。」


    「這……!」


    使者隻能露出驚訝神情了。


    不管是前任國王預測了當今國王的行動,還是另有第三者知道這件事。


    「當下官看到內亂發生時,馬上知道陛下所說的『萬一』已經成真。但是……」


    「——沒有其他人選能夠坐上國王之座。」


    「是的……」


    前陣子一直存在著「白」未現身的空窗期。不如說,會有漫長的空窗期也是當然的。


    但是,即使國王駕崩也沒有發現「白」的身影,這還是頭一遭。


    「當今陛下曾殺害『白』的傳言這點我無法斷言真偽。雖然可能性不低,但『白』若被發現,也不可能會被貴族玩弄於鼓掌間。如果不是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暗中策劃篡奪王位的話……」


    或許這很有可能是事實。


    但真相未明,說實在也不想去了解。


    貝爾法不打算為當今國王賣命,也不辭去工作崗位,隻是因


    為他接受了前任國王的托付請求,想善盡忠義之心罷了。如果時機到來,貝爾法肯定會賭上性命弑殺當今國王吧。


    所謂的時機正是正統的皇太子現身之時。


    貝爾法不知何時把已經熄火的雪茄放在煙灰缸的一角,他的身軀往前靠。


    「——使者大人,請向白龍公傳達。王城現在被當今陛下的義弟葛林馬迪侯爵和一群吹捧他的貴族,以及他們的部分兵卒給占領。他們在這次的內亂位於主導立場,當今陛下死去後,這群逆賊就任意把王城當作自己的所有物,兵卒甚至藐視王法。」


    貝爾法曾從葛林馬迪侯爵的口中得知,那些兵卒都是優秀的傭兵集團。


    而貝爾法也認為的確如他所說。如果是二流的傭兵,一定會在王城內到處鬧事,並且和近衛軍的關係惡化。但目前城內的傭兵們卻讓近衛軍行動,甚至沒有做出強迫王城內的傭人們的舉動。


    不如說,貴族和奉承貴族的人確實曾經在王城內隨意行動,自從當今國王駕崩以後,他們的勢力也逐漸衰退,不過,傭兵部隊還是布滿王城各處,不可輕敵。


    因此,如果要排除王城內的敵人,有一個必要條件。


    「王城必須要回歸到真正主人的手中,我們全體近衛軍將隨時等待殿下的命令。」


    沒錯,必要條件正是王城之主的命令。


    根據王國法律,正規軍嚴禁在王城內武裝。除了近衛軍以外,沒有人可在王城內行使戰鬥行為。傭兵們和他們的主子早已犯下這條法規,仗著當今陛下的權威無法無天。情勢演變至今,我方可以為了保身而進行武裝,近衛軍更有十足的理由能夠行使武裝權。


    「隻要殿下一下令,我們全體近衛軍將會把王都和王城奪回,獻給殿下。」


    「——這實在難以啟齒,以近衛軍現在手邊的戰力來看……」


    近衛軍在這場戰爭時出現許多離隊者,士氣低迷。這次戰爭中,近衛軍原先預計隻會在王城內投入戰鬥,而眼前的這位近衛軍司令官竟主張,他們將投入整個王都的戰鬥。


    使者雖能向凱爾傳達這個期望,但他不認為這件事能夠成真。


    貝爾法看到使者的表情,不禁浮出笑容。


    「——在這場內亂中,近衛軍的確出現許多脫離者。不過,那其實都是下官下達的命令。」


    「你說什麽!?」


    貝爾法用真摯的表情回應使者的驚訝。


    「小官的武藝平庸,至少還能藉由深入閱讀研究過去戰史,想出這種程度的策略。」


    他這麽說著。他讓近衛軍中真正值得信賴的人出外行動,並確保其自由。這些人分散在王都各處,負責探查擁皇貴族軍的動靜。當近衛軍確認真正的主君之際,他們將再度成為王之劍,善盡職責。


