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是想來對答案吧?」


    昏暗的空間中浮現出兩張臉。


    「還是說,是來協助我逃跑的呢?」


    一個是凶惡的殺人魔,木村阿爾忒彌斯。因為被魚瀨鞠緒打傷,她頭側麵還貼著補丁。頭以下的部位都看不到,但一定是被重重機關拘束著。


    「你說大家都誤會了……對吧?」


    另一個人是弓家葉方。她也雙手被銬在背後。


    她們隔著鐵格子窗對望。


    「我被——<吹笛手(hameln)>吸收了,不過馬上又被蓮救了回來」


    「真是珍貴的體驗呢。好羨慕啊。然後呢,感覺很爽吧?」


    木村的說話方式依舊讓人火大。


    但是葉方沒有生氣。


    現在她是作為囚犯,來進行最初及最後一次的『對答案』——


    「怎麽可能——雖然我想這這樣說,但其實我不能否定。那裏非常安靜,很安穩,沒有任何的波瀾……感覺像是在搖籃中一樣」


    「原來如此。因此你才明白了答案,對吧」


    「確實,正如你所說的,我當時也很不理解。人類之敵——這種像是為了屠殺人類而存在的物種中,有很多具有與人類以及人類社會的道具相似的形態……時鍾,車,家具……」


    「明明這種形態對屠殺人類一點好處都沒有」


    「eom了解人類——不,是打算去了解人類」


    「既然都想到這一步了,能得出與我同樣的結論也是理所因當啊」


    「eom……人類之敵……並不是打算殺人類」


    葉方躊躇著是否要往下說。


    被稱為人類之敵的謎之侵略者。


    eom。


    從現在人類與他們的關係來看——


    她正打算說出的推測實在是太沒道理,太荒唐,光是說出口就要被周圍的人責難。


    「eom——想和人類,合為一體……?」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比敵意更加可怕。


    人類之敵並不憎恨人類。


    倒不如說正相反——


    「eom最喜歡人類了」


    木村阿爾忒彌斯滿麵帶笑,像是在誇讚葉方答得好。


    「是想要和我們一樣。同化,合體,對……融合。明明他們如此熱心的做了各種各樣的嚐試」


    「……」


    「隻是這些接觸手段都失敗了」


    數百萬人的生命太重,實在是不『失敗』二字能打發的。


    一想到這並不是源於殺意,反倒是源於好意的犧牲,就覺得——


    太可悲了。


    「蓮先生和himawari小姐,恐怕是那邊過來的交涉人,或者是先遣隊。使者?或者說,是地位更重要的……總之就結果而言,他們絕對是最成功的例子。畢竟他們可是在兩邊世界都能活下去的——」


