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周青柏還真忘了問,但憑他的經驗,特色酒吧無非也就是花式調酒風格的、或者音樂清吧風格的,他怕裴佑不熟悉那種地方,還現巴巴確定了那地方沒有跳鋼管舞以及其他各種奇怪表演的,想來出格也出不到哪兒去。“不太清楚。”周青柏滿不在乎地說:“可能就是個噱頭吧。”說來也巧,周青柏口中的“特色酒吧”離他們新定的酒店不遠,就在這個鎮上的“鬧市區”,從酒店出去,步行隻需要十多分鍾。那酒吧開在臨街的拐口,外麵掛著一個寫著“簡餐”“冷盤”的rgb燈牌,門臉倒是小的有些過分,看起來一次隻夠一個人進去的。進門之後是一條向下的窄樓梯,裴佑走了幾步才發現,這酒吧原來是開在地下的,上麵那扇門並不是真正的門臉,正兒八經的大門開在地下一層,要走過一個樓梯拐角才能看見。樓梯間光線昏暗,牆壁上隻掛著幾個紫色的氛圍燈,裴佑腳步一頓,轉過身去,衝周青柏伸出一隻手。“這太暗了。”裴佑說:“你能看清嗎?”小鎮上的基建做得不如大城市,周青柏在昏暗的路燈下走了半條街,眼睛實際上已經適應了這種程度的光線。但他看了看裴佑伸到麵前的那隻手,不知道為什麽就把那句“能看清”吞回了肚子裏,搭上了裴佑的手。他的指尖先是落在裴佑的手腕上,然後又摸索著往旁邊挪了挪,被裴佑一把攥在了手心裏。“小心踩台階。”裴佑說:“這樓梯挺陡的。”“知道了。”周青柏捏了捏他裴佑的手,笑了笑,說道:“那你慢點走。”裴佑嗯了一聲,還真的放慢了腳步,他壓根不知道周青柏的眼睛已經適應了光線,還體貼地時不時回頭看他一眼,生怕他踩空了。短短的二十多級台階被他們倆人磨蹭了幾分鍾才走完,周青柏最後一腳踩在平台上時,跟裴佑交握的手心裏都滲出了一層薄汗。狹窄曲折的樓梯在拐角後豁然開朗,一個正常規格的大門開在樓梯的盡頭,上麵張牙舞爪地寫了一行英文花體字,似乎是酒吧的標題。周青柏沒太認真看,他衝著裴佑彎著眼睛笑了笑,先一步走過去推開了門。酒吧裏的音響放著輕柔舒緩的古典樂,屋裏零星坐著幾桌人,歡迎光臨的門鈴一響,所有人下意識地回過頭,看向了進門的新客人。周青柏站在門口,環視了一圈酒吧裏的情況,忽然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嘴裏發出一聲很輕的感慨。“怎麽了?”裴佑不解其意地看著他:“有什麽奇怪的?”“沒有。”周青柏彎了彎眼睛,拉著他往吧台那邊走,笑著說:“反正來都來了,喝一杯再走你想喝什麽?”“都行。”裴佑對這些東西不太挑:“你決定就好,不要烈酒就行。”吧台那邊燈光明亮,調酒師正坐在吧台後擦拭杯子,周青柏拉著裴佑坐到吧台邊上,屈指敲了敲台麵。“一杯金湯力,一杯莫吉托要無酒精的。”周青柏說。他話音剛落,角落裏,忽然有個年輕男人站起來,往吧台邊走過來。他手裏拿著一盒開蓋的煙,一根煙從煙盒裏伸出一截,正好卡住了紙質的盒蓋。“哥們兒。”那年輕男人不見外地坐在了裴佑身邊,把那煙盒放在台麵上,往裴佑那邊推了推,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說道:“借個火兒嗎?”裴佑還沒說話,周青柏已經先他一步開口道:“抱歉,他不抽煙。”“我問這位帥哥呢。”男人不急不惱,歪著身子靠在吧台上,笑著看向裴佑,又問了一遍:“怎麽樣,借不借?”裴佑不抽煙,但身上裏確實有一個應急用的火機,他剛想開口同意,就見周青柏有些強硬地伸手過來,把男人那根煙塞回了煙盒裏。“抱歉。”周青柏笑著說:“他真的不抽你不用問他了,我能做主。”那男人看了看周青柏按著煙盒的手,又看了看裴佑,眼神在他們倆之間流連了好幾圈,然後撇了撇嘴,收起了煙盒。“什麽啊。”他嘟囔道:“居然是有主的。”男人說著把煙盒重新揣回兜裏,也沒再跟裴佑打聲招呼,轉過身回了角落裏。裴佑一頭霧水,隻覺得這倆人像是在自己麵前打了個機鋒,偏偏他還一點都沒發現。他還沒來得及問問是怎麽回事,就聽旁邊的周青柏忽然撲哧一樂,低下頭,肩膀可疑地聳動兩下。“沒看出來嗎?”周青柏笑夠了,傾身湊了過來,把下巴搭在裴佑的肩膀上,用氣音兒小聲跟他耳語道:“他想約你。”裴佑:“……???”“這是家gay吧。”周青柏憋著笑說:“他可能看上你的臉了。”裴佑:“……”是嗎?