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顯然曾經冒出過這種想法,隻是還沒冒頭,就被他自己掐滅了。愛是本能,是衝動,是可見不可控,周青柏說了那麽多,他心裏有那麽多現實的顧慮,樁樁件件都說明“愛”不是最優解,可他還是想靠近裴佑,還是喜歡他,還是想拉著他的手,想這輩子都別說一句傷他的話。“……不。”於是周青柏說:“我做不到。”“其實”葛興點了根煙,含糊道:“如果你今年是十六七歲,你就不會有這種顧慮了。”模糊的煙霧在昏暗的氛圍燈裏嫋嫋上升,模糊了葛興的眉眼,隻留下他清晰的聲音。“要是年輕,憑著一把子衝勁兒就莽上去了,哪能想這麽多。”葛興說:“隻有成年人才會考慮這些事兒。”“這不廢話嗎?”周青柏說:“或者你現在給我個返老還童槍掃我一下?”葛興勾了勾唇角,居然沒跟他鬥嘴,而是轉頭又看了他一眼,深深地吸了口煙。“但是周青柏。”葛興說:“成年人也沒有你這麽談戀愛的。”“什麽意思?”周青柏說。“成年人,大家都是點到為止,喜歡了就相處,不喜歡了就分開。”葛興說:“及時行樂,彼此保留,沒有你這樣一上來就說‘一輩子’的。”“別人是別人。”周青柏說:“如果談戀愛不奔著一輩子去,幹什麽耽誤人家。”他的語氣非常平淡,裏麵反而帶著些理所當然的味道,葛興抖煙灰的手一頓,忍不住又看向他。“……周青柏。”過了一會兒,葛興才忽然感慨道:“我這個媒真沒做錯,我幸好是把你介紹給裴佑了。”“什麽?”周青柏納悶道,不知道他怎麽沒頭沒尾地冒出這麽一句話。葛興搖了搖頭,沒有解釋。少年人的戀愛衝動但幼稚,成年人的愛情穩定卻冷淡,隻有周青柏,他是這兩者之間的中間值。他有少年人真摯的純粹,心動就是毫無保留;但同時他又是個不折不扣的成年人,他心裏有責任,也有規避危險的意識。或許連周青柏自己都沒發現,他其實早就具備了獲得真愛的最好條件。“總之,這不是什麽大事兒。”葛興笑著說:“不管你怎麽想,要麽等東風壓倒西風,要麽等西風壓倒東風,最後總會有個結果的。”“那結果什麽時候來?”周青柏悶聲道:“天上掉下來?”“說不定呢。”葛興高深莫測地說:“說不定哪天老天爺從天而降一個時機,啪嘰就把你打醒了。”葛興本意隻是隨口一說,糊弄糊弄婚前焦慮的老處男,誰知道他好的不靈壞的靈,第二天淩晨四點半,就被周青柏一個電話打醒了。當時天還沒亮,葛興剛通宵蹦迪了一整晚,眼皮跟被漿糊黏住一樣,還沒來得及看清來電的人是誰,就劃開了通話鍵。“喂……”他一句是誰還沒說完,周青柏的聲音就從話筒對麵竄了出來,冷得像是帶冰碴子,細聽還有點抖。“葛興,西南那邊地震了。”周青柏深吸了口氣,說:“裴佑在那邊出差,現在失聯了你能不能把你司機借我用用。”作者有話說:今晚這章從文檔複製過來的時候少複製了一段qaq,不好意思,大家提前看完的麻煩清除一下緩存再看。【以及不用太心疼葛老板啦,他其實沒有想象的那麽痛不欲生,因為時間確實已經過去太久太久了,十幾年過去,痛苦已經淡化了,可能更多是唏噓吧。(大家多看看小周和小裴啊23333(bushi))】【感謝淺星眠、putiple、豆沙豆沙、活在裏、冉冉染染、小河-、桃桃不是小鬼投喂的魚糧,非常感謝~第63章 他做不到,他想。葛興人醒了,魂兒還沒醒,乍一聽這個消息,還沒等在心裏反應過來,就聽電話那邊又開口了。“不對,算了。”周青柏語氣很穩,但說起話來卻好像有點顛三倒四,他像是剛剛才想起來什麽一樣,又自己把話收了回去:“我忘了王哥不出市了你當我沒說,我再想想別的辦法。”周青柏說著掛斷電話,把手機往床上一扔,拉磨似地在原地轉了兩圈,深深地吸了口氣。南省地震就發生在十分鍾之前,說來也巧,周青柏昨天晚上和葛興喝了半宿酒,回家之後忘了把電話靜音,結果睡著睡著就聽app推送叮咣亂響,硬生生把他從夢裏拽了出來。他迷迷糊糊間還沒反應過來,以為是公司那邊有什麽急事兒找他,眯著眼睛一摸手機,就看見了app上跳出來的地震推送信息。通知信息簡介明了,上麵隻有兩行字,但周青柏打眼一掃,瞬間就嚇醒了,後背唰地出了一層冷汗。