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毛手毛腳的,注意安全!”黃女士在門口囑咐了這麽一句,但她兒子顯然沒聽見。倪星橋跟姚敘出門,滿嘴都是抱怨“不行了,我這祖國的花骨朵被摧殘壞了。”“你昨晚幾點睡的”倪星橋衝他擠眉弄眼,一看就一肚子壞水。昨天姚敘送他回來之後他又做了幾道題就洗漱鑽進了被窩,跟他媽說為了早起所以要早睡。他爸媽沒管他,心說早點睡也好,免得真不長個,畢竟現在都讓人家姚敘落下半頭高了。但其實,倪星橋是躲在被窩看小說了,一看看到後半夜,還差點淚灑他的蕎麥枕在夜晚,他是個多愁善感的小男孩。關於這件事,倪星橋不打算告訴姚敘,他怕對方笑話他。“該不會是晚上夢見我了”姚敘故意撩撥人家,“說吧,是不是夢裏對我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想得美啊!”倪星橋丟給他一個白眼,催促他快點騎,待會兒去晚了要被罰站的。早上六點四十分,其他教室裏的人還稀稀落落的,但高二(13)班的教室門口,曹軍已經站在那裏掐著點準備抓人了。姚敘跟倪星橋緊趕慢趕算是踩著最後的線進了教室,比他們晚了一步的路裏無奈被逮。倪星橋坐下後就開始幸災樂禍,把“缺德”倆字寫在了臉上。他見曹軍的注意力都放在走廊,全身心地對那些遲到的同學進行“愛的教育”,於是,把罪惡的手伸進了書包,抽出了昨晚讓他看得欲罷不能的小說。倪星橋用教材在桌上給自己摞起了一個堡壘,以此來擋住曹軍的視線,然後,把這本小說放在下麵,再拿一本練習冊做遮擋。他是有點心虛的,但他對自己說我也隻是犯了全天下學生都會犯的錯。小說已經看了四分之三,男女主眼看著就要修成正果。倪星橋情緒飽滿,對別人的愛情充滿了期待。突然,一隻手伸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走了他的書。倪星橋嚇了一跳,抬頭就對上了曹軍那冷酷的眼。那一瞬間,倪星橋覺得自己離地獄很近。“好看嗎”曹軍問。曹軍的眼神沒有感情,曹軍的聲音也沒有感情。但,沒有感情就是最可怕的,殺人於無形。倪星橋腦子轉得飛快,然後說了句“沒有數學練習冊好看”曹軍冷笑,並說出了惡魔的低語“既然這樣,今天放學前把三單元之前的課後習題都做完,錯一道罰十道。”倪星橋右眼皮開始瘋狂地跳,憋得臉都紅了。“沒聽清”“聽清了”倪星橋這次是真的要飆淚了,“保證完成任務”曹軍看看他,又嫌棄地看了一眼那小說的封麵“看這玩意”他嘀咕著,拿著書走了。倪星橋瞬間泄氣,像一灘爛泥趴在了桌子上。不遠處,姚敘正扭頭看他,另一邊的門外,路裏伸長了脖子想看看他橋哥看的是什麽。“我太倒黴了。”倪星橋一邊抱怨一邊咬牙切齒地做題,“三單元還沒講呢我做個鬼啊”一整天,倪星橋恨不得廁所都不去了,有點時間就在做題。姚敘倒也貼心,下了課就過來慰問他。“這個不會。”倪星橋說,“曹軍辣手摧花,他好狠的心”“還不怪你自己。”姚敘拿過他的練習冊看了看,拉著還在哀鳴的人,給他講題。路裏在一邊看熱鬧,等那兩人講完題,好奇地問“橋哥,什麽書啊好看嗎”好看是好看,但為了看這本書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果然,誘人的玫瑰都是帶刺的。倪星橋拒絕回答路裏的提問,含淚繼續做那看不到盡頭的數學題。下午最後一節課,上課鈴聲剛響,齊韋寧走進了教室。幾日觀察下來,班裏同學大概都是什麽性格,互相都有了簡單的了解。齊韋寧這個人也不知道是真正經還是假正經,永遠端著架子,話少表情也少,看起來總是特傲氣。倪星橋不太喜歡他身上那股勁兒,覺得好像永遠緊繃著,時刻與世界為敵。至於姚敘,雖然兩人是同桌,但極少交流,課桌中間仿佛有一條隱形的“三八線”,誰都不越界。這會兒,齊韋寧像往常一樣高傲地抱著一疊數學作業卷子走了進來,同時瞥向倪星橋“曹老師讓你帶著練習冊去他辦公室。”