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蘭,沙漠中的綠洲,全草原最好的湖泊卡卡安湖猶如無雙的翡翠,坦展在奪佚麵前。樓蘭王挽著他的手大笑:“知道貴客要來,就連卡卡安湖都不敢結冰,要把最美的樣子呈給你看。”又指著身後道:“這是我的女兒,達敏。”


    奪佚回頭看去,一個女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容貌美得濃麗,漆黑的眉毛,象鷹翅般快樂高傲地飛展。


    ——原來她就是草原第一美女——奪佚向女子施禮。達敏漆黑的眸子看向他,注視片刻,忽然側過頭去,抿嘴微笑。


    “你不記得達敏了麽?”後來樓蘭王與奪佚密談時,試探地問起:“你們從前見過麵的。”


    “是麽?”奪佚想了一想,掩飾道:“大王這麽一說,我便有些印象了。”


    樓蘭王滿意地笑笑,轉移了話題,繼續談起他願意提供的援助。出乎奪佚意料之外,樓蘭王的資助從兵馬到糧草,給得十分慷慨。


    “至於你的回報嘛,”樓蘭王笑道:“你我若是成了一家人,便沒有什麽不好說的。”


    ——這話裏的含義便再明顯不過了。看來關於樓蘭王招婿的流言,並不是空穴來風——奪佚在樓蘭王期盼的目光裏沉默著。


    ——怎麽辦?若是答應,便是有負福瑛的一片情深!可若是拒絕,便是扼殺最後的希望。山裏的情形已是十萬火急,難道要讓成千上百的將士們活活餓死?難道……要讓自己心愛的人繼續忍受無休止的動蕩與煎熬?


    ——要有多少心血,才能鑄就萬裏江山?鐵錚錚的男子漢,又怎能如此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奪佚自嘲的笑了笑,舉起麵前的夜光杯,向樓蘭王行禮:“從今日起,若大王不嫌棄,涼國和樓蘭就是一家人,同進共退,同生共死!”


    樓蘭王不由長舒一口氣,佯裝沒有看到奪佚悲傷的雙目,舉杯一飲而盡。


    既然奪佚同意姻盟,樓蘭王的糧草援助準備得極快。看萬事俱備,奪佚便迫不及待要走。樓蘭王雖然不滿,但想到形勢的危急,也隻好放行。臨行前,樓蘭王又道:“我知道你當王心切,可是戰事無常,誰知道何時能有個分曉?不如這樣,等到開春,你就和達敏成親。到那時,你作為樓蘭的女婿,我出兵援你攻打紮提,也算名正言順。”


    奪佚如何聽不出樓蘭王話中利誘的意思,想也不想便道:“全聽大王安排。”


    要事都已商定,便是上路的時候。奪佚帶了糧草,迫不及待離開樓蘭。這幾日裏他強行蒙蔽了情感,隻讓理智保持清醒,那個魂牽夢縈的名字,也強迫自己不要想起。而從出樓蘭王宮的那一刻開始,理智慢慢消失,心裏仿佛破了千瘡百孔,任憑痛楚如潮水般迸湧而出。


    ——多麽不公平的一筆買賣!——奪佚不住苦笑——為了一些不相幹的人的死活,我就這樣賣了自己,而且還賣得如此徹底——把自己的退路,她的退路,斷得幹幹淨淨,一點都不留下!


    ——等等,或許……還有退路……奪佚思緒起伏,不知不覺中,幾千裏路程轉瞬即逝,已回到了奇桓。中涼人個個欣喜若狂,隻有必黎看出奪佚的心緒不寧:“少主如此憂愁,是不是樓蘭提的交換條件極為苛刻?”


    奪佚這才從怔仲中回過神來:“啊,倒也不是。隻是,我已答應娶樓蘭公主。”


    必黎大驚,半天才回過神來:“太好了,恭喜少主!”


    “有什麽好事可喜的?” 門外忽然傳進一個脆生生的聲音。福瑛跟著喜笑顏開的走進來。


    必黎正要回答,猛然看到奪佚冷颼颼的目光,連忙改口道:“我先出去了。至於是什麽喜事,讓少主自己告訴你。”


    福瑛拉住奪佚追問:“什麽好事?”


    奪佚看必黎已經出去了,便把福瑛攬進懷裏。福瑛在他懷裏抬起頭來,笑盈盈的看著他:“到底是什麽事?”