他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地從床上坐起來,也顧不上光亮刺眼,匆匆忙忙點進這條新聞,比對了一下新聞上受災地區的區域和裴佑的出差路線。南省這次地震看起來十分嚴重,熱搜上的受災覆蓋麵還在不斷增加,乍一看數據彩圖幾乎覆蓋了大半個南省,裴佑出差的區域也有一大部分被覆蓋其中。裴佑這次出差,目的地不止一個鄉鎮,他走之前周青柏看過他的出差單子,幾乎橫跨了半個省。聯合工作瑣碎複雜,部分鄉鎮地區的基建又做得一般,信號也不怎麽好,所以裴佑也沒法跟周青柏實時報備自己的行蹤,其中有好幾次都是在新地方安頓下來之後,才會在短暫的聊天中跟他隨意提上一嘴。前天晚上的時候,裴佑倒是跟他提過,說當時所在區的賬目規劃工作基本已經做完,預備往下一個點出發。但這件事之後就沒了下文,以至於周青柏現在也沒法確信裴佑到底在哪。他第一時間給裴佑去了電話,隻不過不知道裴佑還在睡夢中沒清醒,還是正忙著逃命,電話雖然接通了,但卻並沒人接,隻是空響了幾十秒,自動掛斷了。周青柏在原地轉了兩圈,深呼吸了幾次調整心跳,然後轉頭看了手機一眼,坐回床邊,又給裴佑打了個電話。這次不知道是沒信號還是怎麽,電話根本沒有接通,通話在經曆了幾秒鍾的空白之後自動跳回了鎖屏頁麵,發出一聲短促的掛斷提示音。周青柏第二次沒能獲得裴佑的消息,原本平複下去的心跳又開始加快。他沉默地捏著手機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大腦裏一片空白。裴佑應該是真的在災區,周青柏忽然想。他的工作性質特殊,所以總要做好麵對臨時工作的準備,就算不是為了故意等周青柏的電話,也會一直保持通訊暢通。如果他在安全區域,就算頭一個電話在睡覺,第二個電話怎麽也該接通了。說來奇怪,周青柏本來以為自己這時候該焦慮,該恐慌,該滿地亂竄著急上火,但實際上,此時此刻,當確信裴佑大概率正處於險地時,他反而出奇地冷靜。他大腦裏一片空白,就像是短暫地被切斷了情感模塊,一時間什麽都沒想,隻是靜靜地坐在床邊,發了十分鍾的呆。窗外的天色開始泛白,墨藍色的天空開始漸漸泛起淺淡的灰白色,周青柏微微弓著身子,手肘支在膝蓋上,愣愣地盯著地板的接縫出神。臥室裏沒有開燈,昏沉的光線落在他身上,襯得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塑。過了足足十幾二十分鍾,周青柏才像是重新接通電源一樣,忽地站起身來。他邁著大步進了衛生間,極快地洗漱完畢,然後掛著一身濕淋淋的水珠拉開衣櫃門,開始往行李箱裏無差別塞衣服。他塞得很快,襯衫t恤摘了衣架就一股腦地往裏裝,幾次下來就把原本整齊的衣櫃禍害得像被炮彈炸過一樣。他這麽機械地收拾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什麽,然後又把行李箱裏的西裝襯衫一股腦扔出去,隻留下些運動服t恤衫之類方便活動的衣服。他看著冷靜,實則心裏一團亂麻,把行李箱關上又打開,如此反複了三次才收拾好行李,然後胡亂套了身衣服,就抓起手機和充電器出了門。在等不到裴佑消息的這半小時裏,周青柏腦子裏幾乎什麽別的都沒想,隻盈盈繞繞著一個念頭。我能留在這等消息嗎,周青柏捫心自問,我能留在千裏之外,等著那邊情況穩定,等著裴佑自己脫險,然後回來給他報平安嗎。周青柏幾乎沒有猶豫,就自己在腦子裏劃掉了這個念頭。他做不到,他想。他實在做不到穩坐北京,隻能對著無法回應的手機空著急,也做不到安安穩穩地等著裴佑自己回來,再不痛不癢地在他麵前說一句“老天保佑”。他的占有欲和保護欲令他迫切地想了解裴佑現在的處境,親眼看見他安全,親手把他帶離那個危險而動蕩的區域或許他去了那邊也什麽都做不了,但起碼努力的自由是掌握在他自己手裏的。周青柏出門的時候,外麵天色剛蒙蒙亮,大街上還沒多少人。環衛工剛剛下班,但早點鋪子已經開了好一陣,麵食香氣順著微涼的風散在大街上,無聲地勾引著每一個饑腸轆轆的早班人。周青柏心口堵得慌,什麽也吃不下,但為了趕路還是將就著買了杯豆漿,然後打車去了機場。