如果說曹軍是閻王,那齊韋寧就是閻王手下來索命的白無常。倪星橋痛心疾首,但也隻能從命。他拿著練習冊生無可戀地往外走,然後聽見了齊韋寧的嘲諷“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倪星橋回頭瞪他,要不是因為曹軍正在辦公室等著,倪星橋肯定要跟這家夥掰扯掰扯的。從教室一路走向數學組的辦公室,倪星橋走得每一步都無比痛苦,此時此刻,他仿佛就是用魚尾換人腿的小美人魚,每走一步都心如刀割。不過,他倒是真的把這些題都做完了,還讓姚敘從頭到尾幫他檢查了一遍練習冊後麵的答案不一定靠譜,可姚敘肯定是靠譜的,畢竟這家夥是在老師提問時一口氣能答出三種做法的“數學之神”。倪星橋到了數學組辦公室,一眼就看見了曹軍。“曹老師。”他十分乖巧,也十分緊張。曹軍回頭看看他,隨手招呼著讓他進來。整個年級的數學老師都在這個大辦公室辦公,這會兒除了曹軍之外還有好幾位都在,其中還有高一時教過他的周老師。周老師一直特別喜歡倪星橋,覺得他機靈,就是偶爾容易馬虎。倪星橋路過周老師的時候,還擠出個尷尬的笑容跟對方打招呼。昔日愛徒如今淪落到被老師叫來單獨“審判”,周老師非但不想解救他,還打算看他的熱鬧。所以說,數學老師都是隱藏的惡魔。所有被數學老師盯上的學生,都是折翼的天使。倪星橋來到曹軍麵前,顫顫巍巍地把練習冊遞上。“你很緊張”曹軍問。“沒有啊。”“那年紀輕輕得了帕金森”倪星橋嗬嗬一笑“曹老師您真幽默。”“沒你幽默。”曹軍翻開他的練習冊,開始檢查。倪星橋瞄到曹軍手邊就放著他被沒收的那本小說,花裏胡哨的封麵跟數學組的氣質非常不搭。這書是他從市圖書館借的,還得還呢。倪星橋站在曹軍辦公桌旁邊,趁著對方檢查作業的時候,開始琢磨怎麽才能讓對方把書還給他。曹軍突然抬眼看他,倪星橋嚇了一跳“做錯了”“這題,你給我講講。”曹軍指著一道題說到。這道題倪星橋之前怎麽做都跟答案對不上,後來叫了姚敘跟路裏一起討論,三人得出結論答案寫錯了。推翻官方答案的感覺既興奮又忐忑,但倪星橋還是拿起筆,半趴在曹軍的辦公桌上,認認真真一個步驟一個步驟地說起了自己的解法。這一道題講了好幾分鍾,曹軍問他“你覺得自己做得對嗎”倪星橋被這麽一問,有點不確定了,但他重新看了一遍自己的解題過程,還是說“我覺得我是對的。”曹軍突然就笑了“行,算你過關了。”這道題練習冊上的答案確實印錯了,曹軍早就知道這一點。倪星橋立刻來了精神∶“那就是說,答案真的錯了啊”“行了,別在這兒大呼小叫的,拿著練習冊回去吧,還有十分鍾放學,還能做會題。”“謝謝曹老師!”倪星橋興奮地拿著練習冊就走,走出幾步,又邁著小碎步粗溜了回來。“怎麽題沒做夠,還想再申請幾個單元”“不是不是不是”倪星橋嚇壞了,“曹老師我是想問問,那個……”倪星橋壯著膽子指向自己的那本書“我從圖書館借的,還得還,您能還給我嗎”曹軍冷眼一甩,倪星橋嚇得轉身就跑“不用了我再買一本還回圖書館”十幾歲的小男生,還是有點慫。放學的時候,倪星橋在教室等了姚敘半天,那人去找曹軍,放學鈴都響了好一會兒,教室裏的人都快走光了,他人還沒回來。倪星橋趴在桌上憂愁,又目送著齊韋寧高傲地從他麵前走過,走出了教室。“得意什麽啊!”倪星橋撇嘴,“下次考贏你!”倪星橋覺得,要虐殺齊韋寧的傲氣,隻能通過成績才奏效。“想什麽呢”姚敘突然出現在了教室門口。“少爺您總算回來了”倪星橋等得都不耐煩了,看見姚敘趕緊起身,抓起書包就走,“我都餓死了。”他來到姚敘身邊,兩個人並肩往外走。“你找老曹幹嘛去了這麽久才回來’中姚敘衝他一笑,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本書。倪星橋一看,這不是他被沒收的那本麽!“《那小子真帥》。”姚敘看著封皮上的書名,“誰啊”“誰你個頭”“那這書你不要”“還我啊!”倪星橋把書搶過來,趕緊塞進書包。被姚敘知道自己在看這種書,真的很丟人“沒想到你喜歡看這樣的書。”