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看清宋樂天那張稍顯蒼白的臉,我差點哭出來。這怎麽跟拍電影似的?tvb的電視劇也就這麽點兒戲劇效果了吧?最後還是讓我碰上他了。是啊,我今晚沒打算走,我根本就是知道宋樂天一直以來都是在這裏吃東西,我根本就是知道他比我更加珍惜這裏,我根本就是知道我等一夜肯定能把他等來。我真他媽的混蛋,背著劉海波幹這種事情。


    “誰給你的戒指?”他又問了一遍。


    我沒說話,從口袋裏掏出那張已經在大學同學中間傳閱過了的照片,宋樂天一看見那張照片,臉色立刻煞白,他死死咬著嘴唇,咬得滲出血來,“你…結婚了?”


    “快了,還有一年。”


    “一年?”他放鬆了些,拿起照片又看,“我早就知道,你穿上婚紗準定好看。”


    我鼻子一酸,想哭。我在桌子底下攥著拳頭,沒讓自己哭出來。不成,我堅決不能在宋樂天麵前掉眼淚,說什麽也不成!


    “來北京…出差啊?”


    “老三結婚,我來當伴娘的。”


    “見大牛了?”


    “沒,誰也沒找。”


    忽然沒話了。似乎我倆都害怕說錯話,宋樂天尤其怕。好半天好半天,他問我:“結婚以後,你會把戒指換到無名指麽?”


    我看了看左手中指上精致的白金鑽戒,搖搖頭又點點頭,“我想會吧。”我都沒問這戒指花了劉海波多少錢,這次回去得問問。


    宋樂天麵無人色,仍然拿著那張照片,見到鬼一樣盯著看。我沒話找話地告訴他我今天在機場遇到王燕媽媽了,我告訴宋樂天老太太如何如何著急,如何如何憔悴,我還說劉星打算告訴我怎麽回事兒而我小心眼不願意打電話去。宋樂天聽了慘淡地笑了一下,“你啊,就是太善良,她那麽對你你還理她幹嘛?出什麽事兒也跟你沒關係。”


    我以為宋樂天會問我劉海波對我好不好,會問我工作如何,可他什麽都沒問,就那麽幹坐著,看著他手裏那張照片,眼皮都不動一下。末了,他問我,“送我吧,成麽?”


    “嗯。”


    “你什麽時候回去?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坐機場大巴走,下午一點半的飛機。”宋樂天沒再堅持,隻是在最後的最後告訴我,王燕從美國離家出走,家人找不到她了。我比宋樂天先走,因為我受不了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時候的痛。我強忍著沒回頭,我不知道宋樂天有沒有在原地望著我。那晚,我住在理工大學的招待所裏,洶湧地思念著我也許這輩子都忘不掉、也許這輩子都愛著的那個冤家。


    我沒告訴劉海波我在北京見到了宋樂天,我知道我要是告訴他他不說出來也會在心裏自個兒跟自個兒叫勁。回去以後我問劉海波,新年時候宋樂天請他吃飯都跟他說什麽了,劉海波扭頭看著我說:“怎麽才想起來問呐?我還當你忘了呢。”


    我甩了甩頭發,“你又沒打架,我看沒什麽大事兒就沒問。”


    “他說他在北京混得挺好的,還說…還說…”


    我一聽事情不對勁兒,卻又不好表現得太過急切,隻好裝出最最輕描淡寫的語氣問:“說什麽了啊?”


    “他搭上了一個女孩子,似乎是哪個部長的女兒。”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子。好你個宋樂天,你他媽忒不是東西了,我瞅你戀戀不舍那樣兒也不像是裝出來的啊,你丫怎麽就能一邊兒跟我含情脈脈一邊兒跟別的女人起膩呐?部長怎麽了?你是給你爸當兒子還是當開路先鋒啊?你比那共產黨員還有奉獻精神!


    “咋了?”劉海波握住我的手,我一哆嗦。劉海波永遠知道我在想什麽,永遠知道他該告訴我什麽。我不能說劉海波有心計,愛情這玩意兒本來就是自私的。況且宋樂天這麽跟劉海波說,也就是為了讓他告訴我吧。


    “你買這鑽戒多少錢?花了你半年工資吧?”我勾住劉海波的手臂,把手上的戒指給他看。


    “我能養得起你麽?”劉海波自然而然順著我的意思帶開了話題,溫和地笑著,“我估計我能吧?你不愛逛街也不愛化裝,就是饞點兒,吃能花得了多少錢呐?”