南省那邊的交通暫停,周青柏沒敢直飛,於是選了鄰省最近的一處機場做目的地,訂了機票。機場最早的一班早班航班在早上六點半,周青柏將將趕上,候機的時候,周青柏買了兩條能量棒,然後坐在登機口附近刷手機。這個時間段,整個城市正在飛速的醒來,災難消息順著互聯網四通八達地到達每個人的手機端,熱度無聲無息地攀升著,求救電話和救災物資募集的信息高掛社交網站首頁,被早起的人們轉了好幾萬條。航班登機的提示音很快響起,周青柏按記憶裏裴佑的出差線路找了幾個距離最近的救援隊聯係方式保存下來,然後給周蒼山發了條微信,按下了鎖屏鍵。身邊零散的旅人跟著提示音一起站起來,周青柏拉著行李箱匯聚在人群中,緩慢地一步步向前,經過登機口。臨登機前,他下意識摸了摸領口,脖頸上的翠玉吊墜安靜地待在原位,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輕輕硌了下周青柏的掌心。周青柏麵色平靜地摸了它兩下,然後拉緊行李箱,彎腰進入了機艙。作者有話說:昨天那章更新的時候少複製了一段,後來修改過來啦,沒看到的小夥伴清除一下緩存再看就能看到新的了~【感謝淺星眠、原野_、泅海、青花魚olja1678ajb、投喂的魚糧,非常感謝~第64章 隻能跟他在一起,其他誰都不行。上午九點半,周青柏的飛機準時在江北國際機場落地。他順著人流走出廊橋,剛一開機,周蒼山的電話就無縫銜接了進來,嗡嗡地在他手心裏震動著。周青柏停頓了一瞬,左右看了看,單手揣兜走遠了幾步避開人群,勉強挑了個僻靜的地方,按下了接聽鍵。“哥?”周青柏問。“周青柏。”周蒼山語氣微冷,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怒氣,低聲道:“這都幾點了,你還不來上班?今天是要曠工嗎?”“我今天請假。”周青柏說:“我早上給你發過微信了。”周蒼山愣了愣,後知後覺地想起早上那條沒頭沒尾的微信,頓時皺起了眉。“你來真的?”周蒼山不滿地說:“這不年不節的,你臨時請什麽假,還連個理由都沒有昨晚又出去鬼混了?”早高峰機場往來人數眾多,周青柏停下腳步,側身讓過身邊一位路人,這才低聲說了句沒有。“哥,我現在在江北機場,一會兒準備去災區救災。”周青柏說:“正好你打電話來了,我記得你在這邊有投資的項目,幫我找找人,湊一車救災物資,我一起帶去災區。”周青柏語氣平平淡淡,話裏話外就像是在說“今晚回家吃飯”一樣淡定,但周蒼山卻被他嚇了一跳,噌地從辦公椅上站了起來,不可置信地說:“你說什麽?”說話間,正好機場大廳響起了一陣登機催促廣播,周青柏知道周蒼山在電話那頭也聽得見,於是抿了抿唇,沒有再多解釋。“你上那去幹什麽?添亂嗎?”周蒼山頓時急了,連忙道:“趕緊給我回來。”“我沒胡鬧。”周青柏淡淡地說:“裴佑也在那邊,我過來找他。”周蒼山乍一聽“裴佑”的名字,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也沒搞懂這二者之間有什麽關係。倒是周青柏難得有些耐心不好,沒等他回話,就繼續說道:“哥,你快點吧,準備好物資之後,告訴司機在高速口等我。”周青柏是個很會“審時度勢”的人,從小到大就怕大哥,幾乎從沒有在周蒼山麵前造次過,以至於他現在難得強硬一次,周蒼山還頗有些不習慣。“我要是不給你安排呢?”周蒼山咬牙切齒地說:“你別胡鬧,趕緊回家。”“你要是不管,我就給爸打電話了。”周青柏說:“爸肯定特別樂意我去。”周家根正苗紅,周老爺子又是當兵出身,這麽多年大事小情的都沒少捐款,地震捐帳篷,洪水送物資,哪次也沒落下過。而且他信奉男孩子就是要摔打著養的核心教育方針,別說是物資,八成了連周青柏也能一起送去幫忙挖石頭。周蒼山到底心疼弟弟,真被他唬住了,深吸了口氣,色厲內荏地硬氣道:“別以為你抬出爸來我就”他還想擺擺大哥的威嚴,然而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邊就斷線了,隻留下一長串嘟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