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邊圍著兩個年輕的女警,正在一邊勸她,一邊試圖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她啊。”經辦劉新案的警官順著周青柏的視線往那邊看了一眼,歎了口氣,說道:“劉新的親媽,在這呆了一宿了。”那警官看起來年紀不上不下,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時候,見狀也有點不落忍,搖搖頭,說道:“造孽了,犯法的時候怎麽不想想自己家裏還有老媽。”周青柏聞言,眼神忽然變得憐憫又複雜,忍不住往角落多看了兩眼。“這邊走。”經辦的警察指了個方向,說道:“東江牽涉了洗錢案,暫時不能營業了,之後怎麽解決,還得看情況你們誰是青山的代理人,簽個知情書吧。”“青山”兩個字撥動了那老人的神經,她敏銳地抬起頭,精準地在人群中看見了周青柏的身影。劉家曾經跟周家淵源頗深,李春梅幾乎是一看見周青柏,就認出了他的身份。她眼神裏忽然蹦出一點希望的光,一把撥開身邊女警扶她的手,跌跌撞撞地衝過去,一把握住了周青柏的胳膊。“青柏,是你嗎,孩子?”李春梅老淚縱橫,卑微而又可憐地看著他,手指縮緊,幾乎是痙攣地箍在他的手臂上,啞著聲音說:“我……我知道新新做錯事兒了,但能不能別讓他坐牢。他欠你們多少錢,我們都還,砸鍋賣鐵買房子也還!”裴佑原本走在周青柏身邊,他見狀抿了抿唇,伸出手握住周青柏的胳膊,試圖把他從老婦人手下解救出來。“阿姨。”裴佑輕聲說:“這不是他能解決的問題,劉新犯法了,等待他的是法律的裁決。”他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像是帶著些安撫意味,但老婦人抓著周青柏就像是抓著一根救命稻草,非但沒鬆手,反而抓得更緊了。“我、我知道,孩子。”李春梅看了看裴佑,又把目光移回周青柏臉上,懇求道:“但是……但是你能不能諒解他一下,他就錯這一次,就這一次。”她不知道從哪聽說了諒解書這件事,天真地以為這就是劉新的救命稻草,於是從昨晚開始就等在公安局,一直等著周青柏露麵。周青柏還沒說話,那警察已經歎了口氣,湊到他耳邊低聲道:“老太太還不知道吸毒的事兒呢,我們查過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名下有公司。”確實造孽,周青柏想,劉叔怎麽生了劉新這麽個混賬玩意。“他、我相信他也不是故意的。”李春梅顛三倒四地說:“他……他是太孝順我了,他爸爸家教很嚴的,一直管得他很好,他就是想讓我過上好日子,所以才”李春梅不知道劉新吸毒,不知道他給販*人員洗錢,她至今還天真地認為劉新隻是坑了青山的錢,隻要還回去,就還有一線希望。她那麽相信自己丈夫,連帶著覺得那個曾經保家衛國的男人不可能生出“壞孩子”,所以來求周青柏的時候,都顯得尤為可憐。可是不行,周青柏想,可憐也不能當飯吃。“阿姨。”周青柏低下頭,很平靜地跟她對視著,輕聲說:“我不能出諒解書他的錯誤不是我能諒解的,也不單單隻是錢的問題。”李春梅定定地看著他,眼裏浮現出一種無知的茫然,她眨了眨眼,木愣愣地問:“那還有什麽錯誤?”裴佑下意識想攔住周青柏,但周青柏衝他微微搖了搖頭。“具體的,我不能說,要看警察的決定。”周青柏沒有告訴李春梅具體情況,隻是很認真地說:“但他犯了原則錯誤。”“原則錯誤”這四個字對於李春梅這種年紀的人來說算是頂級錯誤,她眼裏瞬間蒙上一層水光,很不可置信地看著周青柏。周青柏不偏不倚地跟她對視著,幾分鍾後,李春梅忽然放開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怎麽會的呢!”李春梅憤憤地拍著自己的大腿,嚎啕大哭道:“他那麽有出息的一個孩子!”對年邁的老母親來說,兒子隻要有個正當工作,能掙錢,還能孝順自己就足以稱之為“有出息”,她單純地被劉新蒙在鼓裏,以至於現在乍一看到真相,第一反應是不敢相信。接待的女警很快走過來開始安撫她,周青柏沒說什麽,隻是神色淡淡地被裴佑拉走了。他們很快辦完了該有的手續,走出公安局大門時,外麵的雨還在下。周青柏的耳邊仿佛還縈繞著李春梅的哭聲,他捏了捏鼻梁,神色顯得有些疲憊。他不同情劉新,也不覺得他可憐,隻是心裏難免有些不是滋味兒。“裴佑。”周青柏叫他。