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冬日,窗外的樹葉依舊翠綠,兩人坐在房間裏,一個看不出什麽表情,另一個則正襟危坐。按下暫停鍵,宋澄問對麵的人:“怎麽樣?”秦霧年聽到他的聲音,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放鬆了身體,發出一個鼻音來:“嗯……”宋澄:“你不喜歡?”秦霧年:“嗯……”宋澄:“嗯是什麽意思,不喜歡你就直說。”聽到這話,秦霧年撩起眼皮,非常誠實的實話實說:“聽得我都困了。”宋澄:“……”他把手機放一邊去,小聲道:“對牛彈琴。”這屋子就這麽大,他們倆還挨得近,秦霧年一下子就聽到他說什麽了,他頓時反駁:“蘿卜白菜各有所愛! 而且是你說,我不喜歡就直說的。”宋澄才不管他說了什麽,他對著窗戶搖了搖頭,然後拿起剛剛沒寫完的作業:“你以後就好好的當演員吧,音樂這條路你走不了了。”秦霧年:“……”他恨得磨牙:“小小年紀說話這麽不饒人,難怪你交不到朋友。”宋澄輕嗤一聲:“我交不到朋友?隻要我想,所有人都是我的朋友。”秦霧年:“吹,你接著吹。”宋澄看一眼他,然後又繼續看向作業,他輕飄飄的說:“事實而已,你不願意承認,我也沒辦法。”秦霧年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種手癢的感覺。隻有剛認識宋澄的時候,秦霧年被他的外表騙了,覺得這是個單純又乖巧的高中生,對人接物還跟一張白紙一樣,等多了解兩次,他才知道,他上當了,而且是上大當了。這小孩心裏什麽顏色都有,就是沒有純潔的白,明知他是什麽德行,秦霧年還沒法讓自己的眼睛從他身上挪開。看著他的時候,秦霧年想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這人怎麽這麽招他啊。……自己氣個半死,卻也做不出別的行為來,盯著宋澄的臉看了半晌,突然,想到什麽,他不懷好意的笑了一下,把胳膊放在桌麵上,秦霧年像個好心大哥哥一樣的湊過去,說出的話卻是惡魔低語。“你這麽厲害,怎麽今天不去跟你朋友們一塊玩,反而往我這裏跑呢?一種答案是你沒朋友,另一種答案是你不想跟你朋友玩,就想跟我玩,宋澄澄,你選一個吧。”宋澄微微一頓,秦霧年離他太近了,他的呼吸都噴灑在了自己的臉側,不動聲色的轉過頭,兩人的眼睛隻隔著幾厘米的距離。宋澄還沒什麽反應,秦霧年卻是心裏一愣,這樣近、這樣親密的姿勢,秦霧年都能數清宋澄有多少根眼睫毛,這樣想著,他雖然沒有數,但還是望向了宋澄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少年人身上稚氣未脫,眼睛太幹淨了也不是什麽好事,很容易讓人沉溺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秦霧年的表情有些許的呆,宋澄卻還是原來那副樣子,什麽話都沒說,他把一份卷子放在桌子上,慢條斯理的給秦霧年推了過去。秦霧年聽到摩擦聲,不禁低下頭,這時候,他聽到宋澄說。“還有第三種答案,你能幫我做作業,數理化我來,史地政你來,不會你就抄書,今晚上我想去市民廣場,六點之前必須全部寫完,你沒問題的吧,還是說,你不行?”宋澄的語氣特別輕描淡寫,但秦霧年一聽就被激起來了。他怎麽不行了?他哪裏不行了?他最行了!啪的一下,拿過那張卷子,秦霧年開始徜徉在知識的海洋裏。宋澄撐著頭,臉上露出了勝利又得意的笑容,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除了這兩種情緒之外,還有一種被他藏起來了。那就是,開心。最純粹的開心。