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學畢業後, 言的生活中，就很少有類似這樣的熱鬧時刻了。但似乎有點太熱鬧了……聽著三個人在那裏各說各話，嘰嘰喳喳吵成一團, 言不僅阻止不了他們, 甚至已經有點聽不懂他們在聊什麽話題了。他甚至覺得, 他可能不是被迫接受寂寞。也許就是純粹的喜歡孤獨。反正每天如果都生活在這種環境裏，言光是想想都覺得疲憊上湧, 壽命都要原地縮短了。他心情複雜地抬頭打量了一圈，簡單篩選了一下後，果斷站起身來，撈起一旁掛著的遛狗繩, 就給布朗尼套上了。布朗尼一天沒見到主人, 此刻倒是也蠻乖的，老老實實地坐在那, 任由言擺弄。碧藍色的眼睛眨啊眨地，小腦袋東歪一下, 西歪一下，銀灰色的毛在午後陽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柔順。真是隻精神的漂亮小狗。言滿意地看著布朗尼, 輕輕抻了抻繩子, 帶著小東西就往門口走去。選也要選個叫得最好聽的。“哎，，你手機不要了？”葉抬起頭詢問。言咬著根煙, 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含糊地說道：“送你了。”“噢。”葉笑嘻嘻地繼續問道, “你去取外賣麽？”言轉過臉, 眯著眼睛斜了他一眼：“對生活絕望了, 去自殺。”葉：……褚如栩：……裴衍秋：……葉立馬蹦了起來，兩三步跑到言身邊，從他兜裏把煙盒順了出來，撚了根夾到了自己的指尖：“不鬧了，我陪你一起下去。”褚如栩也很能見風使舵，立馬用溫順地找補，字裏行間委屈的濃度都淡了不少：“沒事，不用擔心我，我晚幾天再要名分也行。”說完，他倆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裴衍秋，像是在等他表態似的。“看我幹嘛？”小裴同學卻皺著眉，一副油鹽不進的冷漠樣子，“我沒錯，我要回家住。”“還有，葉老師你剛才偷偷拿煙了，你別以為我沒看見。”心虛的葉直接把視頻通話匆匆掛斷了，然後一邊將室內拖鞋換成了室外拖鞋，一邊朝言嘿嘿笑著，理不直氣也挺壯的：“沒聽著就是沒說，說了也不聽。”言：……累了。布朗尼被放開了繩子，在小區的寵物草坪上跟別的小狗玩去了，言和葉在遠處的長椅上並肩坐著，動作默契地抽著煙。火星明滅，淺淡稀薄的乳白色煙霧緩慢地向上消散，空氣中很快便隻剩陽光灼燒大地留下的塵土味。兩人就這樣沉默著，誰也沒先開口，直到目光所及的地方，傳來小孩子的笑鬧裏夾雜著幾聲奶裏奶氣的吠叫。葉突兀地笑了一聲。言偏過頭瞧向他，風把葉額前淺金色的劉海吹亂，在細碎的發絲間對方眼睛彎彎的，透著幾分狡黠。言也沒忍住，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他挑了挑眉：“有話直說。”“我其實也不知道能說什麽，好突然，但仔細想想又覺得很合理。”葉往靠近言這邊又挪了挪，身子一歪，不輕不重地撞了對方兩下。寧大論壇那群人，叫了葉四年漂亮寶貝、混血甜心，還是有點道理的。他總是喜歡做類似這些的小動作，親昵俏皮，討喜且分寸感十足。大概是國外生國外長的原因，葉仿佛就永遠學不會內斂似的，哪怕他的職業需要他經常表現出沉穩、值得信任的一麵，可這麽多年過去，他卻依然少年氣十足。光是打量他一眼，腦內就能立馬將「自由」、「熱烈」、「無拘無束」這種詞語套用在對方身上。葉的家境是和言差不多的水平，母親是手握家族信托基金的編劇，父親是業內知名的外科醫生，後來轉行去做了大學教授。聽說對方還有個上小學的弟弟，中文名字巧合的也是「」。葉的人生一直都被浸潤在愛裏，幾乎從未經曆過挫折。就像是被命運之神細心疼愛、嗬護著長起來的那樣，任何苦痛在看到對方的瞬間都會調轉方向，完全舍不得找上他。大四回國交換不到半年，就在實習過程中認識了裴衍秋，哪怕從那時戀愛到了現在，蜜月期卻好似仍沒有完全過去一般。雖然言不太想承認，但他的確有時會羨慕葉。對方輕鬆擁有著所有他渴望過的東西。美滿的家庭，熱愛的事業，彼此堅定選擇的初戀，從骨子裏蔓延出的討喜性格，自由且自我地追求一切想要的人事物的信心和勇氣。可言隻是羨慕，他並不嫉妒。與葉做朋友了這麽多年，對方算得上是全世界對他對好的人了。甚至言子悠還活著的時候，都沒有葉對他上心。正常來說，在與這樣完美的人長期相處的過程裏，難免會生出幾分微妙自卑感，但言卻沒有。他始終認為，自己比起葉隻是差了點運氣。運氣這種東西不可控，而言對此接受程度良好。葉偶爾會對言露出傷感的眼神，像是看透了他掩飾著的不安，並發自內心地在心疼他似的。