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一提王燕,我想起來我最後一次見她她無神的大眼和無動於衷的身體,大牛告訴我,劉星去山東看過王燕一回,王燕現在住在一家療養院裏,沒人知道她是誰的女兒,隻知道她是某個大領導親自關照過的人。


    我想起了王燕那些高貴的親戚們,想起了坐紅旗轎的“咱舅”。“咱舅”現在春風得意,當年王燕那一紙腫瘤醫院的證明以及那醫院的大夫在我麵前說的這病可以治的那些話,全


    是托他老人家的福。他那時候表現得多疼王燕啊?我還真以為他是疼王燕呢,誰能想到他是想趕緊把王燕送出國去啊?我不知道“咱舅”有沒有提攜宋老爺子的心思,反正宋老爺子現在也風采不減當年,整個兒市委裏頭除了市委書記就他最紅,看著都有升官兒的架勢。估摸著這一切老爺子還得感謝宋樂天,要不是他逼著宋樂天把我甩咯,他還真不見得能有今天。


    盡管後來我知道了宋樂天跟我分手這事兒王燕脫不掉幹係,可我還是不忍心再去怪她了。“咱舅”那地位,王燕一跟宋老爺子表示自個兒對宋樂天有意思,宋老爺子還能不逼著宋樂天甩了我?當然這當中肯定還有別的原因,要不然宋樂天不會離開我。也許這是跟他們家老爺子生死存亡有關的原因,所以他才不說吧。我不知道。我實在不想給宋樂天再找理由,可我忍不住。


    這期間小東像搬家似的往劉海波家裏倒騰吃的喝的用的,我都看不過去了。“劉海波,你替人小東擋了一刀唄,也不能這麽額人家吧?瞅瞅,把中興都給你搬來了。”


    小東一邊兒從塑料袋裏往外掏我愛吃的“旺旺小饅頭”一邊兒說:“哪兒啊,我這些東西擱著也是擱著,用不著,還不如給劉哥拿來。”


    劉海波隻說往後不讓他拿了,臉色破天荒地暗了下去。


    不久以後,小東不見了,我問劉海波,劉海波告訴我,小東當初真的是得罪了劉四老爺,劉四老爺饒得過他一時饒不得他一世,他要不跑路,早晚得讓劉四老爺辦咯。我說劉海波你是不是傻呀?誰不知道你跟小東好啊?人家管你要人怎麽辦?劉海波從容地把我抱在懷裏,說:“現在這社會不是講權勢麽?我爸下來是下來了,好歹也在公安幹過幾十年,我是我爸的兒子,劉四要是動我也得合計合計。”劉海波沒告訴我小東跟誰走了,上哪兒去了,為什麽得罪的劉四老爺,我問他,他隻說我小姑娘不該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就轉而跟我談足球去了。我這人好奇心強,死纏爛打問個沒完沒了,劉海波大體給我講了一下,說小東有一回喝多了差點兒把劉四老爺的事兒捅出去,那回跟小東一起喝酒的人倒是沒什麽,但他們桌子旁邊兒的人是省委的人。劉四老爺知道省委的人肯定得找小東問,那是什麽狠人呐?他還能留著小東?


    我說劉海波當我是傻瓜似的騙我。本來嘛,劉四那種地位的人,要辦了小東還能讓他活到現在?那不是開玩笑麽?再說了,小東擱道兒上混了多少年呐?能酒後失言把不該說的說出去?騙傻子也沒這麽騙的。劉海波最後終於跟我說實話,他說小東幫劉四辦一個對頭的時候失手了,人家把他認出來了。以往都是劉四保他罩著他,這回劉四火了,不保小東了。所以才有了小東讓人追著砍的事兒。


    我問劉海波,那刀光劍影的他怎麽就還能想起來替小東擋一刀呐?劉海波說:“哪兒來得及啊,我是寸勁兒趕上了,當時也沒來得及想啥,也沒看清有人拿刀過來了,反正就撲過去,誰能知道挨一刀啊?”


