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很快到了孟家。生日宴沒有請外人,隻有孟家父子和傭人在,陶雅坐在小花園的秋千上,被孟清疏推著蕩高,像個孩子一樣高興的歡呼雀躍。她身形很消瘦,眼窩都有些向內凹陷了,但被打理的很好,身上沒有任何異味或者排泄物,枯黃的長發依舊編在一側,發尾攢著一朵小花。病痛帶走了她所有的光彩,隻有骨子裏的溫善和優雅還能窺見幾分,孟家的男人為了哄她高興排著隊上去獻花,全都單膝跪地,像在嗬護最尊貴的公主。她會驚喜地接過花束,然後溫柔地親吻每個人的額頭,再遞過去一小盤曲奇,說:“感謝孟爸爸,感謝阿想哥哥。”可到了孟一這裏,她卻突然頓住了,眼底閃過一絲茫然,“您好,請問您是?”“......我、是?”孟一的笑僵在臉上,像一隻被強光定住的青蛙一般愣在那裏,腦袋裏的關竅在瞬間打通,他終於知道孟想說的心理準備是什麽,陶雅把他忘了。“我、我是小寶,”孟一深吸一口氣,抓住陶雅的手語無倫次:“我是小寶,媽媽,您好好看看我,嗯?”陶雅禮貌地抽回手,“小寶,你是阿想的同學嗎?”“同學......”孟一低著頭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把那兩個字滾過舌尖,他笑著說:“不是的,我不是同學,我是小寶啊,小時候您還”“夠了。”孟清疏抬眼冷漠地盯著他,“算我求你行嗎,別再刺激她。”“......好的。”孟一無措地點頭,又點了一下,站起身退到了稍遠的一側,“抱歉叔叔。”陶雅還是收下了他的花,隨手放在秋千一側,家裏隻有三個人,所有她沒有給孟一準備曲奇。期待了一整個禮拜的生日宴和孟一預想的完全不同,他像個跳梁小醜一樣站在三口之家的邊緣,強顏歡笑地看著眼前這一切。一瞬間仿佛時間和空間都割裂了,他又回到了七歲那年,回到了狹小陰暗的閣樓裏,躲在窗簾後麵,躲在門邊,躲在所有可以看到家人的角落裏,看他們坐在秋千上歡聲笑語,親密地分食一盤曲奇。庭院裏的小梨樹早就沒有了,連同他的家一起。孟清疏請了攝影師來拍照,陶雅開心地和他擊掌,說終於要更新全家福了,孟一看了他們一眼,識趣地退到攝影師旁邊。陶雅突然叫住他:“同學,能麻煩你過來一下嗎?”孟一反應好半天才確定叫的是他,立刻喜出望外,“好!好,我馬上!”然後聽到陶雅說:“能麻煩您幫我摘一朵山茶嗎,我想別在頭發上。”“......”孟一強勾起嘴角:“可以的,我這就去。”他把花交給傭人,自己留在樹下,拿出手機隔著很遠為他們拍了一張照片,然後把自己p了進去。他摩挲著照片中陶雅的臉,心道我也更新了全家福,就是拍得不太好。開飯之前孟清疏突然接到電話離開了,孟想帶著陶雅來到湖邊,然後給了孟一一個眼神,轉頭走回房內。陶雅疑惑地看了一眼兒子,又看向孟一,問他:“同學,你要不要留在我家吃飯啊?今天阿姨過生日呢。”孟一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走過去幫她捋了下頭發,“阿姨,我就不留了,太打擾你們。我給您準備了禮物,能請您收下嗎?”“禮物!”陶雅歡呼一聲,眼裏閃過小孩子一般的興奮,“謝謝甜心。”孟一把放著u盤的音頻拿出來,說:“我哥說、啊,不是,我聽孟想說您這幾年睡眠不好,我就做了段助眠的音頻,希望能幫到您。”“不是蛋糕啊......”