    使者這才領悟,憂心這個國家的人並不全在王都之外,就連王都內也不少。況且,王都內的憂國者甚至為了改變眼前事態而起身行動。


    「——太了不起的指揮了,我的主人一定也會很驚訝。」


    「言過其實了,小官也隻能想出這種下策,下官果然不適合作為軍隊的指揮官。」


    貝爾法真心說道。


    他雖然把戰鬥當作本業,但並不得心應手。


    他在目前的近衛軍中也算是得過且過,但目前遭逢此事態,他的實力卻是軍中極為不利的要因。對他來說,他希望在這場戰爭結束後退役,將他的位置讓給擁有優秀才幹的後進。


    「用這場戰鬥來測試我們近衛軍真正的價值吧。比起讓皇太子殿下看到我們苟延殘喘的性命,下官更希望給殿下檢視屬於我們的名譽。」


    「我會為你傳達。」


    這一天對軍人貝爾法·哈薩來說,是人生最重要的日子。


    他的言行以及謀略傳到瑞克提法爾的耳裏,讓瑞克提法爾說出「他告訴了我人上之人必須要保持謙虛」這句話。


    不過,貝爾法本人和瑞克提法爾直接麵對麵的曰子,還需要一些時間才行。


    命運之日到來。


    黑之第二月二十六日拂曉,好幾封信件送到近衛軍司令部。


    不管哪份信件都用國章十字星的紋路封住。言外之意表示,寄送者為國王家的當主或是擁有其相襯立場的大人物。


    貝爾法恭敬地從使者的手中接收這些信件,行禮之後切開封口處。


    指間觸感良好的幾張紙中,主旨為——『攝政令』。


    這是攝政發給近衛軍的命令書。以目前不存在國王的王國來看,這已是實質上的勒令書。


    「——喔喔……」


    他在幾天前就聽說這天將會開始作戰,也早已事先讓值得信賴的幾名部下進行作戰行動的準備。


    由於占據王城的葛林馬迪侯爵為了米蘭平原中發生的大規模戰鬥,正忙著強化警戒,貝爾法主張此時正適合召集近衛軍全軍,再以無人能幹涉近衛軍出擊為目的做好行動調整。


    不管怎麽說,近衛軍全軍中知道今天的作戰計劃的人,除了貝爾法以外也隻有其他幾位而已。無論米蘭平原之戰最後的結果如何,都很容易能預測王都將會被聯合軍一擁而入,就算是葛林馬迪侯爵,想必也沒有餘力懷疑近衛軍的行動。


    對王都的民眾來說,近衛軍比正規軍還明顯地接近他們心中理想的守護者。當近衛軍全都在王都進行防衛巡視時,說不定還能改變王都內因為平原之戰而不安的氣氛。


    對反叛者葛林馬迪侯爵和他的奉承者們來說,王都已是他們最後的根據地。為了全力保護這個根據地,他們幾乎無從幹涉近衛軍的行為。


    如此一想,由於米蘭平原發生大規模戰鬥的關係,才讓近衛軍能便於行動。這對平原戰鬥的將兵們來說無疑是不幸之事,但對住在王都裏的人們來說反而算是些許的幸運。


    「陛下,這天終於到來了。完成陛下在那天所請求的日子……終於……」


    兒子就拜托你了。前任國王這句話,也是把國家托付給貝爾法的意思。別讓兒子為國家招致災厄,如果真的發生此事,阻止他吧。


    在皇太子率領四公爵聯合軍朝著王都前進的現在,貝爾法終於可以解決心頭的懸念。為了守護國家甚至違逆國王的四公爵所服從的皇太子,應該不會是平庸之人。


    這麽一來,貝爾法必須認真善盡自己的職責,才能對前任國王展示他最後的忠義。


    他拿出雪茄並點火,大大地吸入紫色煙霧。


    雪茄獨特的強烈味道中參雜著淚水的鹹味。每一根雪茄的味道都各有差異,但今天這根的味道特別強烈。剌鼻的讓他鼻子深處隱隱作痛。


    「當下官抵達陛下那兒時,再好好跟您聊聊今天發生的事吧。」


    喃喃自語的貝爾法帶著命令書,起身前往近衛軍聚集的司令部大講堂。


    殘留在執勤室的那根雪茄,似乎要獻給誰似地放在一旁。


    將兵們穿著近衛軍製式裝備:鋼鐵色魔動式甲胄和藍色的外套。當他們看見自己的總司令官身影時,便馬上停止原本充斥於空氣中的交談,每個人重新麵對正麵的演講壇。裝備互相摩擦的喀擦聲在大講堂中不絕於耳,當那聲音停止後,寂靜便包圍著四周。


