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的轉播剛開始,月代玲音就聽到有個人說:


    『破鏡之城──』


    這個聲音的確是這麽說的。


    他忍不住複誦這個字眼後,四周的朋友們朝他投來奇異的視線。


    「……玲音,你剛剛說什麽?」


    亞裏亞問這話時視線十分嚴厲。


    但相對的,姬想華與英太郎的表情則以令人目不暇給的速度改變。


    起初是訝異,接著是驚愕,再來是恍然與動搖──


    連玲音也能明顯看出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他們兩人的想法有了極大的改變。


    美術老師希崎立刻關掉電視。


    「……這是在宣傳電影還是什麽嗎?真會搞聳動。」


    他的語氣很生硬。


    他想掩飾動搖但失敗的模樣,讓玲音產生懷疑。


    「希崎老師……你知道剛剛那座城堡?」


    但亞裏亞從旁用力抓住玲音的下巴,打斷了他的提問。


    接著她在纖細的手指上灌注力道,讓玲音跟她正麵對看。


    「玲音,你先回答我的問題。你剛剛說了『破鏡之城』吧。我看你才更清楚那座城堡吧?」


    她咄咄逼人的模樣讓玲音冷汗直流。這種嚴肅的反應不像是平常的她會有的。


    「咦?沒、沒有啦!大家都沒聽到嗎?明明就有人說出這個字眼啊。我根本什麽都……」


    『對不起,剛剛那是我不小心。別說這個了,玲音,小心其他幾個人。他們多半──被剛剛一下弄得覺醒了。』


    「什麽?」


    玲音被腦袋中響起的女子嗓音嚇得動搖,碰響椅子站了起來。


    姬想華與英太郎對此有了反應。


    「……玲音,你過來一下。」


    「克蕾亞,你也是。」


    英太郎手放到玲音肩上,姬想華則抓住還瞪大眼睛的克蕾亞手臂。


    希崎慌了手腳似的出聲:


    「亞裏亞同學!宗方同學和胡桃澤同學連著記憶一起『覺醒』了!大小姐似乎沒有記憶,隻有能力。月代同學他……大概連他本人也搞不清楚。」


    「你這家夥連這種時候都這麽遲鈍?」


    玲音搞不懂亞裏亞罵他的理由,就被英太郎拖得腳步踉蹌。


    鐵舟跑向他身旁。


    「……英太郎,真是遺憾。」


    鐵舟的手上不知不覺間,已經套上一層黑色護手似的護具。顏色像是鐵,但看起來卻又像是硬橡皮。


    對準英太郎肩膀的一記正拳,從離玲音頭部隻有分毫之差的地方掠過。


    「咿?」


    玲音被這場突然隔著他打起的架大為動搖,發出沒出息的驚呼。


    光是這一拳的風壓,就令他全身汗毛直豎。


    但英太郎一臉不在乎,錯身撥開這一拳。


    鐵舟的行動,讓玲音與英太郎的距離微微拉開。


    玲音站在兩人中間,一邊在意前後兩方的動向,一邊臉頰抽搐地說:


    「鐵、鐵哥,你怎麽劈頭就動手?我反對暴力啊。」


    「玲音,晚點我會跟你解釋。英太郎,我們的職責是保護克蕾亞,不能讓你們帶走她。當然玲音也一樣。」


    山路鐵舟頭帶下的眼神,有著平常所沒有的嚴厲。


    不知不覺間,亞裏亞也攔在姬想華與克蕾亞之間,兩個女生相互對峙。


    玲音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這、這是怎樣?大家怎麽突然火氣這麽大?……ok,我們先冷靜下來。聽我說,先坐下……我、我馬上去買個茶水來……」


    「玲音,不要動。狀況沒那麽簡單。」


    玲音立刻被亞裏亞冰冷的嗓音製止,當場僵住。


    克蕾亞也露出害怕的眼神。


    無言的對峙經過幾秒鍾後,英太郎聳了聳肩膀。


    「……原來你們是行商會的人啊……?你手上這玩意兒,是把從皮膚分泌出來的東西變成裝甲的帕南佐隆係能力吧。」


    英太郎指向鐵舟戴上黑色護手的右手。


    亞裏亞目光直視對手。


    「真的很遺憾,不管是英太郎還是姬想華──我還以為可以就這麽和你們一直當好朋友直到畢業呢……」


    姬想華冰冷地回應:


    「如果你們現在可以放我們一馬,也許這朋友還當得下去。克蕾亞和玲音是失蹤者……是我們這一邊的人,現在該退讓的是你們。」


    「辦不到。畢竟他們當中可能有人擁有重要的寶石,更何況我和鐵舟的職責就是保護克蕾亞,無論她寶石的能力有沒有覺醒,我都不能把她交給你們。」


    亞裏亞的聲調透出緊張。


    「咦,這是怎樣……意思是說你們兩個,是克蕾亞的保鏢……?」


    第一次聽到這令人震驚的事實,讓玲音方寸大亂。


    亞裏亞與鐵舟始終不放鬆戒備,若無其事點了點頭。


    「是啊,朋友兼保鏢。不過也沒有誇張到說是專門來伴讀,而且我也是自己喜歡才這麽做的。反正我們家族之間本來就有來往。」


    「放心吧。雖然上頭吩咐不要讓她被壞男生纏上,但你可以視為例外。」


    「咦咦……」


    玲音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鐵舟的玩笑話,將視線投向英太郎他們身上。


    他們雖然不如玲音那麽動搖,但也頗為吃驚。


    「竟然特地帶護衛來上學……這表示克蕾亞是行商會幹部的親屬?」


    姬想華不悅地說出這句話。


    英太郎也在她身旁皺起眉頭。


    「……我是實在不想和你們起衝突啦……」


    玲音立刻拍手。


    「好。那麽,就當作這些全都沒發生過,大家繼續補課……」


    姬想華投來輕蔑的視線。


    「辦不到。你對狀況一點都不了解。」


    「不好意思啊,玲音,事情不能就這麽算了。我已經想起了我的同伴。」


    英太郎的聲調中也有著拒絕。


    玲音正要反駁,腦海中又聽到另一個聲音說話。


    『不行的。從失蹤後花了好幾天,在深層心裏紮根之後才覺醒──他們已經完全融合了。我本來以為還有一些時間,但我這邊尚未準備好,對方就先有了行動……』


    這個聲音讓玲音一頭霧水。


    他不說出口,而是在腦子裏發問。


    (……你……該不會……就是我在夢裏見到的那個叫做「記錄者」的人?)


    他立刻聽到了回答。


    『正是。我暫時在你精神的一小角借住。隻是,我為了避免被一個叫做監看者的夥伴發現,特意避免和你的自我融合,也就並未和你共有記憶。抱歉讓你困惑了。』


    腦子裏的聲音顯得在思索。


    玲音對這個來路不明的對象懇求。


    (不要講這種莫名其妙的話還講得這麽悠哉,告訴我有什麽方法可以安撫他們幾個啦。你的意思就是說,他們體內也有類似你的東西存在了……?)


    玲音不想看朋友之間起衝突。如果隻是小小爭吵也還罷了,但眼前劍拔弩張的形勢,難保不會發展成性命相搏。


    記錄者過意不去地回答:


    『之前我也說過,我就像是一種人工智慧……其他人基本上都隻是資料。主人格還是宿主的,因此不會發生人格之間的對抗,也就很容易原原本本地接受過去的記憶。用比喻的方式來說,就像是想起了「真正的自己」。旁人的說服多半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聽到這個說法,玲音在內心呼喊。


    (真正的自己?……相反吧!現在的我們才是真的,後來跑來寄生的你們才是假的吧。)


    玲音透過氣息而非影像,感受到記錄者點頭的感覺。


    『你說得的確沒錯。但這麽說來,什麽是「真正的自己」?你就能很有把握地斷定現在的自己才是真的嗎?』


    (那還用說?你在說什麽──)


    『……有個曆史故事叫做蝴蝶之夢。你這麽認真上課,應該知道。』


    玲音一頭霧水。他當然有這樣的知識。


    蝴蝶之夢,是中國春秋戰國時代的思想家莊子的曆史故事。


    有一次,他夢見自己變成蝴蝶飛上天。


    等他醒來後,忽然想到一個念頭。


    剛才是自己作了變成蝴蝶的夢,


    還是說,現在的自己才是蝴蝶所作的夢?


    就是這麽一個令人分不清自身、現實與夢境間界線的曆史故事。


    (這種思想,還不就是愛作夢而已嗎?)


    玲音這麽斷定。


    記錄者回以否定的言語。


    『這個解釋太膚淺。那種思想本來的主旨是「無論自己是蝴蝶還是人,『那都是自己』這個本質的部分都不會有所改變」。夢與現實的形體會改變,但包括變化後的部分在內,都一樣是自己。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們雖然是得到寶石這個異物而改變,卻仍無疑是他們自己。』


    玲音忍不住對這個在他腦子裏大談曆史故事的鄰居歎了一口氣。


    (我對哲學理論很不拿手……說穿了,他們不就隻是被那種「寶石」弄得想起別人的記憶,所以腦子裏有點亂嗎?)


    記錄者隔了一瞬間才回答。


    『……這個解釋基本上沒有錯,但比單純的混亂更惡質。就像莊子曾為了「現在的自己是不是蝴蝶所作的夢」而困惑,人的自我也有可能隨著想法不同而動搖。現在的自己有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別人所作的夢。玲音,這個時候問題不在於這個曆史故事現實與否,而是在於「我是誰」這個疑問,是從人類獲得智慧以來,自古就普遍存在的問題。那些珠寶盒裏的寶石,就是會對這個疑問帶來一個答案。也就是「我是由過去的某某人投胎轉世,又或者是繼承這個人遺誌的人」……』


    這個答案實在太離譜,讓玲音說不出話來。


    (不對,這樣根本……)


    『沒錯,你想得對,這答案是錯的。但犯錯的當事人自己卻無法察覺到這個錯誤。就像是有個煞有其事的錯誤答案,搭上了一個本來就沒有正確答案的問題。而封印在珠寶盒內的寶石所造成的記憶融合,就是會實現這種本來不可能發生的事態。唉,這當中的機關真的是處處透出他糟糕的個性。我真的對被牽連進來的你們覺得很過意不去。』


    灌進腦中的記錄者思緒,讓玲音覺得她始終是在誠懇地道歉。


    雖然他無法接受這個狀況,但眼前繼續發牢騷也不是辦法。


    (既然覺得過意不去,就幫幫忙啊。我該怎麽做才好?不是有辦法讓他們恢複原狀嗎?)