    奪佚貪戀的看著她如花的笑顏——還是再過幾日吧!——他收緊手臂,迫不及待的低頭去吻她的雙唇。福瑛嚶嚀一聲,摟住他的脖頸,在他火熱的親吻下漸漸意亂情迷,把一切都忘了幹淨。


    兩人小別,重逢再見,相思之苦頓時化成情深眷眷。等到奪佚醒悟過來的時候,兩人已經氣喘籲籲躺在一起,情欲難抑。福瑛眼裏的婉轉風情,格外撩撥動人。奪佚輕輕喘息著,去解福瑛的領口。福瑛看他眼裏閃著異樣的光彩,忽然有些害怕,往後退了一退。本來隻是極小的動作,卻讓奪佚停下了手中的舉動。


    ——我這是在做什麽?


    他看著她裸露在外的雪白脖頸和肩頭,上麵有他剛留下的星點吻痕,心裏一個激靈,情欲頓消。他幫她理好衣服,扶著她坐起來。


    “福瑛我……”他猶豫很久,改口道:“江南的春天一定很美。”


    福瑛迷惑的笑起來:“你怎麽了?好好得怎麽忽然說起這個?”


    “等到開春的時候,”奪佚忽然握住她的肩頭:“等到開春的時候,我和你一起回江南好麽?”福瑛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他卻已經放開了她,苦笑道:“我這是在說什麽呢?我連明日能發生什麽都不知道。離開春還有那麽遠,誰知道又會發生什麽?”


    從這日起奪佚便極是反常。從前都是福瑛纏著他,現在卻都是他纏著福瑛,每日寸步不離得跟著,好像下一刻她就會消失不見。福瑛打趣道:“你就離不開我了麽?”


    “是離不開了。”奪佚好像賭氣似得緊緊握著她的手:“你去哪裏,我都跟著去。所以你也別想和我分開。”


    福瑛心裏的甜蜜都要溢出來了。她嘟著嘴,踮起腳飛快親了一下奪佚的臉頰:“放心吧,隻要你不趕我走,我是不會離開你的。”


    奪佚忙道:“是不是隻要和我在一起,你真得什麽都不在乎?”


    福瑛笑道:“你這幾天到底怎麽了?”


    奪佚卻滿臉凝重逼問:“是不是?”


    “是啊!”福瑛笑道:“我放棄了一切來這裏找你,不就是為了和你在一起的麽?”


    “那好!”奪佚拉著她的手,慢騰騰道出真相:“為了得到樓蘭的資助,我已和樓蘭結盟。”


    福瑛不以為意笑道:“我知道。”


    奪佚臉上卻沒有半點笑意。他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字道:“我結的,是姻盟!”


    福瑛瞪大眼睛看著他,半晌才反應過來。她腦裏嗡嗡作響,腿腳無力,頓時站立不住,直往地上蹲去。奪佚連忙扶住她,把她靠在自己身上,柔聲解釋道:“福瑛,你知道我隻喜歡你一個。我答應樓蘭,完全是迫不得已……”他正要繼續說下去,福瑛忽然像瘋了似得在他懷抱裏掙紮起來:“放開我!”他一放開手,她便踉踉蹌蹌後退幾步,麵容慘白看著他,顫聲道:“別說了!”


    奪佚走上前去想抱住福瑛。她卻跟著也退後幾步:“別過來!”奪佚隻好站定。他看她瞪著自己,眼神哀傷欲絕,慢慢透出決絕之意,心裏大涼,哀聲求道:“你剛答應我不會離開我的!別說你要走!”


    “我能怎麽辦呢?”福瑛再也忍不住,終於哭了出來:“為了你,我什麽都受得了。可是讓我看著你和別人成親,我萬萬做不到!”


    奪佚不由心痛如絞,上前把她緊緊摟住。她扯住他的衣襟,撕心裂肺的哭著。她的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層層滲進,仿佛一直透入他的心裏。他一動不動,隻是把頭埋在她的肩上。福瑛感覺到肩頭濕熱,知道他也哭了,心裏更疼。她使勁扳起他的臉,急道:“隻要我們想在一起,其實還是有法子的,我們一起走吧,回江南去!”


    奪佚紅著眼眶看著她,心裏已是軟弱到不堪一擊,語氣卻十分堅定:“福瑛,我和樓蘭結盟,涼國王位對我來說是垂手可得,我不能走!”


    福瑛失望至極,又埋頭哭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哭得累了,慢慢安靜下來,伏在他懷裏輕輕的抽噎。終於,她低低道:“送我回青州吧。”


    奪佚撫著她頭發的手停了一停。他啞聲道:“你就真的不願意留下?”


