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不說話。”盛聞景看著顧堂,繼續道:“明明是我比較可憐,怎麽委屈的反而是你。” “顧堂,你坐上來,抱抱我吧。” 盛聞景建議。 顧堂按照盛聞景要求的,張開懷抱擁抱他。 盛聞景覺得顧堂的肢體動作很僵硬,甚至逃避和他親密接觸。他將下巴放在顧堂的肩膀,然後用側臉貼著顧堂的臉頰,輕聲說:“顧堂,我再也彈不了鋼琴了。” 半晌,病房內傳來微不可聞的啜泣聲。 顧堂雙手顫抖,想要放在盛聞景的後背,卻隻能虛虛挨著他的衣服,肩膀傳來的濕潤,像是數道鋼針齊齊紮進心髒,並洞穿五髒六腑。 “怎麽不說話。”盛聞景淚流滿麵,哽咽道:“顧堂,你怎麽不說話。” “……” “小景,對不起。”顧堂雙唇顫抖呢喃道。 排山倒海而來的浪潮,嚴絲合縫地包裹著盛聞景的思緒。他甚至找不到什麽合適的詞,描述自己的心情。 他聽到顧堂似乎也哭了,可他哭又有什麽用。 他們曾經這樣擁抱著看海,聽風聲從耳邊掠過,像是跳躍的小精靈,從這裏飄向遠方。 那時,盛聞景覺得和顧堂在一起,或許是自己這輩子最正確的事情。因為從小到大,他都沒什麽可選擇的餘地。 被迫學習鋼琴,然後被鋼琴與天賦脅迫著,不得不向前繼續踉蹌著奔跑。 照顧盛年是他的責任,嗬護母親是他的天職。 選擇對顧堂告白的時候,他確實語無倫次,渾身的血都朝著大腦湧去。 他想親吻他,想得到他的愛,他想擁抱自己的選擇。 可也是這個決定,讓他徹底走向一條布滿荊棘的路,最終失去自我,墜入深不見底的懸崖。 即使沒有蕊金杯,盛聞景也能坐在家中,望著窗邊的風景,他家樓層低,能夠輕易觸碰到樹枝伸來的樹葉,然後細數著未來。 然而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率先崩潰的是顧堂,他埋在盛聞景懷中悔恨地痛哭,繃緊的神經令他精疲力竭地流淚,唯恐觸動到盛聞景的神經,讓盛聞景陡然崩潰。 他可以接受歇斯底裏的盛聞景,也能承擔盛聞景脆弱的眼淚,卻不能麵對這樣一個清醒冷靜,默默流淚的盛聞景。 連接著他和盛聞景的那條線,在盛聞景安靜中消弭。 明明兩個人貼得那樣近,卻仿擦肩而過的陌生人。盛聞景呼吸輕的像是落在肩頭的蝴蝶,脆弱而悲涼。 “小景,對不起。”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我什麽都能答應你,求你原諒我。” “對不起,小景,當時我該” “顧堂。”盛聞景的衣襟被顧堂抓出褶皺,他打斷顧堂,淡道:“什麽都能答應我嗎?” 得到回應的顧堂,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急促道:“我什麽都聽你的,小景!我什麽都聽你的。” 那好,盛聞景點點頭,垂眼看向打滿石膏的手,以及吊瓶中透明冰涼的消炎液體。 一字一句道。 “顧堂。” “你去死吧。” 作者有話說: 斷章這個故事開始,就是由這段內容逐漸延展完善的。今天大概是我最不願意寫更新的時刻,頭一次不太願意寫更新,因為實在不忍心。第44章 遊戲關卡失敗,可以從存檔處重新開始,但人生顯然沒有這種類似於作弊的係統。 盛聞景在顧堂離開後,按下呼叫鈴,來人除了護士,還有身著深色製服,盤著發髻的女人。 “顧弈在哪?”盛聞景開門見山道。 女人推了下架在鼻翼間的鏡框,道:“我是顧總的助理,顧總知道您會找他,在他還未返回本市時,請您仔細閱讀這份文件。” 說著,助理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中,抽出一份裝訂好的文件,並架起盛聞景病床上的小桌板。 盛聞景雙手都裹著石膏,翻閱不易,因此,助理站在床邊,貼心幫他翻頁。 文件隻有三頁,盛聞景卻看了許久,助理安靜地等待,並不催促。 入夜,華燈初上。 休息能極大緩解痛感,盛聞景昏昏沉沉一整天,送走助理後又很快睡了過去,再度清醒時,窗外的天已經黑透了。 而距離他兩米處,不知何時抵達的顧弈,正坐在沙發中處理公務。 顧弈聽到被褥摩擦的沙沙聲,欣然起身道:“盛老師,晚上好。” “文件我看過了,沒什麽問題,現在就可以簽嗎?”盛聞景嗓音沙啞。 