    我笑,“我給你爸你媽買的烤鴨,一會兒我就不過去了,你給老頭兒老太太帶過去得了,明兒我再上你家去。”劉海波把我送到我家樓下,我讓他先走,我想知道自己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的滋味是什麽。劉海波走了,三步一回頭,我站在樓門口,看著他一點一點消失在我的視野裏,居然沒有感覺。也可能,我知道明天還能見到他,而宋樂天,就不知何年何月能見到了。


    我上樓開門就對著屋裏喊:“爸,媽!我回來了,給你們買好吃的了!”低頭脫了皮鞋找拖鞋的功夫,有人伸手接過了我的手提包,我抬頭一看,這一驚可不小,我差點兒就坐地下了――我的媽呀,怎麽會是她呐?!見了鬼了!


    “啊呀,海波兒沒上來呀?你看,這王燕兒都等你一下午了,你倆上哪兒去了?”我媽從廚房走出來,埋怨我回來得太晚。


    我這嘴都凍住了,傻乎乎地看著王燕,根本不知道說話,我在想我這時候應該什麽反應,是不是上去就應該給她一巴掌,先解解恨再說。可我沒下去手,真下不去手。她簡直是,她這樣兒簡直是…要是剛才我在樓道裏看見她,非覺得見到鬼了不可。那哪兒是王燕啊?灰色的臉,瘦得已經不行,頭發枯黃枯黃,掉的已經不剩多少了,眼睛深深陷下去,整個兒一病入膏肓的人。“你…你…你什麽時候來的?”


    “中午。”她說。嗓子也變得沙啞了。難道真的病入膏肓了?不是離家出走了麽?怎麽找我這兒來了?


    “媽,媽我買的烤鴨,我爸回來再吃飯吧。”我急於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把烤鴨塞給我媽便拉王燕進屋。我這人就是心軟,一瞅見王燕這樣子,就把過去的仇恨全忘了,也全忘了當初發誓見到她鐵定毫不含糊就抽她一大嘴巴。不成,對著這樣兒的一病人,我除了同情就是可憐了,我真下不去手。


    “你,要結婚了?我看見你的結婚照了,你當新娘子真好看。” 王燕拉著我的手,我一看,眼淚差點兒掉出來。王燕那可是會彈鋼琴的手啊,現在怎麽變成枯樹枝一樣了?唉,真讓人心疼。“你那劉老師對你特好吧?你看這戒指,少說也得一萬多吧?” 王燕又拿起我的左手看,眼神渾濁不清。


    “這兩年,你的病有進展麽?”我沒理她的問題,把手抽回來,她又拿回去握著。


    “我是跑出來的,” 王燕放了一個手指頭在嘴唇上,“他們不讓我來見你,我是跑出來的。”


    “跑出來的??你幹嘛跑出來呀?治病要緊啊!”


    “我沒病,” 王燕說,“他們把我送到美國那麽遠,就是眼不見心不煩。”


    沒病?沒病就見鬼了!她都這樣兒了,說沒病誰信呐?不成,我得把她帶醫院去。“王燕兒,你跟我上醫院吧,你這治療中斷了不得了啊,你不為了自個兒也得為你爸媽想想,昨兒我擱機場見著你媽了,老太太哭得都快暈過去了。”


    王燕一把拉住我,“不,我不去,不去。他們不讓我來見你,我就跑出來了。”


    我這下子可急了,“你非見我幹嘛呀?還非得弄清楚誰是誰非不可?咱們也都不小了,你說我是那狠心的人麽?你都這樣兒了我還能怪你麽?當年的事兒就算了吧,你看,我現在也眼瞅著要結婚了,跟你計較那些也沒意思。”我一邊兒說一邊兒往起拉她。


    王燕不依,“嗚嗚”哭了起來,哭得渾身都跟著顫抖。我歎了口氣,哄孩子一樣蹲下,“你怎麽了?你說吧,你想告訴我什麽?”


    王燕接茬兒哭,越哭越厲害,我急了,“燕子,你這是幹嘛呀?有話說話是不是?別哭,你看,兩年多了你也沒事兒,說明你這病還是能治,聽話,上醫院,給你媽打個電話,好不好?大家夥兒都著急呐。”


    王燕抽抽搭搭這才好了一點兒,抬起頭,一臉全是眼淚,我站起來,“我給你拿條毛巾,等會兒。”


    我拿著毛巾回來,王燕正在擺弄劉海波前幾天才給我買的一把瑞士軍刀,寬大的毛衣袖子順著她的胳膊滑下來,露出細得觸目驚心的手臂,我心裏“倏”地一寒。“擦擦臉吧,你看……”我話還沒說完,王燕拿著刀就站起來了,把刀擱在脖子上,喘著粗氣跟我說:“你答應我,答應我別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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