    福瑛直起身來,推開他,慢慢搖了搖頭,幽幽道:“必黎曾說過,世上萬事,不是隻有一個情字。果然不錯。你也好,我也好,不能隻為一個情字活著。”


    兩人再說不下去,隻好先這樣決定。奪佚本來想讓福瑛住到開春再走,福瑛卻不願意,隻堅持越快越好。“總是要走的,早走晚走又有什麽分別呢?”她這麽說,奪佚也無法反駁,隻好按她的意願安排,計劃十二月十三日動身,福瑛可以趕得及回青州過年。


    自決定離期後,福瑛便對奪佚漸漸疏遠。奪佚每次來找她,她都坐得遠遠的,神情冷淡。平日那麽愛哭的少女仿佛一夜之間把眼淚都哭完了,每次奪佚情動不舍,微紅著眼眶看著她的時候,她卻隻是偏過頭去,語氣平靜道:“別這樣!為了一個女子哭哭啼啼的人,怎麽能得涼國呢?”


    兩人這樣小小得僵持著,終於到了福瑛臨行前最後一日。這晚奪佚為她準備了送行的宴席,必黎和其他將軍們都來了,唯獨她本人沒有出現。奪佚也不讓人去找她,自己一人悶坐著,喝酒喝到深夜。


    必黎連忙上前勸阻道:“少主還是別喝了。早點歇息,明日還要送範小姐上路呢。”


    奪佚丟開酒瓶,似笑非笑看著他:“你滿意了麽?”


    必黎看奪佚眼神淒涼,便不敢接話。奪佚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惡狠狠道:“你們不是一直都恨她麽?現在她要走了,你滿意了麽?我把最心愛的東西都放棄了,你滿意了麽?”


    必黎忙道:“少主你喝醉了。”想扶起奪佚。奪佚卻推開他,自己站起身來,踉踉蹌蹌往外走去。必黎看著他孑孓的背影,攔住其他要上前勸阻的將軍,歎道:“讓他去吧。最後一晚了。”


    奪佚衝進福瑛帳裏的時候,她還沒睡,看到他滿麵醉紅的走進來,本來想說什麽,卻還是咬住嘴唇一言不發。


    奪佚身形不穩得在她身邊坐下,不由分說握住她的手:“都怪我。你為了我吃了很多苦,而我根本沒有照顧好你!”


    福瑛隻覺無比委屈,卻拚命忍住自己的淚水,隻是苦笑:“我從來都沒有怪你,說這些有什麽意思?”


    奪佚心頭隻覺翻騰得難受,再也忍不住,伸手把福瑛攬入懷裏。“別走!”他吻著她的頭發,低聲哀求:“為了我,留下來,好不好?”


    “不!”福瑛的語氣平靜的駭人:“從前我一次又一次給你機會,可是你從不在意。現在你既然已為涼國放棄了我,為什麽還要我再給你機會?你不是說過麽,兩兩相忘最好。你娶你的樓蘭公主,我也回江南嫁人生子。過去的都忘了吧,忘得幹幹淨淨的,對你,對我,都好。”


    奪佚心疼得無以複加,隻好緊緊抓住她:“這輩子你都是我的,我不會放你走!你也休想和別人在一起!”福瑛拚命掙紮,卻被他推倒床上。少女柔軟芳香的肌膚在他唇下流連。酒精和怒火激發蓬勃的情欲。他的熱唇和在她身上四處遊走的雙手,不自覺加重了侵略的力道。


    “放開我!”福瑛預示到將要發生的一切,帶著恐懼喊道:“奪佚,別讓我恨你!”


    ——恨?要說恨,我從來沒有象這樣恨過一個人。是你,曾說過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會在我身邊陪著我。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把所有情意不顧一切統統給你,你卻能如此決絕?


    奪佚滿心都是憤怒的痛楚,按住拚命掙紮的福瑛,麵目猙獰道:“隻要能把你留下來,我什麽都會做——哪怕你恨我!”他狠下心來,使勁挺身,刺穿身下的少女。


    溫暖,細膩的溫暖,讓人忘卻一切苦痛的溫暖,驟然間將他緊緊包圍——多麽美妙——他低低呻吟著,低頭去吻福瑛臉上的淚水:“這麽好,你為什麽要哭?”


    福瑛緊咬著嘴唇,因為撕裂的劇痛緊繃著全身——多麽自私的男人!他拋棄了他們的未來,粉碎了她的幸福,現在居然還占有她的身體!為了自己的貪欲,他非要將她毀的如此徹底!——她的每處肌膚、每塊骨骼,都因無法忍受的疼痛在尖叫:“我恨你!我恨你!”


    “恨我吧,我不在乎!”奪佚低頭去吮吸她唇上鮮紅的血珠:“你是我的,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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