    至今為此,近衛名聲不斷地被羞辱,但他們也約略察覺到,這天似乎出現了什麽改變。不管是總司令官在這幾天展現的態度,還是突然把全軍出動一事編入預定事項,他們根據這些要素分析出「可能有事件」之結果。


    他們的推斷是正確的。


    「皇太子殿下下達了命令。」


    總司令官一站上演講壇便遙望眼前的同伴們,他省略出任何前置述詞,直接宣告。


    大講堂因為歡聲而搖動。雖然大家都聽說過立太子的傳言,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正式得知這個消息。


    「肅靜,我要傳達殿下的命令。」


    因為這句話,大講堂再度陷入寂靜。


    所有人都吞了一口水,靜靜等待總司令官發言。


    總司令官從懷中取出信件,開始朗誦。


    「攝政令——致近衛軍總司令部,我以『雅爾多狄斯提尼亞王國』攝政,瑞克提法爾·路易茲=羅爾多·艾爾維希之名下令。今後,我將不法占據王都的王國貴族視為反叛者,近衛軍必須帶著自身實力以及對國王家抱持的忠義之心,全力排除逆賊。——讓你們忍耐多時了。希望你們皆能盡情發揮其力。」


    總司令官高舉命令書,展示給聚集在大講堂的所有將兵看。


    他們眯起眼睛,盯著刻在命令書上的十字星和攝政的花押。


    那毫無疑問是國王家所發出,真真確確的勒令書。


    是下任國王對近衛軍下達的反擊命令。


    「嗚嗚……」


    有人開始哭泣。


    有人發出了吸鼻子的啜泣聲。


    有人仰望著天花板。


    有人低著頭,把手放在腰間的劍上。


    在場所有人都回憶起至今以來經曆的辛苦日子。


    環視眼前景象的司令官說道。


    「皇太子殿下的軍隊抵達王都還需要一點時間,同時,皇太子殿下就任攝政之位的時日也將近。當殿下就位的瞬間,此命令將同時生效。我們在此之前,必須要暫時討好那個葛林馬迪侯爵……」


    總司令官微微一笑。


    那不是官僚該有的笑容,而是曆經戰鬥的士兵粗俗的笑容。


    近衛軍將兵們不禁盯著總司令官的笑容看到出神。


    「沒什麽,要稱呼他為侯爵閣下的日子也隻會到殿下抵達為止。到時候侯爵閣下對王國來說也不過是逆賊,我們將可以毫無顧忌地討伐他。我們一半的同伴目前散布在王都各地,準備把逆賊和他們的部下逐一搜索殲滅,剩下一半的同伴則準備奪回王城,至於詳細的行動,希望你們能服從各部隊長下達的命令。」


    總司令官所說的話,讓大講堂中的將兵們浮現出和總司令官一樣的笑容,頻頻點頭稱是。


    他們不能在此時大聲喧嘩,倒是可以和隔壁的同伴拍肩示意。


    他們和一同臥薪嚐膽至今的同伴們相視而笑,因為能一起迎接這個日子而感到開心。


    回想起目前為止的屈辱日子,對他們來說,能受命於戰爭中賭上性命,簡直是至高無上的喜悅與榮耀。旁邊的同伴說不定在戰爭結束後會就此消失,但是,與其戰死,他們確信絕對不能後悔而死。


    和今天以前所承受的後悔和痛苦相比,戰死是多麽愉悅的事情。


    看著他們的表情,總司令官用力地點頭。


    「那麽,全員進行戰事準備。」


    「是!」


    大講堂內轟聲雷動。


    伴隨著空氣隆隆聲響,眼下的光景不停從身下通過。


    太陽還沒升起的漆黑夜空中,瑞克提法爾率領的航空打擊部隊依然維持完美的陣形,正往王都前進。


    雖然全軍為了配合大型飛龍而放慢飛行速度,但走空中道路的航空部隊進軍速度畢竟還是比步兵或騎兵,甚至比使用魔動車的機械化部隊還要快上許多。不過,為了要協助先發軍先行滲透王都,不能隻讓飛行部隊的速度突出,和以先發製人為目標而前進的作戰相比,現在的速度已經非常緩慢了。


    計劃中,航空部隊會花一個晚上從聖都抵達王都,目前為止都能順利執行,沒有出現大問題。按照預定的作戰計劃,黎明的同時便會進入王都上空。


    「——」


    瑞克提法爾跨坐在梅裏艾菈的背上,緩緩地抬頭望著天空。


    好幾個巨大的月亮浮在空中,眼前的景象簡直和原世界無從比較。


    (——瑞克托,怎麽了?)


