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柏嫌棄屋裏煙味兒太大,隻靠在門口站著,見狀微微側了側身,給接待人讓了一條出去的路。裴佑最近盤點的項目太多,已經超過了劉新“親朋好友”的覆蓋麵積,最近見到的幾個項目經理顯然不像劉全那樣經曆過劉新的“一對一輔導”,態度大多都不算特別客氣。這些項目經理大多在東江呆了很多年,有的甚至是劉建成當年的老關係,跟著他一起從包工頭幹起來的,資曆比劉新還老一點,很不服管。這些人大多沒什麽文化,做事兒全憑自己的社會經驗,骨子裏有一種近乎無知的勇氣,難辦起來很難搞定。中年男人顯然是這種人中的佼佼者,他把文件往桌上不輕不重地一摔,一邊往身上套外套,一邊嘟嘟囔囔地抱怨。“查查查,一天到晚查來查去的。”中年男人說:“不知道的以為查賊呢。”他說話聲音不小,顯然是說給在場的兩個“欽差”聽的,周青柏皺了皺眉,不滿地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如非必要,周青柏不想和這些人起正麵衝突。畢竟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些人當了這麽多年地頭蛇,腦回路很難和正常人接駁,衝動上來什麽都幹得出來。之前也有人會嘴裏不幹不淨地抱怨兩句什麽,周青柏大都裝聽不見,讓一步就過去了。裴佑的工作經驗更多,見過的奇葩也更多,他壓根就不會把這群人當回事兒。周青柏有時候都懷疑,或許在裴佑眼裏,這些人就是一群行走的文件存放處。周青柏腦子裏思緒亂飛,幾乎瞬間就天馬行空地發散出去一堆有的沒的,忍不住被自己逗樂了,悶聲不響地低下頭聳了幾下肩膀。但這次的項目經理也不知道是更年期還是怎麽,見裴佑和周青柏都沒什麽反應,反而開始變本加厲,一邊去文件櫃裏拿庫房鑰匙,一邊把櫃門摔得叮當亂響。“也不知道劉總從哪招來的大佛。”中年男人瞥了一眼裴佑,沒好氣地說:“年紀輕輕的幹這狗腿子活兒,一天到晚沒事兒找事兒地去邀功,沒病都查出病來了。”周青柏:“……”周青柏從自己的腦補裏回過神,微微皺了皺眉。一句兩句他可以裝聽不見,但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知收斂就不一樣了。何況周青柏自己就算了,酒吧裏三教九流什麽都有,他見怪不怪了。但他心裏總覺得裴佑是個好脾氣的體麵人,於是十分聽不得他被人陰陽怪氣地拿話擠兌。“操。”中年男人取出鑰匙拴在褲腰帶上,又從煙盒裏抽出根煙叼在嘴裏,含含糊糊地抱怨:“當太監都沒這麽麻煩的。”周青柏麵色一沉,從門框上直起身,就要越過裴佑往屋裏走。隻是他還沒開口跟那中年男人掰扯一下這項目的“主權”問題,他就被裴佑一把拉住了胳膊,拽住了。“賊才怕查呢。”裴佑麵不改色,一隻手拉著周青柏不許他往前走,一邊淡淡地說:“你是賊嗎?”周青柏:“……”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周青柏納悶地想,裴佑耳朵裏不是有一套過濾係統嗎,怎麽今天轉性了。那中年男人本來就是指桑罵槐地碎嘴子,大概也沒想到裴佑會這麽不客氣地開口跟他點破,聞言愣了愣,差點沒接上話。“審計是正常的公司運作流程。”裴佑麵色如常,但好像不知道什麽叫“點到為止”,接著說道:“你不想被查,是心裏有鬼,還是管理能力不過關?”那中年男人被他說得麵子上有點掛不住,但也沒跟裴佑再起衝突,隻是拿了鑰匙,嘴裏罵罵咧咧地走出去了。直到那男人走出了十幾步,裴佑才放開了周青柏的手。“不要跟他生氣。”裴佑說:“沒有必要。”“我是不在乎這種人。”周青柏擰著眉說:“就是他說話太難聽了。”裴佑已經習慣了跟各類經理打交道,在他眼裏,這些人跟他之後沒什麽交際,所以既不用費心討好,也不用在乎他們說什麽。但周青柏顯然不是個愛吃虧的人,他眉頭緊鎖,看起來依然有些沒消氣的樣子。