……耳邊的音樂突然被人關掉,宋澄睜開眼的時候,嘴角還是翹著的,看見秦霧年高大的身影,宋澄揉著眼坐起來,“你回來了?”秦霧年沒想到他會醒,他還站在藍牙音箱旁邊,“你沒睡著?”宋澄聞言,先是打了個小小的嗬欠,然後才說道:“半夢半醒吧,你一把音樂關了,我就醒了。”說起音樂,宋澄對秦霧年揚眉:“你不是不喜歡波萊羅舞曲嗎?怎麽你的歌單裏還有這個。”秦霧年隨口回答:“睡不著的時候聽還有點”閉上嘴,秦霧年倏地看向宋澄:“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波萊羅,你又想起一些東西了?”宋澄美妙的點了點頭:“還是冬天,好像就是那個照片裏的房間,我給你放音樂,你不喜歡,你跟我鬥嘴,你也鬥不過我,然後你就隻能灰溜溜的幫我寫作業了。”秦霧年:“……”同樣想起了他說的是什麽時候,秦霧年黑著臉坐到一旁,陽光房的地麵是榻榻米,席地而坐也沒問題,不過這樣一來,宋澄倒是坐的比他高了一點。“什麽叫我鬥不過你,我那是讓著你。”宋澄抱著自己的腿,很是老實的說:“不像啊,說不過我的時候你表情都猙獰了。”秦霧年:“……你的記憶出現問題了,我從不猙獰。”宋澄哈哈哈的笑,他不像秦霧年一樣,必須爭個高低,但他贏家的姿態比爭個高低還讓人來氣。秦霧年看著他笑的那麽開心,心裏那點好勝心也就淡了,等他笑完,秦霧年問:“還有沒有別的?”知道他是說記憶的事,宋澄頓了頓,有些愧疚的搖了搖頭,“就這些,我也想想起來更多,但每次都跟擠牙膏一樣,一次就一點。”秦霧年看見他的表情,他撐向懶人沙發的邊角,宋澄見狀,順勢給他讓了半個位子出來,秦霧年坐上去,本來綽綽有餘的空間頓時變得擁擠起來。秦霧年說:“不用著急,早晚都能想起來。”宋澄好笑的看著他:“話是這麽說,但你應該很希望我能快點恢複記憶吧。”秦霧年:“為什麽?”宋澄:“因為都是我跟你的過去呀,而且,恢複了記憶,我跟你說話,也就有底氣了。”秦霧年納悶:“現在沒有嗎?”宋澄輕輕瞥了他一眼:“現在……也有吧,我能感覺到,你已經有那麽一點點相信我了。”說著,他還用手指比了一個一點點的姿勢,真的是非常一點點,他兩個手指之間的縫連張紙都穿不過去。秦霧年沒法在這個事情上反駁他,因為不止宋澄,連班雲芳都看得出來他有多不信任宋澄,啞然了一會兒,秦霧年說:“那個不重要,我喜歡你就夠了。”宋澄撇撇嘴,他一點都不認同這句話:“怎麽可能夠,你的喜歡是我的,你的信任也應該是我的,你的所有所有,全都應該是我的。”難得聽到宋澄這麽霸氣,秦霧年笑了一聲,看著宋澄,他突然頓了頓,然後拉著宋澄的胳膊,讓他坐到自己的腿上。宋澄從善如流,隻是懶人沙發它真的不適合坐著,這樣的姿勢,即使坐在秦霧年腿上,宋澄也覺得不舒服,他的腿都伸不開,隻遲疑了一秒,然後宋澄就□□,跨坐在秦霧年的身上,胸膛對著胸膛,他的雙手也放在了秦霧年的肩膀上。兩人對視,宋澄對秦霧年笑起來,這也是他剛剛睡著以後露出的笑容。宋澄不算重,但他極具存在感,望著他,秦霧年今天也大膽了,托著宋澄的背,他問道。“澄澄,喜歡我嗎?”宋澄看著他的眼睛,過了一會兒,他搖搖頭。秦霧年知道他不是真正否認的意思,但看見他這個動作,心髒還是不由的停滯了一瞬,好在指尖的溫度提醒著,這個人就在他身上,就在他懷裏,於是,他又問:“真的不喜歡嗎?”人總是越活越膽小。十八歲的秦霧年張揚恣意,即使說不過宋澄,他也永遠不會露出現在的這副神情,他永遠都是自信的、是有尊嚴的,可後來有一天,這些東西他都沒有了。宋澄沒有帶走這些,與之相反,他狠狠的踐踏了他的自信和尊嚴,踩到泥裏,混著血肉,撿都撿不起來。一個能懟的全網都喘不過氣的男人,在他麵前卻露不出一點高傲的姿態來,或許剛剛重逢的那幾天可以,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那層偽裝被宋澄溶解了,他已經沒法再裝下去了。