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聞景一眨不眨地望著顧堂。  良久,顧堂道:“我會盡力尋找當年的目擊者。”  隻要顧堂肯幫,盛聞景相信能找到有關於舞台的蛛絲馬跡。  如果當年的顧堂能夠像現在這樣,麵對他的提議,不必再擁有那麽多顧慮,是不是事情就能朝著更好的方向走。  並非變得像萬花筒,從外朝裏望去,即使繁華,卻仍有種即將陷入瘋狂的支離破碎。  “父親請了很多作曲家完成那首曲子,但我沒能從他們的演奏中,聽到屬於你的琴聲。”  顧堂手機中一直保存著那首參賽曲的前半章,是之後他格外邀請鋼琴家演奏的。  “我想,如果是我自己來填那些已經被中斷的殘章呢。”  他把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是想隱藏什麽。  盛聞景停下腳步,抬手觸碰到顧堂柔軟的側臉,以及帶著冰涼的液體。  濕潤順著他的指縫一路向下,浸潤指縫,擴散至他掌心的紋路。  盛聞景啟齒:“顧堂,其實那份沒寫完的曲子,前半段寫的是和你相遇後,我每天都很快樂心情。”  “所以你會在旋律裏,感受到很莫名但很洶湧澎湃的快樂。”  “如果具象化的話,像是夏天冰棒的味道,或者我們一起去挑選鋼琴,我得到水晶鋼琴模型那天的天氣。”  “後來,是因為媽媽的病,讓我意識到,這可能是我一生一次的快樂。”  “白天在病房接受現實,渾身都是消毒水味。而你似乎並沒意識到,那個時候我,更需要的其實是陪伴。”  “你會買禮物送給我,會講很多讓我開心的笑話。但很像灰姑娘午夜十二點的舞會。翌日清晨起床,我仍然要麵對數不清的病危通知書,戀愛很甜蜜,但我的苦太多了,沒辦法中和。”  盛聞景從後擁抱顧堂,將臉貼在顧堂脖頸,低聲:“顧堂,我的過去,或者我們的過去。”  “已經完全沒辦法再彌補了。”  就像那段殘章,永遠停留在十八歲。  “別再試圖編寫它,這會讓我感到,即使我已經走出那段陰影,你仍然會拉著我回到過去。”  盛聞景已經沒有力氣再次認識新的人,付出新的愛。  他對顧堂,就像是喝醉酒的賭徒。  第一次賭輸了,再次回到那個路口,還是會選擇試探著,用全副身家,賭自己會贏。  顧堂唇齒間縈繞著苦澀,以及莫名的血腥。  直至舌頭傳來刺痛,他才發現,舌尖被自己咬破了。  他回身,顫抖著擁抱盛聞景。  那一刹那,仿佛同時擁抱住了那個懦弱的自己。  那個沒辦法保護戀人,隻會躲進房間裏,痛哭流涕,懊惱的自己。第86章   顧堂在酒會上多喝了點酒,此時醉意正濃。盛聞景是為抽煙才下樓的,沒帶駕照,甚至連手機都沒拿,想買解酒藥,被顧堂拉住,提出找個地坐會。  恰好附近有個不大不小的公園,他們坐在長椅中,誰也沒開口再多說一句。  盛聞景喜歡這樣待著,但他身邊很少有能安靜下來的時候。  他選擇的職業,以及通向的道路,注定沿途人聲鼎沸,將再無隱私可言。  明明是需要表達的職業,但他在現實生活中,並不擅長說愛。  “顧堂。”盛聞景輕聲,“恐怕回家後,我就要被家人打死了。”  “嗯。”顧堂點點頭,將盛聞景的手攥在掌心,說:“我可以帶你回我家。”  “你家?”  顧堂:“我自己的家。”  盛聞景樂了,也說:“我也有家。”  “……如果,我們能夠共同擁有一個家庭,小景,你有想過嗎?”顧堂頓了頓,問道。  盛聞景神情微怔,很快反應過來,搖頭坦誠道:“沒有。”  其實他和顧堂的未來,有很多不確定性。  例如他和顧堂都是alpha,注定無法像那些omega般標記對方,標記在盛聞景的印象中,應該是最能表達愛的方式。  我將我餘生的情緒都隻奉獻給你一個人。  我們共同感受喜怒哀樂,從日出直至日落,共享每一分鍾。  隻有alpha與omega結合,才能完全契合地體會這份情感。  “小景。”顧堂似是看出了盛聞景的想法,輕聲說。  “既然我們無法標記彼此,那麽等你對這段感情厭倦的時候,也可以像從未發生過那樣,從我身邊離開。”  話音剛落,盛聞景猛地起身,嚇了顧堂一跳。  顧堂這話說得太極端,倒像有精神病的是他,盛聞景才是那個正常人。  盛聞景用手背貼著顧堂的額頭,無奈道:“感情有分有離,別搞得像是生離死別。顧堂,如果感情讓你的智商降至極點,那麽我才有可能真的對你失去興趣。”  盛聞景是標準的智性戀,外貌於他而言,或許是加分項,但遠沒有精神的契合來得重要。  