“當我以為你和小褚在一起的時候，我竟然是興奮的。”葉笑著說道。“不是看熱鬧的那種興奮，是為你感到開心的興奮。”葉踢了踢言的鞋邊，麵上的欣喜連藏都不想藏，“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你們好相配啊。”“很奇怪。”葉歪了歪腦袋，像是自己也在困惑似的，“你知道的，我們谘詢師要盡可能的避免使用這樣沒有依據、非常主觀的話術。”他再次偏過頭，認真地注視著言的眼睛：“但我真的這麽覺得。”言被對方的目光灼得喉口一緊。不是由於葉的話突兀，隻因為他所表達的，正是言這些日子不斷壓抑、不斷否認著的結論。他不是個傻瓜，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褚如栩的特殊，隻不過言實在有些疲憊了。他疲於做出嚐試而得不到反饋了。疲於努力又受挫，疲於短暫的熱鬧後的什麽都留不住。言就像講座裏的那條習得性無助的可憐小狗。哪怕生活還沒給他敲下痛苦的按鈕，他就已經麵無表情地躺到了地上，平淡冷漠地等待著殘破結局的到來。在習慣這一切後，即使門開了，命運憐憫地給了他一條嶄新的出路，他也很難再想要主動嚐試，去好奇路的那頭是四季嬌豔的花園，還是荒涼殘敗的落寞。“我們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小朋友沒定性。”言微微垂眸，沒底氣地說著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話，“等他膩了隨時可以離開，我不會耽誤他什麽。”葉卻輕笑了一聲：“你才不舍得呢。”“一邊說著隨時可以放他走，一邊又想盡辦法讓對方被你蠱惑得挪不動半步。”葉開玩笑地捶了對方後背一拳，“你比隻知道莽撞的小朋友可混蛋太多了。”言回憶了一下自己這幾天的所作所為蹩腳的借口，失控的邀請，下意識的引誘。他也不禁笑了出來：“不愧是學心理的啊，什麽都瞞不過你？”“打住，嚴禁將我們心理相關行業從業者妖魔化，人人有責。”葉扁著嘴，伸長手臂在垃圾桶上按滅了煙，苦兮兮地搖著頭，“我已經厭倦別人見我第一麵，就讓我看他表情，猜他心裏在想些什麽了。”言彎著嘴角，眼裏滿是戲謔。片刻後，他偏過臉去，不自然地躲避著葉的視線：“如栩他……很好，就是因為他好，我才會不敢靠得太近，卻又想把他留下。”言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自言自語。他和葉很少這麽嚴肅的討論私生活上的事情，倒不是因為別扭，隻是從前沒有這個必要。葉的生活和童話一樣美好幸福，隨便拎出來聊幾句都像是炫耀。言有關柏鷺的那部分實在無趣又枯燥，也就是今天得知對方這麽多年一直在試圖精神控製自己，才終於有了點值得深思的故事感。而其他的……像亂七八糟絞纏著的麻線，哪怕言想講，都不知道該從哪段不幸開始講起。好在葉並不在乎這些，他實在是個足夠合格的密友。“先順其自然吧。”言抿了抿唇，淡淡地總結道。葉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兩人目視著前方，默契地又沉默了好一會，葉才緩緩歎了口氣，語調溫和地說道：“我不會勸你，因為我無法為你們關係未來的走向負責，但我覺得，你該給自己一個從過去走出來的機會。”“是不是通過戀愛都好，想不想選擇褚如栩都好，隻要是健康、安全的方式就好。”葉朝遠處吹了聲口哨，布朗尼聽到後迅速做出反應，停止了玩耍，兩隻小耳朵一顛一顛地朝他們跑了過來。他笑著將選擇權交回了言手裏：“我希望你每天都能這麽開心。”作者有話說：來啦來啦-3-周日22點！溫泉！懂的都懂！【哈士奇叼玫瑰.jpg】第41章 【哥哥：我和葉開別的車先過去了, 你和小裴到了直接報我名字就行。】褚如栩考完試開機後，彈出的第一條信息就是言發來的。看著對方交代工作似的冷淡文字，褚如栩不禁抿了抿嘴唇。自從前兩天他們的關係被葉撞破後, 言對他就一直這樣不鹹不淡的。之前偶爾還願意打兩分鍾的視頻聊幾句有的沒的, 現在卻隻肯發文字消息了。看不到對方的表情, 就分辨不出態度，於是褚如栩每句話都隻能回複得膽戰心驚的, 生怕沒注意踩了言的雷區，對方一不高興，就再也不搭理自己了。況且，那天葉揭發了他最初用來接近言的借口是假的, 褚如栩事後都沒太敢問對方是否有因為這個生氣。畢竟見不到麵, 任何解釋，對於言這樣情感細膩的人來說, 都顯得很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