“心裏不舒服?”裴佑問。周青柏沉悶地嗯了一聲,他轉過頭,疲憊地用額頭抵住了裴佑的肩膀。裴佑一手舉著雨傘,另一隻手在半空中猶豫了片刻,最終輕飄飄地落下來,拍了拍周青柏的後背。“沒事。”裴佑說:“他罪有應得,跟你沒關係。”周青柏倒不是覺得愧疚,他隻是覺得累,那種離開了舒適圈的疲憊感後知後覺地湧了上來,連帶著他的情緒都有點低落,好像隻能靠近裴佑身邊才能勉強充點電。“裴佑。”周青柏在他肩膀上倚了一會兒,低聲說:“咱回北京吧。”作者有話說:關於更新頻率,其實是隔日更,然後有時候會加更的話,就在最後一次加更的基礎上隔日更。因為這兩個月一直在封控,所以作息有點混亂,有時候更新會超過十二點orz,導致更新日期看起來頻率有點亂。不過我會盡量調整好的,以後都會在更新日期的十二點之前更~【感謝淺星眠、活在裏、蘿卜兔、荔枝龍眼菠蘿蜜、冉冉染染、言子初、作壁上觀投喂的魚糧,非常感謝~第55章 “你談戀愛了?”裴佑當然不會說不行。東江的情況已經基本明了,該拿的資料也已經拿全了,這件事暫且告一段落,沒什麽非要留在這不可的理由了。劉新現在還在羈押期,離開庭還有一段時間,裴佑請示了周蒼山,確定他會讓青山的法務部過來接手後續工作之後,就帶著周青柏上了回北京的飛機。從細雨連綿到晴空萬裏,中間相隔一千多公裏,周青柏在飛機上小憩了一會兒,落地時心情已經平複了大半。倒是裴佑還有點擔心他的情緒,從下了飛機到行李轉運口,短短一小段路,偷著瞄了他好幾眼。周青柏對他的視線似有所覺,幾次下來,自己先忍不住笑了笑。“怎麽了?”周青柏伸手勾住裴佑的袖口,開玩笑道:“我知道我長得不錯,但是也不用這麽看,你顧忌一點長期發展好不好,現在看膩了以後怎麽辦?喜新厭舊?”“不會。”裴佑下意識回答道。“不會什麽?”周青柏憋著笑湊過去,得寸進尺地問他:“是不會看膩?還是不會喜新厭舊?”裴佑被周青柏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岔,原本想問的話頓時忘得一幹二淨,他眼神飄忽了一瞬,不自在地幹咳一聲,在周青柏不依不饒的追問中說了句“都不會”。周青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滿意足,輕飄飄地用指尖勾了下裴佑的袖口,鬆開了他。“不用擔心我,我沒事。”周青柏笑了笑,話鋒一轉,說起正事兒來:“又不是我逼著劉新去犯法的,跟我有什麽關係我隻是在想,劉叔兩口子都是不錯的人,怎麽會最後生出這麽個東西來。”劉建成年輕時候當兵保衛祖國,救過災抗過洪,從湍急的水流裏拉出不少人,後來複員回家創業,也是年年捐款做公益,就算說不上大善,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好人。李春梅年輕時候溫溫柔柔,雖然沒上過幾天學,但是也算勤勞樸實,遵紀守法。結果正正得負,臨了晚年不保,生了劉新這麽個玩意,周青柏光在旁邊看著都替他們覺得膈應。“人會不會學壞,跟家教有關係,但更多還是心性問題。”裴佑淡淡地說:“有的好孩子,受了嚴格管教,隻會越磨礪越出彩;但有的人,哪怕是有良好的家教,他也會覺得這是束縛、是枷鎖,一旦有機會掙脫‘牢籠’,就會越加變本加厲地學壞。”裴佑頓了頓,忽然話鋒一轉,說道:“比如你,你就是前者。”周青柏:“……”周青柏沒想到他說著說著還能誇到自己頭上,短暫地愣了片刻,含糊地笑了笑,說道:“我?還湊合,不務正業的,得過且過唄。”“沒有。”裴佑在這個問題上很較真,他微微皺了皺眉,說道:“你隻是對從商沒有興趣而已,這不叫不務正業。三百六十行,專精哪一門都無所謂。”裴佑最開始也覺得周青柏的生活過於安逸,但越跟他走得近,他就越發現這是一種偏見。調酒的入行門檻不高,但想做出名堂來絕對稱不上簡單,周青柏看著安逸又懶散,但他喜歡做的事從沒有半途而廢,糊弄了事的。裴佑誇得那樣認真又直白,周青柏臉上有點不好意思,掩飾似地撓了撓臉。“怎麽回事。”周青柏笑著說:“你現在也會主動挑話頭誇人了?”“你不喜歡嗎?”裴佑反問道。裴佑記得,“周老師”的戀愛講堂裏曾經就有這麽一課要投其所好,表明自己的心意,多說點對方喜歡聽的話,從而拉進距離。裴佑不知道周青柏喜歡聽什麽話題,但知道他喜歡聽人誇獎自己,於是十分不吝嗇,逮著機會就要吹他兩句,還誇得真心實意,樸實又精準。