    “哦,敢情你不是英雄啊?白讓人小東拿你當救命恩人了。”我對著劉海波翻白眼。其實我多少知道點兒,打架的時候幫人擋刀那是電視裏頭才有的事兒,真打起來的時候誰也顧不上誰,劉海波這是讓人打懵了,小東那打架打得倍兒明白的主兒,能看不出來?不過的確是劉海波救了他一命,他感謝感謝也應該。


    我隻是想,不都說黑道兒上的人講義氣麽?小東可是為了劉四老爺拎著刀拚命啊,他怎麽忍心就說辦就辦呐?小東跟他這幾年,就算是沒功勞也有苦勞吧?再說了,他們都說劉四狠,可看他那風度翩翩的樣兒,怎麽也看不出來是這麽一狠角兒啊。嗯,當初我還看不出來宋樂天張嘴就說髒字兒呐,人是真不能貌相。


    “你說他怎麽有這麽大能耐啊?呼風喚雨的。”


    “我早跟你說過,劉四市裏有人,要不他不敢。”劉海波眼睛盯著電視,手往我手裏的“旺旺小饅頭”塑料袋裏伸,抓了一把過去吃。


    “哪兒來的交情啊?”


    “不懂了吧?”劉海波看了我一眼,“我跟你說吧,這幫人,尤其是劉四,手段多著呐。劉四絕對算是有眼光那種,在他自個兒不是很行事兒的時候,就開始結交一些他認為有‘培養前途’的人。這個社會,你要想混出點兒名堂來,必須黑白兩道都有人,一般的都是先白道的擺事兒,白道的擺不平的再來黑道,黑道弄他一下子之後白道的再出來平事兒,一般都是這個過程。而這一切雖然都是以利益為基礎,但是也必須有‘人情’兩字。比如現在有個現任副公安局長,原來在某個小派出所當所長的時候,劉四就幾乎天天找他出來吃飯、桑拿、小姐一條龍,然後過年過節經常到人家的老人那送上價值超過千元的厚禮。劉四還托在某車行的熟人在一個適當的時機,‘幫’他買了台桑塔納2000。”


    “就這麽明目張膽地送??”


    “當然不是了。為了掩人耳目,那位局長也自己拿了一部分錢。你想啊,拿了兩萬塊錢,弄量手續齊全的新車,誰不樂得屁顛兒屁顛兒的?有了這樣的過兒,如果將來他上去之後,他還不把劉四當親哥兒們對待啊?劉四那叫會做人,等這位局長上去的時候他還不去找人家了。還是人家先找的他,人說:‘哥,我不行的時候你那麽照顧我,我行事的時候你怎麽


    不來找我啊?’劉四一共押了三注這種人,結果兩個上去了,一個是市檢察院檢察長,一個是全市公安二把手,你說,在白道上他還能不吃得開?”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劉海波,“你哪兒知道這麽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啊?你不說你不管小東的事兒麽?”


    劉海波笑笑,“小東還不算夠級別,他知道的可能還不如我多呐。其實也都是道聽途說,有的是我爸那邊兒知道的,有的是朋友說的。趕明兒個你就知道了,人劉四老爺手底下四大金剛,小東排不進去。”


    “他這麽囂張,那要是省裏或者中央查下來他不完了?罩著他的人不也完了?”我靠著劉海波,眨著眼睛問他。


    劉海波寵溺地看著我,“那可不?所以啊,這壞事兒幹不得,天理還是有,法律也不是吃幹飯的。”


    我來勁了,拿出我那敏銳的“新聞觸覺”來,爬上劉海波的膝蓋,擋住他的視線,問他,“那你肯定知道市裏罩著劉四的人是誰,告訴我,告訴我。”


    劉海波撥拉我,“看球兒呐!”


    “你告訴我,不告訴我我不走。”我耍賴,劉海波一向拿我這招兒沒轍。


    “多了,要不他劉四能當上人大代表?還十大傑出青年!可真傑出啊!”劉海波不撥拉我了,讓我坐在他腿上,把塑料袋拿在手上,他一口我一口地吃。“人家幹爹幹媽都是市裏有頭有臉的人物,公檢法人家全有人,要不然能在這兒橫著走啊?你看看人家在太原街那買賣,一般人能做的起?”


    “這些全是廢話,你還沒告訴我都是誰呐,他幹爹誰啊?”


    “真想知道?”


    “廢話吧你!”


    “我怕你知道了你就離開我了。”


    “你這人真膩歪人,劉四跟我有啥關係啊!不說拉到。”我裝著不高興,翻身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呼呼喘氣。我知道我這一耍性子劉海波肯定得告訴我,他寵著我,從來沒跟我說過“不”字兒。我不到萬不得已不用這招兒,百試百靈。我這叫有恃無恐,誰讓我知道劉海波喜歡我來著?


    果然,劉海波側過身,用胳膊肘撐著身子,臉對著我的臉,“劉四的幹爹是市委的紅人,宋萬青。”


    我“撲棱”坐起來了,盯著劉海波久久說不出話。


    那宋萬青,是宋樂天他們家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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