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辭心想這樣肯定是睡不著的,不過還是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他聽見旁邊的人輕輕地動了動,然後是一隻手伸進毯子裏,摸到自己的胳膊,隔著衣服由上至下地撫摸起來。秋辭由著他摸了幾下,翻個身,將後背亮給他。那隻手慢慢地從手臂移到背上,又慢慢地往下移,把塞在褲腰裏的襯衣一點一點給揪出來。等腰後的衣擺被解放出來,那隻手就伸了進去。秋辭享受了一會兒,又翻回來,勾著盛席扉的脖子和他接吻。下班以後,盛席扉借口說要加班,沒有和朋友們一起回出租房。等辦公室裏人走光了,兩人回了秋辭的住處,隻來得及換鞋,外套都來不及脫掉,兩張嘴就貼到了一塊兒。他們一路吻到沙發上,跌進去,把對方當成粽子一層一層地剝出來,兩個光溜溜的糯米團子就粘到了一塊兒。兩人的嘴巴分不開,可秋辭又不能忍受不洗澡就幹那個,盛席扉就借他當催化劑自行解決了,然後回報他之前投來的用嘴唇和舌頭做的飄飄欲仙的桃兒,還他一顆同樣飄飄欲死的李子。秋辭去浴室洗澡的時候看見盛席扉脫在髒衣簍裏的衣服。盛席扉今天下午和往常一樣也去跑步了,他和峰峰跑完步後會先去休息室裏擦幹淨汗,然後把跑步穿的汗濕的衣服脫下來,換上幹淨的。但既然是剛跑過步,皮膚散發熱量的同時也會散發出更多的氣味分子。秋辭拿起盛席扉換下的上衣,拿到臉前十公分左右,小心地聞了一下,沒有令人厭惡的氣味,相反,還很喜歡,仿佛是能致癮似的,鼻子不打招呼地又急急地嗅了一下。秋辭受驚地忙把衣服丟回去,覺得十分丟臉,感覺自己就像發情期圍著雄獸的屁股聞個不停的雌獸。但他隨即想到剛剛那個人也在拚命嗅自己,心裏立馬好受許多。他從浴室出來後,看見盛席扉正在翻看自己囤的那些專輯。他剛剛讓盛席扉從裏麵找張自己喜歡的,一會兒吃晚飯的時候聽。可他沒想到就能這樣巧,盛席扉舉起一張,笑著問他:“小紅莓,是嗎?”秋辭笑得不太自然了,走過去,把專輯從他手裏搶過來,卻又忍不住地對著那封麵長長久久地看起來。“就聽這張吧。”盛席扉建議,“我以前上學那會兒也聽小紅莓。”秋辭猛地抬起頭,“你也聽她?”盛席扉說“聽過”,因為女歌手的聲音很特別,讓人印象深刻。秋辭低頭看向封麵上桃樂絲的照片,“小紅莓其實是樂隊名,你聽著好聽的聲音是女主唱dolores的聲音。”盛席扉還要說什麽,秋辭已經把專輯塞進其他碟片下麵了,“這張我聽了太多遍了,換張別的吧。”他低著頭,盛席扉沒看到他眼裏的落寞,笑著說:“原來是個樂隊,我一直以為是一個人。不過他們真的很有名,以前大家還用mp3那會兒誰的mp3裏都得有一兩首小紅莓的歌。”他又想到有意思的,興致勃勃地建議:“我們玩兒個遊戲怎麽樣?我們一起想一首小紅莓的歌,看能不能想一塊兒去。”秋辭心裏剛剛湧出的那絲傷感被他打亂了,抬起頭懷疑地看著他,心想這遊戲有可行性嗎?小紅莓有那麽多歌呢。盛席扉倒顯得胸有成竹,很是肯定這遊戲一定能玩兒成:“你還能記起來嗎?我是說歌詞,以前我們都聽過的,最耳熟能詳的那幾首”你,記起,我們,以前……這麽明目張膽的心理暗示。秋辭無言地看著他。盛席扉知道自己小把戲得逞了,笑眯眯地繼續慫恿:“你已經想到一首了是不是?我數一二三,咱倆一起開口唱第一句,看能不能唱到一塊兒去,怎麽樣?……一、二”秋辭把手放到他臉上,用拇指去碰他的嘴唇,讓他別再數下去了。別再玩兒這種心有靈犀的小遊戲了。他在盛席扉麵前就是個滿是漏洞的老屋,破綻百出,風一起雨一起,就被四麵八方地襲進來,堵得住這頭也堵不住那頭。可他還是得努力去堵,一個人怎麽能已經那麽親近自己的身體,還那麽親近自己的內心呢。他已經進到自己身體最裏麵了,要是連心的最裏麵也失守了,就真完了。