    「這隻是臆測——我和你的臆測」


    這不過是兩個女性的妄想。


    不過是無端的猜測。


    至少,目前還是。


    「嗯,姑且就這樣吧。在你需要我這個『理解者』之前」


    木村擠出挑釁的眼神,葉方微笑著應對。


    現在,可以說是葉方理解者的人數不勝數。


    她已經決定——不再需要特定的搭檔了。


    「炯炯有神呢,葉小姐。你奪回重要的人了嗎?」


    「……嗯,我的弟弟。蓮幫我救回來了」


    「那真是,可喜可賀」


    「已經——去世了。本來就病重了……我看著他走的」


    「節哀順變」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悲傷這種感情。


    嘻嘻笑著的殺人魔把臉轉向一邊。


    「你要上麽,葉小姐」


    「嗯——已經開始了」


    葉方起身走起來。


    走在陰暗的走廊上的她左右夾著白製服的男性。


    葉方毫無迷惘地往前方的光明中走去。


    「弓家葉方與木村阿爾忒彌斯的麵談結束了」


    「沒有發現可疑的動作,也沒有傳遞物件」


    被兩個男人夾在中間的她看向前方。


    正規隊伍的全體隊員正守在潔白的道路上。掛著蛇腹刀的魚瀨鞠緒也在這一幫殺氣洶洶的人中。


    「好,解開手銬」


    在站在正規隊伍前頭的鍵小野命令下,葉方的手銬被解開了。


    筆直看向前方的葉方穿著和其他正規隊員一樣的衣服。並不是宣傳大使的衣服,而是正規的戰鬥服。


    「這下,你的要求我全部滿足了」


    葉方和鍵小野並肩穿過通道。背後跟著正規隊伍的隊員們。


    「今後不會對himawari進行過度的實驗,關於匕首少年——『lenn』,你不需要透露任何信息,當然,我們救務廳還是會繼續搜捕他」


    秋月蓮次還是自由的。


    這就是最重要的事。


    隻要救務廳還沒抓住他,人類就尚有希望。


    同時——也有毀滅的可能性。身旁的鍵小野是這麽想的。


    「接下來,你就做你該做的事情吧」


    「我知道。我絕對不會——背叛的」


    「但願吧。因為你和木村阿爾忒彌斯,救務廳現在像棟危樓。陷入了宣誓向組織效忠的人與『奪還派』之間的猜疑紛爭中。放跑了『lenn』後,國民對我們的信賴度下降了」


    「……」


    「但是,現在救務廳這個組織還不能垮。在懷抱著臨界區域這個炸彈的日本——不,整個世界中,救務廳必須要是堅如磐石地站在第一線的組織」


    葉方移動視線,回望著眼帶男。


    「現在的救務廳需要一個能將人們再次團結起來的向心力——也就是象征。那必須是能將擁有眾多失蹤者家屬朋友的救務廳職員們團結起來,並能得到全國人民支持的強大人物」


    鍵小野有一瞬間不情願地皺起眉頭。


    「我和你,的原則是截然不同的——但至少利害能夠一致」


    「同感」


    從一個走廊來到另一個走廊。


    人類,與人類之敵eom。


    身為死敵的eom到底是如何看待人類的——


    疑問的答案已經失去了意義。


    eom殺了太多人。


    另一方麵,人類——證明了他們能夠奪回自己珍視的人。


    「開始吧」


    被鍵小野帶到了寬敞的新聞發布會現場。


    葉方一入場,就被耀眼的閃光燈所吞噬。會場所有的攝像頭的都對準了站在正規隊伍最前方的葉方。


    葉方來到話筒前,直麵攝像頭。


    那已經不是可愛的藝人kanata的眼神。


    也不是偷偷摸摸地進行犯罪活動的入侵者的眼神。


    而是決心賭上性命戰鬥,散發出強烈人類光輝的人的眼神。


    「——我是這次加入正規隊伍的新人,弓家葉方」


    eom蹂躪了人類。而人類證明了他們並非毫無還手之力。


    換言之,這就是開始。


    不再是人類之敵單方麵的侵略,而是人類與eom的戰爭。


    「因為之前招募要求變更,我提出了入隊申請……經過正式的測試後,被允許加入正規隊伍,成為他們的一員」


    既然已經開始,葉方就必須成為人類所需要的東西。


    敢於與恐怖的eom抗爭的領路人。


    率先俯死的,站在最前線的戰士。


    「


    拯救失蹤者的願望,戰鬥的願望——我想背負這一切。隻要我還活著,我就會與大家的心意一同戰鬥下去」


    人類的象征。


    葉方也以自己的方式升起了反擊的狼煙。


    希望還活著。


    她懷著這樣的確信,對著攝像機鏡頭——


    不,對著肯定在某處看著自己的人類希望——


    「上吧,我們去<臨界區域(critical·area)>!」


    鏗鏘有力地舉起了拳頭。


    02


    這個咖啡店早在幾年前就關門大吉了。


    沒有店主沒有店員,也沒有顧客。


    大門上掛著的『closed』牌子也維持原樣。


    不過——


    「血要用什麽洗潔精來洗啊?我偷偷回了趟家,隨便拿了點過來……全部都試一遍的話,總會消失的吧?上麵還寫著混用很危險,不過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本該空無一人的咖啡廳內非常熱鬧。


