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盛聞景沉默,似是想到了什麽,忽而笑道:“可能因為有希望,知道能夠再次重逢,所以所有等待,隻為了那麽一瞬,也是值得的。” 至少知道他還活著。 顧堂從未將盛聞景當做小孩看待,盛聞景似乎極容易被感情調動,渴望從所有表達意識的作品中,找到與自己相符的特點。 他將自己的寄托分散,學會通過外物消耗不必要的情感。 未來與人類之間的關係,值得人深思討論的電影,畢竟是少數,大多虎頭蛇尾,拍成了狗都不看的爛片。 “其實動漫電影也有講述生命的題材,但實在有點枯燥。”盛聞景想了想,他曾經與同學一起去看,不過半場,同學便直接無聊地睡了過去。 盛聞景也興致缺缺,題材是不錯,分鏡也很美麗繁華,隻是在短短不到兩個小時,企圖講述生命與宇宙之間的聯係,實在是過於異想天開。 他說:“至少《指環王》不會讓我睡著,雖然長,但能每天看一點,一個星期就能看完。” 顧堂說:“那麽我們就來看《指環王》。” 盛聞景:“?” 本以為隻是說說而已,沒想到顧堂從盛聞景手中拿走遙控器,真從曆史記錄裏找出電影,緊接著盛聞景之前保存的地方,繼續往下看。 十分奇異的,兩人觀影史差不多,盛聞景稍微提一提內容,顧堂能立馬跟上思維,順著他的話繼續說下去。 曾有人吐槽過盛聞景的審美,說他隻喜歡那種看起來毫無興趣的作品,因此,盛聞景通常去電影院,都是自己帶著奶茶爆米花,津津有味地欣賞。 “顧堂,有時間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盛聞景忽然提議。 紅豆湯已經煲好了,湯汁清涼,在其中加黃糖後,甜蜜而富有紅豆特有的香氣。 冰糖後味酸調很重,黃糖就好很多。 苦於黃糖結晶體大多呈拳頭大小,每次取用起來格外麻煩,還得帶著錘頭出門,站在樓道裏搗碎。 盛聞景邊啃包子,邊看主角與反派打架。 顧堂將紅豆湯與藥片放在桌邊道:“我看你的病已經好了。” “是嗎?”盛聞景摸了下額頭,“好像還真是……” 病去如抽絲,盛聞景體力一時還是無法跟上,為避免像昨晚那樣暈倒,他隻在鋼琴邊坐了兩小時,之後找出所有自作曲,在其中尋找自己目前較為滿意的。 “……所以這場比賽,決定你是否能去國外留學嗎?”顧堂問。 “嗯。”盛聞景將曲譜放在寫字台上,動手擦去灰塵。 “如果你想出國,憑你對時的影響,其實可以通過顧家的引薦。” 盛聞景:“出國學校不是我的本意。” 他並不是一心想出國,而是目前國內的水平,還是無法與國外那些大學想比。他想做的,不光是學習鋼琴技巧,他還想將國外的水平帶回國內,說不定很多年後,學習鋼琴的學生,就不必再花大價錢出國去學了。 在家門口學習,總比背井離鄉更幸福。 “我更擔心盛年沒辦法自理。”盛聞景說,“我弟弟他還小,不像你弟弟能夠飆車隨處跑。” 盛聞景極少在顧堂麵前提及盛年,但從顧堂的理解來看,盛年應該是極典型的,惹人喜歡的可愛小孩。 說到這,顧堂不樂意了,道:“時也是小孩。”第30章 是嗎?盛聞景掀了掀眼皮。覺得顧堂是在講天方夜譚。 讓盛聞景決定出國的,不是他的理想,他首先考慮的是周晴。 如果周晴還有很多年可以陪伴,或許他也不會這麽拚命努力地申請學校。 她隨時有可能撒手人寰。 自然,很多事情都需要從樂觀的方麵想,但醫生已經給周晴下了倒計時,盛聞景不忍心告訴周晴,卻也不得不思考未來。 盛年固然重要,卻並不能牽絆盛聞景。 家中成員,沒有一個是依靠在別人身上才能活,盛年支持盛聞景,盛聞景想給弟弟做榜樣。 即使沒有父母,他們也能活得越來越好。 當運氣跌至穀底,便再也沒有什麽能夠比當下更差,隻有緩慢攀升,變得更好的份。 翌日,顧堂需要趕回學校繼續學業。 盛聞景將人送走,將家中所有窗戶打開通風。 即使還未抵達節氣中所描述的盛夏,南方城市的春末,氣溫也已經極其悶熱,根據天氣預報的提醒,即將突破三十度。 暖風裹挾著青草香氣,掀起盛聞景額前的碎發,盛聞景對著鏡子比劃,頭發太長可能得剪短些。 韓左徹底推掉了所有課程,全力幫助盛聞景準備比賽。 盛聞景不必參與海選,以他獲得的獎項,可以擁有直通初賽的權利。 月初,顧時參賽,竟然超水平發揮,抱了銅獎回來。 顧家全家上下都很高興,顧時本人甚至在家橫著走,顧先生這段時間也再未教訓他。 