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柏倒不知道裴佑心裏這些彎彎繞,他百無聊賴地趴在桌子上,盯著窗口上那行“對方正在輸入中”的提示看了半天,等著裴佑給他回消息。夏天天亮得早,現在也不過將將早上六點半,周青柏很少有這麽早起床的時候,生物鍾一時間有些不太習慣,下意識打了個哈欠。過了十來分鍾,去而複返的陸野回到調解室,敷衍地敲了敲房門,帶進來一個中年男人。“這就是會所的老板。”陸野公事公辦地說:“關於你們之間的損失,你們可以自己調解一下,如果調解不成,可以走法律途徑訴訟解決。”會所老板昨天也一宿沒睡,他本來正在臨市出差,結果一個電話被叫回來配合調查,說他的場子裏出現了吸毒藏毒的案件。他嚇了一跳,第一反應是有競爭對手要整他,結果連夜驅車回來才發現,這案子居然是真的。正如裴佑所猜測的那樣,劉新以公司招待的名義在會所開了個套房,陸野連夜帶著人去搜了一圈,還真的在洗手間的水池底下找到了一袋足有30克的海洛因。現在劉新已經被控製,會所場子也暫時停業,會所老板從天而降一個黑鍋,跟著“配合調查”了一晚上,現在整個人萎靡不振,眼圈下一片青黑,看著比周青柏還憔悴。會所裏出現惡性事件,他作為主要負責人也有連帶責任,會所老板生怕周青柏追究這件事,所以也沒敢獅子大開口,隻是謹慎地要了個折扣價。“這個……我們昨天找會計定損了一下。”會所老板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說:“所有東西加在一起,差不多三萬五左右,你看……”“可以。”周青柏是個愛憎分明的人,他心裏清楚劉新是個什麽貨色,於是也沒遷怒別人,很痛快地點了頭:“刷卡還是支付寶?”“隨便,支付寶就行。”會所老板鬆了口氣,從兜裏掏出手機,給周青柏看了個收款碼。陸野作為主要“調解員”,一句話都還沒說,苦主和責任方就自己達成了一致。他滿意地點點頭,按流程說了兩句套話,就鬆口讓人走了。會所老板忙不迭地起身告辭,但周青柏還想留在這等等裴佑,於是沒有起身。“對了,警官。”周青柏轉頭看向陸野,禮貌地問道:“請問劉新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了?”周青柏昨晚睡得早,什麽事兒都不太清楚。不過他既算是報案人,也算是案件當事方,所以陸野也沒瞞著他,三言兩語把能說的案情都說了。除了查出藏毒事件之外,被劉新指使下藥的那服務生也在審訊中交代,說是劉新指使他們在裴佑的飲料裏下藥,等把他迷暈之後,就把他帶到預先準備好的房間裏。至於周青柏,或許是礙於他青山二少爺的身份,劉新倒是沒敢對他做什麽,大約隻是想把他灌醉了,好讓他不要礙事。這件事已經從一件小小的社會治安案件升級成了涉毒案件,其中更深更複雜的案情還在調查,陸野不便多說,周青柏也知道他已經是給了自己麵子,於是沒再刨根問底地追問,隻是禮貌地道了謝。他在麵對陌生人的時候向來很有分寸,陸野打量了他幾眼,不知道在想什麽。又過了十來分鍾,答應“盡快回來”的裴佑終於“姍姍來遲”,他從門口進來,身上隻穿著昨天出門的那件白襯衫,臉上略有倦色,但是看起來精神還好。周青柏看見他進來,下意識眼前一亮,話還沒說,臉上先帶出一點笑意。“不是說盡快嗎?”周青柏笑歸笑,嘴上卻不吃虧,故意撩撥道:“都半個小時零三分鍾了。”陸野:“……”陸警官大概是沒見過這種掐秒表算時間的奇人,一時間十分無語,隻覺得屁股下的凳子都燙人,於是二話不說起身出了門,把空間留給了他們倆。裴佑倒是對周青柏這種作妖勁兒非常習慣,他嗯了一聲,下意識解釋道:“我在配合經偵調查,因為懷疑劉新有為販*集團洗錢的嫌疑,所以他們的調查很緊迫。”“哎,好吧。”周青柏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幽怨地道:“我懂,我沒事的,誰讓我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公民呢。”裴佑:“……”憑裴佑對他的了解,這句話後麵應該還有個轉折。果不其然,周青柏緊接著又說道:“舍小我為大我,沒事,我一個人能行的我已經在煉鋼廠燒了十年的鋼,我的心跟鐵一樣堅硬,不會受傷。”他越說越離譜,裴佑哭笑不得,隻能走上前來,伸手輕輕碰了一下周青柏額角的創可貼。“好吧,我錯了。”裴佑輕聲說:“那我應該做點什麽,才能安慰你受傷的心?”周青柏額角的傷口還沒愈合,被碰一碰就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周青柏下意識抬起眼,看著近在咫尺的裴佑,忽然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發生了變化。