裴佑茫然地想,他下意識又往周圍看了一眼,隻覺得這裏到處都挺正常的,既沒有人亂搞,也沒有男性情侶互相親密。裴佑滿肚子問號,忍不住問道:“你怎麽知道的?”他和周青柏同時進門,見到的東西都差不多,也不知道周青柏是怎麽得出這個答案的。“你沒發現嗎?”周青柏說:“剛才咱們進門的時候,他們都在觀察咱們。”周青柏說著直起腰,像剛才那個男人一樣,支著腦袋,靠在吧台上,笑眯眯地說:“在酒吧裏,除了gay之外,沒有男人會對別的男人這麽感興趣。”作者有話說:一些(可能已經過時的)酒吧小規則,以及小裴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23333【感謝淺星眠、蛋黃酥沒有蛋黃qaq、柴可夫雞蛋、惘川遲遲投喂的魚糧,非常感謝~第41章 “誇十八歲的我,還是現在的我”裴佑一直知道,一些敏銳些的“同類”身上就像是有性向雷達,隻要彼此對視一眼,就能看出對方的性向。可惜他本人在這一點上頗為遲鈍,至今都沒能修煉出這種火眼金睛,直到今天被周青柏一語道破天機,才模糊地摸到了一點這種潛規則的門道。他下意識環視了一圈,才發現周青柏說得沒錯酒吧裏的這零星幾桌,都在若有似無地打量著他們倆。裴佑沒有明目張膽地觀察別人,但有些事兒隻要有了苗頭就很容易察覺,哪怕裴佑已經收回了目光,還是能感受到源源不斷的視線從各個角落投射過來。而且除了自己之外,裴佑能感覺到,他們中還有絕大一部分人在看周青柏。那些目光帶著濃濃的探究意味,警惕而暗含試探,裴佑眸色動了動,不著痕跡地側過身,擋住了大部分視線。周青柏則依靠在吧台上,笑盈盈地盯著裴佑,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從茫然變成恍然大悟,期間還摻雜著一點緊張,隻覺得他有種莫名的可愛。別的gay進了gay吧都是如魚得水,恨不得在裏麵撲騰出兩個浪,偏偏裴佑完全相反,感覺還不如在外麵自在。都怪相親,周青柏蠻不講理地想,誰讓之前那些相親對象沒給裴佑留個好印象。“這麽小的鎮上居然還有這種地方。”裴佑委婉地感慨道:“我還以為隻有大城市才會有。”“小地方才會有呢。”周青柏微微低下頭,貼著吧台湊近裴佑,像隻小倉鼠一樣跟他頭對頭說悄悄話:“大城市開放,在乎同性戀的少,但小城市風氣閉塞,所以才需要一個小聚集地。”說得也是,裴佑想,同性戀畢竟還是社會少數派,沒法拿到台麵上來講。音響裏的古典民謠緩緩流淌著,淡紫色的氛圍燈緩慢地在地板上打著圈,裴佑無意識地用手轉了一下自己的酒杯,忽然就想跟周青柏討論一點跟工作無關的話題。“你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性取向的?”裴佑問。“高中時候吧。”周青柏眨了眨眼,也沒覺得不好意思,大大方方地說:“我當時住宿,寢室的室友大半夜拽著我們一起看片子,看著看著我就發現了。”高中男生血氣方剛,又正值青春期,好奇心來的時候,總會呼朋喚友地幹點壞事兒。周青柏那時候跟著他們看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但越看越覺得沒意思,直到某一天無意中點開個gay片,才徹底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告訴你個秘密。”周青柏撚著杯口轉了轉酒杯,輕聲說:“那時候我其實還挺怕的。”周家家教嚴格,周青柏那時候又太過年輕,不知道性取向是天生的,還暗地裏惶恐了很久。那時候他不安於自己的性取向,又恰逢中二時期,整個人的內心狀態都糾結不已,感覺自己跟全世界的人都不一樣。這種爆棚的自我意識促使他變得叛逆,也是在那個時期,周青柏才開始接觸那些家教裏明令禁止的東西。“那時候學人家抽煙,打台球。”周青柏微微垂下頭,盯著杯子裏一點點漾開的水紋,笑著說:“晚上失眠,白天睡覺,還逃課出去學調酒”那時候他通過這種叛逆而新鮮的刺激來抵消對自己性取向的不安,好像隻要他“特立獨行”的類別足夠多,“同性戀”這件事就會成為那些東西的其中之一,變得沒那麽重要。這種跌宕起伏的少年心態持續了幾年,直到周青柏上了大學,人長大了,見識也多了,才漸漸穩定下來。周青柏說起這件事的時候,聲音又輕又柔,既像是避開別人在講悄悄話,也像是在輕緩地給裴佑講一個無關己身的故事。