    『恢複的方法是有,但現在辦不到。眼前你就先問清楚他們兩人的能力,不然根本連他們有多少危險性都不知道。隻要知道能力,也就多少預測得出他們個性上的改變。』


    「能力……?」


    這句話從思考的縫隙出溜出口。


    英太郎與姬想華全身一震。


    玲音重新對他們發問:


    「英太郎、姬想華……你們的『能力』是……?」


    英太郎表情一鬆。


    相反的鐵舟與亞裏亞則露骨地皺起眉頭。


    「怎麽?玲音你的記憶也恢複啦?我是『獵犬』啊。」


    「……我是『弓箭手』。」


    姬想華也小聲回應。


    英太郎親熱地拍了拍玲音的肩膀。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比以前顯得更親熱。


    「克蕾亞似乎沒恢複記憶,你呢?」


    『不要回答。不對……這時候聽我的。』


    玲音聽見腦子裏的聲音略微笑了笑。


    玲音聽她的話,照她的吩咐回答:


    「我……叫做『占星術師』,可是和布洛斯佩克特無關。是記錄者在比你們更晚的時代,為了別的原因而複製來的能力……你們的情形我也輾轉聽說過。我的能力是占卜,但不是預測未來,是診斷搭配度和心理分析那一類的。不適合戰鬥。」


    兩人臉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原來還有這種能力……我還以為瑪麗安娜的珠寶盒裏,隻保存了當時我們那些人。」


    「也是啦,如果『記錄者』後來活下去,就算在我們不知情的情形下追加新的寶石,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


    兩人的表情顯得信服,但亞利亞、鐵舟與克蕾亞等三人則反而顯得混亂。


    希崎心彌也狐疑地皺起眉頭。


    「等等,鐵舟……我隻聽說珠寶盒裏裝的都是布洛斯佩克特一黨的能力啊。竟然還另有別的能力……」


    「可是,既然不是布洛斯佩克特的人,不就表示危險性反而比較低嗎?」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要是搞到有第三勢力出現,事情就會弄得更棘手啊。」


    玲音看到他們兩人小聲討論,有種一口氣喘不過來的感覺。


    隔不到幾次眨眼的時間前,他還以為他們隻是尋常的高中生。


    但這麽想的隻有他一個,亞裏亞與鐵舟似乎隻在表麵上跟他交朋友,其實似乎還有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姬想華與英太郎也陰錯陽差地,如今已經漸漸展露出令他陌生的一麵。


    而玲音自己,也在腦中聽見一個陌生女子說話,陷入非比尋常的混亂。


    玲音乖乖聽腦海中的聲音交代,繼續說出他自己都不懂在說什麽的話。


    「你們是『獵犬』和『弓箭手』,這麽說來兩種能力都很適合戰鬥了。鐵哥、亞裏亞,你們現在要和他們打,是沒什麽勝算的。鐵哥這種能力……不就是帕南佐隆係嗎?我是不知道亞裏亞的能力,但看起來就不像是戰鬥型,要護著克蕾亞和希崎老師以一敵二,應該是辦不到的吧?」


    他這番話似乎說中,隻聽亞裏亞發出咂舌聲。


    「……那玲音你自己又要站在哪一邊?行商會,還是布洛斯佩克特一黨?」


    英太郎攤開雙手。


    「我們很歡迎你。畢竟你一樣是來自珠寶盒的異能者,而且既然是記錄者的朋友,那就更不用說了。」


    「不,我兩邊都……」


    這句話不是來自腦內的聲音,而是玲音的真心話。


    對玲音而言,對立的雙方都是他的朋友。他對行商會與布洛斯佩克特這些單字幾乎完全陌生,而且連這兩者各是什麽樣的組織都不知道。


    他處於被夾在中間的立場,但也有一件事是他很明白的。


    「我跟你們兩邊都不想起衝突,而且……一定要選一邊的話,我會站在克蕾亞那邊。」


    克蕾亞一直以不安的表情觀望事情發展,聽了這話當場嚇了一跳。


    「咦……啊……咦?」


    她反應不過來,發出狀況外的驚呼,亞裏亞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克蕾亞的臉頰立刻開始泛紅。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受不了,現充就是這個樣子……算了,玲音的立場我懂了。這麽說來……英太郎,就看你們怎麽做了。如果你們無論如何都要帶走克蕾亞和玲音,就得對付我們所有人。可是我也不否認我們這邊的戰力不太充足,如果你們肯撤退,我們就不會去追。如果你們願意投降,我們當然是求之不得,但你們應該沒有這個打算吧?你們要怎麽做?」


    英太郎與姬想華對看一眼。


    「……我們……」


    就在他們正要說出方針之際──


    麵向校庭的玻璃窗發出劇烈的聲響碎裂。


    從外跳進一名陌生的銀發青年,不改冰冷的眼神,突然撲向英太郎。


    「哇?」


    事出突然,讓玲音反應不過來,但英太郎就反應得很快。


    他在玻璃即將破裂時,就已經以野獸般的反射動作退開,同時從桌上抓起畫板,當成盾牌來保護姬想華免於受到碎片傷害。


    吵鬧的破裂聲響尚未平息,下一波攻防已經開始。


    對於撲來的青年這一踢,英太郎自行往後跳來消滅力道。


    他先退到牆邊後,再像球反彈似的往前跳。這不是玲音所認識的英太郎會有的動作。


    銀發青年往後跳開,讓英太郎的反擊也撲了個空,雙方正麵對峙。


    美術教師希崎出聲呼喊:


    「桂!你不是應該在待命……!」


    「……希崎。上頭應該說過要你盡可能俘虜覺醒者。你在遲疑什麽?」


    希崎露出困惑的苦笑。


    「哪有什麽遲疑不遲疑,要我打格鬥戰是強人所難。」


    「沒人叫你打。隻要你有這個意思……不,算了。男的我來解決,鐵舟,你去製住女的。」


    「好。」


    這名跳進來的銀發青年,似乎和鐵舟他們認識。


    希崎稱之為桂的他,與英太郎展開了一進一退的攻防。


    彼此的拳打腳踢都以野獸般的動作相互交錯,看在旁人眼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這種超乎人類該有的速度讓玲音退縮,更不敢貿然介入,於是先去到克蕾亞身邊再說。


    腦海中聽到記錄者說話的聲音。


    『……那個銀發的,得到了智者之犬伊謝尼的能力,那是獵犬能力的原型。雖然照身體鍛煉的程度來說是他比較占優勢,但因為他不想殺死對方,也就很難分出勝敗。這邊可以當作幾乎勢均力敵,再來就看弓箭手怎麽行動了──』


    (不要說得事不關己!你說的弓箭手就是姬想華?)


    姬想華就像彎弓搭箭似的,左手前伸,右手後拉。


    等她擺出架式後,手上才出現一副美麗的白銀弓箭。


    「鐵舟!別讓她放箭!」


    亞裏亞從美術教室的桌子後麵尖聲大喊。


    鐵舟衝向姬想華身前,但她放箭的動作快了一瞬間。


    從姬想華手中放出的箭,做出真正的箭不可能做到的急轉彎,射向銀發青年的側麵。


    但這枝箭被不知不覺間從鐵舟手上延伸出來的黑色鞭子擊落,掉在地上滑為無數光點而消失。


    腦中響起記錄者的聲音。


    『帕南佐隆係的異能者,能把皮商分泌物變得像鐵一樣堅硬,穿戴在身上。不是隻能當成盾牌或鎧甲,還是變成像鞭子或劍之類的形狀來運用。這種力量雖然單純,但在攻防兩方麵都非常適合用於戰鬥,可說是行商會方麵的主戰力。』


    (……等一下,聽你這口氣,就是說這個叫行商會的組織裏,有這種能力的人還挺多的?)


    『那當然。迷宮神群的影響,會在生活在同一塊土地上的人們血統中不斷累積,因此一整個聚落幾乎所有人都是異能者的案例也很多。哪怕神離開了,子子孫孫也會繼續把所受的影響傳承下去──雖然影響會隨著世代經過而漸漸淡去,可是在我所知道的時代,就有幾百個帕南佐隆係的異能者,他多半也是這些人的子孫之一吧。』


    玲音被這難以置信的事實弄得頭昏眼花之餘,把手放到克蕾亞纖細的肩膀上。


    她因為緊張而全身僵硬。


    但她的動搖和玲音不一樣。


    對玲音而言,眼前發生的事態是「超脫常識的事」,但克蕾亞顯得對行商會還有鐵舟的特殊能力,都早已知情。


    也就是說她和玲音不一樣,對眼前的事態並不覺得震驚。她就隻是因為朋友們開始起衝突,不知道如何是好。


    「玲、玲音……我……該怎麽辦……」


    克蕾亞以像是隨時都會哭出來的表情,抬頭看著玲音。


    玲音一口氣喘不過來。


    不管是妹妹還是克蕾亞,玲音最怕她們哭了。


    「克蕾亞,你冷靜點。總會有辦法的。」


    「可、可是都是我害的……要不是那一天,我邀大家去華心點心……」


    「……嗯?」


    聽她指出這一點,玲音忽然產生了疑問。


    說起來,那間蛋糕店的確是這一切的開端。


    當然他不認為會發生現在這種事態是克蕾亞害的。相信他們會待在事發現場隻是巧合,從這個角度來看,也覺得隻是單純運氣不好。


    但對於「那個事件究竟是什麽回事?」這個最根本的疑問,他尚未得到答案。


    第一次在夢中見到記錄者時──


    她變成克蕾亞的模樣,告訴玲音幾件事。


    『有人打開了瑪麗安娜的珠寶盒。』


    『盒子裏封印了一個叫做黃金記憶雕金師立可德利克的神。』


    『我要你幫忙回收四散的寶石。』


    玲音因為回到平靜的日常而放下心來,將這些重要的話隻當一場夢看待。


    (……喂,記錄者。)


    他在腦中呼喚她。


    (雖然我還是不知道是誰,為了什麽樣的目的,引發這場動亂……可是總之,你處在要「收拾這場動亂的立場」,而且需要我幫忙,沒錯吧?我該怎麽辦?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他們幾個恢複原狀?)


    隻要實現這一點,就不用弄哭克蕾亞了。


    記錄者說得高深莫測。


    『我剛才也說過,不好意思,現階段我們無能為力。我們必須先得到珠寶盒,找出下落不明的立可德利克。隻要找回這種力量,就能用我的──用「記錄者」的能力對立可德利克許願,也就能夠從他們身上取出寶石。』


    看樣子連她也無法掌握最重要的立可德利克跑哪兒去了。


    (可是,這樣看來最快也是好幾天以後的事了……沒有別的方法可以更省事地取出寶石嗎?應該總會有些方法吧?)


    玲音問得迫切,記錄者遲疑著不回答。


    (請你告訴我,記錄者。你什麽都不說,表示這方法很危險?)


    『……的確還另有一個方法可以取出寶石,可是,也不知道該不該說這方法是本未倒置,還是該說對你沒有意義。所以雖然派不上用場,但我還是姑且告訴你。』


    記錄者的聲調顯然蒙上了陰影。


    『……一旦宿主死亡,寶石就會得到解放,棲宿在附近的其他人物身上。又或者如果納入了立可德利克的珠寶盒就在旁邊,寶石就會回到盒子裏……但不管是哪一種情形,要是你這些朋友死掉,那就得不償失了。』


    玲音不由得頭痛起來。


    的確問了也是白問。


    雖然總覺得很沒天理,但他無意怪罪聽說隻不過是人工智慧的記錄者。玲音反而感謝她願意原原本本地告訴他事實。


    玲音下定了決心。


    眼前最需要的就是時間,他需要時間找出「立可德利克」。當然也要確實拿到她說的這珠寶盒。


    而且還得讓英太郎與姬想華都活到那個時候,不然他會很為難。


    (記錄者,告訴我,是不是幾乎所有失蹤者……都處在像英太郎和姬想華那樣的狀態?也就是說,都會跟這個叫行商會的組織開打……)


    記錄者回以否定的見解。


    『不,這方麵應該會因為適性不同而產生大幅度的個體差異。有人是像他們這樣對布洛斯佩克特死心塌地,迅速割舍掉現在的生活,也有些寶石根本沒有儲存記憶。雖然像這次的狀況是第一次發生,所以我也不敢說得太肯定,但是會站在布洛斯佩克特那邊的……應該頂多隻有七成左右。』


    (這機率也挺高了吧!)