秋辭說自己是“流浪貓”,盛席扉時不時把這個說法拿出來琢磨琢磨。後來他覺得不是自己收容秋辭,而是秋辭收容自己。秋辭回到他的辦公室,就讓他整個人煥然一新,有對比才知道前陣子的狀態有多差。那會兒他強迫自己把所有時間都用來工作,可一天工作十六個小時,不如寫代碼的間隙無意識地抬起頭,看見秋辭就坐在那裏。有時一抬頭,看見秋辭姿態放鬆地倚著靠背,戴著耳機,神態亦很放鬆,像是真的在看電影。有時候實在好奇得不行了,就假裝要喝水,起身從秋辭身後經過,發現他其實是在聽課。秋辭真正看電影的時候反而像在聽課,表情嚴肅而繃緊,眉頭也經常持續地微皺著。他們一起看過幾次電影,在秋辭的沙發上。他發現秋辭有很多特別有意思的地方,比如明明有好幾個視頻網站的會員,卻喜歡用碟片,這些電影都是他看過的,卻還願意再看一遍。一開始他以為秋辭是遷就自己,因為自己電影看的少,帶自己看一看經典。後來他發現不是,是秋辭喜歡把一部電影翻來覆去地看上好幾遍,即使他對這電影已經熟悉到能提前為下一個場景預備表情。秋辭還告訴他,自己的電腦、平板甚至手機裏都放了最喜歡的電影,坐飛機或者出差住酒店的時候就愛翻出來看一看。他問秋辭:“是因為懷舊嗎?”秋辭倒反問他:“你這麽問是因為你自己是懷舊的人嗎?”他有時候覺得秋辭看自己就像看一個透明人。他不記得他們聊過這個,但秋辭就是知道他聽到以前聽過的歌、偶遇老同學、回憶起往事,這些都讓他心情愉悅。秋辭甚至能形容出他自己都沒拆解過的感受:“舒緩的喜悅和輕淺的惆悵,像暖色和冷色的兩種墨水滴進水裏,兩團顏色各自擴散、膨脹,由邊界慢慢融合,也是過去和當下慢慢融合,最後混成第三種顏色。人就身處於這淡淡的第三種顏色裏。”他說這話時,神態與語氣也像他用的那些詞:慢慢,淡淡,舒緩。真喜歡聽秋辭說話。真喜歡秋辭。這時候也會大膽地揣測,秋辭願意和他說這些,是不是也是因為喜歡他?可秋辭又說:“我的懷舊和你的懷舊可能不一樣。”盛席扉能聽出他說“可能”就像他說“還行”,隻是一種語氣,心裏實際是確鑿的。他追問哪裏不一樣,秋辭就隻是笑笑,不肯說了。這時候盛席扉就覺得秋辭是一道他見過的最複雜的題,撥開一層迷障又露出新的迷障,他怕自己永遠都抓不到出題者的意圖。秋辭看電影會哭。這不是他發現的,而是顯然地擺在他眼前。秋辭完全不掩飾自己會因為看電影而動真感情。他以前覺得男人掉眼淚是件極其丟臉的事,但是看見秋辭哭就沒有這種念頭。他先想到自己喝醉酒後在秋辭麵前哭過兩次了,那才真是丟人,繼而想到秋辭沒在他麵前真正地哭過,好幾次他都擔心秋辭會哭,可實際並沒有。秋辭隻在他意想不到的時候掉眼淚,在電話裏唱歌那一次;第一次做x的那次。秋辭說那是生理眼淚,他不信,因為後來他們做的時候秋辭都沒再哭過。又撒謊。“看不進去嗎?”秋辭說的是電影。盛席扉誠實地點頭,一開始還努力去了解秋辭喜歡看的電影,後來發現那些慢節奏的電影實在不如秋辭好看。他沒說出口,秋辭卻像聽到了,抿嘴笑起來,用遙控器關上電視,攀著他的肩膀坐上來。他已經學會提前備好安全套,學會耐心等秋辭在浴室裏做準備,學會什麽時候用力,什麽時候溫柔,什麽時候快,什麽時候慢。他們每晚都有些變化,秋辭喜歡在不同的地方,沙發、床、吧台,甚至落地窗前,同時表現出極致的保守與開放。有一次他們接吻時忘了拉窗簾,他發現後忙心驚地把窗簾拽上,同時更心驚地意識到秋辭應該是早就發現了,接吻的時候眼睛看著窗玻璃。起初他以為秋辭是在走神看外麵,可城市的夜空有什麽好看的?後來他發現屋裏亮而外麵黑時,窗上的人影比外麵的景物更清晰。秋辭像是在拓荒,同時遵循固定的步驟,每晚都和第一晚一樣:繩子、浴袍、漫長的接吻與撫摸,還有,秋辭永遠都要先在上麵。這讓盛席扉感覺像是一個程序每晚運行一次,每次都得出相同的結果。