吧台的燈光從側上方傾斜過來,正好鋪過周青柏長長的睫毛,落在他麵前的酒杯裏,流下一點近似於冰棱的鑽光。他唇角的笑意若有似無,裴佑的目光落在周青柏的側臉上、落在他的鎖骨上,最後微微下移,看向了他握著酒杯的那隻手。透明的高筒杯外凝結著冰涼的透明水珠,裴佑看著杯子裏那片浮浮沉沉的薄荷葉,忽然覺得心也隨著周青柏的聲音一點點軟了下來,順著水紋蕩開一點漣漪。“調酒就是那時候學的?”裴佑問。“是啊。”周青柏轉過頭,衝著他笑了笑,語氣輕鬆地說:“後來越調越喜歡,心態穩定下來之後,就一直堅持了。”“很厲害。”裴佑真心實意地誇讚道:“我是說……不隻調酒。”“什麽?”周青柏微微一愣。“能自己穩定自己的心態,還能找到自己的愛好,並且把它做好,是很厲害的事。”裴佑說:“我是在大學時候發現自己的性取向的,當時發現自己對女生不感興趣,也彷徨了一陣子,查了不少資料,然後才跟家裏出櫃的。”裴佑一直很慶幸自己有一個非常開明的母親,所以他幾乎沒在性取向這件事上過多糾結,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但周青柏那時候那麽年輕,那麽小,驟然發現自己跟身邊的人都不一樣,心情肯定很複雜。不安、彷徨,還有那種隱秘的格格不入感會充斥他的生活,而且因為家教嚴苛,所以甚至無法獲得父母引導性的幫助。這種“與世隔絕”的感覺很容易讓人下意識地尋找同類,對當時尚且在青春期的年輕男孩來說,這種“尋找”的過程一定充滿未知的危險,稍不注意就會學壞。但周青柏沒有,他自己像條暴雨裏的小舟,飄飄忽忽地在海裏堅持了很久,最終自己劃回了岸邊不說,還帶回來一船不多不少的寶藏。“辛苦了。”裴佑頓了頓,低聲說:“能堅持到為自己負責,這本身就很讓人敬佩。”裴佑的語氣聽起來很認真,甚至比他平時工作的認真程度更多一點,好像在這個話題上,他不想讓周青柏覺得他有在開玩笑的可能性。他平時感情遲鈍,但這種時候居然出奇的坦誠又直接,周青柏像是被裴佑這種認真的態度燙了一下,下意識地別開眼,避開了裴佑的目光,臉上的笑意也微微收斂了一點。在今天之前,這段故事周青柏從沒告訴過任何人。三十歲的人回憶起自己十六七歲時的樣子總是難以回首的,期間夾雜著大量的尷尬和羞恥,怎麽看怎麽都覺得那時候的自己小題大做,神經敏感。周青柏也一樣,他自己也覺得那段時間的自己幼稚又膽小,什麽屁大點事兒就至於輾轉反側睡不著覺。但裴佑一開口,卻好像又把他平白拉回了十年前。周家不信奉鼓勵教育,也沒人會為了這點小事兒誇獎他。周青柏本以為自己也不需要這些,但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發現,在那些茫然的夜晚裏,在那些堅持之後的日子裏,他確實也想聽這麽一句話。周青柏沒事兒撩撥裴佑讓他誇自己的時候麵不改色心不跳,臉皮厚如城牆,結果現在裴佑沒用他“暗示”就誇了他,他反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他忽然覺得心裏怦怦直跳,那聲音震耳欲聾,從他的胸腔一直蔓延開來,帶起一片灼燙而莫名的溫度。與此同時,周青柏忽然感受到一種非常突兀的心慌,一種從未感受過的不安和慌亂霎時間籠罩了他,但還不等他在這種不安裏沉澱下來,他就又在這些複雜的情緒裏察覺到了一點非常隱秘的歡喜。作為成年人,這種歡喜讓他本能地覺得有點羞恥,周青柏抿著唇笑了笑,掩飾性地抿了一口自己的金湯力。這杯金湯力猝不及防地席卷了周青柏的味蕾,他微微皺了皺眉,忍不住把酒杯挪遠了一點,觀察了一下杯身的顏色。除了經典配方之外,這杯金湯力裏麵應該還加了其他基酒,湯力水比例也不對,喝起來沒有一點基酒的香味兒,除了烈酒的辛辣之外,寡淡的味道裏隻剩下一種壞堅果的苦澀。周青柏抿著唇品了一下,發現裏麵不倫不類的還有海鹽的味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禁止失聯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顧言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顧言丶並收藏禁止失聯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