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美玲咬牙切齒地說“如果你下個月還不給撫養費,那我們就法庭見。”她說完,站起來,拿著包就走。走出幾步,戚美玲又折返回來“忘了一件事。”她微微一笑,拿起桌上姚振海喝剩下的半杯水,直接潑在了對方的臉上。戚美玲找姚振海鬧過一次之後,過了一個星期,她卡上終於收到了姚振海的轉來的撫養費。隻有一個月的,就好像前麵那些空白的月份並不存在一樣。戚美玲又打電話吵了一架,當時她跟姚敘都在家,她就那麽當著兒子的麵罵姚振海不是個男人。姚敘原本想回自己房間,卻被她強製留在客廳,逼著他聽兩人吵架。姚敘一直低著頭,他真的很想離開這個地方。十一月,北方城市正式入冬。姚敘早上起床的時候一拉開窗簾發現下雪了,第一反應是倪星橋應該會很開心。倪星橋喜歡雪,每年冬天都會穿得厚厚的,把自己裹成太空人,然後拉著姚敘在家樓下堆雪人。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有點晚,不過下得倒是很大。昨晚戚美玲夜班,家裏隻有姚敘一個人。他們家今年還沒交取暖費,家裏冷得他手腳都冰涼。姚敘換好衣服,打開櫃子找出去年倪星橋在聖誕節時送他的毛線圍巾,出門時特意戴上了。下雪天不算冷,棉絮一樣的大雪讓這世界變得格外安靜。兩人這些年有約定,雨雪大風天不騎單車。倪海明有空的時候就送他們,要是沒時間,倆孩子打車去學校。姚敘早早在樓下等倪星橋,本以為到了冬天那家夥得陷入“冬眠”根本起不來床,卻沒想到,倪星橋比平時早了三分鍾出現。“你怎麽這麽早”倪星橋跑出樓門,看見姚敘有些吃驚。“這話不應該我對你說嗎”姚敘看著他笑了。兩人都穿著校服,外麵套著一件羽絨服,姚敘是黑色的,倪星橋是白色的。與此同時,他們還戴著同款毛線圍巾,黑色粗毛線織的,是黃茜出差的時候給他們買的。本來就是黃茜買給姚敘的,結果倪星橋借花獻佛,當自己給姚敘的聖誕禮物了。這事兒被黃茜吐槽了好幾天。倪星橋說∶“我看下雪了,早飯都沒吃就出來了。”雪很大,倪星橋的頭頂很快就積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像是卷毛娃娃頂了一坨白色奶油,看起來怪好吃的。倪星橋跟姚敘並肩往外走,嘀咕著自己有點餓。他們到了小區門口,倪星橋買了兩份紅糖餅,正巧有空著的出租車過來,付了錢就跟著姚敘上了車。兩人坐在車上看雪、閑聊、吃餅,倪星橋說“對了,數學競賽那個事兒,你要報名嗎”全區中學生數學競賽,前十名參加市裏的考試,市排名前三進入省隊參加集訓,明年春天會跟著省隊參加全國數學競賽。這學期剛開學的時候曹軍就跟姚敘說過這件事,他非常希望姚敘能參加。因為,一旦在全國數學競賽中拿了名次,未來高考,有加分的機會,運氣好的話,有些學校也會免試錄取。每年政策不一樣,但好處多多是肯定的。學生們都非常積極參加這些競賽,誰都希望能盡可能減少過高考這座獨木橋的壓力。然而,姚敘是個例外,他一點都不想參加。“我還沒想好。”“周五就要交報名表了。”倪星橋說,“你猶豫什麽呢”在倪星橋看來,全校最應該參加的就是姚敘。在他心裏,姚敘可是“數學的神”。姚敘咬了一口紅糖餅,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你這人真奇怪。”倪星橋說,“我要是你,第一時間就把報名表交了。”姚敘笑“你現在也可以。”“那倒是,除了你,我幾乎沒什麽別的競爭對手了。”姚敘帶著笑意看他,特別喜歡他這股自信的勁兒。“不過我說啊,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有那麽一丁點想法的話,我是希望你能參加的。”“為什麽”“你想啊!就這數學競賽,市裏前三我誌在必得是吧,但是路裏這人發揮不穩定,時常失常,到時候你不去,他去不了,我跟那麽多不認識的人一起集訓,會抑鬱的。”倪星橋說完,瞄了姚敘一眼“我就是想讓你陪我。”姚敘樂了,他就愛聽這話。“這麽離不開我啊”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倪星橋確實離不開姚敘。“你要是真不想去,我倒也不勉強你。”倪星橋說,“那你最近給路裏惡補一下,讓他爭取能陪我一起去。”