    梅裏艾菈留意到瑞克提法爾的動作,她彎曲自己的脖子看著瑞克提法爾。金色瞳孔無疑是龍的特征,她用這雙不曾變樣的眼瞳凝視瑞克提法爾。


    瑞克提法爾看著梅裏艾菈的臉,又再把視線放回空中。


    「不,我隻是想著,當月亮再次升起時,這場戰鬥能結束的話就好了。」


    (會結束的。不是經由誰而是你讓戰鬥結束的)


    「你真的這麽認為嗎?梅裏艾菈。」


    (你如此希望的話,我就會試著完成。不,不隻是我,父親和弗雷迪克大人也是……)


    梅裏艾菈看著在自己兩邊飛行的父親和盟友。


    不論是誰都隻看著前方飛行,他們的模樣看起來毫不焦急,但這場戰爭中,抱持著最強烈想法的人就是這兩人吧。


    (這種戰爭隻要發生一次就夠了,所以你才為此想出策略)


    「真正想出戰略的是公爵軍的軍人,我也隻是負責許可而已。」


    (很精細的戰術呢,不過戰略大綱是你規劃的啊)


    「畢竟我是皇太子,我也隻是順著我的職責做出考量而已。」


    瑞克提法爾的回應不停地回避梅裏艾菈的讚賞。


    他害怕自己會因為想出殺人策略而被人褒獎,更恐懼自己會為此感到一絲開心。


    他為了極力減少雙方的被害狀況,才策劃出這個作戰,但是,無論多麽優秀的作戰都會出現被害者。那最小限度的被害者中,也有他們的家族、戀人、朋友。


    報告書中絕對不會記載這些人,而瑞克提法爾認為,身為王者,絕對不能忘記這些人的存在。如果隻把國民當作數字看待,王就不再是王了。


    「最後,這場戰爭會和我的名字一同流傳給後世。不管結果會是如何,都會是我的責任。」


    (很害怕嗎?)


    「很害怕。打從心底。」


    瑞克提法爾自嘲般地笑了。


    梅裏艾菈凝視著這樣的瑞克提法爾後,把脖子轉回前方。


    (——沒關係,就算覺得恐怖也好)


    「是嗎?」


    (忘了害怕的你就不再是你了,心生恐懼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這個……被你親口說還真傷人。好像我是個膽小鬼似的。」


    好歹你將來也是我的配偶吧——瑞克提法爾嘟噥著。


    梅裏艾菈感受背後的瑞克提法爾,偷偷地笑著。


    瑞克提法爾無意義地思考著自己的個性不久,作為先發,負責前方警戒的戰鬥騎部隊其中一隊報告表示,已確認米蘭平原上的聯合軍陣地位置。再繼續接近的話,會碰觸到對方的警戒網。


    此時是淩晨四點五十分。


    開始作戰的預定時刻為拂曉的清晨五點十五分,繼續保持現在的進軍速度的話,將可按照預定衝進米蘭平原。在此同時,部隊從巡航陣形變化成攻擊陣形。原本密集的隊列慢慢地拉開間隔,幾個編隊在空中展開翅膀。


    轟炸騎解除爆彈的安全裝置,戰鬥騎漸漸加快速度並提升高度,騎著飛龍的騎兵也拾起自己的武器,或是緊握著魔法發動媒介的劍或杖。


    航空管製騎發出『作戰時刻毫無延遲』報告,通知已經先行入侵王都的部隊,並隨之開始準備進行戰鬥。


    幾分鍾後,航空打擊部隊做好攻擊準備。凱爾從管製騎中接收報告後,便馬上告知瑞克提法爾。


    (殿下,攻擊隊全騎都已準備完成)


    瑞克提法爾點頭。


    他身體的顫抖是武者之顫,從腹部深處湧上的熱感,是他的戰意。眼角浮出的淚水,是他從遠方山脈的棱線看見了朝日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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