大概是過於直白,顧弈頓了頓,道:“我不介意給你一天的時間,再多考慮考慮。” 盛聞景:“既然是胸有成竹的事情,也沒有必要裝作通情達理的樣子,不如我們現在就簽訂協議,對雙方都好。” 顧弈撫掌微笑,“助理說你看合同很仔細,但我還得再強調一遍。” “時打傷你的醫藥費,包括後續複健費用,顧家會一次性支付三百萬,由律師全權代理,推進賠償進度。” “參賽自作曲方麵,我需要你拿出自己打算用於蕊金杯的參賽曲。報酬是周晴女士獲得最優秀的醫療資源,直至她死亡。” 盛聞景喉頭滾動,淡道:“參賽曲我還沒有完全寫好,你可以從我已經完成的曲庫中選擇。” “那麽,請你開放你所有的自作曲,包括參賽曲,我們會請專業人士挑選最適合時的曲子。” “成交。”盛聞景笑笑,遺憾道:“如果時間能回到一年前,我大概不會選擇走進顧家。” “但我們還是會在蕊金杯見麵。” 顧弈抬手,用手貼著盛聞景的側臉,然後拍了拍他的臉頰。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在藥物的作用下,盛聞景唇齒發苦,他進食少,腸胃也虛弱,以至於說話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 顧弈的麵部棱角與顧堂太像了,盛聞景抬眼,“我絲毫不會懷疑,顧堂以後會變成和你一樣的人。” 即使他目前會抗拒顧弈的決定,那也隻是暫時的。 “我要提前見到那三百萬,然後才能將曲庫給你。”盛聞景提出條件。 儲存自作曲的u盤,就裝在他隨身攜帶的背包裏。 顧弈:“好。” “對了,我做手術前的家屬須知,是誰簽的字?” 顧弈:“周果醫生。” 盛聞景點點頭,說:“好的。” 賠償金走顧弈的私人賬戶,隻是辦理銀行手續需要過程。 翌日,上午九時。 盛聞景收到了來自於顧弈的賠償,同時與顧氏的律師簽訂協議。 護工經常會在下午五點三十分時,送來晚飯。 但現在已經五點五十五了,盛聞景看著掛在牆上的鍾表,無聊地想。 “小景,餓了吧。路上堵車,我和你小姨做了排骨湯。” 房門推開,來的人邊走邊說。 盛聞景眼前一亮,“小姨夫!” 衛原左手提著保溫食盒,右手牽著周果,周果看到盛聞景包裹著石膏的手,眼眶又紅了。 她默不作聲地從丈夫手中接過食盒,將飯菜拿出來放在床頭櫃,打開盛滿排骨湯的盒蓋時,眼淚啪嗒啪嗒地往碗裏掉。 盛聞景無奈道:“小姨,你這樣還讓我怎麽吃飯啊。” 周果抹了把眼睛,勉強露出笑臉,“今天的飯是你姨夫親自下廚做的,我們請了三天假,專門陪你。” 吃過晚飯,衛原出門去買水果,留下盛聞景與周果麵對麵坐著。 周果仔細查看盛聞景的輸液單,盛聞景想了想,問:“小姨,你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 “你出事那天,我在手術台上,收到一張病危通知,兩張需要家屬立即簽字的手術單。”周果掀開被子,幫盛聞景揉小腿。 “主任嚇得連忙來手術室找我,想替我繼續完成手術。” “但我轉念一想,你和你媽媽在不同的醫院接受手術,能否撐過危險期不在於我是否到場,而是參與手術的醫生的技術。” “結束手術後,護士說有人找我,就在辦公室坐著。” 盛聞景:“是顧家的人?” 周果點頭,“他們找了最權威的專家為你進行手術,甚至在術後,帶我去見了那位專家。” “的確是經常出現在教科書中的教授,念大學的時候,學校裏學的就是他主編的教材。” “但當我問他,你是否能繼續彈鋼琴的時候,教授沒說話,隻承諾,你以後一定能回歸正常生活。” 說著,周果嘴唇顫抖,勉強保持平靜道:“沒關係,小景,隻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以後過的都是好日子。” 盛聞景沒辦法抬手去擁抱周果,隻能緩慢地挪到她身旁,將腦袋埋進她懷中,輕聲:“每天早晨起床,拉開窗簾感受室外溫度,觀察天氣陰晴,才能確定穿什麽衣服比較合適。” “生活很像氣溫對不對。” “陰天代表噩耗,晴天代表驚喜。” “陰雨天我們會主動尋找厚實的衣物避寒,帶著雨傘出門以防淋濕,並不會因為陰天而失望傷感。” “別擔心,我不會因為沒辦法再彈琴而自暴自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