他熟練地從顧堂大衣口袋裏拿出手機,用指紋解鎖,撥打司機的號碼,請他來路口接自己和顧堂。  指紋是前幾日,顧堂和他躺在窗邊曬太陽時錄入的。  周果大概還得氣急攻心幾日,等年後上班,被數不盡的病患折騰地沒脾氣後,盛聞景再擇機回家挨揍。  他也不明白,為何非要在同一個坑中摸爬滾打,即使遍體鱗傷,還是要再栽進去,似乎隻有將坑填平,才能避免重複的磕撞。  顧堂在b市的公寓裝修很簡單,是那種隻會出現在電視劇裏,隻有美觀,毫無儲物空間的那種花瓶型裝飾。  盛聞景趿拉著拖鞋,站在餐廳欣賞花瓶中粉白相間的花,指著花問:這是什麽品種。  顧堂說了聲等等,然後走到冰箱前,取下用冰箱貼固定的便簽,“周一是雛菊,周二……今天是周五,山茶花。”  冰箱裏存放著足夠吃三天的食物,各式水果足足占了大半儲存空間,隻剩下那麽一點空地,還都是需要冷藏冰鎮的酒。  電視機內重播聯歡晚會,盛聞景稍微洗了點藍莓吃,帶著碗去書房找顧堂。  顧堂正襟危坐,手邊是一疊未處理的公務,他用簽字筆在空白a4紙寫寫畫畫,似乎是在寫什麽感言。  “這是什麽?”盛聞景探頭去看。  顧堂:“邀請函。”  “邀請……顧……”盛聞景蹙眉,疑惑道:“顧時的生日晚宴。”  因為抄襲風波,顧時不得不取消麵向整個顧氏的生日宴,隻在家族內邀請親近的人,簡單舉辦舞會即可。  有關顧氏二少的新聞滿天飛,顧弈自然得藏著顧時,就連顧堂都很難見到顧時。即使他清楚,顧時大概在地球某個角落,繼續過著揮霍無度的生活。  是顧家給予顧時富裕的生活,也因此徹底摧毀了顧時作為人的,最純粹的善良。  說服顧時,讓他親自出麵承認,是最理想的結果。  但離譜程度大概比肩天方夜譚。  “其實我並沒有理由要求顧時為抄襲道歉。”盛聞景沉默片刻,坦誠道:“曲子是我賣的,即使是為了給家人治病,或者挽回一些沉沒成本。”  賣出參賽曲的那刻,他已經與顧時抄襲脫不開幹係,他也是促成顧時抄襲的那個人,即使是被迫。  金錢對於富裕的人來說,並不算什麽稀奇玩意。  但落在普通家庭身上,已經算是天上掉餡餅,此生難得的機會。  網絡中不乏有網友連帶著盛聞景一起罵,罵盛聞景將參賽曲賣給顧家,罵盛聞景沒有原創作者的堅持。  盛聞景說:“我並不希望你做這種沒有結果的事。”  他能感受到,顧堂在竭力地彌補他,但要想讓顧堂徹底理解他,隻能由時間緩慢地消化彼此之間的價值觀。  “小景,有沒有人提過,你的道德感很高。”  顧堂沉吟片刻,雖然沒讚同盛聞景,但也將紙丟進垃圾桶,說:“道德感可以約束行為,但並不是絕對的準則。”  “例如從街邊走過,有人持刀殺人,你沒有及時製止,而是害怕地躲在一旁,或者快速走開。”  “我不會這樣做。”盛聞景打斷顧堂。  “況且,我們在討論的其實是兩種問題,顧堂,你這是在偷換概念。”  盛聞景快速說:“刀下救人不是道德感,而是正義感,以及是否情感冷漠的問題。那個時候沒人在意道德感,全憑第一直覺。”  “道德隻有在人類冷靜的時候,才會發揮作用。”盛聞景自嘲道,“就像我咬了顧時,但沒真正標記他,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因為身體的劇痛恢複清醒了。”  “alpha標記omega,本身對alpha的激素也有劇烈的刺激性,那段時間,你沒有特別想找omega的欲望嗎?”  顧堂說完便後悔了,因為他看到盛聞景立即露出得逞的表情。  “有。”  盛聞景揶揄道:“怎麽,吃醋嗎?”  “別吃醋啊顧總,誰讓我道德感高呢。”  隻是多用了幾管注射型阻隔劑而已。  翌日,工作室。  盛聞景前腳踏進工作室,後腳便被運營急哄哄地推進會議室。  正式入職留音時代,注定盛聞景的精力將大部分放在留音時代,忽略個人工作室的運轉。  雖然大學學習的專業是金融,但畢竟畢業已久,再想拿起這份技能,還得重新上課學習。  開會休息間隙,盛聞景隨口提到,自己最近記憶力似乎下降得厲害。  呂純愣了下,“難道是……是吃藥的緣故?”  “大概吧。”盛聞景在需要簽字的地方,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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