    玲音焦急的同時,美術教室裏仍在繼續一場超越人類水準的戰鬥。


    姬想華連續放箭,鐵舟以鞭子接連擊落。


    叫做桂的青年與英太郎處於伯仲之間的格鬥戰,也沒有要結束的跡象。


    躲在玲音與克蕾亞身邊的亞裏亞露骨地啐了一聲。


    「鐵舟那小子,果然不敢動手攻擊姬想華啊……我也知道隻要打著正著,就會輕易扯斷她的手腳,當然不能貿然攻擊啦……姬想華也是一樣,用箭牽製他,不讓他逼近,可是他不逼近就沒辦法手下留情製住她……啊啊真受不了!」


    她發著牢騷,卻也無法對鐵舟說出:「攻擊姬想華」這種話。盡管隻有短短一年高中生活,但這當中還是流露出她對朋友的情感。


    「可是,鐵哥好強啊……我本來就知道他很會打架,可是真沒想到他有這種才藝……」


    玲音不由得佩服起來,亞裏亞卻聽得對他翻白眼。


    「竟然當作才藝看待……不過至少是比害怕我們要好啦。你就沒有什麽密技嗎?剛剛你是說叫做『占星術師』來著?」


    「……慚愧。我似乎是派不上用場……」


    『……哎呀,真的很抱歉。實際上我連占卜也隻能做做樣子。』


    連記錄者都送來束手無策的聲音。


    玲音為了自己派不上用場而覺得難為情之餘,想起了在場還有另一個人也不像是能打的。


    「奇怪?希崎老師呢……」


    「咦?他不在嗎?」


    玲音這麽一說,克蕾亞似乎才總算注意到。


    希崎心彌的身影的確已經從他們的視野中消失。


    從混亂發生後,就並未聽到美術教室的門打開。很難想像他是逃到走廊上,但現實就是教室裏看不到他。


    「是跑掉了嗎?」


    玲音姑且還是提出這個可能,但又不由得歪頭納悶。他覺得這個老師怎麽看,都不像是會丟下學生自己逃命的人物。


    躲在桌子後麵的亞裏亞輕輕聳了聳肩。


    「不過也好啦……他離開也好。他本來就不適合戰鬥,而且說不定是去求救了。」


    「可是啊,再怎麽說,他開門我們總會發現吧。這裏哪兒有地方可以跑──」


    玲音視線的角落忽然有個東西一動。


    「……嗯?」


    英太郎與銀發青年的攻防正好告一段落,互相尋找對方的破綻。


    姬想華與鐵舟也跟著暫時停下動作。


    在玲音視野角落有了動作的,不是他們四個人──


    而是一幅掛在美術教室牆上的繪畫。


    這幅大小適中的繪畫,畫的是一棟蓋在大草原上的歐風獨棟房屋,充滿了田園風情。


    希崎心彌就任前還沒有這幅畫,也就是說這幅作品似乎是他帶來的。


    這幅繪畫的表麵,現在就像波浪似的劇烈搖動。


    玲音以為是自己看錯,揉了揉眼睛。


    當他再度睜開眼睛,變異已經再也無法推翻。


    畫中的風景色彩大幅度扭曲,跑出了畫框。


    色彩以媲美變色龍舌頭的勢頭,纏上英太郎與姬想華,就這麽完全籠罩了他們兩人的身體。\他們一直專注在眼前的戰鬥,完全沒料到會有這麽一招。


    兩人的身體就這麽一瞬間被拉進畫裏。


    「呀啊?」


    目睹這個情形的克蕾亞驚聲尖叫,用力抓住玲音手臂。


    隔著薄薄一層夏季製服被沉甸甸的胸部擠壓,讓玲音動搖的對象轉眼間就從繪畫切換到她身上。


    「等等……!喂,你也太不設防……」


    『這種狀況下你卻在意這個?連我也不知道這種現象!小心提防!』


    連記錄者都不由得困惑的當下,畫的表麵再度起了波動。這次色彩的舌頭筆直朝玲音與克蕾亞伸來。


    玲音想也不想就試圖推開克蕾亞,但她緊緊抓著玲音不放。


    玲音來不及甩開,兩人就被色彩的舌頭抓住,轉眼間全身就籠罩在一種濃稠而滑膩的觸感當中。


    同時腳下也被一絆,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讓身體離地。


    玲音不及細想,抱住克蕾亞的頭。


    「這、這是怎樣?是心彌哥的畫?」


    受到色彩的屏障遮蔽,亞裏亞的聲音聽起來也顯得很遙遠。


    玲音被拖進繪畫當中時,一心一意護著克蕾亞。


    並不是為了騎士道精神或男人的矜持這類響亮的理由。


    月代玲音就隻是害怕她發生什麽萬一。


    ?


    噗通一聲響,玲音的背陷進某種軟墊狀的物體當中。


    反作用力讓克蕾亞的身體也在他懷裏猛力一彈。


    當他們兩人睜開眼睛,彼此的臉正好位於正前方。


    「……啊……」


    克蕾亞睜開水藍色的眼睛,輕聲呼出一口氣之後當場僵住。


    知道她好歹算是平安,讓玲音鬆了一口氣而臉頰一鬆。


    「克蕾亞,你沒事嗎?剛剛那是怎樣?」


    他想先起身再說,但克蕾亞壓在他上麵。


    玲音忽然想起了他們剛失蹤回來後,在保健室裏發生的事情。


    當時克蕾亞的臉貼在玲音胸口,現在彼此的臉則靠得更近,可以明顯感覺到對方呼出來的氣。


    看樣子這裏也是在一張床上,但並不是在那間保健室。


    飽滿的嘴唇在極近距離顫動。


    「……玲音……」


    「嗯?怎麽啦?哪裏撞到了嗎?」


    玲音擔心起她是不是手腳扭到,但她看起來並不顯得疼痛。盡管臉頰有點發燙,眼睛也有點濕潤,但除此之外,都和平常那楚楚可憐的她一模一樣。


    「……對不起喔,我把你牽連進來了……虧我還一直想說,萬萬不要給玲音添麻煩……」


    她好不容易擠出這幾句話,就把頭低了下去。


    玲音輕輕拍了拍她那長著金發的頭,露出了苦笑。


    「別放在心上。這種時候還能在一起,我反倒鬆了一口氣……一想到要是克蕾亞你自己一個人碰到這種事態,那才令我毛骨悚然。」


    對於他自然而然說出的真心話,腦子裏卻傳來拿他沒輒似的聲音:


    『竟然在這種狀況下可以自然而然說出這種搭訕句,你……是故意的嗎?』


    (我沒在搭訕她。克蕾亞和香戀很像,責任感都很強,所以至少得透過言語讓她們抒壓,不然就會緊繃得讓人看不下去。她個性雖然開朗,但從以前就很愛鑽牛角尖啊……)


    眼前的克蕾亞以火熱的眼神,從近處凝視玲音。


    「……玲音……」


    呼喚他的聲音,比平常更媚。


    她的手輕輕捧上玲音的臉頰。


    『……看來是發生了和你的意圖不一樣的效果,不過也罷。你也差不多該先弄清楚四周的狀況了。』


    「……嗯?」


    玲音將視線從克蕾亞身上移開,往旁一看。


    就在房間角落,拿著弓的姬想華被英太郎架住。


    玲音的視線和她充滿殺意的眼神交會,當場臉頰抽搐。


    「……嗨,你們好……」


    「……嗯,剛剛你們的氣氛讓我有點不方便插嘴……」


    英太郎以苦笑回答,克蕾亞也總算注意到他們的存在而跳了起來。


    「你、你們在喔。還好你們兩個都沒事……」


    「你們早該發現啦!而且你們一開始就應該先看看四周好不好!而且事態本來就很緊急,哪有空讓你們在那邊卿卿我我。」


    姬想華不高興地嚷著,甩開英太郎的手。


    玲音也總算從床上起身。


    他們身在一棟陌生的獨棟住宅當中。這是一棟像是歐美鄉間會有的木造房屋,還有著古董樣式的小桌椅等,家倶也是應有盡有。


    玲音與克蕾亞坐在一張加大的雙人床上,姬想華與英太郎則站在可以看見草原的窗邊。


    地板與牆壁所用的木材似乎是真的,但空間本身就是讓人覺得不太有現實感。


    他立刻注意到理由。


    這個地方的「氣味」缺乏到了不自然的地步。


    連塵埃或灰塵都感覺不到;窗戶明明全開,卻連微風都沒有。草原平靜得令人覺得毛骨悚然,藍天下的白雲也像是用畫的一樣一動都不動。


    從他們即將進來前的情形來判斷──


    「這裏,該不會……是在畫裏?」


    背後有個沉悶的嗓音,回答玲音的自言自語。


    『說得更精確一點,是用我的畫當成出入口而連接起來的異次元空間。你們可別打壞那兒的鏡子,不然會出不來的。』


    玲音趕緊回頭朝背後的牆壁看去,看到一麵尺寸與美術教室中的繪畫差不多大的鏡子,就像窗戶一樣嵌在牆上。


    用手去摸也隻摸到堅硬的觸感,看起來不像能夠通過的地方。


    叫做桂的青年說話的聲音,也隔著這麵鏡子傳了過來。


    『……希崎,你從一開始就該這麽做了。這樣一來,就不必進行無謂的打鬥了。』


    『抱歉。我不太想對人動用這種能力。因為要是我有個什麽萬一,被關進去的人就有出不來的危險……』


    玲音對這番對話感到恐懼,歪了歪鼻梁。


    不管再發生什麽事,玲音都不再覺得是「夢」了。像英太郎他們還有克蕾亞也一樣,震驚之餘似乎也接受了這個狀況。


    『心、心彌哥……?剛剛那招,是心彌哥的能力嗎……?』


    鏡子另一頭傳來亞裏亞顫抖的嗓音。


    『創造出異次元空間的是別人,我隻是借用這個空間而已……我畫的風景畫,會變成通往這個空間的──通往「畫廊」的出入口。說穿了就是偽裝成繪畫的門,就不知道這是不是也算一種「錯視畫」了?』


    希崎的聲調始終冷靜。其中並不包含絲毫敵意,但也因此感受不到任何交涉的餘地,反而有些可怕。


    鐵舟也從鏡子另一頭出聲說:


    『心彌哥,可以讓我也進去嗎?保護克蕾亞和玲音,就是我和亞裏亞的職責……』


    「不行。你們不是失蹤者,有著被宗方同學他們綁為人質的危險。而且有樂原先生似乎已經有了動作,他們待在這裏麵比較安全。要是被他的部下發現,事情就不會善罷幹休,所以我要把他們連著畫框,帶到安全的地方去。」


    接著傳來拉上拉煉的聲響,鏡子另一頭的說話聲音也變得遙遠。看來他們是把繪畫裝進袋子之類的東西裏了。


    記錄者在玲音腦海中沉吟。


    『……和繪畫相連的異次元空間啊──這已經超出人類的領域了啊。剛才電視上播的破鏡之城,固然也是一種扭曲現實世界空間的蠻橫能力,但老實說眼前這種能力也超出我的意料。那個老師一臉乖樣,沒想到是這麽不得了的家夥。』


    「……啊,打工……至少得和靜枝小姐聯絡,說一聲我得請假才行……」


    記錄者說歸說,玲音卻為了另一件事頭痛。行動電話照慣例還是放在書包裏。


    「……我又無故曠職了啊……」


    玲音發著牢騷,克蕾亞緊緊握住他的手說:


    「這個……玲音,我想打工的事情應該不要緊。靜枝小姐她也是行商會的一員……雖然幾乎完全是個局外人,可是我想她應該能夠推測出事情是怎麽回事。而且亞裏亞他們多半也會幫忙交代。」


    玲音內心這麽盼望,同時先轉過來麵對克蕾亞說:


    「總覺得……你也真慘啊。看來你是沒受傷,要不要緊啊?」


    「我沒事。反而是姬想華和英太郎……」


    姬想華身上沒有傷,但一臉不高興的表情。


    英太郎則製服上有著多處破損,臉上也看得到淡淡的血線。多半是肉搏戰中所受的傷,但這些傷痕都很淺。


    「我們這邊也……算是沒事啦。不過我還真嚇了一跳,真沒想到希崎老師有這樣的本事……害我們沒辦法和同伴會合。」


    看在玲音眼裏,總覺得回答得懊惱的英太郎和以前的他判若兩人。


    這既讓玲音覺得落寞,同時也覺得自己這個朋友當得真沒出息。


    照理說他們隻是被某種奇怪的東西寄生,本質上並沒有改變。


    克蕾亞難過地低下頭。


    「大家……對不起喔,把你們牽連進來……我……真不知道該怎麽道歉……」


    「不,這又不是你的錯……哇!」


    姬想華猛然跑過來,一把推開玲音,按住克蕾亞的肩膀。


    「克蕾亞,這不是你的錯。行商會那些家夥為所欲為,也不是現在才開始的……別說這個了,你應該也和我們一樣身上宿有『寶石』吧?你有沒有想起什麽事情?」


    克蕾亞嚇了一跳,望向玲音,接著又轉回來看著想華。


    「對不起,姬想華……我什麽都沒想起……玲音也……和布洛斯佩克特無關?」


    「嗯,我好像是另一派的。克蕾亞也還是原本的克蕾亞,我看大概是有各種不同的情形吧。你們有沒有聽說過這方麵的事?」


    玲音裝傻這麽一問,英太郎就輕輕聳了聳肩膀回答:


    「嗯,我也聽記錄者說過會有各種情形。寶石本身就不一樣,而且宿主適性的問題應該也很重要……坦白說,要不要連『記憶』和『意誌』都保留下來,也是任由原版的我們各自判斷來決定。雖然大部分人都像我和弓箭手一樣,把當時的記憶、意誌和能力全都保留下來,但應該也有人是不留下記憶,隻保留能力。還有記得像說書人就因為適性的問題,好像隻能保留很片斷的記憶?」


    答話的他似乎記憶也有些模糊,以含糊的口氣像姬想華求證。


    姬想華在歎息聲中點點頭:


