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盛聞景並不善於欣賞這種情緒表露隱晦的油畫,隻是色彩的明暗令他覺得奇怪,畫家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繪製,他那個時候在想什麽呢。  當他陷入沉思時,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位身著運動服的年輕人,他指著畫重複道:“畫這張畫的時候,作者接近半瞎,瞎子的畫嘛……”  他頓了頓,笑道:“你好,我叫湯馳逸。”  盛聞景垂眼看著湯馳逸伸過來的友好右手,並不急著握上去,道:“你是顧時的未婚夫。”  他從顧堂那裏聽過湯馳逸的名字,後來又在國內關於顧氏聯姻的新聞中看到了湯馳逸這三個字,配圖是他和顧時站在一起的照片。  湯馳逸好脾氣道:“比起叫我顧時的未婚夫,我更喜歡你稱呼我全名。”  “湯馳逸。”盛聞景說。  “盛總這樣顯得不情不願,不如叫我顧時的未婚夫。”  盛聞景抬腳轉身就走。  “哎哎,別走啊,畫展二樓是上個世紀名家真跡,不想看看嗎。”  即便是上個世紀名家真跡,盛聞景也堅信自己毫無任何繪畫感知能力,隔行如隔山,他隻能單憑感覺判斷,這幅畫是自己喜歡的,那副畫太抽象看不懂是什麽。  僅僅於此。  盛聞景以為湯馳逸隻是客氣,沒想到他還真就拉住他不走了,兩個人站在場館中心相持不下。  怎麽這麽難纏,盛聞景心說。  按照新聞中描述的,湯馳逸該是無比穩重的青年才俊,現在反倒……  “無賴。”盛聞景緩緩吐出兩個字評價道。  湯馳逸揚起下巴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道:“我家在這個展覽館有投資,盛總幫我看看還有什麽需要完善的,都是對藝術有追求的人嘛。”  “追求,你被學校退學才改學商。”  聲音是從通向出口的地方傳來的,來人著一身黑色正裝,手中拎著空礦泉水瓶,他走到盛聞景與湯馳逸麵前前,先抵達垃圾桶,將空水瓶丟進可回收垃圾箱內。  湯馳逸嘖嘖道:“你是收破爛的嗎,每次見你都帶著水瓶丟垃圾。”  水瓶是沈望在美術館門口撿到的,隨手撿垃圾隻是習慣而已,但不知怎麽的,每次見湯馳逸都能撿到許多垃圾。  恐怕湯馳逸本身就是個垃圾。  沈望看著湯馳逸做了個口型。  “垃圾?”盛聞景樂了。  沈望三步並兩步,速度極快地將湯馳逸擋在身後,對盛聞景說:“抱歉,他是我的一位朋友,打擾到您的觀展真是不好意思。”  “這是我的名片。”  “如果您之後還願意參觀,請撥打名片中的電話,展覽每月都會換主題,到時由我為您講解。”  沈望身上有股很好聞的幹燥的味道,盛聞景從陽光曬過的衣物中聞到過這種味道。  他對沈望第一印象不錯,旋即將自己的名片與沈望交換:“我叫盛聞景。”  “盛先生是來這出差嗎?”沈望隨口問。  盛聞景:“對,出差。”  被二人忽略的湯馳逸不滿地探頭說:“沈望你怎麽回事,不看新聞嗎?人家可是蕊金杯最年輕的評審。”  蕊金杯,沈望在腦子裏迅速過了一遍,無奈搖頭道:“抱歉,我不太清楚這是什麽獎項。”  說話誠懇的人總能比油嘴滑舌獲得更多的認可,盛聞景解釋道:“鋼琴比賽而已。”  沈望並不在意盛聞景究竟是做什麽的,隻是湯馳逸這幾日總來畫展,一溜達便是一天,他坐在三樓辦公室恰巧能看到此人鬼鬼祟祟的身影,趕又趕不了,畢竟人家沒犯事,留他在畫展,他又打擾客人參觀。  “二樓藏品更多,是不同時期畫家的真跡,不如盛先生移步二樓。”沈望自然而然忽略湯馳逸轉而邀請道。  盛聞景欣然應允,二人一前一後走進電梯間時,湯馳逸要跟上來,誰知沈望將人擋在門口,順手用電子卡刷了下電梯內的麵板,盛聞景挑眉,看到顯示樓十的按鈕自動亮起。  他朝湯馳逸聳聳肩表示無奈,隨後愉快地迎接耳根清淨。  轎廂緩緩上升,盛聞景看著顯示器提醒不斷上升的樓層,沈望則回頭對盛聞景說:“湯馳逸並不是對所有人熱情。”  “哦?”盛聞景裝作驚詫道:“我和他初次見麵,以為他”  “我叫沈望。”沈望重新自我介紹道:“凝望的望。”  盛聞景:“我叫盛聞景,聽聞的聞。”  沈望安靜地笑笑,說:“看來我們都是感知中的一部分。”  沈望話不多,他請盛聞景來到貴賓廳,為盛聞景衝泡茶葉時指了下遠處畫著萬馬奔騰的水墨畫:“那個是鎮館之寶,我們平時會請貴賓單獨參觀。”  很多建築隻有頂層才設有密碼,非密碼不可入內,沈望是打算帶著盛聞景躲一會,直至湯馳逸失去興致離開。  盛聞景也坦誠道:“是幅好畫,不過我真的看不懂。”  “我也看不懂。”沈望失笑,並不生氣。  “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畫廊,我的工作其實是工程師。”  “湯馳逸倒懂一些。”沈望頓了頓,“他曾經是我父親的學生。”  