陶雅的失望擺在臉上,勉強伸出手,剛要接身後就傳來一聲怒斥:“你在幹什麽!”孟清疏氣衝衝走過來,一巴掌把他手裏的u盤拍到水裏,“你還要給她聽你的聲音,你不知道她聽到你說話就會做噩夢嗎?!”孟一被推的踉蹌,臉上已經毫無血色了,“我知道,我沒用自己的原音,我是”“我管你是什麽!孟一,你到底能不能放過她,放過我們,我這輩子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領養你,你能不能別再折磨我們了!”話音落下,孟一的耳朵像是被巨大的鍾聲給震聾了。他茫然無措地站在那兒,看著孟清疏的嘴巴開開合合,卻聽不到任何聲音。他低下頭道歉,又彎腰去撿u盤,找了一圈才想起來u盤好像掉水裏了。孟一突然就覺得自己挺可笑的,愚蠢又自以為是,把人家害成這樣,還癡心妄想著得到原諒。“對不起,對不起叔叔......我不會再來了,我以為、我以為今天也邀請了我的......”他轉過身,拔腿就跑,逃也似的跑出庭院,到門口時被石子絆倒,跌了出去。手機突然響了一聲,是傅決寒的電話。“在幹什麽呢,玩的開心嗎?”孟一站起來,拍著身上的土,下意識維持住臉上的笑,“我、我在院子裏,這有一窩螞蟻,被水衝了,我正在看它們搬家,先掛啦。”對麵沉默兩秒,傅決寒好像按了下打火機,“小寶。”孟一努力把眼睛瞪大,聲音卻顫得厲害:“嗯?”“我去接你回家吧,好嗎?”兩行淚倏地滾了出來,沒給他任何緩衝,孟一緊攥著手機,哭得無聲無息,“可是我的家就在這兒啊......”我的家就在這兒,我還能去哪呢......傅決寒掐著眉心,心疼得要碎成幾塊,正要起身就聽到電話那麵一聲汽笛響。孟一抹掉眼淚站起來,給門外那輛車讓路,轉頭就看到孟想腳步匆匆地迎出來,邊走邊說:“威爾金醫生來了,他一定能治媽媽的病!”“真的嗎!”孟一來不及難受了,跟他一起跑到車邊,看到一個蓄滿胡須的外國醫生坐在後座,而在他旁邊,戚寒歪頭慢慢看過來,輕笑道:“小朋友,又見麵了。”與此同時,他的手機突然失去信號。傅決寒的電話被強製掛斷。*放在作話很多人看不到,在這裏提一嘴,爸爸輩戚寒和傅歌的故事單開了一本,就是隔壁的《戀痛癖》感興趣可以瞅瞅。作者有話說:快破鏡了。第35章 小寒哥哥距離江城一千多公裏外,梨樹果園。連日來的暴雨把農村的泥土路淋的泥濘不堪,破舊的麵包車快速駛進園內,一個急刹停下,車輪摩挲著地麵濺起棕色的泥水。車門打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下來,他動作小心地拖下行李箱,徑直朝園內的果農走去。“哎呦老板,咋個今天過來了嘛?”老伯操著鄉音,摘下帽子在臉側扇風,“這回您自己一個人嘛?”男人應是,說:“過來散散心,人多了煩。”“就是就是!晚上來我家,給您弄地道的野菜,嚐個鮮嘛。”老農邊說邊笑著把他迎進園內,摘了幾個雪梨給他試吃,說最近雨水太多,怕是影響收成。“沒事,反正是我們自己吃。”男人又安撫了他幾句,站在門口挨個兒和來往的果農打招呼,確保每個人都見到他了才離開。行李箱看似不輕,男人拖行得很慢,遇到石子土坑也會小心地避開,果園最東側坐落著一棟洋氣的二層小樓,那是男人的目的地。大門一打開,一股久未住人的塵土味撲麵而來,男人麵不改色地走進去,放下行李箱,屈指在金屬鎖鏈旁敲了三下。“傅老板!”大門突然被敲響,男人動作頓停,他猛地起身回頭,濺起的塵土間赫然是傅決寒的臉。