    「是啊。很遺憾的,也許克蕾亞繼承的寶石就屬於這一類。可是我……還是想跟你並肩作戰。克蕾亞,等我們從這裏脫身,你願意跟我們來嗎?我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玲音也來吧。行商會那些人一旦認定是危險人物,就會毫不留情地派人來追殺。你跟我們在一起會比較能保護自己。」


    邀約的話裏蘊含了誠意,但玲音不能答應。


    「不好意思……我有香戀要顧。我不能丟下妹妹不管,而且也不想讓她操心。而且我的能力多半離危險很遙遠。」


    「我也是……而且行商會裏有亞裏亞他們,我真的沒辦法和他們打。姬想華、英太郎,我們不要這樣啦。回去當平凡的高中生,一起畢業好不好?這些一百年前的仇恨,事到如今……」


    英太郎轉為難受的表情。


    「……怎麽說……也有些部分是沒辦法用理智劃分得這麽清楚的。而且,狀況已經變了。你們對行商會似乎還挺信任的,但我所知道的他們可沒這麽好相處。一個弄不好,可會被他們從背後開上一槍。」


    玲音歪了歪頭:


    「可是,英太郎你想起的,應該是一百年前的組織吧?到了現在,裏麵的情形應該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吧?」


    「是啊……我想應該已經往更壞的方向改變了。你也看到了剛才那個叫桂的人身手有多好了吧。能讓那麽年輕的人累積那麽多實戰經驗的組織,哪有可能會像樣。」


    姬想華絲毫不為所動,但克蕾亞對此做出了反駁:


    「的確也是有些人很危險……可是也有很多穩健派的人啊。像我伯父就是,而且像我們前幾天去的華心點心的芙羅拉姊她們也是……」


    「也是啦……幹部的親屬大概也隻能這麽說了。」


    英太郎的聲調顯得極為遺憾。


    姬想華再度激動地說服她:


    「克蕾亞,我不想和你為敵……跟我們一起來,好不好?雖然我們還不知道你有什麽能力,但我們的同伴裏應該也有人能夠分辨──」


    玲音對姬想華咄咄逼人的模樣看不下去,按住她的肩膀說:


    「姬想華,你先別這麽急啦。老實說我也因為發生太多事情,腦子裏還一圑亂……你也該給她一些時間,讓她鎮定下來想清楚。我除了香戀以外沒有什麽要顧的事情,所以沒什麽牽掛,可是她整個家族都是行商會的人吧,當然會有很多事情讓她遲疑了。」


    玲音本以為自己這樣強出頭會被罵,沒想到姬想華乖乖退讓了。


    「這……說得也是啊。對不起。可是克蕾亞,我可是站在你這邊的,這點你可千萬不要忘了。」


    「嗯……謝謝你,姬想華。還有玲音……」


    如果隻聽對話脈絡,感覺得到這當中仍然有著與今天早上以前沒什麽兩樣的友情。


    但在本質上,雙方之間已經已經產生了莫大的鴻溝。


    彼此都害怕承認這個事實,但又無論如何都無法不去想。


    四個人各自按捺住自己的想法,迎來了一陣尷尬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後,克蕾亞小聲說:


    「……泳裝……結果錯過了去買的機會了呢。」


    在這種狀況下,大家一起去遊泳池玩的計畫也很難實現了。


    玲音也感受到了落寞,以及對今後的不安。


    她像是要改變場麵上的氣氛,故意發出開朗的聲音說:


    「玲音喜歡什麽樣的泳裝?你是男生,所以果然還是喜歡比基尼之類露得比較多的?」


    她多半是想用輕鬆的談話來扯開眾人的心思,玲音也猜到她的心意,特意配合她。


    「嗯……畢竟也會被其他男生看到,太遊走邊緣的也不太好吧。還是保險一點的連身款,或是頂多開放到兩件式之類的……」


    姬想華瞪著他。


    「……真沒想到。我還以為你這麽下流,會更露骨地說起性騷擾的話呢……」


    「才不是性騷擾!我隻是對自己誠實。說正經的,像競技泳裝之類的,那種功能上很嚴謹的感覺就很誘人啊。我覺得那樣也另有一種好。」


    「……我說啊,這真的叫做『說正經的』嗎?我從以前就一直有疑問,你到底是用什麽基準來分辨正經不正經……」


    英太郎以拿他沒輒的語氣這麽一說,玲音就一臉正經地回答:


    「競技泳裝這種東西該怎麽說,會讓身體曲線變得漂亮,而且那種把豐滿的身體塞進泳裝裏的感覺,看起來就是很色啊……我覺得要是克蕾亞來穿,一定會很誇張。像胸部那邊絕對會很不得了啊。」


    「那……不要想像這個啦。」


    玲音的雄辯,讓克蕾亞臉頰飛紅。


    她正覺得難為情,一旁的姬想華笑眯眯地露出微笑。


    「……玲音,你應該知道吧。現在的我,一瞬間就能用弓箭射穿你喔。」


    「……對不起,我太得意忘形了。」


    玲音老實道歉。現在的姬想華給人的可怕感覺,從性質上就不一樣。


    克蕾亞察覺氣氛不對,連忙轉而擁護玲音。


    「也、也還好啦,比起兔女郎,還挺健全的吧。玲音……也喜歡那種的吧?」


    「是啊,超喜歡的。」


    雖然有時也會厭惡起自己的正直,但事到如今才否認也不是辦法。


    即使身上宿有寶石,姬想華投來的輕蔑視線仍是一樣犀利。


    「……你為什麽品行就這麽下流……?就不會想多少遮掩一下嗎?」


    「不對不對,你慢著,兔女郎本身一點都不下流!姬想華,你聽好了,兔女郎在下流的場合很受歡迎的確是事實,可是在海外,正常的賭場裏也會有啊。更別說那種服裝也未免太完美了吧。大露的胸口,耀眼的大腿,有些款式還有網襪或過膝襪,還順便加上領結或袖扣這種有點上流的飾品來畫龍點睛,將女性的魅力襯托到極限,這種設計的完成度非常高啊。甚至還用兔子耳朵強調可愛的感覺,設想得那麽周到……錯不了,那種服裝改變了人類的曆史。」


    姬想華平靜地微笑,手上出現了一把白銀的弓。


    玲音連忙躲到克蕾亞背後。馬上就能動用的凶器終究太可怕了。


    「對對對對不起!是因為喜歡的東西被說得太難聽我才會忍不住!」


    英太郎與克蕾亞各自以苦笑回應:


    「……你真的這麽喜歡喔。聽你說得這麽懇切,總覺得會忍不住可憐你起來啊──」


    「啊哈哈……也是啦,我也覺得那種服裝也有它可愛的地方……」


    「沒錯吧,克蕾亞穿起來絕對好……」


    玲音眼前看得到克蕾亞雪白的肩膀。


    ──她應該穿著製服才對啊。


    不隻是港誠高中,正常學校的製服都不會露出肩膀。


    肌膚外露的部分一路延伸到隔著肩膀都能看見的雙峰,再下去則有著立體剪裁的白色高叉緊身衣。


    脖子上有著聊備一格的領子與領結,手腕有著白色袖扣,修長的雙腿上也配備了白色的過膝機,亮麗的金發上更有著兩隻搖動的長耳朵。


    沒有人說話。


    在極近距離目睹到的玲音,更是分辨不了現實與妄想,甚至覺得頭暈目眩。


    隻聽記錄者的聲音在腦海中喃喃說道:


    『……啊啊,這太賊了。』


    當事人克蕾亞歪著頭納悶了好一會兒後,才發出狀況外的驚呼:


    「……哇呀?等等……咦?玲、玲音!不可以看!」


    她連忙用手臂遮住胸口,當場縮起身體。


    雪白肌膚上突出的肩胛骨都顯得格外性感,而她羞得眼眶含淚的楚楚可憐模樣,更令人看得目不轉睛。


    玲音看得目瞪口呆,腦海中聽到記錄者冷靜的說話聲:


    『這個少女身上宿有的寶石應該是「裁縫師」吧。這是一種能自由自在改變自己模樣的能力,但多半是因為你訴說得太熱烈,她才會忍不住在腦海中做了具體的想像吧。』


    (……還、還真的是要敢說出來試試看啊……)


    記錄者對深深感動的玲音提出良藥苦口的建議:


    『身為一個人,我實在無法認同你的發言……要知道這幾乎全是你害的耶。你就先讓她想起別的衣服來讓她換裝,或是把一部分衣服從身上完全脫下來,就會回到變化前的模樣。看你是要給她建議還是幫她遮一下,先讓她冷靜下來吧。』


    (不,先等我深深洛印在腦海中……)


    『……你真的是在不好的方向非常正直。』


    盡管被記錄者說得拿他沒輒,但玲音還是輕輕取下了克蕾亞頭上的兔耳朵。


    身穿誘人兔女郎裝的肢體,短短一瞬間就切換回原本穿製服的模樣。


    玲音拿在手上的耳朵,也留下在空氣中溶解似的觸感,隨即消失。


    克蕾亞仍然縮著身體,肩膀顫動。


    「剛、剛剛那是……怎麽回事?」


    「……大概是『裁縫師』。這就是你身上這顆寶石的能力,能夠自由自在將服裝改變成自己想像中的模樣。」


    姬想華撥起一頭黑發這麽回答。她試圖裝作冷靜,這一撥反倒弄亂頭發,結果反而凸顯出心中的動搖。


    「……那麽,玲音,你做好覺悟了嗎?」


    被矛頭指住的玲音慌了手腳:


    「等一下好不好?我的確有錯,可是又不是我強逼她穿的,這當中應該有斟酌量刑的餘地……」


    「斟酌量刑……也對。我就一箭斃了你,不讓你受苦。」


    「……姬想華同學,你眼神太認真,我會嚇到……」


    玲音正想用玩笑話轉移焦點,位於玲音正前方的克蕾亞身上服裝又變了。


    這次是從港城高中的製服,一瞬間切換成像是大正時代女學生會穿的鮮豔振袖搭配和服袴裝。


    「哇……這個好像很好玩!」


    克蕾亞嬉鬧著甩動袖子。


    櫻花色的和服搭配同色的絲帶,以及紅葉般火紅的紅袴,再加上燦爛的笑容來點綴。


    這種清純路線的打扮與先前的兔女郎大不相同,但散發出來的性感魅力仍讓玲音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克蕾亞在原地轉了一圈,湊過來看有點退縮的玲音。


    「玲音,怎麽樣?可愛嗎?」


    「嗯,超可愛……而且這根本犯規了吧。你已經是世界級的了……」


    玲音老實以真心話回答,克蕾亞就高高興興地雙手按住臉頰:


    「啊哈哈,這麽說太誇張了啦!可是這種能力……搞不好超好用的耶。玲音,你有什麽想點的服裝就說出來聽聽,我想要換什麽衣服一定都沒問題。」


    姬想華朝玲音側腹部輕輕一頂。


    「……你知道該怎麽做吧?」


    「……是。像是比基尼、女仆裝、旗袍、學校泳裝搭過膝襪,這些完全不掩飾欲望的發言我會克製──呃……那、那個應該不錯吧,啦啦隊員。」


    姬想華手中立刻出現弓箭。


    「……這就是你自製過的水準?你是已經徹底沒救,還是說你為了性騷擾不惜搏命?」


    她那已經成了慣例的殺氣發言,讓玲音真的怕到了。


    「有、有什麽辦法!我本來就對時尚不熟啊!純真的高中男生會有的夢想,還不就是這種東西!」


    「咦?我倒是沒問題喲。」


    克蕾亞開心地微笑,又在一瞬間換成啦啦隊的服裝。


    無袖的白色背心與藍色迷你裙的組合,有著超乎玲音想像的破壞力。


    胸前的商標從內側往外鼓起而放大,放在小蠻腰上的雙手彩球更是格外可愛。


    迷你裙下修長的雙腿充滿了健康美,醞釀出與平常穿製服時不一樣的魅力。


    「喔喔喔……喔喔……」


    玲音感動得發抖,記錄者在他腦海中歎了一口氣。


    『……裁縫師大概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的能力會在未來的世界被人用來玩這種角色扮演吧……真是令人切身感受到時代變了。還有你也未免感動過頭了。』


    (有什麽辦法,這種破壞力……而且也真虧你會知道角色扮演這個詞啊。)