姚敘“我不。”“哎!你這人真討厭!自己不去,還不幫路裏去!”“誰說我不去了”姚敘打開書包,拿出那張報名表,用課本墊著,二話不說填完了。“拿去。”姚敘把自己的報名表塞給了倪星橋,“你交報名表的時候順便幫我交了吧。”倪星橋抑製不住的喜悅,拿過姚敘的報名表時,嘴角都咧開了。“不愧是你。”倪星橋寶貝似的收好那張報名表,“我已經開始暢想我們一起去集訓的美好生活了”姚敘笑他“也別太盲目樂觀,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就那麽確定咱們倆都去得上”“確定。”倪星橋說,“俗話說的好,人不輕狂枉少年。本少年現在非常自信,咱倆注定要為一中爭光的”第四十三章 姚敘其實並不是對各類競賽完全沒有興趣,他隻不過不想沒事找事。大部分學生參加競賽,能拿到名次當然好,拿不到那就以後再努力。可一旦姚敘參加了,如果沒能拿到一個讓戚美玲滿意的名次,接下來他的生活會極其黑暗。姚敘心裏是清楚的,他已經成了他媽向姚振海宣戰的武器,如果在戰場上有一星半點失利,那責任都是他這個武器的。所以,就算想參加,姚敘也能躲就躲了。更何況這一次,省隊集訓在寒假期間,必然是要經過一個春節。姚敘聽說,每年冬天的集訓,大家是不能回家過年的。就這一點姚敘也有所顧慮,他不想留戚美玲一個人在家孤零零地過春節,哪怕幾乎每一年除夕兩個人都會大吵一架,但也總好過讓她自己守著一個冷冰冰的家。隻是,最近他們母子倆的關係愈發緊張,姚敘真的已經有些疲憊了。躲出去也好,彼此都過個清淨的好年。交了報名表沒多久,區裏的競賽考試就到了。姚敘沒跟戚美玲說自己報名了數學競賽,他打算到最後,萬不得已時再說。這次考試,姚敘和倪星橋都入圍了,一個班包攬了全區前十的兩個名額,曹軍那幾天整個人春風滿麵,講課的時候看著都更輕盈了。倪星橋說∶“你覺得沒,曹軍像隻馬上要撲騰著翅膀飛起來的鳥。”路裏“鵝鵝鵝“地笑,在課間都顯得有些擾民。這次數學競賽路裏跟林嶼洲都沒報名,路裏是因為錯過了交報名表的時間,後來一想覺得自己就算去考可能也沒什麽希望,索性放棄了。而林蘇晨跟林嶼洲姐弟倆這次根本沒參賽資格,他們倆學籍還在山城,就算要參加,也隻能回去山城參加那邊的數學競賽。更何況,林嶼洲雖說平時數學成績很不錯,但他骨子裏是特別抗拒數學的,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數學乃我一生之敵,它不過來主動招惹我,我開心還來不及呢,去參加數學競賽我瘋了吧我“林嶼洲可能是受了他爸的影響,特別喜歡背法條,如果有全國高中生背法條大賽,他肯定第一個報名。“那你當初怎麽不學文“倪星橋發出了靈魂提問。“你問我媽去啊!“林嶼洲說,”我小胳膊能擰得過大腿嗎她說她最煩搞法律的人,硬是把我和我姐都塞理科班了。”林嶼洲覺得他媽不是討厭搞法律的人,隻是覺得他爸那些年忙工作忽略了家庭,導致他們兩口子離婚,所以煩的是他爸。倪星橋搖搖頭∶“可憐哦可憐,人活到這個歲數了,還沒有自主權呢。我好同情你。”“你少陰陽怪氣了,我看你是那種早上吃什麽都沒發言權的。”倪星橋被戳破,怨念地瞪林嶼洲。下午體育課,因為入冬了外麵冷,都轉移到體育館去上。在體育館三樓,體育老師帶著大家跑了三圈之後就讓他們自由活動去了。姚敘和男生們打籃球,林嶼洲也湊了進來,倪星橋懶得動,別說運動量那麽大的籃球了,連相對不用跑來跑去的乒乓球他都拒絕參賽,坐在觀眾席上戴著耳機聽歌看小說。他最近從圖書館借來的小說還沒看完呢。這本書搞出了個多角戀,看得倪星橋暈暈乎乎的,經常看著看著就哎他倆咋又好上了哎男主到底是誰啊哎女主為啥要走呢哎我是個傻子吧看個言情小說,看得懷疑自己智商了。但倪星橋本著“做事要有頭有尾”的原則,決定還是好好看完它。倪星橋耳機裏在播放音樂,最近他的mp3裏都是林嶼洲給他推薦的歌,一水兒的外國搖滾樂,有一天黃茜聽了一耳朵,直誇兒子好品味。倪星橋聽不太懂,就是聽個氛圍。體育課上,坐在遠離人群的觀眾席最後一排,聽著歌,低頭看小說,偶爾一抬頭就能看見姚敘穿著短袖t恤打籃球,而姚敘的校服外套和毛衣就在倪星橋手邊。這生活,特愜意。快下課的時候,姚敘從場上下來,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然後過來找倪星橋。