周青柏被裴佑這一記直球打得措手不及,他嘴上調笑對方,實際上心裏已經控製不住地泛起了一點欣喜的苗頭,他上翹的唇角壓也壓不下去,以至於裝模作樣擺出來的淡定表情都像是在炫耀。他眨了眨眼,沒有正麵回答裴佑的問題,而是輕飄飄地笑了笑,模棱兩可地說:“你猜。”裴佑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還沒等在心裏評判出自己這次“即時作業”的成績,就覺得周青柏湊過來,拉住了他的手。“走。”周青柏語氣輕快地說:“拿完行李去吃飯。”從渭南回來之後,裴佑在青山的工作就暫時結束了,也帶著審計組撤出了青山總部。周青柏最開始兩天還有點不習慣,一上班總是習慣性往大會議室跑。但好在裴佑雖然離開了青山,但也沒跟他斷聯,一周總是能見上四五麵,不是一起吃飯,就是約著去喝一杯。置頂的聊天記錄漸漸豐富起來,周青柏也習慣回了原本的上班路徑,不再習慣性地往大會議室跑了。東江這件事算是周蒼山心裏的疙瘩,他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人,現在一想到東江就渾身難受,幹脆把東江拆分成幾塊脫手出去,也算得了個清淨。周青柏倒是對這些不操心,他又恢複了踩點上下班的日常工作規律,周會摸魚,大匯報上畫畫,閑著沒事兒就跟裴佑發微信玩兒,一天到晚縮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日子過得清閑又舒服。而且裴佑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變得“好學”起來,一天到晚跟他討教戀愛經,而且一教就會,融會貫通,舉一反三,時常拿他這個老師“練手”,練得周青柏整個人都如墜雲端,飄飄然似的。他們倆的聊天記錄從最早公事公辦的約飯見麵,漸漸也發展出了新的類別,周青柏會在上班路上拍點雲彩小花之類的發給裴佑,裴佑學得也很快,也會開始漸漸回他一些沒來由的瑣事。這些細碎的、私密的話題毫無營養,但卻無孔不入,一點點地侵占了周青柏的所有生活碎片。他的分享欲似乎在裴佑身上達到了巔峰,以至於看見什麽新鮮玩意,第一時間都是發給裴佑看看。“親身經驗,新開的那家烤魚外賣千萬別點。”午休時間,周青柏剛送走了匯報工作的下屬,趴在書桌上敲屏幕:“太難吃了,那個魚皮糊得像是沙發皮一樣。”“下次不吃了。”裴佑回複道:“你上次不是說想吃西單那家烤魚嗎,我今晚不加班,一起去嗎。”周青柏聞言有點意動,但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不了,今晚有安排。”周青柏說:“我們老地方見好了。”他這條信息剛發出去,辦公室門就被敲響了,周青柏抬頭一看,隻見周蒼山站在大開的辦公室門口,正收回敲門的手。“怎麽了,哥?”周青柏問:“有什麽事兒嗎?”周蒼山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上的表情有點奇怪,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幾眼。“幹什麽?”周青柏好笑道:“我臉上沒什麽東西吧。”“不是。”周蒼山語氣古怪地問:“你談戀愛了?”周青柏:“……”“沒有。”周青柏氣笑了,吐槽道:“你聽公司誰嚼舌頭根了,還是我又多看哪個前台姑娘了?”周蒼山:“……”周蒼山剛才一進門就看見周青柏趴在桌上對著手機傻樂,還以為他終於能鐵樹開花找個女朋友,結果沒想到是個誤會,不由得遺憾地歎了口氣。“沒事。”周蒼山說:“就是通知你一聲,後天公司做風險評估,你記得提前準備一下。”“怎麽又來。”周青柏哼唧兩聲,啪地把手機拍在桌麵上,含糊道:“上次我出差之前不是都評過了嗎”“你出差回來都兩個月了。”周蒼山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說道:“再說了,東江賣了之後,公司結構有變化,需要更新一下資料你匯報材料好好寫,不許偷懶。”周青柏一聽工作就頭疼,悶悶不樂地嗯了一聲,示意自己知道了。“哥,那我今晚能早點下班嗎。”周青柏試圖討價還價:“我有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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