    『你忘了嗎?我從你的記憶得到了現代的知識。當然這是透過你這個濾鏡看到的現代,但你知道的詞匯我也會知道。不過對於所謂學校泳裝搭配過膝襪──概念我是懂了,可是在合理性與必然性這兩方麵我就覺得莫名其妙。』


    (這是所謂男人的浪漫,不可以用理智去思考。)


    玲音先對煩惱的記錄者說著這些傻呼呼的話,然後重新將克蕾亞的模樣深深烙印在腦海中。


    她把黃色彩球舉到臉旁邊,對姬想華笑著說:


    「對了,這可以給別人穿嗎?我覺得姬想華穿起來也會很好看。」


    姬想華看得入迷似的眯起了眼睛。


    「啊啊你真的好可愛……啊,裁縫師的能力隻對自己生效,沒辦法用在其他人身上。有這種限製,能力卻叫做『裁縫師』,說起來也許還真有點奇怪啦。」


    英太郎對這個狀況看得傻眼,這時在苦笑中插了嘴。


    「裁縫師本人終究隻把這種能力用在設計款式的嚐試摸索過程。至於給客人穿的衣服,如果不用正常的布料來做,就沒辦法流通、運送了吧。」


    「是這樣啊?如果是可以輕易做出真正的衣服,要給誰穿都行,那該有多好。」


    聽克蕾亞不經意說出的感想,英太郎聳了聳肩膀:


    「……立可德利克的能力,還是有一定的限製。基本上都沒辦法創造出『脫離自己後還能存在的東西』。剛才姬想華射出的箭,不也是掉到地上之後就消失了嗎?頂多隻有剛射出後的短短幾秒內,能夠維持箭該有的質量……」


    姬想華也一副知情的表情點點頭說:


    「我們的同伴裏,也有一些人和布洛斯佩克特陛下一樣,是從其他的迷宮神群得到異能,這些人的既有能力就另當別論……但是隻靠『記錄者』的能力,由立可德利克賜予後天麵能力的同伴,就會受到這樣的限製。像我的弓箭和裁縫師的衣服就是這樣,其他像是『騎士』駕馭的影子馬,『拳鬥士』用的拳擊手套,還有得要有『城主』待在城內才有辦法存在的破鏡之城都是──有沒有例外啊?」


    英太郎仰望天花板上的橫梁。


    「我也記不太清楚了……而且這個部分,大概也隻有記錄者是全都知道的。」


    玲音在腦內發問。


    (……他是這麽說,是這樣嗎?)


    『唔,大致上是對的。但也有方法可以進行長距離的遠程攻擊。就拿弓箭手來說也是一樣,雖然她似乎是刻意隱瞞──』


    這時鏡子另一頭傳來沉悶的衝撞聲響,打斷了記錄者洋洋得意的解釋。


    玲音等四人不約而同轉頭看向同一個方向。


    聲響聽起來像是遠處出了什麽意外,但他們離不開這裏,自然無從得知狀況。


    「剛剛那是……什麽回事?」


    玲音緊張起來,仍然一副啦啦隊員打扮的克蕾亞悄悄依偎到他身旁。


    結果反而是她的存在,比可疑的聲響更讓玲音緊張。


    相對的英太郎與姬想華則即刻轉為戰鬥的表情。


    「……姬想華,先準備好應戰。說不定是外頭的鐵舟他們發生了什麽不測。」


    「能發展成脫身的機會當然最好……但我就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衝撞聲響過後,接著是一陣來路不明的噪音。


    他們觀望了一會兒,這次聽見拉開拉煉的聲響,接著一個陌生的女子嗓音傳了進來。


    『神竹醫師,就是這幅畫沒錯吧?』


    『應該是。希崎……不好意思,我要你放了他們。』


    一個還算年輕的男子下了這樣的命令,希崎心彌低聲呻吟著回應:


    『唔……神、神竹醫師……連你也……被寶石的力量……?』


    『似乎是這樣。要是不想讓你的漂亮老婆變成寡婦,這個時候你就該乖乖聽話。隻要你聽話那些年輕小夥子也就不用死,目前我們隻是想和同伴會合。』


    英太郎聽到外麵進行這種對話,嘴角上揚,拳頭往手掌上打了一記。


    「姬想華,聽來是我們的人。我們運氣不錯啊。喂~~!你們聽得見嗎?這邊有獵犬和弓箭手還有裁縫師。你們那邊是誰?」


    英太郎大聲呼喊過後,鏡子另一頭傳來年輕女子開朗的嗓音回答他:


    『我是「將軍」,來救你們的。』


    記錄者立刻在玲音腦內敲響警鍾。


    『是將軍……!將軍是布洛斯佩克特的心腹,這個對手可不好應付。』


    玲音還來不及問是怎麽個棘手法,掛在牆上的鏡麵就像水麵似的晃動。


    本以為會有和先前在美術教室內時一樣的色彩溢出,但這次是從鏡子裏伸出人類的手,接著希崎心彌探出了上半身。


    他以沉痛的表情伸出手來,自己頭上也流著血。


    他淒慘的模樣讓克蕾亞倒抽一口氣,玲音也慌了手腳。


    「老師,你的傷……!」


    「我們的車受到攻擊,亞裏亞同學和鐵舟同學都被抓去當人質。雖然違背我的本意,但我也隻能放了你們。」


    英太郎閉上一隻眼睛,抓住希崎的手。


    「老師,你這個判斷是對的。和布洛斯佩克特為敵根本是愚不可及。隻要親眼見過布洛斯佩克特,老師一定也會明白的。我們比行商會要像樣得多了。」


    「……精神像不像樣,和行為像不像樣,是兩回事。」


    希崎這句話說得就像嚼沙子一樣苦澀,但還是拉起英太郎的手,回到鏡子另一頭去。


    他就這麽來來去去,接著接走了姬想華與克蕾亞。


    克蕾亞還顯得不安,但與其留在這個詭異的空間,還不如待在外麵。


    希崎最後牽起玲音的手,同時在他耳邊小聲說:


    「……你──似乎和其他寶石不太一樣。我不會告訴其他人,需要幫忙的時候跟我說一聲。」


    這句話不是對玲音說的。


    腦袋裏的記錄者似乎也和玲音一樣嚇了一跳。玲音感覺到她陷入沉思,同時自己則被希崎拉著手,從鏡中穿了過去。


    這裏是離通學路線不遠的一個公園邊。


    希崎等人的車似乎在這裏出了車禍,在路旁被撞得劇烈凹陷,引擎蓋還冒著淡淡的煙。


    四周被人用藍色塑膠布粗略地圍住,附近已經來了一群像是為了處理車禍而來的警察。


    「警、警察……?為什麽?布洛斯佩克特和國家權力有關……?」


    記錄者在他腦海中否定這個疑問。


    『不要亂開口。這多半是將軍的能力。將軍隻要把自己的頭發、指甲,又或者是血液與唾液等自己身體的一小部分,弄進目標體內,就可以操縱這個人物二十四小時。雖然人數沒有限製,但人數愈多,強製力就愈弱,而且對宿主的負擔也會變大,所以實際上能夠控製的頂多隻有十到二十人左右。另外受到控製的一方,也會失去受控製時的記憶。如果隻是用來對本來就願意合作的對象或意誌力薄弱的目標發出指令,最多是可以同時指揮一百人左右就是了……不管怎麽說,這種能力非常棘手。千萬不要接受將軍給的食物或飲水。』


    動用身體的一部分這個說法,讓玲音惡心得起雞皮疙瘩。


    (該怎麽說,這……已經不像是能力比較像是魔法或詛咒之類的東西了吧?)


    『你的感想沒有錯。布洛斯佩克特就是拉攏研究魔法的組織當成部下。他們自願獲得立可德利克授予的異能當中,會有著強烈的魔法色彩,說來也是必然的吧。』


    交通管製已經在受到控製的警察指揮下開始。


    許多駕駛都絲毫未注意到這就發生在他們身旁的異常事態,從玲音等人身邊開了過去。


    即使異狀的發生緊鄰日常,但隻要偽裝成熟悉的光景,大部分人都不會察覺到這個事實。如果不是自己牽扯進來,玲音多半也隻會覺得這是尋常的車禍。


    而這車禍現場,還有著警察以外的可疑人物在場。


    被藍色塑膠布遮住而無法從道路上看到的地方,站著身穿白色旗袍的美麗少女與身穿白袍的青年。


    幾名一眼就看得出是隨扈的黑衣人,以及疑似寶石之力已經覺醒的便服男女,站在一旁像是在保護他們兩人。


    而他們的腳下,更有著被按在地上癱軟不動的亞裏亞與鐵舟……


    目睹朋友麵臨危機,玲音不由得一口氣喘不過來。他們兩人顯然都已經沒有意識。


    克蕾亞也嚇得肩膀一震,但她的視線並非投注在亞裏亞他們身上,而是望向穿旗袍的少女。


    希崎將玲音等人從繪畫另一頭帶出來後,當場膝蓋落地。


    他也在車禍中受了傷,尤其腳似乎傷得最重。玲音一邊扶起無力走動的他,一邊注視著新出現的幾名布洛斯佩克特一黨的異能者。


    「我就是『將軍』周皓月,請多關照。」


    身穿有著奢華刺繡的白色旗袍的這名少女,溫和地行了個禮。


    這套服裝似乎是為她量身訂做,和她實在太搭調,這樣的服裝明明極為醒目,卻顯得極為自然。


    她的年齡多半比玲音大了一兩歲,但肯定還很年輕。


    『這種小丫頭就是將軍的宿主……虧我本來還希望這顆寶石至少能交到人格高尚的人手裏……』


    感覺得出記錄者懊惱得咬牙。


    她美得令人著迷,但由於克蕾亞角色扮演帶來的震撼太強,讓玲音也不怎麽因此動搖。


    穿白袍的青年醫師也以平淡得令人覺得冰冷的嗓音報上名號。


    「我是『水鳥』神竹。不過自我介紹晚點再做應該也無所謂吧。希崎,我會遵守約定。你和這幾個小鬼就在這兒躺著吧。行商會那些人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一群黑衣人圍住玲音與克蕾亞,立刻就要將他們塞進一旁的車上。


    英太郎一邊走向停在後麵的另一輛車,一邊說道:


    「啊,將軍,他們兩個是裁縫師和占星術師。兩個人都沒有當時的記憶,占星術師似乎是記錄者在比我們晚的時代留下的能力。雖然沒有敵意,但似乎也沒有針對行商會的戰意,所以如果可以,希望你不要強迫他們──」


    叫皓月的少女露出楚楚動人的微笑。


    「我明白了。隻是──我和這位大小姐從以前就認識,還請讓我在車上和她聊個幾句嘍。」


    玲音無從抗拒。


    跪在地上的希崎一直默默咬緊牙關。


    「……老師,總會有辦法的。眼前所有人都活著度過這一關,才是最優先的目標……鐵舟他們就麻煩老師了。」


    希崎雖是將玲音等人關進奇異空間的元凶,但玲音覺得他同時也站在大人的立場,試圖保護他們。


    希崎小聲回答:


    「……對不起,月代同學。我一定會救出你們──你千萬不要亂來。」


    玲音點了點頭。


    眾人留下受傷的希崎與仍然昏厥的亞裏亞和鐵舟,分頭搭上幾輛黑色轎車。


    英太郎與姬想華和那名叫神竹的醫師風貌青年一起搭上前麵的車,玲音則左右兩邊分別被克蕾亞與皓月這兩名美女包夾,坐上後座正中央。


    前麵的車先行出發。


    玲音剛坐下不久,就對身旁的皓月問說:


    「請問……那個叫做桂的人呢?」


    皓月笑眯眯地回答:


    「他很危險,所以我們首先就封住了他的動作。現在已經讓他上了別部車,正在移動中。」


    玲音前不久,才在美術教室親眼見到他的身手。


    怎麽想都不覺得正麵對敵會奈何得了他,但見識過希崎心彌奇妙的能力後,也猜得到這些人多半是以純粹的戰鬥力以外的方法封住了他的能力。讓希崎他們的車出車禍的,多半也是這種超自然的力量。


    車子就在受到控製的警察們目送之下開走。


    皓月一隻手拿著鐵扇,笑嘻嘻地陪笑:


    「坐前麵那輛車的,是弓箭手和獵犬。而打扮可愛的克蕾亞大小姐是裁縫師……聽說你是『占星術師』。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顆寶石。」


    「是喔……真是惶恐。」


    玲音不敢胡亂答話,含糊地應了一聲。


    一臉緊張神情的克蕾亞,到現在還作啦啦隊員打扮。玲音被兩名打扮奇特的少女左右包夾,甚至不知道視線該往哪兒放。


    尤其皓月和他還是第一次見麵,卻顯得格外親熱,更臉不紅氣不喘地將一雙從高叉旗袍露出的雪白美腿往他身上湊過來。


    克蕾亞彷佛在提防她施展美人計,也從另一邊勾住玲音的手臂。


    她的眼神中,難得有著接近敵意的嚴厲。


    就在前不久,皓月也說她認識克蕾亞。看來她們兩人是真的認識,但怎麽看都不像關係親密。


    克蕾亞隔著玲音,這才總算開了口:


    「……皓月小姐,你為什麽在做這種事?」


    皓月以金屬製的扇子遮住嘴,咯咯嬌笑:


    「就和你一樣。失蹤案發生的時候,我也湊巧待在紅街,寶石的能力就在我身上覺醒。」


    克蕾亞仍然勾住玲音的手臂,用力抱緊。


    用力頂在手臂上的胸部,同時傳來令人想入非非的觸感與粗重的脈搏。


    玲音敏感地感覺到了她的這種心跳聲,並非單純出於羞恥或動搖。


    (克蕾亞她……在害怕?)


