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裝師真是厲害,愣是把我這麽一其貌不揚的柴禾妞給打扮成了國色天香的美人兒,好看是真好看,可我怎麽看怎麽都不像自個兒。我發現男的穿西裝都特帥,劉海波一穿上燕尾服更加斯文了,臨走的時候我戀戀不舍看了他好一陣子才舍得讓他換衣服。攝影師本來給我們拿了一套也不知道哪個朝代的婚禮服讓我倆穿,就是女的戴了鳳冠穿了霞帔,男的帶了大紅綢子戴了烏紗帽那種,我死活沒幹,說什麽也沒穿。我倒是無所謂,可我一想到劉海波穿上那套衣服的樣子就想笑,我可不想照片拍出來在我若幹弟弟妹妹中間讓劉海波尊嚴盡失丟


    人現眼。


    照片衝出來了,我跟劉海波拎著一本大相冊和好幾個超大的相框回家,這堆東西先抬到我家再抬到劉海波家,之後在我的強烈要求下又抬回我家,因為我想擺在自己屋裏頭多看幾眼。劉海波一直就這麽寵著我,我說什麽他就幹什麽,一點兒脾氣也沒有。我媽說我掉福堆兒裏了,撿著劉海波這麽一絕世好男人,我也有這感覺。


    我現在要嫁給劉海波了,可我還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缺點,老覺著不放心。有一天我問劉海波,“劉海波,你說你怎麽沒缺點呐?你是神仙?不能吧?跟我說說,你有啥缺點。”


    劉海波說:“我的缺點多了,往後嫁給我你慢慢體會吧,比如亂丟東西,愛睡懶覺,還比如睡覺不老實……”


    他說起“睡覺”的時候,我心裏一緊,臉一下子紅了。我從來沒想過會和宋樂天以外的男人親近,說出來你可能都不信,現在我跟劉海波都這樣兒了,我倆連接吻都沒有過。


    “幹嘛,害羞啊?都要成人家老婆了,說起這些還害羞?”切,我就不相信他劉海波見我現在害羞心裏不偷著樂!這幫男人,都是外表一個樣兒心裏一個樣兒,虛偽!


    那天是劉海波頭一次親我,他接吻的技術並不好,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我才沒有意亂情迷的感覺。我不知道劉海波從前有沒有過女朋友,我從來沒問過他,可我知道他特喜歡我。我想我自己現在的聰明之處就在於,我清楚什麽是該知道的,什麽是不該知道的。


    我們宿舍老三要結婚了,發來喜貼讓我去北京當她的伴娘,這是我們大學時代就訂好了的。我們寢室是當時出了名兒的美女寢室,除了我,其餘的都能在北理工排上名次,老三說她以後要是結婚,肯定找我當伴娘,因為除了我,我們寢室她再也找不出來比她醜的了,隻有找我當伴娘,才能不把她的風采壓下去。


    趕上休息天,我又求著呆老大給了我一天假,收拾收拾包就上北京了。劉海波上機場送我,問我要不要帶張合影給她們看看,我是真想帶來著,可一急就給忘了。劉海波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來,是我倆前些日子才照的結婚照,我問他哪兒來的,他說自己去加印的,說的時候還怪不好意思的。


    我在首都機場碰到了久未謀麵的劉星,正在東張西望地尋找某人,見我走過去,特興奮地朝我喊:“哎喲妹子,您怎麽顛兒這兒來啦?可老沒見了,好不好哇?”


    “你少跟我這兒逗悶子,跟這兒蹲什麽點兒呐?又勾搭上誰了大記者?”我一踏進北京的地界兒,說話立馬改北京味兒了,變得比那有開關的機器人還快。


    “我這兒…我這兒等人呐。”劉星說著跟我背後的誰打招呼,是從海關剛出來的,國際航班下來的。


    我回頭一看,眼熟,使勁兒想想,原來是王燕的媽媽。老太太憔悴得要命,人幹瘦幹瘦的,一點兒不像高幹家屬。我最看不得長輩這樣兒,一個沒忍住,跟劉星一塊兒走過去了。


    “姑,一路順不順?您看您,別哭了,沒事兒。”


    老太太看見我,疑惑地看了看劉星,劉星趕緊說:“這是王燕兒大學最好的姐們兒,荊盈。”


    我呸啊!我還是她“最好的姐們兒”呐?瞧她把我給耍的,滴溜亂轉呐,現在好了,我跟宋樂天也掰了,什麽也沒了,我恨她恨得牙都快咬掉了,她還我“最好的姐們兒”呐?我冤不冤呐我?!


    誰知道老太太像認識我似的,一下子抓住我的手,“你就是荊盈啊?王燕兒跟你聯係過沒啊?”老太太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


    我心裏納悶兒啊,怎麽回事兒啊?我迷茫地看看劉星,一邊兒跟老太太說:“我這兒是碰巧遇上星爺的,等會兒我參加婚禮去,王燕兒我老沒見了,她不擱美國呢麽?”


    老太太一聽我沒跟王燕聯係過,立馬要暈,劉星趕緊一把扶住,“姑,姑,您別著急,咱慢慢找,沒事兒,王燕兒她不能走哪兒去。”


    這下子我才記起來,王燕是得了淋巴癌的――真的假的我可不知道啊。不過這兩三年過去了,她還沒事兒,估摸著不能是真的吧?可這老太太幹嘛這麽著急啊?到底怎麽了?


