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著繼準頓了頓,輕聲問:“昨晚睡得好麽?”“嗯,做了個夢去海邊玩兒,那沙子可暖可舒服了。”“……”譚揚聞言低頭哼笑了聲:“是麽,沒硌著你吧?”“???”繼準一臉莫名其妙,什麽亂七八糟的。…………在街口的早點攤吃完飯後,雨終於停了。可天上仍是烏雲密布,很有可能隨時再下。眉城這地方當真是不大,也的確沒怎麽發展。隔著兩排平房的屋頂,能夠直接看到遠處零星佇立著的幾棟高樓,那便是新區的房子,再往外就要出城了。可眉城又是真得挺有生活氣息和獨屬於老城的底蘊。空氣裏隨處都彌漫著菜籽油的味道,路很窄因而過往的汽車也不多。人們多是步行或是騎自行車穿梭在小街與巷道之間,車筐和車把上多還會掛著幾袋新鮮的瓜果蔬菜。比起大城市,這裏無疑更多出了幾分“人氣兒”。而繼準,恰恰就很喜歡這樣的“人氣兒”。“花店還得過會兒才開門。”譚揚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說,“我訂了束滿天星要去拿。”“嗯,那就等會兒吧,反正現在還早。”繼準點點頭,他知道這束花是譚揚買給他媽媽袁茵的。“哥,我們現在去哪兒?”譚樂仰頭問譚揚。譚揚朝一處抬抬下巴道:“我記得從這個坡下去有家賣奶茶的,老板是內蒙人,奶茶也是現煮的,不知道這會兒出攤沒。”“行啊,剛好找個地方暖和暖和先。”繼準搓搓手,隻覺得潮濕多雨的冬天當真是不好過。幸而奶茶鋪是開著的,隔了老遠繼準便聞到了空氣中那股香甜的味道。磚紅色的奶茶被從濾網裏篩掉了茶葉,倒入瓷碗中。繼準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雨棚下頭,端碗剛喝了一口就豎起了大拇指。“我靠,牛逼!”譚揚沒要奶茶,隻讓老板給他倒了杯熱的沒加糖的紅茶,小口輕啜。繼準邊喝邊問譚揚:“你是怎麽發現這家寶藏小店的?”“眉城本身也不大。”譚揚從桌上的紙筒裏抽出張紙遞給繼準,“擦下嘴角。”繼準沒所謂地伸出舌尖直接舔了舔,又招呼老板給自己和譚樂分別各添了碗。“可不,眉城統共就小拇指甲蓋那麽點大,凡是做的久點的店又有哪個不知道?”老板拿著銅壺出來,笑著跟譚揚說,“不過我記得當時應該是小文帶你來的吧?他那時候還在這邊上師專呢,屁顛顛地跟我說你是他外甥。”譚揚的神情微微一滯,但還是禮貌地衝老板頷首笑了下:“我記不清了。”“錯不了,那小子當時可是我店裏的常客。”老板朗聲說,“怎麽,你們現在不住一起了麽?前段時間我還見他回來了,就住我店麵那家快捷。”譚揚握杯子的手頓了下,抬頭問老板:“您說袁成文最近回來過?”“啊,回來啦。還到我店裏來跟我一通聊,打聽眉城現在的房價。”老板說完便拎著銅壺離開了。繼準見譚揚蹙著眉,食指在杯子上煩躁地一下下叩擊著,便知他應當是心情不好。於是抬手在他肩上輕輕拍了下,低聲說:“你讓丫隻管問,反正房子在你手上,隻要你不賣誰也不能逼你。”譚揚沉默片刻,舒出口氣,伸手又去摸兜裏的煙叼在嘴裏,點燃道:“我就是覺得膈應。”這話繼準不否認,俗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試想有一沒頭蒼蠅天天明裏暗裏地在你跟前亂轉悠,張口閉口不是要錢就是要打你房子的主意,脾氣再好的人怕是也受不了。此時譚揚的電話響起,他看了眼來電顯示,起身掃碼付了錢,回頭繼準和譚樂說:“走吧,花店開門了。”