    察覺到這點之後,玲音立刻就想解開被抱住的手臂而去抱她的肩膀,但克蕾亞頑固到了不自然的地步,牢牢抓住他的手臂不放。


    「請你不要對玲音出手。玲音他,是我的……這個……朋、朋友。」


    她話說得很生硬。


    皓月則與她形成鮮明的對比,露出溫和的微笑。


    「克蕾亞大小姐,我當然都掌握得很清楚。因為我們對所有這次失蹤案已知姓名的人物,都在全程監視。尤其是你們學校,包括你在內足足有四名失蹤者,我們更是進行了重點式的戒備,確保無論你們在何時覺醒,我們都能應付。大小姐也是看了先前的『破鏡之城』,能力才覺醒的吧?但從你的樣子來看,似乎並不是連記憶都恢複了──真是遺憾。」


    她態度始終友善,但玲音卻從中看出了一股掩飾不住的威壓感。


    皓月纖細卻有力的手指,輕輕從下往上摸了摸玲音的下巴。


    「嗬嗬……你好可愛。既然你是克蕾亞大小姐的『朋友』,你應該也願意和我當朋友吧?」


    玲音覺得一股寒氣從背脊上竄過。


    克蕾亞多半也是下意識地起了反應,胸部更加用力擠了過來。玲音輕易就能推測出這個叫做皓月的少女,對她而言是個「可怕」的人物。


    身為一個男人,被身穿華美旗袍的美少女親近,同時還被作啦啦隊員打扮的克蕾亞抱住,會色心大起也是無可厚非,但玲音的雞皮疙瘩就是不消退。


    「……這個,我想我和克蕾亞的能力,對戰鬥應該不太派得上用場。可以請你放了我們嗎?」


    皓月的手指放上她那桃色的嘴唇,做出思索的模樣。但連玲音都看得出她實際上早有結論,隻是擺個樣子罷了。


    車子遇到紅燈,皓月這時才總算吊胃口地回答說:


    「……克蕾亞大小姐她呀,既是寶石的宿主,更是行商會大老的親屬──也就是說她作為人質的價值也很重大。至於你,我打算檢查過棲宿在你身上的能力之後,再決定怎麽處置。尤其我們現在正在尋找一顆叫做『記錄者』的重要寶石,你知不知道什麽消息?」


    玲音感受到一股像是心髒被人舔過似的惡寒,當場四肢僵硬。


    變成綠燈後車子往前開的震動,讓他得以在短時間內解除了僵硬。不知不覺間,已經看不見前麵那輛英太郎他們所搭的車。


    記錄者在他腦子裏發出歎息聲。


    『我想也是會這樣……以前的將軍就是個腦子很靈活的人,這丫頭也相當幹練。我不知道能隱瞞到幾時,但事跡一旦敗露……除非答應合作,不然多半會被他們追殺吧。』


    (我說啊,我從剛剛就一直覺得好奇……你本來不是他們的夥伴嗎?看起來你們不是互相為敵,但你會不會太抗拒了?)


    玲音對這方麵的情形完全不清楚。記錄者特意躲過他們耳目的方針,對於想觀望的玲音而言是正合他意,但就是覺得不對勁。


    記錄者沉吟了一會兒。


    『他們認為我是他們那一邊的人。這點並沒有錯,但同時他們也知道我討厭戰爭。對我而言,他們是一群令我懷念的朋友,但同時也是要提防的對象。如果他們在偏頗的思想下失控,多半會在這個世界散播浩劫。我無論如何都想避免這樣的事態發生。』


    (什麽叫做偏頗的思想?是要搞什麽人類革新或征服世界那一類的?)


    『這就要看他們的領袖布洛斯佩克特了。看他與他的宿主,會對這個世界做出什麽樣的選擇。而無論那是什麽樣的選擇,他們都很可能透過行使武力的方式來實現目的。這才是問題。一旦有必要,相信他們會不惜進行屠殺或大規模破壞,而且也可以說他們的個性就是比起目的,更傾向於從行使武力的行為當中找出意義。當然他們也就會和妨礙他們的行商會起衝突,所以造成社會動亂是免不了的。』


    (真、真會給人找麻煩……!)


    玲音因為在腦內和記錄者對話而沉默不語,皓月在他耳邊輕聲說:


    「記得你的名字叫玲音?你,該不會……就是『記錄者』?」


    聽到這個半開玩笑的問題,玲音一臉正經的表情裝蒜。由於狀況非比尋常,演起戲來也投入得多。


    「這太折煞我了。別說這個了,你剛剛說得好像要拿克蕾亞當人質……你拿她當人質以後,要對行商會做出什麽要求?」


    克蕾亞的手抓得更用力,相對的皓月則眯起眼睛。


    「人質也有『拿來當擋箭牌』這樣的用法。例如說,隻要克蕾亞大小姐在我們這邊,他們就不太能做出二話不說連著據點一起炸掉的事來。有些情形下也可以變成交涉的切入點,而且最重要的是──隻要有正妹在,士氣就會上升。」


    玲音用了幾次眨眼的空檔,才察覺到她是在開玩笑,卑微地陪笑著說:


    「可是組織裏有美女,不會鬧出三角關係之類的情形,反而變成鬧內訌的種子嗎?」


    「不用擔心,隻要大家分享就好了。她還年輕,一天要陪四五個人應該沒問題吧?」


    ──她這番話說得太光明正大,讓玲音一時聽不出意思,呆住了好一會兒。


    克蕾亞的手又抓得更用力,玲音腦子裏聽到記錄者發出歎息。


    『……原來如此,她長得漂亮,其實卻是個下流胚子。玲音,你別生氣,現在最需要的就是自製……』


    車子與開在前方的一般車輛之間的距離拉近,司機慢慢踩下煞車。


    就在注意到這點的同時──


    玲音反射性地卯足全身力氣,朝皓月眉心使出一記頭錘。


    ?


    月代玲音不理會被他的突襲嚇到的皓月,幾乎就在使出頭錘的同時開了車門的鎖,抱著克蕾亞一起滾落到馬路上。


    皓月按住眉心。她的視野忽亮忽暗,頭部不容抗拒地搖晃。


    她為了玲音不像外行人會有的俐落身手而暗自震驚之餘,對副駕駛座上的部下下令:


    「唔嗚……快、快追。也要通知前麵的車──」


    先前的車上還坐著「獵犬」與「弓箭手」。由於開到一半被紅燈攔住,讓兩輛車之間拉開了一些距離,但獵犬是追蹤與捕捉的專家,基本上不可能被他們給跑了。


    玲音與克蕾亞手腳上都多了些擦傷,但仍勉強利用滾出來的力道起身,互相牽起手跑了起來。


    他的身手意外地輕巧而刁鑽。


    走在步道上的人們都投來奇異的視線,想看看發生了什麽事,皓月則勉強在忽明忽暗的視野中看到他的背影。


    她的嘴唇微微歪成微笑的形狀。


    (是我太小看他了吧……他看起來不像做得出這種事的孩子,害我忍不住捉弄得太過火了……)


    她不可思議地並不生氣。


    人們說皓月對違逆她的人毫不留情,但她對自己的認知則有點不一樣。


    無論違逆她還是順從她,她對「討厭的人」都毫不留情。


    皓月討厭的人,就是讓她不耐煩的人。


    即使是敵對者,她對自己中意的人仍能頗為寬容。


    如果那名叫做玲音的少年,是個會對皓月蠻橫的發言全不在意,還想繼續討好她的人種,相信皓月對他的興趣就會到此為止。


    這樣的人隻是微不足道的小人,何止不能信賴,甚至不值得利用。就和隻會害怕而什麽事都做不來的克蕾亞一樣,頂多隻能拿來欺負一下找找樂子。


    但他做出了明確而且很好懂的反應。


    雖說他多半是不曾聽過皓月的惡名,才會做出這種衝動的行為,但就是引起了皓月的興趣。


    男性司機戰戰兢兢地出聲:


    「……皓月小姐,非常對不起。事出突然,我來不及反應。請問要去醫院嗎?」


    「我沒受這麽重的傷。不用想著要怎麽報複唷,我隻是想考驗他一下。這下除了容貌和血統以外沒什麽長處的克蕾亞大小姐,也多了另一種用途。我看正好可以當成用來釣他的餌。」


    皓月先這麽開導忠實的部下,然後思索了一會兒。


    他們兩人無疑都是失蹤者,也都繼承了寶石的力量。


    姑且不論克蕾亞擁有的裁縫師能力,皓月對玲音說他擁有的「占星術師」這顆寶石,就不怎麽清楚。


    即使是謊稱,會做出這種事的「寶石」也很有限。


    (皇帝和監看者已經確定,說書人也除外──這樣看來,就隻剩下女王、記錄者、詐欺師、小醜、煉金術師……還是說,真的是一顆我不知道的寶石?最後的可能性是──)


    占星術師這個字眼,在行商會中有著不太一樣的含意。


    如果真的是他──是那個裝神弄鬼的占卜師,有事沒事就去幹涉幹部們,為了找樂子而把事態弄得一團亂的非人存在──自稱叫做「星詠艾斯哈」的他,就算真的玩起什麽惡作劇也不稀奇。


    他就像幽靈一樣極少出現,但皓月就在前陣子,得到了與他接觸的機會。與「瑪麗安娜的珠寶盒」核心有關的情報,也是當時從他口中得到的。


    艾斯哈對皓月的主張也表示了興趣。一旦他找到有趣的事情,多半不會僅止於旁觀。


    如果這名叫做月代玲音的少年,是他準備的一顆棋子,那麽「占星術師」這個名號也的確很適合用來暗示他的存在。


    雖然這也許是多慮,但還是必須姑且當成不確定因素來加以提防。


    「……這種時候就別靠『監看者』,靠『說書人』來解決吧。」


    在他那種能夠讀出心思的能力之下,隱瞞也是白搭。


    皓月把透明的通訊球拿到嘴邊,針對已經漸漸齊全的棋子有什麽樣的有效「用途」,重新思索一番。


    ?


    從皓月車上逃出的玲音與克蕾亞兩人,沿著通往地下鐵的樓梯往下跑。


    記錄者在玲音氣血上衝的腦子裏放粗了嗓子吼道:


    『我明明叫你要自製!原來你個性這麽衝動?』


    (對、對不起!可是那個我實在忍不下去!)