這一般說明機器是穩定的,程序也是穩定的,並且每次都使用了相同的參數,和第一次相比沒有變化。第74章 徐東霞打電話六月底的時候,盛席扉幫秋辭搬了家。新家麵積小一些,盛席扉問秋辭要不要舍一兩件家具,他的家具都是大塊頭。但是秋辭一件都舍不得丟,包括那個曾經想扔的沙發,全都搬來了。新家顯得擠了很多,但都是舊物,倒也親切。隻是沒有廚房。秋辭覺得自己有咖啡機、冰箱、微波爐和洗碗機這幾樣電器就能活了,盛席扉也不催他,正好讓他多去自己那邊吃飯。不過他們也不是每天都和室友一起做飯,盛席扉在秋辭的空廚房裏搭了一個簡易灶台,兩人偶爾在這邊做飯。他擅長炒菜,從他爸那裏學來的手藝,秋辭不愛動火,但刀工好,兩人配合著,比四個人一起還省時間。搬家前,盛席扉每晚過來都和室友們說是要幫秋辭打包。搬完家幹脆什麽都不說,室友們單純地替他找好理由,認為他是貪圖秋辭家的床睡著舒服。公司那邊,他一拿到資金就立刻調整了公司重心,盈利部分做完當前的項目就不再接單了,全部精力都用來搞研發。他終於能全心全意搞ai芯片了,不是賣ip,而是真正要做出芯片,已經找好應用場景,隻是成敗要等兩三年後才能見分曉,有幾分破釜沉舟的意思。峰峰私底下跟秋辭長談過一次,說別看盛席扉整天笑嗬嗬的,其實融資成功以後他反而壓力更大了。“他早就想全力去搞ai芯片,趁著新技術的窗口還沒完全打開,靠技術占上一席之地。他還有一些情結,覺得我們中國的芯片一直被人掐著脖子,憋屈得很,他就想趁新技術剛起來的時候彎道超車。但是你也知道,新技術風險太高了,研發周期那麽長,技術更新卻很快,保不齊哪天又來一場革新,之前就全都白玩兒。要是他就一個人,他肯定就放手去搏了,這哥們兒是我見過的最穩中求險、也是最不在乎錢的一個人。但問題他不是單打獨鬥,他老覺得是他拉我們出來創業的,就得對我們負責。其實我們都跟他說沒事兒,哥幾個跟他幹了這些年,已經沾了他不少光,腦子練出來了,經驗也攢出來了,回頭要是真……我是說萬一,萬一搞不成,哥幾個在大廠還混不上個職位了?但他其實一直惦記著之前失敗那次,雖然他嘴上不說,但是我們都看得出來,扉扉這人有時候心裏也挺能藏事兒,他就怕拖累了我們……”說到底還是錢的壓力。秋辭幫他和之前沒有談成的幾個備選投資人吃了幾頓飯,算是留住人脈,之後又幫他和之前一起參與了融資項目的律師約著吃了頓晚飯。以後他要和各種供應商打交道,少不了法律方麵的谘詢。這名律師當初是由秋辭引薦的,以前兩人共過幾次事,彼此印象不錯,也和秋辭一樣從大公司離職了,如今在一家小律所裏紮下跟來。盛席扉知道自己的公司在這名律師眼裏隻是一碟小菜,自己那點兒社會關係對方也看不上,人家願意赴約隻是看在秋辭的麵子上。不過帥哥還是吃香的,男律師取向為女,但仍覺得他合眼緣,願意和他閑談一場。三人吃飯的時候聊了聊項目,律師話裏有誇張的成分,說盛席扉的這個融資項目是他接過的最讓人舒服的,創業者有真材實料,投資人也清楚自己的權責。秋辭小聲對盛席扉說:“就是說你不是那種騙投資的大忽悠,投資人也不是控製狂。”律師聞言笑起來,說avery離開大公司以後,看上去和之前大不一樣了。峰峰也對秋辭說過類似的話,說秋辭回來以後,盛席扉整個人都變精神了,之前天天把自己悶辦公室裏,也不知道待到幾點,結果還不出活兒。餐桌上的兩人同時想起這個,相視一笑。律師敏感地捕捉到了,卻以為兩人是工作上聯係緊密,不由問了幾句,想知道秋辭是不是要當盛席扉的合夥人。秋辭說不是,他隻是幫忙。對方顯出意外,又問了幾句有關他個人的未來規劃。秋辭目前還沒有任何未來規劃,他剛剛接受自己現在約等於無業遊民的事實。盛席扉在一旁聽著他真真假假地說話,有點兒心疼。從飯局出來,兩人直接去秋辭家。他們通常開一輛車,多數時候是開盛席扉的白色福特,福特限號的日子就換秋辭租的奧迪。坐進車裏,秋辭稍顯沉默,盛席扉邊開車邊打量他,問:“是不是累了?”