他剛坐下,路裏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報”倪星橋正準備分個耳機給姚敘,見路裏來了,估計下課之前都沒時間再聽歌,索性關了mp3,也合上了書。“何人擊鼓鳴冤“倪星橋裝腔作勢地問道。“什麽鳴冤啊!“路裏坐在前麵一排,轉過來抱著椅背對他倆說,“我是來通風報信的”“下節課曹軍又要隨堂測驗”倪星橋虎軀一震。“不是!”路裏說,“還記得你們的宿敵齊韋寧嗎?”“他怎麽了”記得那是當然的,不過倪星橋說,“他才不是我們的宿敵,我們的宿敵是曹軍”路裏“剛剛我看到了這次全區數學競賽入圍的大名單,有他哎。”齊韋寧能入圍這事兒不稀奇,不過他轉學之後跟大家都沒了聯係,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兒。“三中。”路裏說,“三中這次就入圍了兩個,其中一個就是他。”一說三中,那還真的成了宿敵了。“那又怎麽了”姚敘站起來,把毛衣套在t恤外麵,同時滿不在乎地說,“他能入圍挺正常的。”“那如果我說這次武寧區第一的是他呢”姚敘跟倪星橋都看向了路裏。安城一共有五個區,一中和三中分別在兩個不同的區,一中在文寧區,這次第一的是姚敘,而三中則在武寧區。倪星橋眼睛一眯,拿著書當扇子,學著諸葛亮的樣子說“可以啊小齊,有點本事啊。”“總之呢,眼看著就要下一場考試了,這回就三個名額,咱安城可是臥虎藏龍,你倆加油吧。”倪星橋把校服外套遞給姚敘,歪著頭對他說“小姚,加油吧。”姚敘參加數學競賽這件事還是被戚美玲給知道了。市裏考試前一天晚上,戚美玲特意跟人調換了夜班,在家陪著姚敘。原本姚敘心態挺好的,結果因為她,反倒緊張起來。第二天一早,戚美玲說什麽都要親自送姚敘去考場,姚敘不願意,倆人又吵了起來。最後,姚敘趁著戚美玲不注意,開門先跑了。考場在離家有點遠的一所中學,姚敘跟倪星橋提前一個半小時就出門了。打車過去,好在周末的上午不堵車,一路通暢,早早就到了考場。這場考試一共就五十個人,十人一考場,各區考生打亂排序。姚敘跟倪星橋不在一個考場,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一進教室就看見了坐在第一排的齊韋寧。齊韋寧看見他也愣了一下,兩人對視,齊韋寧是有點想跟姚敘打招呼的,但他這個人實在學不會像別人一樣正常社交,自以為笑了但其實臉上的肌肉紋絲不動。倒是姚敘,自從看過齊韋寧寄來的那封信後對這人有了些許的改觀,也可能是因為他發現自己跟齊韋寧的處境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有點相似的。他們都在被逼著變得更優秀。姚敘按照監考老師的指示把書包放在講台上,然後通過檢查,去找自己的座位。路過齊韋寧的時候,他笑了一下,還點頭示好。齊韋寧有點不適應別人主動又友善地打招呼,竟然覺得受寵若驚,在姚敘已經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後,他轉過頭來看過去,對姚敘笑了笑。這場考試的難度明顯高於上一次,即便坐在這裏的是全市數學科目的尖子生,也都一個個眉頭緊鎖。一上午的時間,就那麽幾道題,但作答起來實在不輕鬆。姚敘做到第三題時,讀了兩遍題幹,突然覺得這題似曾相識。他絕對做過類似的。正在回憶當初的做題方法,腦子裏卻突然冒出了戚美玲跟他吵架時撕掉的練習冊。對,那道題就在那本練習冊上。一想到當時那個場麵,戚美玲歇斯底裏的叫罵聲重現耳邊,姚敘趕緊深呼吸,用力甩了甩頭,想把她從自己的腦海裏暫時請出去。然而好不容易找回狀態,他又想起了早上一起床戚美玲就對他說“這可是全市的競賽,你要是拿了第一,我就有理由找姚振海去給你要獎勵了。”還獎勵。撫養費都不給的男人……原本時間就緊迫,姚敘竟然走起了神。他眉頭擰在一起,覺得煩透了。第四十四章 考試結束,姚敘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因為答題途中走神,腦子亂哄哄的,導致狀態急轉直下,最後一道題想了好久才有了思路,結果時間緊,沒答完。交完卷,姚敘一聲不吭地拿著書包就走了,齊韋寧跟出去,隻看見對方急迫離開的背影。