    當時他一聽到皓月的話,身體幾乎就下意識地動了。


    同時他也覺得,皓月的話並不是玩笑。


    這個叫皓月的少女,八成討厭克蕾亞。她極有可能任由心中的嫌惡驅使,將扭曲的嗜虐心發泄在她身上。


    玲音真心覺得,萬萬不能讓她接近克蕾亞。


    玲音與克蕾亞一邊閃過三三兩兩的行人,一邊全力飛奔。起初是玲音牽著克蕾亞的手,但克蕾亞在女生之中算是腳程很快的。她在學業上雖然有點陷入苦戰,但運動神經方麵很有天分,而且閑暇時也都會上健身房鍛煉。


    兩人差點演變成她牽著玲音的手跑,對地下鐵的剪票口看也不看一眼,就跑向多個出口當中的另一個。


    這個車站的通道有很多複雜的轉角,頗受使用者批評,但這次正好用來甩掉追兵。


    玲音等人突如其來的行動,似乎連皓月也意想不到,唯一的追兵還在下樓。


    記錄者歎了一口氣。


    『你這行動很危險……但說不定還真抓住了空檔。然而對方有嗅覺媲美真狗的獵犬。一旦對方靠氣味來追蹤,就沒辦法跑掉。玲音,邊跑邊做也沒關係,叫克蕾亞換衣服。她的金發在這個國家本來就很醒目。對了──變成月代香戀的模樣應該不錯。』


    (啥?你說什……)


    記錄者的聲調很正經。


    『裁縫師的能力並不是隻能改變服裝。隻要她有這個意思,連臉、體型、嗓音和氣味,都可以變得和想變的人一模一樣。這是極為優秀的易容能力。隻是因為腦子裏必須清楚浮現出想變的模樣,如果不是自己熟悉的對象,就沒辦法連嗓音和氣味都變得像。即使你被抓,也許還是能讓她用這種能力跑掉。』


    玲音不由得實際說出口來回答。


    「真的假的?喂,克蕾亞!馬上回想起香戀的臉和便服!聽說裁縫師的能力可以用來易容!」


    克蕾亞喘著大氣回答:


    「咦?易、易容?做得到這種事喔。」


    「你別問那麽多,試試看就對了。隻要盡量具體想起,一定可以……」


    她一頭霧水之餘,仍然點了點頭。


    「嗯、嗯……呃、呃……香戀她的模樣……」


    玲音回頭看去。他們剛彎過轉角,看不到追兵,但已經開始聽見有一陣不同於尋常行人的腳步聲大聲響起。


    而當他啐了一聲的同時把視線拉回來一看,已經看不到克蕾亞。


    他看到的是妹妹香戀不安地扭曲她那雙平常堅強的眼睛,跑得氣喘籲籲。


    她穿的短褲與上衣,也是玲音熟悉的居家便服。


    「……哇,真的變了……!」


    「真的嗎?我隻看得到衣服……啊,嗓音也變了!頭發也是!」


    克蕾亞一邊沿著通往地上的樓梯往上跑,一邊驚訝又手忙腳亂地摸著頭發。


    『好,這種力量連氣味都能改變,所以連獵犬的鼻子都騙得過。玲音,你不能易容,但隻要分頭行動,相信至少可以讓她跑掉。現在你懂得這種力量不是拿來角色扮演用的了吧。』


    (懂了!而且……這果然是魔法吧。)


    他們爬完了從地下街延伸上來的樓梯,踏進大樓間的小路,玲音對克蕾亞說:


    「我們就在這附近分頭行動。會合地點就挑伯父的醫院可以吧?」


    「咦……?不、不能在一起嗎?」


    克蕾亞以和香戀一模一樣的麵孔表達不安。


    玲音也對分頭行動不放心,但如果記錄者說得對,那麽他就擺脫不了獵犬的追蹤。


    與其連累克蕾亞,他寧願隻有克蕾亞順利逃脫。


    「我們兩個一起跑,不是會很醒目嗎?你隻要換成這個模樣,大概就沒問題;我這邊也是隻要隻有我一個,長相就不起眼,總會有辦法的啦。你找地方攔個計程車,到了醫院再請你伯父還是誰付錢吧。我們晚點見!」


    玲音先將克蕾亞往十字路口的一角輕輕推了一把,然後自己朝反方向跑了過去。


    要是自己拖泥帶水,她也會跟著猶豫。現在沒有時間可以用來爭論了。


    「玲、玲音!等一下!」


    克蕾亞以香戀的嗓音叫住他。


    玲音雖然多少覺得慌亂,但還是轉過身來。


    她按住嘴角低下頭,小聲說:


    「……剛才,那個──謝謝你為我生氣。我真的……好高興。」


    克蕾亞紅著臉說完這句話,更不等他回答,就急忙跑向反方向。


    玲音也不由得臉頰一鬆,這才重新繃緊神經。


    在追兵趕到前,他們兩人已經拉開了很長的距離。


    (接下來才是關鍵……我該怎麽辦?)


    『……還好啦,真的沒辦法時,就說你是記錄者,表示願意合作吧。這本來就是我們灑下的種子把你們牽連進來,所以我也會盡可能幫忙。』


    記錄者以僵硬的嗓音說到這裏,停頓了一會兒。


    『……這個,怎麽說,我不是克蕾亞,但是剛才那件事……我雖然製止你,要你自製,但老實說,我也覺得很痛快。幹得好。』


    玲音回以苦笑。


    (我到現在才愈想愈怕。她絕對在生氣吧……)


    『也罷,如果她受到將軍的影響很強,應該會覺得身為記錄者的我有恩於她,就祈禱真的會這樣吧。』


    (要是她和克蕾亞跟我一樣,記憶沒恢複的話?)


    『…………祈禱吧。』


    看樣子是不太能指望。


    玲音跑累了,開始用走的。


    如果追兵隻有英太郎,也許還有交涉的餘地。


    玲音一邊想著要對不久之後應該會追到的他說些什麽話,一邊快步離開這裏。


    ?


    『被文槻克蕾亞還有她朋友跑掉了。希望你一找到他們,就用讀心的能力檢查他們的能力和心思──』


    當皓月透過通訊球對羽矢多下達這個指令,他在箱型車上轉為苦澀到了極點的臉色。


    文槻克蕾亞這個名字,是行商會旗下每個人都聽過的,問題是在於她的朋友。


    「等一下,你說文槻克蕾亞跟她朋友……?……皓月,告訴我這個人的名字。」


    『是一個叫做月代玲音的失蹤者。你認識?』


    羽矢多差點忍不住捏毀通訊球。


    他很熟悉這個名字。


    對他而言,月代玲音是大學時代頗照顧他的學長留下的兒子──其實不是這樣。


    大約十年前,羽矢多參加了一場暗殺一對研究人員夫婦的任務。


    這兩個人在真名井製藥工作,但竟然試圖將有關迷宮神群的研究成果之一,賣給行商會當中其他派係的研究機構。


    真名井製藥是山之內派的重鎮真名井秀世的公司,背地裏研究用來治療異能者治療或癱瘓神群的藥物。


    月代夫妻試圖變賣成果的對象,是同屬行商會的歐洲之雄卡邁恩派係的研究機構。


    相信當事人自己隻將這當成以移民與跳槽為前提而送的見麵禮。正因為是非法研究,他們多半太過輕忽,認為申請不到專利,也不會鬧上法院。


    但他們太輕視行商會與真名井製藥所不為人知的另一麵了。


    如果他們是被指責背叛就會求饒的人物,多半還有辦法長命,但他們反而厚起臉皮威脅幹部說:「要是不希望行商會的存在被我們講出去,就默認我們離開」,導致羽矢多終於接到上司有樂原下達的暗殺令。


    雖說是牽涉到神群的研究人員,但目標並非異能者,而是平民。這次的處罰任務兼有對叛徒殺雞儆猴的含意,總令他事後很不舒坦。


    月代夫妻和羽矢多是同一間大學出身的。


    這並不稀奇。行商會的人,多半都就讀行商會旗下的教育機構,也就必然地容易在與行商會有關的組織就職。


    盡管在學中幾乎從不曾見過,但羽矢多在為了暗殺而做的調查中,得知他們家中還有一對年幼的兄妹。


    明明知道這個事實──


    羽矢多仍然平淡地執行了任務。他也知道反正即使他不動手,也隻會換別人來執行。


    這對年幼的兄妹在雙親的葬禮那一天,大熱天地卻呆呆站著良久不動的模樣,讓羽矢多到現在還忘不了。


    這兩個人現在也已經長大,分別成了高中生與國中生。


    羽矢多一有機會就會留心他們的近況,而在收養他們兩人的祖父母過世後,哥哥玲音就聯絡他,請他當兩兄妹的監護人。


    羽矢多沒有理由拒絕。


    玲音頻頻表示感謝,但在羽矢多看來,他反而想對這對兄妹下跪磕頭道歉。


    聽到他和文槻派大老的女兒往來密切時,羽矢多雖然嚇了一跳,但如今他一直相信他隻是個平凡高中生,過著平靜的生活。


    「皓月,這是怎麽回事……克蕾亞大小姐和這個少年,也是這次的失蹤者?」


    皓月以顯得意外的聲調,回答羽矢多茫然問出的這個問題。


    『哎呀。報紙上都報了,您卻不知道嗎?……啊啊,我都忘了羽矢多先生一返回,就被自己人軟禁了。』


    羽矢多歎了一口氣。他正想仰天長歎,額頭就撞到車頂,接著雙拳互擊,咬了咬牙。


    他們多半也是在那一天,碰巧待在紅街附近。


    「……皓月,你真的是很會挑時機打開盒子。」


    『盒子不是我開的,而且會打翻真的是意外耶。不過別說這些了,姑且不說大小姐,連那個少年都是羽矢多先生認識的人,還真讓我嚇了一跳。沒想到水門市還挺小的呢。』


    皓月笑得像是覺得造化弄人很有趣。


    『有獵犬去追他,所以應該很快就會逮到。他們似乎是逃往羽矢多先生你們所在的方位,如果你們先找到,還請把他們保護下來。』


    「……知道了。」


    羽矢多勉強找回平常心,切斷了通訊。


    鷹丸從前座問起:


    「你還是老樣子,這麽會照顧人。這小子不就是那件事的,月代的──」


    「對。他似乎被皓月盯上了──這可棘手了。」


    鷹丸也是參加了當時那場暗殺的同僚。


    玲音雙親被行商會所殺,現在又因為行商會的內鬥,導致日常生活逐漸被毀。


    可以推知當事人多半才剛被卷進來,處於莫名其妙的狀態。


    國代劍護不知道事情原委,不可思議地問說:


    「這小子,和老閣很熟嗎?」


    「是一對孤兒兄妹。羽矢多是他們的監護人──我說啊,老板,凡事就看人怎麽想。既然他們是寶石的宿主,不就像成了自己人嗎?這有什麽問題嗎?」


    聽鷹丸說得悠哉,讓羽矢多皺起眉頭回答:


    「當然有。他本人期望過平靜的生活,而且也為了這點而嚴以律己。他不屬於那種我們可以牽扯進這種無聊動亂的人。」


    對於這個說法,坐在隔壁的陣內時緒小聲說:


    「這恐怕很難說……既然是克蕾亞大小姐的男朋友,就算旁人阻止,他多半也會主動被牽扯進來……」


    「喔。怎麽?時緒你認識他?」


    鷹丸問得意外。據羽矢多所知,她和玲音沒有交集。


    但時緒隻是閉著眼睛點頭。


    「嗯,我認識他,但我想他應該不認識我。我隻是常去靜枝小姐開的黑貓亭,所以在買紅茶的時候,看到他和克蕾亞大小姐說話……他真是個超級現充。」


    「也是啦……光是和那個大美女交往,就已經是現充了。」


    時緒的說法讓劍護傻眼地說了這麽一聲。


    羽矢多聽到這種年輕人的用語,產了微妙的恍如隔世感,歪了歪頭問說:


    「現充……抱歉,這是什麽意思?」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是網路上的黑話,指的就是現實生活過得很充實的家夥。」


    被跟自己同世代的鷹丸這麽一回答,讓羽矢多無地自容。


    隻要仔細看著對方,發動說書人的能力,要透過窺看記憶的方式來掌握這個詞的意思是輕而易舉。


    但羽矢多已經暗自下定決心,「隻在必要時動用」這種能力。


    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可以控製到不會隻看到對方就發動的地步,但目前他僅有的方法就是撇開視線或閉上眼睛。


    鷹丸聳了聳肩膀。


    「你也有你太與世隔絕的一麵啊。至少要有個工作以外的興趣,都沒有嗎?」


    「……抱歉,沒有。」


    他心有戚戚焉地想著,自己的人生還真是缺乏滋潤。


    雖說今年是冷夏,但一離開冷氣開得很強的車上,立刻就感受到七月的熱氣撲麵而來。


    「要俘虜文槻派的大小姐和玲音是吧……實在不怎麽起勁啊。」


    「可是,隻要由你抓到他們,也比較容易保證他們的安全。要是他們被皓月抓住,可會被拿去交易。」


    「我知道。實在情非得已啊……」


    羽矢多一邊對鷹丸點頭,一邊環顧四周。


    鷹丸將通訊球拿到耳邊,從皓月的部下口中問出逃亡者的位置情報。既然有「獵犬」在追拿,就沒這麽容易跑掉。


    「羽矢多,聽說他們正好就往我們這邊逃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是運氣不好……劍護、雪菜和時緒在這裏待命,我們去那邊的巷子裏看看。」