盛聞景從沈望手中接過茶杯,沈望在他左手邊坐下,繼續說:“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剛剛第一眼見到你,我覺得你長得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是,愛人?”不知怎麽,別人說這話盛聞景會覺得對方是在搭訕,而從沈望口中說出來,倒像是真的。  沈望彎眸:“在我旅行的時候,幫助我走出雪山的陌生人。”  “所以看到你的時候,我下意識想,你會不會需要幫助呢。”  “謝謝。”盛聞景認真道。  茶杯的溫度順著隔熱杯套傳進手指,盛聞景冰涼的指尖難得沾染幾分溫度。室內冷氣開得很足,一杯熱茶恰巧衝散縈繞在胸腔的寒意。  當沈望提及一起吃飯時,盛聞景沒拒絕。  盛聞景這些天在巴黎兜兜轉轉,由歐格帶著吃了不少高級餐廳。但沈望開車帶他來到華人區,一家隻售賣過橋米線的餐館前。  餐館不大,是整條街店麵最小且最老的。幾平米便是它的全貌,甚至能看到老板在隔著一道玻璃的後廚忙碌。  沈望推門,老板聽到掛在門口的鈴鐺叮當作響,抬頭揚聲說:“歡迎光臨,啊,沈工來了。”  老板用搭在脖頸的毛巾擦了下汗,手中還拿著兩捆小油菜,他探頭問:“兩三個月沒來了,還是老樣子?”  “這是我朋友。”沈望稍讓一步,露出身後環顧的盛聞景。  沈望說他每次休假回家,都會在這裏點過橋米線吃。  “我是十六歲來巴黎定居的。”沈望說:“當時很懷念國內的餐館,每周放學都會獨自來華人街掃蕩,很多喜歡的店麵因為金融危機倒閉了。”  “這家店是老板自己的店麵,所以他家還在。”沈望拿出隨身攜帶的小白瓶,盛聞景認得,那是胃藥。  之前他見同事飯前吃過。  老板顯然是熟悉沈望的,米線還未上桌,他先端來一杯溫水給沈望服藥。  外國人喝冷水,餐館裏的飲水涼杯甚至在冬天都會裝滿冰塊。  “長大後想回國發展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好像已經不太適應國內的生活,甚至有點水土不服。”  “那麽你是在巴黎做工程師嗎?”盛聞景問。  沈望點頭:“偶爾也會去非洲援建,剛畢業在非洲待了三四年。”  藝術工作者是理想家,但聽沈望描述自己的從業經曆後,盛聞景覺得他才是理想主義者。  沈望在援建期間計劃進藏旅行,援建結束的第二天便踏上回國的旅程。  他將當時的照片找出來給盛聞景看,盛聞景不可思議道:“一個人旅行不孤單嗎?”  “不是我一個人。”沈望淡笑道:“還有……”  話未說完,盛聞景看到沈望手指無意點到退出鍵,手機相冊大部分照片密密麻麻地擠在一掌大的屏幕中。  沈望身旁還有另外一個年輕,他摟著沈望的胳膊,笑得張揚而肆意。  那是。  盛聞景失聲。  湯馳逸!  不,是年輕時還帶著學生氣的湯馳逸。  湯馳逸甚至穿著高中校服。  “湯馳逸被學校退學後跟我一起橫穿藏線,穿著校服逃課來機場找我,躲進我的後備箱裏以為我沒發現……是個無賴。”  總之是個無賴。  盛聞景與他們都是初次見麵,不好當著人家的麵說什麽,隻能回家後找顧堂討論。  他躺在顧堂腿邊,顧堂將洗好的藍莓喂給他,盛聞景邊嚼邊說:“雖然沈望和湯馳逸性格截然相反,但好像又都一樣,自來熟。”  “湯馳逸和顧時結婚圖什麽?”  盛聞景不禁感歎,看湯馳逸對沈望的態度,沈望看湯馳逸的眼神,總覺得這兩人還有貓膩。  “湯馳逸是為了拿回屬於他的財產才和顧氏合作。”顧堂抖了抖手中的報紙,翻到背麵繼續看。  “但湯馳逸似乎認識我。”盛聞景說。  “湯馳逸調查過所有人。”顧堂答:“甚至還有呂純的家庭背景。”  盛聞景愣了愣,聽顧堂繼續道:“湯馳逸投行出身,習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如果你和他接觸多了會覺得他適合做合作夥伴。”  湯馳逸還年輕,想得到屬於自己卻被奪走的東西太難,他不得不選擇與顧氏合作。  他用一整條珠寶生產鏈許諾顧氏,隻要顧氏幫助他獲得他該得的東西,他還給顧氏的必定遠遠高過承諾的價值。  入夜盛聞景昏昏欲睡時,顧堂忽然記起了什麽,他推推盛聞景,問盛聞景是不是已經見過顧弈了。  盛聞景困得要命,在顧堂接亂不斷的提問中陷入沉睡。  顧堂無奈地幫盛聞景蓋好被子走出臥室。  他還有工作會議,大約兩小時後才能得到半小時的休息時間。  國內生意由鍾琦照看,這部分是顧堂親自打理扶持的,並沒有任何問題。但顧氏在海外的產業著實錯綜複雜,他處理起來頗為吃力,再加上顧弈從中作梗。  提交給警方的數據中涉及機密,顧堂這幾日一直在警方與顧氏之前周旋,既要查賬,也得瞞住那群精明了一輩子的董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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