……--------------------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10-23 15:48:04~2021-10-24 23:57: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土一 1個;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第63章 枯草從老城中心的花店打車到郊區也就不過八塊錢。到底是小城, 便是墓園修葺的也遠不如嶺山北坡的氣派。兩排稀疏種著幾棵鬆柏,隨著寒風瑟瑟搖晃,抖落針葉上的水珠混入泥土。大概是未至清明, 整個園中除了繼準他們三個外就再沒見到其他前來吊唁的人。路兩旁覆沒著荒草,腳踩在上麵發出簌簌的響聲。他們在一座並排而立的墓碑前停下, 繼準看到碑前已經被人放上了一大束滿天星。這種花耐寒耐旱,沾了雨水後仍保持著新鮮的樣子。“有人在咱們之前來看望過叔叔阿姨。”繼準邊說邊看向譚揚,就見他盯著那束滿天星的眼底晦暗一片。接著,他彎腰將花撿起, 直接轉身快步走到身後的垃圾桶前, 將其倒扣著插了進去。“喂揚哥!”繼準下意識要出言阻攔,可譚揚卻先他一步打斷低聲道:“他不配。”繼準抿抿唇泄了口氣,不禁放緩聲音說:“也不見得就是他吧,興許是阿姨或者叔叔的學生同事呢?”譚揚沒有回話,偏頭點燃了根煙抽了兩口。這才又輕輕推了下譚樂的後背,示意他將手裏抱著的花放到爸媽的墓碑前。“你先陪爸媽說說話, 我把雜草清清。”譚揚說, 隨即便開始低頭一聲不吭地拔著周圍焦黃的枯草。譚樂點點頭,乖巧地照做。他從自己的小書包裏翻出了最近考試的成績單, 碼得整整齊齊地擺在麵前, 又找了塊石頭將其壓住,認真地對著墓碑說:“爸爸媽媽, 這是我最近的考試成績, 數學進步了。還有,我畫的畫也獲獎啦, 還要代表學校去參賽呢……哦對了,我們從小舅家搬出來了, 住我們樓下的慧姨人特別好。經常做好吃的給我,我寫完作業就會在她店裏幫忙。”譚樂一開始聊就像被打開了話匣子,學校裏的趣事,誰又扯了班長楚甜甜的辮子,被老師罰站。仿佛爸媽就站在另一邊,耐心地聽著他小嘴叭叭地說個沒完。今天他沒有哭,甚至沒有表現出一絲軟弱的樣子。因為來前譚揚告訴過他,他們是來看爸媽的,總要讓他們知道自己過得很好他們才會放心。在譚樂的滔滔不絕中,繼準看向了墓碑上的人。譚揚其實長得更像他爸爸,特別是那雙狹長的眼睛,譚樂則更像媽媽袁茵,眼睛烏溜溜的一眨巴,讓人想不待見都難。繼準在心裏默默跟他們問了聲好,再次轉頭看向一旁的譚揚。此時的天空又開始飄起雨絲,隻見他嘴裏叼著煙,正將那些雜草連根拔起堆在邊上。大概是因為手上動作不便,他顯得有些吃力。碎發貼在額前,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滲出的汗。繼準眯了下眼,抬腳走到譚揚邊上也跟著彎下腰一起清理著枯草。他看到譚揚的手上被割出了幾條小細口,從裏麵滲出紅色的血珠。但對方仍像是察覺不到疼痛般地拔著,咬著的煙頭上積攢了一截煙灰,也顧不上彈。繼準順手就將煙從譚揚嘴裏抽出來,譚揚微微一愣。繼準用食指兀自叩了叩煙灰,才又重新遞還給他。“歇會兒吧殘疾人。”他說完用手肘頂開譚揚,替他拔掉了眼前的雜草,“我來就成。”譚揚咬了下煙嘴阻止道:“你別動了,割手。”“你還知道割手呢?”繼準挑眉衝譚揚遞遞下巴,“我包裏有創可貼,你自個兒去拿。”譚揚站著沒動,隨便把口子裏的血擠出來後就又重新彎下了腰。繼準知道他其實是想以這樣的方式緩解情緒,便也沒再多說什麽。