“怎麽了?”他笑著走到門口。老農說果園裏麵新圈了個養殖區,邀請他去看了看。“好啊,”傅決寒踏出去,鎖上門,“走吧。”五分鍾後,一根尖細的鋼筆尖刺破拉鏈,大力一劃,行李箱打開,一隻纖細的手從裏麵擠了出來。*與此同時,孟家。生日宴會被不知是喜是憂的插曲打斷,陶雅正在房間裏接受威爾金醫生的檢查,孟家父子則焦急地等在一邊,各個麵帶愁容。戚寒敲門進來,和孟清疏打過招呼後徑直走向孟一。“小朋友,緊張嗎?”他問。孟一壓根不想理會他,整顆心都放在媽媽身上,連傅決寒的電話什麽時候掛斷的都不知道。戚寒也不惱,自顧自說起來,“威爾金醫生是世界腦科的權威,你媽媽的病情非常棘手,我知道你們走訪了國內外大大小小很多醫院都無果,要說這個世上還有誰能救你媽媽,那就隻有威爾金了。”孟一轉頭向他看去,戚寒勾唇一笑,“隻可惜,他因為一些私人原因早在二十年前就退休了,並且立誓不會再收治任何病人。孟清疏曾在他門前跪了三天三夜,威爾金依舊無動於衷,知道我廢了多大功夫才把他請過來的嗎?”孟一眉頭皺起,看向對方的眼神滿是敵意:“你會這麽好心地救我媽媽?”戚寒嗤笑:“最起碼我沒有害過她,你說呢。”“......”他慣會帶著一張偽善的麵具戳人痛處,雲淡風輕的寥寥數語就像剜肉的刀,白刃進,紅刃出,刺得孟一心髒發麻,疼得喘不過氣。“抱歉,我沒有那個意思。”注意到孟一微紅的眼,他突然反應過來似的,稍微低頭道歉,言語間滿是誠意,“成年人應酬時的話術,抱歉下意識用到了你身上,這可真是個壞習慣。”孟一被他前後的反差搞得一頭霧水,因著傅決寒而產生的敵意再也壓不住了:“你到底想幹什麽?”“我......”戚寒苦笑著搖了搖頭,微斂的眼眸中夾雜著幾分被誤會的無奈,“我請威爾金和你媽媽沒有任何關係,純粹是為了討我愛人的歡心。”“你愛人?”孟一頓時想到傅歌,杏仁眼瞪起來,“強取豪奪來的也是愛人嗎?”戚寒一笑,“看來阿決和你說了不少。”孟一轉過頭,“無意打探戚會長的豐功偉績,我隻想知道你幫我媽媽的目的。”戚寒轉了轉腕表,垂著的眼眸中閃過落寞,“你媽媽和我愛人是舊交,後來聯係少了。之前萬寧的事情惹的我愛人很不高興,到現在還在和我鬧脾氣,就在我束手無策時知道了你媽媽的病,懂了?”先治好陶雅,再挾恩圖抱,綁架傅歌回心轉意。孟一暗道一句卑鄙無恥,“那我呢?戚會長和我說這麽多,不會是想讓我替你寫一封表揚信,送給傅決寒吧?”“不,恰恰相反。”戚寒說:“這件事我不想讓阿決知道,希望你嘴巴能閉嚴實點。”“你要我騙他?”孟一立刻拒絕,“不行,這不可能。”“不是騙,隻是暫時不要告訴他。”孟一覺得可笑至極,“你覺得這兩者間有區別?”“當然。”戚寒理所應當地說:“他如果知道了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小歌,到時候,輕則我準備央他回心轉意的驚喜落空,重則威爾金失手,你媽媽的病情沒有好轉,他隻會更加怨恨我。”孟一依舊不同意,“戚會長,你有愛人,我也有愛人,我不可能幫著你一個劊子手瞞著他,至於知道後要不要告訴傅叔叔,都要傅決寒自己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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