裴佑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安撫他,他絞盡腦汁地想了想,艱難而生疏地從周青柏曾經的“胡攪蠻纏”裏挑揀出了一點安慰他的手段。“別生氣了。”裴佑勾住周青柏的肩膀,輕輕咳嗽一聲,很不熟練地說:“要不我……我去給你買瓶可樂?”作者有話說:突然加更.jpg【感謝淺星眠投喂的魚糧,非常感謝~第38章 “你得跟我一致對外。”周青柏花了兩秒鍾時間才反應過來裴佑為什麽忽然說起這個。他臉上的表情從疑惑到恍然大悟,再無縫銜接成意味深長,似乎隻花了短短的一瞬。“怎麽?”周青柏腳步微動,順勢往裴佑身邊挪了挪,笑眯眯地湊過去看著他:“要哄我啊?”這個詞聽起來有些過分親密,但裴佑一時間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詞來代替這句話,於是猶豫了片刻,默認了。“那你這樣可不行。”周老師像是有什麽教育愛好症,試圖抓緊一切機會給自己唯一的學生洗腦,想要掰正他的“直男”思想。“一個招數不能重複使用,你要對症下藥才行。”周青柏嘖了一聲,搖了搖頭,感慨道:“比如,你得針對實際情況,來對哄人手段進行變通。”裴佑:“……”裴佑下意識放慢了腳步,生怕周青柏的聲音被前麵的中年男人聽見。他們前腳剛起了一點不大不小的摩擦,要是後腳就被對方聽見周青柏在給他上“戀愛講堂”,這氣氛恐怕隻會變得更加尷尬。“比如現在。”周青柏頓了頓,一本正經地說:“我正在生別人的氣,你就得跟我一致對外,怎麽能轉移話題呢。”裴佑:“……”“……那怎麽才算一致對外?”裴佑問。“嗯……”周青柏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後想了想,用眼神瞥了一眼遠處中年男人的背影,挑了挑眉,小聲說:“比如說,你替我套上麻袋揍他一頓之類的,就很解氣。”這個答案顯然在遵紀守法好市民的預想之外,裴佑愣了愣,正想勸說周青柏放棄這種危險的想法,就見對方撲哧一樂,低頭靠上了自己肩膀。“開玩笑的。”周青柏用胳膊肘拐了拐裴佑,小聲跟他咬耳朵:“別當真,為這種人進局子可不值當我早就不生氣了,逗你玩兒呢。”周青柏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他的衝動最高閾值隻停留了那麽短短一瞬,就被裴佑的打岔掀過去了。周青柏總覺得裴佑就像個正麵情緒擴散機,跟他在一塊的時候,他加班都加得比以前舒服一點,何況是這點小事。“不過可樂還是要買的。”周青柏從不吃虧,還擅長得寸進尺,進了自己兜裏的東西絕不往外掏,於是伸出了兩根手指,在裴佑麵前晃了晃,裝模作樣地說:“這麽大的心理創傷,得要兩瓶才能好。”裴佑:“……”我懂了,裴佑恍然大悟,合著他繞了個九曲十八彎,就是為了這兩瓶可樂。但無論怎麽說,兩瓶可樂能換一個聽話懂事兒不作妖的周青柏,這筆生意顯然很劃算。於是裴佑心甘情願地掉進了這場“消費陷阱”,去工地門口的流動超市給周青柏買了兩瓶可樂。中年男人在物料庫門口百無聊賴地等了十多分鍾,恨不得把腳下的沙土都搓出個坑,才等來姍姍來遲的裴佑和周青柏。中年男人顯然看不上周青柏這種來工地“視察”還得買點飲料的公子哥,眼神在他身上剜了一圈,鼻腔裏重重地哼了一聲。周青柏是不在乎別人怎麽看自己的,他晃裏晃蕩地走上前和裴佑並肩而行,彎腰進入庫房的時候,順手把手裏多餘的那瓶可樂塞進了裴佑的公文包。裴佑順勢看了他一眼,周青柏無辜地衝他眨了眨眼,做了個口型。“太沉了。”他說:“拿著不方便。”裴佑已經習慣了周青柏這種嬌氣,也沒怎麽太意外,輕輕嗯了一聲,然後鑽進庫房,拉著周青柏的手把他也拽了進來。彩鋼房臨時搭建的物料庫悶熱陰暗,水泥和沙土胡亂地堆在同一個庫房裏,到處都是嗆人的建築浮灰。周青柏皺了皺眉,沒想往灰塵土塊裏鑽,而是站在庫房邊緣,百無聊賴地四處打量。庫房正門的那麵牆上掛著一份簡陋的紙質考勤本,周青柏溜達過去,隨意看了看,竟然在上麵掃到了幾個熟悉的名字。他見狀微微皺了皺眉,臉上那點漫不經心的笑意褪去幾分,顯露出一點認真的神色。