顧夫人特地將好消息告訴顧堂,兩人視頻時,她甚至將盛聞景拉來,當著顧堂的麵大誇特誇。 盛聞景前一日才收到顧堂的信,麵對顧夫人時,不知怎麽的,竟然有些心虛。 他心不在焉地應了幾聲,顧夫人將話題調轉至家常時,忽然好奇道:“你最近都沒給家裏打電話,是不是談戀愛了?” “沒有。”顧堂答。 顧夫人:“哪次談戀愛能瞞得了我,是哪國的女孩子,長得漂亮嗎?” 顧堂無奈,“真沒有。” “如果有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他沒把話說死,顧夫人眼前一亮,高興道:“那就是人家還沒答應你,女孩子嘛,追的時候用心,人家答應的話,要比之前做得更好。” “知道了。”顧堂笑道。 像是故意讓盛聞景聽到般,他拉長音調,“我會努力。” 文字是很玄妙的東西。 書麵語言能夠將所有心情,化作最肉麻,或是最隱晦的比擬。 盛聞景看著顧堂的信,幾乎找不出他所說的努力。 信中有時是顧堂今天學習了什麽課程,他將研究成果寫給盛聞景看,盛聞景看不懂,覺得他在賣弄,就像孔雀開屏那樣。 於是他也寫顧堂看不懂的東西,一段文字後,往往跟串仿佛加密電報般的音符。 書店老板新進了一批解密圖書,其中有怎樣寫摩斯密碼,盛聞景受此啟發,將回信寫好,上網翻譯成摩斯密碼。 既然顧堂不讓他好過,他也沒理由寫優美的方塊字。 一來二去,盛聞景居然找到了小學時,看解密少兒讀物的興致。 練習鋼琴的時間,隨著比賽日期的臨近,而逐漸越拉越長,盛聞景的身體也逐漸出現吃不消的狀態。 之前從新聞中,聽說過有學生為了高考,學習學至暈厥,最終以吊瓶緩解身體虛虧的事情。但他著實沒想到,這種事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坐在急診內,韓左急匆匆去繳費。 護士來為他注射點滴,盛聞景說:“姐姐,請幫我紮在左手。” 他右手還要寫譜子。 比賽之中的自作曲,須得是參賽選手完全獨立完成,未經任何人改動過的。倘若有人以此造假,被發現後立即取消比賽資格。 選手之間,是能通過實力,預料到誰會最終進入決賽。因此,與盛聞景相同的,擁有奪冠野心的選手,在海選開啟之初,便開始著手編曲。 盛聞景所用的,是他第二次發燒那晚,昏沉中靈感迸發的曲譜。 韓左帶著收費單回來時,看到盛聞景低頭沉思,手中握著筆在草稿本中寫寫畫畫,急了,道:“你看輸液室內哪個人像你這樣,醫生說你缺乏睡眠,正好現在補覺。” 盛聞景揚揚下巴,“喏,對麵那個學生也在寫作業。” “準備比賽拖垮身體不劃算。” “但我想贏。”盛聞景認真道。 “老師,無論是否是直通音樂學院的名額,這場比賽對我來說都很重要。” 隻允許二十歲以下的年輕人參與,三年一屆,即代表,每個人隻有一次參賽的機會。 年齡小可以參加,技巧水平卻並不能允許演奏者走太遠,唯有真正練習數年,抵達二十歲那個臨界點,水平才是當下,力所能及的巔峰。 盛聞景再過兩個月便十八歲了,他沒有下次。 等他二十一歲的時候,已經失去參賽資格。 這不光是直通音樂學院的門票,也是他為自己成年準備的禮物,他要用這場比賽證明自己的實力,證明他的努力沒有白費。 證明一個人的能力,雖有口口相傳,卻沒有真正拿到手中的獎項具有權威性。 比賽中能夠遇到的,是國外鋼琴演奏的天才,等到決賽的時候,盛聞景還能保持優勢,一騎絕塵嗎? 盛聞景胸有成竹道:“老師,我一定能奪冠……咳咳咳。” 韓左:“你還是先養好身體,再說其他的。” 盛聞景怕周晴擔心,回家後並未告訴她,自己又去急診做客。 一日中,周晴能夠清醒的時間很短,癌症摧殘著身體各項機能,即使回家,她想多陪陪盛聞景,往往都是話說到一半便睡了過去。 盛年很乖,放學回家後主動回屋寫作業,隻有需要家長考核背誦時,才會坐在盛聞景身邊,整個人靠著盛聞景,小聲背誦。 盛年似乎長高不少。 盛聞景看著盛年的臉頰想,嬰兒肉好像也沒有以前那麽明顯了。 海選報名截止最後一日,盛聞景從顧家結束課程,準備離開時,看到顧時正拿著宣傳手冊瀏覽。 “聽我媽說,你也要參加蕊金杯。” “嗯。”盛聞景回。 當晚,顧夫人便發消息來,詢問盛聞景,以顧時的資質,是否能參加蕊金杯。 顧時的演奏水準,與同齡人相比處於中上,倘若參加海選,也不失為一次曆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