他本能地覺得裴佑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和昨晚不同,他看起來更柔和,也更親近,縈繞在他周身的那股因良好教養養成的疏離感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無蹤,變成了另一種琢磨不定的東西。他看著自己的眼神裏帶著笑意,還摻雜這一些別的什麽,看起來就像是早夏裏的暖陽,帶著點溫柔的熱切,仿佛有什麽東西要滿溢出來。最重要的是,他好像離自己太近了。周青柏眨了眨眼睛,像是被他身上這種轉變蠱惑了,那種曾經出現過的危險氣息和陌生感又重新冒出頭來,躍躍欲試地勾住了他的心。周青柏下意識伸手攥住了裴佑的手腕,一時間竟然沒說出什麽。他本來已經想好了,想要借題發揮,管裴佑要點“補償”,要麽拉他去嚐試一下當地的爆辣米線,要麽勾引好孩子跟他一起不務正業,去嚐試一下本地新開的“網紅馬桶餐廳”。但此時此刻,那些無傷大雅的小“補償”在他舌尖滾動了一圈,臨出口時,卻鬼使神差地換成了另一種。“安慰不了了。”周青柏說:“除非你對我負責。”作者有話說:哈哈哈哈哈昨天的調查好像出了一點小偏差,是這樣的,野哥的那一對裏野哥做1,但美術老師的箭頭非常粗,大概是個表裏不一的美術老師處心積慮地想把野哥搞到手,最後自己被馴養的小故事。因為信息量出了偏差,所以昨天的調查不太準確,今天再問一下,如果是這種配置,大家想看嗎,如果想看的人數差不多夠的話,我就去準備準備約封麵啦,如果不夠就維持原判xd,就當成個腦洞爽一下就好23333【感謝淺星眠、鹹鹹吖、柴可夫雞蛋、冉冉染染、qzfxr失足少年、忄曼、青花魚_oxuqvzmhvz8、-祈泠-、蛋黃酥沒有蛋黃qaq、惘川遲遲、豆沙豆沙、活在裏、抄手吃兩碗9投喂的魚糧,非常感謝~】第52章 他想一直把裴佑留下來。話音剛落,周青柏自己也愣了。但裴佑不知道是已經習慣了他的順嘴胡說還是什麽,聽了這句話居然沒什麽特別的反應,隻是眨了眨眼,溫聲問道:“怎麽負責?”他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裏麵夾著一些微妙的縱容,極輕地飄落在周青柏心上,帶來一片細密的癢意。周青柏下意識打了個激靈,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周青柏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裴佑“負責”什麽,但他望著裴佑清澈而溫和的眼神,忽然發現他好像一直在試探著裴佑的底線。裴佑對他過分寬和了,以至於周青柏總是忍不住想要過分一點,再過分一點,一點點地摸索著裴佑對他的縱容極限。連周青柏自己都沒有發現,他潛意識裏迫切地想知道這種縱容究竟是裴佑的性格使然,還是自己得到了他的特殊對待。於是他在這種搖擺中不斷放縱自己,變得越來越“得寸進尺”。他就像是一頭誤入沼澤還不自知的鹿,絲毫不知道他在一點點摸到裴佑底線的同時,自己也在無意識地陷落在裴佑的溫柔之中。這種潛移默化的改變就像是某種化學反應,連帶著他跟裴佑之間的交往界限也越來越模糊,變成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親近。周青柏不知道這種“親近”究竟代表什麽,但就在剛剛這一瞬間,他心裏忽然非常突兀地冒出了個朦朧的念頭。他想一直把裴佑留下來。周青柏從沒有遇到過這樣合拍的朋友,以至於他對現在平和安穩的生活竟然生出了幾分貪戀,下意識地想要長長久久地跟裴佑這樣相處下去。他笨拙又遲鈍,還沒想明白這意味著什麽,隻是單純地、固執地想要把裴佑留住,也想一直做裴佑身邊最特殊的那一個。這個念頭就像一顆種子,在轉瞬間落入了周青柏的心裏,並且在瞬間生根發芽,成為了他心底一點隱秘的期許。裴佑看周青柏半天不說話,也不知道他在發什麽呆,納悶地用指節碰了碰他,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周青柏匆匆回神,他眨了眨眼,目光複雜地跟裴佑對視了一會兒,然後幽幽地長歎一聲,把額頭抵在了裴佑腰間。“哎。”周青柏感慨道:“你給我下什麽藥了。”裴佑:“……?”裴先生一向跟不上周青柏跳躍的腦回路,於是哭笑不得地低頭看了看他,輕聲說:“別瞎說,什麽藥不藥的,這是在公安局呢。”