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但倪星橋還準備做一下最後的掙紮,他靈光乍現,立刻甩鍋“是路裏的他非要我看。”“哦路裏的啊。”姚敘說,“那行,那要不我明天直接還路裏吧。”說著他就作勢要從倪星橋那兒拿回這本書。“哎呀!哪有你這樣的!”倪星橋抱著書包撒腿就跑,姚敘在後麵笑得十分之猖狂。第七章 姚敘是費了點口舌才把倪星橋的小說給要回來的。其實他去曹軍辦公室最開始並不是為了這個,是曹軍叫他過去的。下周一開班會,曹軍想提前跟他這個代理班長談談。在開學前,曹軍特意跟姚敘之前的班主任聊過,知道姚敘對班幹部毫無興趣,高一的時候除了一個數學課代表之外,拒絕了所有職位。那位趙老師說“看得出來,他心思就撲在學習上,覺得當班幹部浪費時間和精力,也可以理解。”理解是可以理解,但曹軍總覺得還是要鍛煉一下的,所以剛開學他就指定姚敘當代理班長,也是想借這個機會多跟姚敘接觸一下,摸摸這孩子的情況。這幾天來,曹軍時刻都在關注班裏同學的動態。在曹軍看來,姚敘絕對不是那種悶頭讀死書的學生,他有能力平衡好一切,也是曹軍認定的來年高考省狀元重點培養對象。曹軍說“這幾天這個班長當得感覺如何”姚敘“還行,主要也沒什麽事。”“下周一自習課開班會,正式選班幹部。”曹軍看看姚敘,“有沒有意向競選一下”姚敘笑了“沒有。”言簡意賅,讓曹軍意料之中的失望。“說說理由”曹軍還真挺好奇的。剛開學那天齊韋寧就主動來找他,說是自己想當班長,他讓齊韋寧先好好跟同學們相處,到時候開班會會民主投票選舉。那邊有人積極自薦,這邊這小子勸都不願當。青春期少年的心思是真挺難琢磨。“對當班幹部沒興趣”“沒有。”姚敘回應得幹脆。在這方麵,曹軍倒是不打算勉強誰,畢竟強扭的瓜不甜,尤其像姚敘這樣的,你要是真強扭,他寧願折了藤蔓都不會屈服。沒這個必要。“行吧,你也別有什麽壓力,我就是問問。”曹軍說,“這套練習題拿回去,明天早自習之前發給大家。”姚敘從曹軍辦公桌上抱起那一摞練習試卷,沒走。“還有事”姚敘的目光落在了曹軍手邊的那本小說上。《那小子真帥》。什麽玩意這是!姚敘額頭的筋都在跳,沒想到倪星橋看的竟然是這種小說。這是……情竇初開了姚敘想到這裏還暗爽了一下。“倪星橋交給你的任務”曹軍笑著打趣。曹軍也知道這倆小子關係好,天天上學放學一起走,隻要在學校就膩歪在一塊兒,要不是倆男生,曹軍都得懷疑這倆孩子早戀了。“不是。”姚敘看見書脊上貼著市圖書館的標簽,於是說,“這書是他從圖書館借的,還得還,曹老師,能不能……”“行啊你,夠義氣啊。”曹軍靠著椅背看他,“冒著挨罵的風險來跟我要沒收的書”姚敘耳朵有點紅,他以前也沒幹過這事兒,主要是以前倪星橋上課幹什麽偷雞摸狗的事他都不知道。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在一個班,那家夥折騰什麽他都清楚。他也清楚倪星橋肯定惦記著想要回去。“知道我帶過的學生都怎麽叫我吧”“滅絕”嘛!但姚敘不敢說,他得搖頭。“不知道”曹軍笑了,“都管我叫‘滅絕’,意思就是,我這人鐵石心腸。”姚敘也笑了“沒啊,我覺得曹老師您挺好的。”姚敘不是那種會故意討好別人說好聽話的人,除了愛哄著倪星橋之外,很少對別人油嘴滑舌。他說曹軍挺好的,這是真心話。雖然曹軍對學生們嚴厲到近乎無情,但能感覺出來,他是全身心投入在了這幫孩子身上,有一位認真負責的班主任其實是他們的幸運。曹軍可不信這小子的話,他帶過這麽多學生,太清楚這些半大小子整天在背後怎麽說他了。“書給你也行,但我有要求。”“您說。”“參加今年的數學競賽。”據曹軍了解,高一那會兒趙老師就推薦姚敘參加省裏的個人數學競賽,如果比賽拿到前三就能代表他們省出戰北部奧數聯賽,表現出色很可能拿到名校“入場券”。但姚敘以不感興趣為由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