    也不知道是愛做家事的西歐妖精布朗尼還是日本的座敷童子。


    當然兩個都不是。


    「不通水不通電,麻煩。沒有丟垃圾的地方。要不把東西往二樓的什麽<spot>裏丟吧」


    有人在一樓和二樓的居住室往返,現在她正在下樓梯。


    這家店的店主癖好還真是奇怪。


    咖啡店的地下還有疑似倉庫的地下室。全新的電池式電燈照亮了滿是咖啡豆殘骸的空間,似乎在述說著過去。


    「——啊,蓮君!又……!」


    從樓上下來的是穿著圍裙的大鄉真愛。


    表情變得和以前一樣開朗的她讓人越發覺得她和姐姐夢衣一模一樣。而這種有些靠不住的感覺倒是和姐姐大有不同。


    「——真愛」


    蓮次麵紅耳赤地看向樓梯。


    在真愛帶來的被褥旁邊做俯臥撐的他仿佛是個木乃伊。真愛偷偷從家裏拿來繃帶給他包紮,並且包紮很外行,所以外表很難看。


    「我不是說讓你靜養了嗎!傷口會裂開的,笨蛋!」


    「不,不定期進行鍛煉的話,肌肉會——唔」


    被少女一腳踹開的蓮次在被褥上打滾。


    傷口好像開裂了。


    「真……真愛才是,不要太頻繁走動了。這裏姑且是棟廢宅……被周圍居民發現並舉報的話我們就完蛋了」


    「打掃衛生都不行嗎?你又不讓我接近<spot>,那我到底該做什麽才好?」


    「真愛什麽都不用做。而我必須完成的事情還有很多」


    「但是蓮君不是還動不了麽?你要做什麽呢?」


    被這樣一問反倒不知該如何回答。


    與位於東京都廳的<吹笛手(hameln)>的戰鬥結束後約一周。


    生還者的新聞被炒得沸沸揚揚,在網絡直播上看了一圈,發現關於在全國逃竄的入侵者的話題很少。算是幸運。


    國家開始變動了。


    感覺因東京厄襲而消沉的人們在連續出現的生還者的鼓舞下恢複了活躍——不,生機。


    救務廳不可能不在這個時機做出新的舉動。


    而在這種關鍵時刻,蓮次——已經弱到了被柔弱的女初中生塞進棉被裏的地步。


    「首先,要想辦法和讚助商取得聯絡……沒有錢的話什麽都幹不了」


    「讚助商,是啥?是叫我去拿壓歲錢麽?」


    「不,不是那個意思……可以的話,想讓讚助商把這個店連同土地產權一起買下來,當然也不知道產權人願不願賣。現在的裝備已經廢了,教官——基斯也已經不在了……還要花錢來雇人」


    「呼」


    「但是,這種事以前全都是由我的搭檔負責……我……」


    什麽都做不了。


    弓家葉方被救務廳抓住了。他通過himawari的雙眼,確認他被救務廳的運送車運走了。


    沒有那個可靠的夥伴在,自己舉步維艱。


    隻是倒退回了兩年前,和葉方見麵之前的那個無力的自己。


    「搭檔,是誰?」


    真愛天真地問道。也不知該告訴她多少。


    不知道該讓心上人的妹妹在這事件中陷多深……


    「啊,差不多到救務廳的例行記者招待會了」


    撐著蓮次沒說話的這段功夫,真愛取出了手機。


    「必須要清楚掌握敵人的情報呢」


    真愛將救務廳稱作敵人。因為她不知道在臨界區域裏還有比救務廳強百倍的敵人。


    看著少女,蓮次感覺自己疲憊無比的心得到了治愈——真是諷刺。


    「反正肯定還在說和昨天一樣的話吧」


    真愛背對著蓮次看向手機。


    被褥上的他也越過少女的肩膀看著畫麵——


    『——我是這次加入正規隊伍的新人,弓家葉方』


    裏麵映出了他的搭檔。


    「——」


    蓮次驚訝的凝視著轉播畫麵。


    花了幾秒鍾才反應過來。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現在他還沒被救務廳抓到,為什麽救務廳沒強行下發他的通緝令。


    肯定是葉方和救務廳進行了交易,保守了與蓮次有關的秘密。


    並不是背叛了身為搭檔的蓮次。


    她不過是選擇了能『挑戰臨界區域』的條路而已。


    合理而大膽的判斷。真有葉方的風格。


    「咦,這個人……不是kanata麽?藝人也能加入救務廳嗎?」


    真愛來回看著蓮次的臉和畫麵。蓮次苦笑道。


    「……說明她不是個單純的藝人呀」


    畫麵中映出的少女,並不是笑容滿麵的偶像。


    她的眼神比偶像的更加美麗,更加堅強,吸引著所有人。


    她已經不是躲在陰暗之中的入侵者。


    「是個強敵」


    而是沐浴在陽光之中的,引領人們前進的象征。


    這就是名為弓家葉方的少女應該走的路。


    蓮次從以前開始就這麽想了。


    『上吧,我們去<臨界區域(critical·area)>!』


    看著氣勢昂揚宣言的葉方,真愛顫了顫身子。


    就連說救務廳是敵人的少女也被她所吸引。


    蓮次看著他的搭檔——


    「說的也是……下一步該幹什麽根本不用想」


    不。


    看著曾經是他搭檔的,可靠的少女。


    心中回想著。


    在不斷變化的世界中,有一些東西一直沒變。


    ——嗯,我等著。


    想要奪回的人沒有回來。


    隻要這個事實不變,蓮次該做的事情就隻有一件。


    「上吧——去<臨界區域(critical·area)>」


    不是再去一次。


    而是去無數次,直到奪回自己的心上人。


    蓮次心中的決意變得更加堅定。


    他對著畫麵舉起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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