中年男人和裴佑已經走到庫房深處去盤點庫存項目,周青柏環視了一圈,確認附近沒有其他人後,伸手翻了翻那本考勤本。考勤本已經被壓到最下方的首頁上貼著幾個工頭的一寸照片,周青柏挨個巡視過去,在倒數第二行找到了想找到的人。他驗證了自己心裏的猜想,然後把考勤本重新複位,想了想,轉頭走到了庫房裏麵,去找正在工作的裴佑。“裴佑。”周青柏走到倉庫深處,遠遠喊了他一聲。裴佑從一堆鋼筋麵前抬起頭,回頭看了看他,問道:“怎麽了?”“這裏太悶了。”周青柏懶洋洋地說:“我想出去玩兒會。”周青柏原本怕裴佑應付不了這些地頭蛇,話裏話外被人擠兌,但剛剛見他也不是不會懟人,就幹脆放下心,準備出去發揮一下自己的專場。他們倆的視線在半空中短暫地交匯片刻,電光石火間,裴佑已經明白周青柏的意思,於是點了點頭,囑咐道:“去玩吧,小心外麵的坑,也別踩到廢棄材料。”周青柏敷衍地點了下頭示意自己聽見了,然後懶懶地擺了擺手,轉頭走出了倉庫。中年男人似乎對周青柏這種做派又酸又看不上,聞言哼了一聲,酸溜溜地說:“要享福上工地來幹什麽,回家吹空調多好。”裴佑頭都沒抬,他端著文件夾,一邊在表格上寫下備注,一邊冷淡地說:“他愛做什麽就做什麽這裏的複合材料為什麽隻有總數?分項的采購單給我看看。”這處建築工地相比起前幾個還屬於新項目,工地上還沒建起骨架,地基的深坑裏豎著數不清的鋼筋鐵網,幾台挖機正在運作著。周青柏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施工區外圍,眯著眼睛在場裏巡視了一圈,最終找到了自己想找的目標。他耐心地在旁邊等了足足二十分鍾,等到對方換班休息,這才繞著施工區外圍走過去,從背後接近了對方。“趙哥。”周青柏語氣微揚,聲音裏夾雜著點恰到好處的驚喜,被他喊到的男人嚇了一跳,一個激靈轉身朝他看過來。“啊……周、周總啊。”對方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見到他,下意識想站起身來跟他打招呼,被周青柏一把按住了肩膀,按在了原地。“不用客氣,我就是來玩玩。”周青柏說著,不見外地就地在土攏上一坐,坐在了男人身邊。“倒是你,趙哥,怎麽又上這工地來了?”周青柏不經意地問:“之前不是還在那邊建廠房嗎?”麵前的男人皮膚黝黑,雙手布滿了老繭,因為常年跟膠皮和沙土打交道,指節處已經有點開裂。他個高卻又點駝背,為人看起來很老實,長相也很有辨識度,國字臉上生了一雙眯縫小眼,周青柏當初在劉全的工地上隻看了他一眼就記住了他的長相,連帶著名字也記得很清楚。剛剛在考勤本上看到他名字的時候,周青柏還在想是不是有重名的情況發生,但直到在最後末尾頁看見了他們這一組的包工頭照片,他才徹底確定。周青柏想要跟人打好交道的時候,為人是很和善的,他沒什麽架子,趙山又因為上次已經見過了他,所以這次也沒怎麽太過緊張。“我們這些人都是哪用得上往哪跑。”趙山聞言憨厚地笑了笑,摸了下腦袋,說道:“那邊的活兒幹完了,這邊又正好打地基,就調過來了。”“哦。”周青柏點了點頭,他的目光掃過不遠處的地基深坑,隨口道:“這地基是要弄完了嗎,我看鋼材都架上了。”趙山上次見周青柏的時候,他就像個好奇兒童一樣,圍著挖掘機到處圍觀,還拽了個不用幹活的包工頭當導遊,問東問西的。趙山隻當他是城裏少爺沒見過原地起高樓,看什麽都新鮮,於是也沒起疑,順口回答道:“哎,還早著呢,這剛剛把地挖開,龍骨都沒打完,之後還得灌砂漿呢。”“那這麽說,你們的工作還得有一陣才能結束啊。”周青柏說。“是啊,蓋房子這種事兒嘛,急不來。”趙山摘下安全帽,順手扇了扇,感慨道:“您別看這點活兒少,一個月都完不了。”“是嗎。”周青柏眸色微沉,忽然話鋒一轉,問道:“那在這種忙期裏,你們整個工程隊忽然請假一禮拜,是不是有點不正常?”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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