秋辭轉過臉來,“不累,就是話說多了,覺得耳朵裏鬧騰。”盛席扉覺得他這形容挺逗。忽然又想起秋辭確實很怕吵:常常兩人一出門,他剛要說“真熱”,就聽見秋辭說“好吵”;堵車的時候他也不說著急,隻說老有人按喇叭很吵;一起去超市的時候嫌超市裏放的音樂吵;平時車裏的廣播和看電影的時候,秋辭想要的音量也比他平時習慣的音量低。盛席扉肯定自己不聾,所以是秋辭耳朵敏感。忽然覺得秋辭很多地方都很敏感。為了防止自己繼續聯想下去,他忙問:“那你平時跟我們一起吃飯的時候是不是也覺得吵?”有時候他都覺得自己那幾個哥們兒嗓門大,說著說著話就變成對嚷。秋辭也想起那場景,笑著頷首:“有時候確實……不過多數時候還好。”“還好。”“還好”,在秋辭嘴裏是類似於“還行”的用法,得通過語氣、神態和場景綜合判斷。“真的還好,”秋辭難得為自己做注解,“我覺得吵的時候就放空了,放空就聽不見了。”盛席扉有些驚訝地看他一眼,腦海裏飛快閃過無數張秋辭坐在熱鬧人群中的畫麵。以前他不知道怎麽形容那種感覺,這會兒終於有了:秋辭像是身處於真空中。原來秋辭那會兒是在放空,所以讓他感覺秋辭把自己身周的人和物都變成了真空。“那你以前上班的時候那些應酬也放空嗎?”秋辭笑著說:“怎麽可能?那都是工作,哪能走神?”走神。盛席扉又把這個詞記下來。“那你討厭那些應酬嗎?”“說不上,喜歡肯定是不喜歡,但是也說不上多討厭……”秋辭揚手做了個手勢,“就是工作嘛。”就是工作。盛席扉把這個說法也記下來。“秋辭,我覺得你這一點特別厲害,不是恭維你哈,都是實話實說,你明明是特別喜靜的性格,但是真到了那種場合也不怵,反而還如魚得水的。我覺得你這一點兒特別強,我得向你學習。”秋辭笑著用手做了個魚兒水裏遊的手勢,“我差遠啦,micheal以前就老說我太不重視社交,他們開我的時候不也是拿這個擠兌我嘛。”“那是他們要求太反人類哦我不是說micheal啊,我是說你們部門那個”秋辭等他下文,歪過腦袋臉朝著他,饒有興趣地問:“那個什麽?”盛席扉臉上又有點兒紅了,右手離開方向盤胡亂做了個手勢,又握回去,“你自己完形填空。”說完自己先樂了。雖然他不在秋辭麵前說髒話,但是秋辭能聽見峰峰他們幾個說,大概猜到是什麽詞了,有點兒解氣,也“嗤嗤”地笑起來。盛席扉忍不住說:“以前老想讓你趕緊找到新工作,現在又有點兒舍不得了。”他說“舍不得”那三個字的時候,秋辭臉上霎時如融雪一般。他再接再厲,“要不,你就當我們的編內人員吧,峰峰他們也老說,光是一群搞技術的不行,得有”這時他電話響了,自動連上車裏的藍牙,車載屏幕上顯示出來電人:“媽。”秋辭臉上的融雪瞬間凍了回去。盛席扉也很緊張,在接通和掛斷之間猶豫。鈴聲經車內音響放大,震得人頭暈,他想起秋辭怕吵。秋辭已經扭頭看向右邊的窗戶,盛席扉餘光瞟著秋辭的後腦勺,接通電話,讓鈴聲停下來。徐東霞怕打擾兒子工作,每次打電話都是有要緊事,比如這次就是又給他找了個相親對象。“我把人姑娘的聯係方式發給你了,你主動給人家打聲招呼,一定要主動啊,兒子!你這麽帥,又這麽優秀,女孩子們都喜歡的!但是你得表現得積極一點兒,別讓人姑娘覺得你對她沒那意思,女孩兒都矜持,得靠你積極主動……男人有事業心是加分項,但是個人生活這方麵也不能放鬆,你歲數真不小了,再不結婚媽都要急死了,你知道你媽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看你成家立業,再生個跟你一樣出息的大小子……”盛席扉一直找插話的機會但是擠不進去,這會兒實在等不下去了,急急地打斷:“媽我知道了!我開車呢不能走神,先掛了啊!”然後沒等對麵反應就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