    “姑,車在外頭等著呐,咱先回吧。妹子,我手機號沒變,你今兒晚上給我一電話,我告你怎麽回事兒。”劉星沒等我言語,就扶著老太太出了門,門外一輛桑塔納,瞅著像羅濤的車。按道理以羅濤跟劉海波的交情,他還應該管我叫聲嫂子,我應該去打聲招呼,可我沒過去,我甚至壓根兒就沒想給劉星打電話,因為直到現在,王燕做過的那些事對我而言都是無法愈合的傷害,我對參與這件事的人都有一種深深淺淺的厭惡。


    老三滿以為我能帶著宋樂天一起來,可我給她看的卻是我跟劉海波的結婚照。她和在場的所有同學對我跟宋樂天分手的事情驚詫不已,對我要跟劉海波結婚的消息更加大跌眼鏡,為了不變成八卦的女主角,我趕緊誇老三的夫君如何英俊瀟灑玉樹臨風――老三的那位是個商人,挺有錢的,據說固定資產三千萬。我對錢沒概念,不知道三千萬從天上掉下來能把我砸死。劉海波一個月賺多少來著?兩千?可能吧。


    老三那天光彩照人,在場所有女客的風光全被她壓下去,我看得出來老三特愛她老公,站在他身邊兒她就小天使似的,柔和甜蜜得要命。我這個伴娘當得真是稱職,盡給新娘子當綠葉了。當時我看著這場麵,想著一年以後我和劉海波也要這麽經曆一把,心裏又幸福又害怕。可我拿自個兒的結婚照跟老三的結婚照比一比,啥也不差啊!我要是當新娘子,也挺好看的,用不著害怕吧?


    那晚鬧了洞房,已經挺晚了,老三問我有沒有地方住,我說有,拎包就走了。我問呆老大要了一天假,其實就是想在北京到處看看。我離開北京有年頭兒了,我想北京了。剛開春,晚上還挺冷的,我回了海澱,到人大門口下車,想起了上大學第二天和宋樂天大牛約好在這兒見麵的情景。那天我頭一回上魏公村,頭一回跟宋樂天牽手,也是頭一回把宋樂天介紹給王燕。


    想到王燕我就納悶了,她不是一直惦記宋樂天麽?我現在跟他分也分了,散也散了,她幹嘛還不下手啊?宋老爺子要是想給宋樂天找一個高幹的閨女,誰能有王燕這麽矜貴啊?我又想起來白天在機場看見老太太哭天抹淚的樣子,愈發糊塗了。


    溜達著,我到了中關村,永和豆漿還在,我想進去再吃碗炸醬麵。拎著手提包走進去的時候,我心想,如果我能碰上宋樂天,如果我真能碰上宋樂天,說明我跟他緣分還沒斷。老天爺,讓我碰上宋樂天吧,不,老天爺你別讓我碰上宋樂天。對不住了,我不是難為您老天爺,我真不知道我想不想碰上他。


    我知道我潛意識裏是希望碰到宋樂天的,要不然我不會連理工都沒回去看看,就不自覺地走到中關村門口來了。那可是宋樂天工作的地界兒,他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出現在我身邊了。


    永和裏麵人不少,我滿懷希望地看了一大圈,沒有宋樂天。是的,我承認我失望了。


    買了一碗炸醬麵,我捧著碗坐到了玻璃窗前,卻沒胃口吃,萬分不應該地想起了大學四年在這麽一個餐廳裏發生的所有所有的事情。我想得那麽仔細,以至於宋樂天當時的每個表情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驚訝我有這麽好的記憶力。忽然我一走神,看到了明晃晃的路燈下閃過一件墨藍色阿米尼大衣,我認得那件衣服,那是宋樂天穿過的!於是我連提包都忘記拿,衝出門去,追上那件大衣,拉住他的袖口,那人轉過頭來望著我,我隻能訕訕地跟他講一句:“先生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劉海波為什麽要給我一張我們的結婚照?我知道,他是怕我一到北京就忍不住想宋樂天,他要我把照片帶在身邊提醒自己。劉海波一直知道宋樂天在我心裏是什麽地位,但他還是放我一個人來北京了。在我看來,劉海波的這種寬容不是大度而是無奈,一種無可奈何之下不得已而為之的寬容。他知道如果他不這麽寬容,可能我會離他越來越遠。我想如果是宋樂天遇到這種情況,他想都不會想便會跟我一起來北京,他會給我理由,那就是:我不準你一個人單獨去,你現在是我的人。可劉海波不會這麽說,他跟我沒這個勇氣。劉海波就是對我


    太好了,他但凡是霸道一點,專橫一點,我就不會像現在這麽為所欲為了。也許是他太害怕失去我吧,畢竟他用快要十年的時間來成就這段感情,十年啊,太不容易了,再不小心翼翼,碎了,就救不回來了。


    我覺得我真對不起劉海波,瞧我結婚照上笑得那個甜蜜,我怎麽能如此混蛋地坐在這裏懷念宋樂天呢?我手上還戴著人劉海波給我買的鑽戒呐,我是他未婚妻啊!


    炸醬麵沒吃,涼了,我喝了兩杯冰豆漿,冷得直發抖。我搓著手取暖,對麵坐下了一個人,我還沒抬頭看清那人的臉,他已經說話了,“誰給你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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