    隻要比獵犬先找到人,也就多少有得談。


    而且玲音應該不知道羽矢多真正的工作,隻要找到他,他很可能主動貿然接近。


    (……我老是在騙人啊──)


    常有人說羽矢多不擅長說謊,個性頑固又正直,但從他本人的角度看去,就覺得這個評語錯得離譜。


    羽矢多與鷹丸,並肩走在隻有單線的單行道巷子裏。


    他自覺到由於身材高大,麵相又凶,看起來不像尋常上班族。要是來往行人很多,他就會很顯眼,但現在正處於快到傍晚的尷尬時段,看得見的範圍內,路上沒有一個人。


    接著就在他們準備彎過眼前的轉角時──


    羽矢多輕而易舉地找到了自己要找的臉孔。


    身穿港誠高校夏季製服的少年──月代玲音。


    他快步走過來,看到羽矢多的身影,當場嚇了一跳而停下腳步不動。


    羽矢多承受著他分不出眼前的人是敵是友的視線,同時忍不住頭痛起來。


    因為羽矢多一看到他的瞬間,就二話不說讀出了他的心思。


    這當然是應該要預測到的事態。


    羽矢多反而想怪自己為什麽沒想到,但還是對接下來該怎麽對應產生了遲疑。


    玲音喘著大氣,以一頭霧水的模樣走過來。


    「啊……呃……羽矢多……先生?你現在不是在海外……?你回國了啊……?」


    羽矢多答不出話來。


    他仍然未能決定要如何對應這種「意外的事態」。


    (要怎麽辦?就這麽帶去給皓月嗎……?不行,可是……要是我在這裏放人,也隻會換被獵犬追上。可是就算帶去,反正……啊啊可惡!為什麽我會有這種能力!)


    要是什麽都不知情,也許暫時就不用猶豫。


    正因為完全讀出了對方的心思,羽矢多才會陷入思考的迷宮。


    他能選的選擇絕對不算多。每一種選擇都是各有優缺,基本上隻能從壞處來衡量,煩惱「哪個選擇稍微好一點」。


    他還在猶豫,追兵已經快步從玲音後方跑過來。


    「啊……英、英太郎和姬想華……!」


    皓月派來的追兵,是一對和他同樣身穿港誠高中製服的男女。他們似乎也是玲音的朋友。


    玲音正要動身逃跑,但獵犬的動作顯然更快。他死了心,當場停下腳步。


    (被追上了……!怎麽辦……怎麽辦?)


    羽矢多拚命思考。


    在這當下,獵犬已繞到玲音麵前,弓箭手則在他正麵搭起弓。


    獵犬少年瞪了羽矢多一眼。


    「你是……將軍說的自己人?」


    聽到這句話,玲音肩膀一震,茫然看著羽矢多。


    「羽矢多先生也是……失蹤者……?」


    羽矢多等人的名字經過隱蔽,並未被報導出來。在公司方麵也是以海外出差的方式處理,所以他不知道也是當然的。


    「……是啊,雖然我還在評估要不要加入皓月……」


    獵犬少年看著羽矢多與鷹丸的眼神,顯然充滿了狐疑。


    他的思考很單純。


    他擔心朋友玲音,同時服從將軍的指示,對於第一次見到的羽矢多與鷹丸則懷有幾分戒心。


    相對的弓箭手少女則對玲音發出嚴厲的喝叱:


    「玲音,你認命吧。克蕾亞人在哪?你們分頭逃跑的嗎?」


    「追到一半她的氣味就消失,害我都搞不清楚了。她是飛上天了嗎?」


    玲音以奇妙的表情對成了追兵的兩個朋友點點頭回答:


    「是、是啊。克蕾亞她……」


    羽矢多做出了覺悟。


    他本來就不是玩弄計策的類型,隻能認命地當作自己再怎麽想也是白費心機。


    (反正都會被監看者拆穿,既然如此,不如就以我的裁量權……)


    他深深吸一口氣,麵向英太郎等人。


    「獵犬和弓箭手,這小子是我先找到的。不好意思,人要由我保護。」


    英太郎皺起眉頭。


    「啥?反正都要帶到將軍身邊,由哪一方保護還不是一樣?還是說……你應該不是為了想要功勞這種無聊的理由吧?」


    羽矢多歎了一口氣,心想如果是為了這點理由,真不知道會有多輕鬆。


    「不是。不能交給皓月是有理由的,畢竟太合不來了,根本不知道皓月會做出什麽處置來……不是嗎?『大小姐』──」


    羽矢多鼻梁一歪,以沙啞的聲音說出這句話。


    獵犬與弓箭手麵麵相覷。


    當事人月代玲音雙肩一震,就這麽茫然地呆呆站在原地不動。


    ?


    裁縫師少女仍然維持月代玲音的模樣,開始連連發抖。


    羽矢多的腦海中,早已清清楚楚地聽見她尖叫般的心聲。


    (怎麽會……他為什麽會知道?玲音,快逃!快點!)


    她之所以做出這種逞強行動的動機,羽矢多也已得知。


    看來是月代玲音對皓月使出了一記頭錘後逃亡。


    克蕾亞知道皓月有多殘忍,認為一旦玲音被抓,他一定會被殺。


    那麽隻要變成玲音,然後偷偷跟在他後麵,會先被追兵逮到的就是變成玲音模樣的自己──如果運氣好,兩人都跑掉,自然再好不過,但即使被抓,克蕾亞仍有當人質的價值在。


    即使會被淩虐,但自己和玲音不同,被殺的危險很低──


    這就是她的思考脈絡。


    她肯定也是做出了覺悟,卯足勇氣才做出這樣的行動。


    但看在掌握住狀況的羽矢多眼裏,這個行動就顯得太適得其反。


    克蕾亞以為隻要她去當玲音的替死鬼,至少就能爭取時間讓他跑掉。


    但她並不知道有說書人與監看者這類能夠窺看心思或識別寶石的能力存在。


    就結果而言,她當場就被識破,根本無從爭取時間。


    站在羽矢多的立場,如果可以,他也很想成全她的覺悟,放玲音走,但既然都已經識破,要是知情不報,就會變成背叛皓月。


    一旦惹她生氣,她憤怒的矛頭將不會隻針對羽矢多,還會波及到克蕾亞與玲音身上。


    更何況,比起今天才剛遇到的玲音,皓月對克蕾亞則是從以前就很厭惡。


    她們出身相似,都是行商會大老的親屬,但皓月從小時候就在性命受到覬覦的黑社會活到今天,克蕾亞則開朗又天真爛漫,又交到很多好朋友,盡情享受著逍遙自在的青春。


    即使皓月會像小孩子弄垮積木那樣,試圖毀掉她的幸福,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多得是方法可以不傷到性命就讓人屈服。


    從這個角度來看,玲音至少想讓克蕾亞跑掉的判斷就很正確。


    克蕾亞不想給他添麻煩,不想把他牽連到危險的事態裏,這種為他著想的心意很可貴,但這次卻適得其反。


    羽矢多拿起了通訊球。


    「……皓月,我逮到了裁縫師。玲音本人似乎是跑掉了,但反正大小姐在我們手上,他多半很快就會主動來找我們。」


    感覺得出皓月在通訊球另一頭歪頭納悶。


    『哎呀。我本來還以為要嘛你是兩個人都抓到,再不然就是會被裁縫師給跑了……結果是隻抓到裁縫師?』


    她的疑問很有道理。


    連當年的夥伴當中,也沒有太多人知道裁縫師真正的價值。理由很單純,因為裁縫師的職責是以遠離其他夥伴的諜報活動為主。


    能夠變化成別人的這個秘密,隻有包括布洛斯佩克特在內的幾個幹部級人物知道。


    說書人與將軍也包括在這幾個人當中,但獵犬與弓箭手知道的情報就沒有這麽多。


    他們完全誤以為眼前這個玲音就是「玲音本人」。


    就是因為有這種誤會,他們至今仍然對羽矢多與皓月的對話顯得一頭霧水。


    羽矢多決定晚點再和他們解釋,繼續對通訊球說話:


    「……皓月,我有個請求。」


    『可以。隻要這樣能讓羽矢多先生加入我們,我會讓步。』


    皓月尚未聽到請求內容,就高高興興地給出肯定的答覆。


    羽矢多陷入一種被她玩弄在手掌心的感覺,但還是為了確認清楚而說出內容。


    「我還是要你親口答應。我和你們合作,相對的我要你把這位大小姐交由我處置。等抓到月代玲音之後,他也一樣。也就是說……我會把他們兩人納入我的指揮下,所以你不要對他們出手。而我會聽你的指揮。」


    皓月咯咯嬌笑。


    『這種協調方式很有羽矢多先生的風格。您知道嗎?我可是很喜歡您這種個性的,因為這也是我所沒有的部分……隻是話說回來,我本來還想說怎麽都沒聽到您的桃色消息,沒想到您喜歡高中女生呀。』


    皓月這個吃定人的玩笑,讓羽矢多一點都笑不出來。


    「先是當我有戀童癖,接著又說我喜歡高中女生……算了,隨你們去說。要繼續讓獵犬去追月代玲音嗎?」


    皓月思索了一會兒。


    『該怎麽做呢?如果反而不去逮他,隻讓他知道大小姐已經被我們逮住……不知道他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呢?』


    「……你到底是想多拉攏同伴,還是想無謂樹敵?」


    羽矢多明知問了也是白問,但還是忍不住按住眼頭。


    玲音無疑會方寸大亂。隻要讓他看到克蕾亞成了人質,相信他一定會什麽都不想就上鉤。


    『我開玩笑的。別說這個了,我們這邊的狀況有點改變,得快點集合,所以請您立刻回到車上。』


    「怎麽啦?發生什麽麻煩事了嗎?」


    羽矢多沉吟著發問。


    『監看者找到了「女王」。她似乎也是看到破鏡之城而覺醒,但似乎是我的蠢部下施加了無謂的刺激,導致她漸漸失控。請您立刻過去保護她。』


    「事情開始愈來愈麻煩啦……」


    羽矢多鼻梁一歪,輕輕拍了拍變成玲音的少女肩膀。


    「克蕾亞大小姐,你也聽見了,你就由我處置。獵犬與弓箭手也立刻回到皓月身邊去,不好意思我們的車已經客滿了。」


    兩人聽著皓月與羽矢多的對話聽得發愣,這時才總算出聲:


    「你真的是……克蕾亞?」


    「……嚇我一跳。原來裁縫師的能力還做得出這種事……」


    玲音的模樣立刻消失,變回身穿夏季製服的克蕾亞。


    她以要哭的表情低著頭,咬緊了牙關。她祈求玲音平安的心聲令羽矢多覺得心痛,不由得放低了目光。


    鷹丸一直旁觀,這時在一旁短短吹了一聲口哨。


    「原來如此,了不起。連獵犬的鼻子都騙過啦。不管怎麽說,大小姐,你反而算是運氣好了。我們老板是站在你和玲音這一邊。皓月大小姐也對老板另眼相看。」


    他的說法讓獵犬少年歪了歪頭說:


    「克蕾亞和你們……本來就認識?玲音也是?」


    「對。我是羽矢多壽宗,是玲音和香戀的監護人。」


    這件事克蕾亞從以前就知道,但獵犬與弓箭手則同時瞪大眼睛。


    今後他們將成為一起行動的夥伴。


    今天一整天,事態有了重大的發展。


    羽矢多尚未見到關鍵人物布洛斯佩克特,但聽皓月的口氣,他們似乎已經會合。


    「說書人」的記憶當中,也微微留下了對布洛斯佩克特能力的印象。


    行商會的那些大老自是不用說,就連配備近代兵器的軍隊,在他的能力麵前應該也隻能屈服。


    但姑且不論當時的布洛斯佩克特,「寶石」能將這種能力繼承到什麽地步,仍然令人存疑。


    羽矢多帶著懊惱的克蕾亞回倒車上之餘,以混亂的腦袋拚命試著看清楚狀況的演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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