宋澄嘴角垂了下去,笑容來得快下去的也快,他的表情都有些消沉,“秦霧年,你為什麽不能像個正常人一樣,恨一恨我,讓我也吃些苦頭。”秦霧年聽著這話,他抿直了唇角,“我可能是個殘疾人。”“有的人天生沒有腿,有的人天生聽不到,而我,我天生做不到你說的事,這是我的缺陷,但我改不了。”宋澄聽著,良久,他抬起手,指尖觸上秦霧年的眉尾,然後慢慢的向下,貼在他的臉頰上。感受著宋澄輕柔至極的觸碰,秦霧年的心髒好像都顫了幾下,他閉了閉眼,過了幾秒才睜開。然後他就看到,宋澄無比認真的望著自己。“永遠不要用喜歡來形容我對你的感情,我愛你,比皇帝愛子民、神愛凡人、丈夫愛妻子、父母愛孩子都要深得多得多,我不記得這樣說的依據到底是什麽了,但我真的、真的、真的非常確定。”秦霧年的喉嚨滾動了一下,他望著宋澄,好像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宋澄看著他的眼神,嗓子眼突然一堵,他覺得自己特別想哭,但跟那天看電影發泄的哭不一樣,那天他隻是受到了電影的渲染,今天,這種感覺來自心髒深處,來自他心底的那個洞口,天長日久堵塞的溪流終於衝破了桎梏,早該說出的話終於在今天被他說出了口。他的心髒為秦霧年發酸,也為自己發酸。對著秦霧年,他輕輕的笑了一下,隻是這笑容一點都不美好,讓看見的秦霧年心裏一緊,好像有人對著他的心髒最柔軟的地方狠狠踹了一腳。宋澄:“其實你做不到也沒關係,因為我自己能做到,我把你的那份,再加上我自己的那份,全都一起完成了。以前我不明白為什麽一看到你,我就會有種自己做了錯事的感覺,現在我知道了,但我做的不是簡簡單單的錯事,我是傷害了你,也傷害了我自己,我”話沒說完,宋澄的嘴被堵住,秦霧年發狠的親著他,舌尖被他吸得發麻,他兩隻手都放在宋澄的背後,像鉗子一樣,狠狠的抓著他的蝴蝶骨。很疼。可能秦霧年也沒注意到自己到底用了多大的力道,他隻想讓宋澄閉嘴。宋澄說的沒錯,他真的是有那麽一點點相信他了。但是這就像是小孩在鐵軌上玩的那個倫理問題,不論選左還是選右,最終得到的都不是答案,而是一場心碎的證據。不相信他,秦霧年患得患失,會難過,可相信了他,那秦霧年就要麵對一個更加殘忍的現實,在他過的不好的這些年裏,宋澄跟他一樣,一天的好日子也沒過過。可能有的人會竊喜吧,前任過的不好,他們知道以後做夢都能笑醒,可惜秦霧年不是這些人之一,可惜他的前任對他來說從來都不止是前任。簡直像一個沒有解藥的詛咒。……這不是親吻,更像是野獸之間的掠奪和撕咬,宋澄一開始還是忍著的,可秦霧年就像是喪失了理智一樣,越來越過火,他們早就離開了沙發,秦霧年把宋澄按在了榻榻米上,宋澄突然有些害怕,他開始掙紮。秦霧年把他的兩隻手都困在了他的頭頂,事實證明他真的爆發起來,宋澄力氣還是沒他大,發現根本掙不脫,宋澄的力度一下子就消失了,他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嗚咽,突然,秦霧年就像是按了暫停鍵,他稍稍起來一點,紊亂的呼吸依然近在咫尺,宋澄比他更嚴重,他胸膛起伏的幅度非常大,好像已經缺氧了很久。秦霧年理智回籠,頓了頓,他重新俯下身,輕輕地啄吻著宋澄的唇瓣。像安撫,又像是本能,一下一下,宋澄已經緩了過來,但秦霧年還是沒有停,宋澄接受著他笨拙的安慰,他也伸出手去,想要輕撫秦霧年的背。可碰到他以後,宋澄才發現,他的脊背正在輕輕的顫抖,像是無法承受更多一樣。作者有話說:正文可能這個月底就完結了,番外的話我想寫寫四年前的事,因為不喜歡總是搞回憶殺所以正文涉及到的過去比較少,就隻好在番外裏補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