兩個人像插秧農民似的各自清理著麵前的草,彼此也不多作交流。寂靜的墓園裏一時便隻能聽到不遠處譚樂的喋喋不休,還有間或的幾聲鴉噪。……“他們那天是一起走的。”譚揚淡淡開口說。他聲音不大,以至於瞬間就被吹散進了風雨中。繼準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抬眼朝譚揚看去。隻見他麵色依舊,看不出任何明顯的情緒,唯有那眼底的光稍稍暗了暗。“也是在冬天,國道上結凍打滑,一輛貨車超速行駛,從路口直接衝了上來……”譚揚的喉結滾動了下,繼續埋頭拔著草,“譚樂還小,電話打到家裏的時候袁成文正在跟他玩騎大馬,鬧哄哄的。起初我跟袁成文都以為是詐騙電話,直到第二天才覺得不對勁,跑去交警大隊問。人家說他們早就已經在醫院裏,凍著了。”譚揚的語氣不急不緩、不輕不重,可卻讓繼準的心被狠狠剜了下。說什麽譚樂還小,他譚揚那時不過也還是個孩子罷了。突如其來的災禍降臨,他成了剩下的三個人裏唯一靠得住,也隻能被依靠著的。繼準狠狠吞了口唾沫,咽下了喉頭翻湧著的酸楚。“後來我偶然看到了個故事……”譚揚舔了下發幹的嘴唇,話鋒一轉,“說是有個王子生性多愁善感,每次聽到那些悲天憫人的故事時都會感慨說,這事兒要是落在他頭上他絕對受不了。”“…然後呢?”繼準問。譚揚頓了頓,接著說:“然後有一天,他的國家就被敵人攻占了。父親被殺,母親受辱而死,他成為俘虜好不容易跑了出來,最後流落異鄉靠行乞為生……後來有個作家遇到他,知道了他的過去。作家也發出了和他同樣的感慨,但王子這次卻平靜地告訴他說,凡是人間的災難,無論落到誰頭上,就都得受著,而且都受得了。隻要他不死……而至於死,就更是一件容易的事了。”繼準呼出口氣,閉了閉眼。枯草被他繞在指間,勒出紅痕。沒錯,就是這樣的譚揚讓他一次次地見證了哪怕身陷泥潭,頭頂也不見日月,隻要不死就還是會拚了命地往上爬。像是有一根荊棘,從牆縫中狠狠地鑽了出來,迅速攀附纏繞在了心髒上,一下下地隨著跳動而不斷收緊,直至融入到了他每一寸的血肉中。心疼、佩服、舍不得、放不下……如此,怎麽還膽敢說那不是喜歡?繼準絲毫沒注意到,此時的譚揚也正在深深地凝視著他。看似毫無波瀾的眼底深處實則暗流湧動。如果真要將他的人生比作一處泥沼的話,那麽眼前的這個人無疑就是上空從雲層中透出的一縷微光。讓他相信,雲霧散盡後的彼端,定還是陽光雪亮。一片雲飄過,雨再次停了。天色較先前來說通透了不少,隱隱有了一絲放晴的跡象。繼準從包裏翻出創口貼扔給譚揚,抱著那些清理完的雜草扔進垃圾箱。突然就看到在墓碑前一處不顯眼的角落,有棵嫩芽正悄悄舒展開翠綠的葉片。在這蕭瑟凜冽的冬季裏,被冰冷的石碑對比得生動跳脫。“揚哥。”繼準輕喚了聲,衝那嫩芽揚了揚下巴,回頭咧嘴一笑。花開花謝,潮起潮落,從來就不是終結,而是新的開始。譚揚最後又深深看了墓碑上的兩人一眼,唇角微微上揚起一彎弧度:“爸、媽,走了啊。”改天再帶著小樂,還有……他,一起來看你們。……--------------------作者有話要說:揚哥講的那個故事是周國平先生的寓言故事《有一個王子》感謝在2021-10-24 18:57:02~2021-10-25 16:30: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土一 2個;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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