周青柏軟骨頭似地不愛動,懶懶地用額頭抵著他倚了一會兒,活像是在充電。他抿了抿唇,哼唧了兩聲,含糊不清地拉了個長音:“我是說”周青柏話還沒說完,門口就傳來了兩聲敲門聲,周青柏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坐直了,才發現來人是一位臉生的值班民警。“周青柏對吧,過來說下情況,再簽下字,然後就可以走了。”值班民警公事公辦地說:“有什麽話回家再說。”周青柏:“……”周青柏平日裏臉皮奇厚,但詭異地被這一句話說得有點不好意思,幹咳了一聲,欲蓋彌彰地撓了撓臉,應了一聲。“你去吧。”裴佑適時道:“我在門口等你。”周青柏點了點頭,把身上的外套扒拉下來遞給裴佑,然後自己跟著值班民警過去簽字,裴佑則先一步去派出所門口等他。現在正是早高峰,裴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見陸野也從辦公樓裏走了出來,手裏還拎著一個吃到一半的燒餅。裴佑心裏明白,打架鬥毆這種事兒可大可小,端看怎麽調解解決。周青柏這件事影響雖然不算大,但陸野確實也在其中幫了點忙,才讓周青柏免了一場不必要的麻煩,少遭了一點罪。於是他想了想,攔住陸野,禮貌地給他道了聲謝。“哎,沒事,不用謝我。”陸野滿不在乎地擺擺手,隨口道:“怎麽說呢,一是你們打的那玩意確實不是好貨色,二是也沒把人打出個好歹,夠不上治安處罰。”“而且怎麽說”陸野笑了笑,大方承認道:“我對他的印象確實也不錯,所以那些能省則省的麻煩程序就算了。”說起這個,其實裴佑心裏一直也有疑惑。酒吧裏那一麵隻是一麵之緣,周青柏甚至連陸野的臉都沒看清,更別說有什麽進一步交流。陸野的好感來得不明不白,裴佑也一直沒想明白。他心裏這麽想,幹脆也這麽問了,陸野聞言撲哧一樂,從兜裏摸出了煙盒。“也沒那麽複雜。”陸野從煙盒裏叼出了一根煙,含糊道:“就是覺得他這個人還不錯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承擔責任的能耐的。”陸野說著頓了頓,忽然笑了笑,說道:“咱都是一樣的,我也不瞞你我之前談過兩次戀愛,時間都不長,跟做賊一樣躲躲閃閃的不說,其中有一個還偷偷摸摸地想騙個姑娘結婚。”“我看不起這種人。”陸野臉上浮現出一點淡淡的厭惡,語氣也變得冷淡起來:“但好笑的是,這種人才是大多數。”裴佑知道這個圈子有多亂,同性戀畢竟不是社會主流,世俗和家庭兩個大帽子扣下來,大多數人都是懦弱且自私的。許多人躲藏、欺騙,很少有人能正視自己的一切,真正為自己的選擇負起責任。裴佑下意識順著陸野的話想象了一下,隻覺得如果把周青柏換到那個境遇裏,他絕不會那麽做。周青柏看著散漫,對大多數事情都不太在乎,但裴佑總覺得他骨子裏是個非常固執的人,一旦他認定了什麽,就會拚盡全力,一步也不會後退。“怎麽說呢,我覺得你家那個不像這種人。”陸野用火機點燃香煙,含糊地笑了笑,說道:“現在這種人不多了,我看你倆就挺配,好好珍惜他。”裴佑的心像是被輕輕撥動了一下,他心知自己和周青柏現在的關係遠遠稱不上“好好珍惜”這樣親密,但不知道為什麽,他鬼使神差地沒有跟陸野澄清什麽,而是嗯了一聲,默認了。陸野的話或多或少點撥了裴佑,他垂著眼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在心裏梳理了一下自己對周青柏的感覺。他無疑想跟周青柏再進一步,發展出一些更加親密的關係,但他同時心裏也清楚,想達成這種目標,他們之間還需要做出一點改變。如果我追他,裴佑想,他會同意嗎。三好學生裴佑認真地想了想這件事的可行性,但苦於沒有經驗,苦思冥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想出個頭緒。周青柏已經簽完了字從辦公樓裏出來,遠遠地就看見裴佑正站在門口的台階下發呆。他甚少有這樣出神的時候,整個人顯得認真又困惑,仿佛兀自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難以自拔似的。周青柏腳步一頓,忽然起了點壞心思,放輕腳步從背後繞過去,偷襲一樣地伸手拍了拍裴佑的肩膀。“突擊檢查。”周青柏笑著說:“想什麽呢?”“想怎麽追人。”裴佑下意識回答道。周青柏:“……”這個答案顯然不在周青柏的預期之內,周青柏原本雀躍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宕機下來,忽然煩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